方家嫡系两房分产不分居,二房主母病倒,长女病重,只剩一个八岁的小女儿,当不得事,男主人又向来不耐烦这些庶务,难不成还能叫年仅十岁的儿子去料理这些?自然是一并交给长房的主母掌管了。这一管,可不就出问题了么?为着二房长女被指婚给山阴侯,长房长女入宫的事泡了汤,次女配皇子的事也没有了下文,长房大舅母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气,怎会舍得出银子给二房的小女儿做新衣裳,就为了让她去亲戚家里作客时穿上一回?不在要紧的看病吃药等事情上添麻烦,已经是大舅母厚道了。大姐真当她还是个孩子。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

刘大姑娘见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不服,又是一阵郁闷。暗恨妹妹不懂事。若是在家里,自然随她如何,今日在姨母家作客,又当着赵琇这个外人的面,做妹妹的顺着姐姐些,乖巧一点又能如何?却要如此拆她这个姐姐的台!刘大姑娘瞪着妹妹,心里盘算着等回了家。一定要向母亲告状,让母亲好好教训妹妹一通。

这时冯秀琴幽幽叹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她却是在为方三、方六而难过:“犯官之女,总是免不了要受些苦的。她们已经是万幸了,不但能一家团圆,日子也依旧吃穿不愁。那些同样坏了事。被朝廷抄了家的人家。家里当家的男子都被杀了头,只剩下老弱妇孺,穷困潦倒。方三殁了,尚有我们为她难过,那些妇孺冻死街头,又有谁可怜她们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里都怪沉重的,曹萝还红了眼圈,倒是边上的丫环听了。忍不住劝说:“冯姑娘别说这个了,今儿是我们家小爷的好日子呢。”

冯秀琴这才醒觉。这是在人家家里,她是来吃寿酒的,说那些话实在太败兴了,幸好这不是在长辈们面前。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曹萝说:“对不住,是我说错了。”再看到赵琇就坐在曹萝旁边,猛一想起了赵湘,又连忙向赵琇赔不是:“我不是有意提起那些犯官家眷的,其实没有说贵亲的意思,赵姑娘千万别误会。”

赵琇微微皱了眉头:“你爱说就说,虽说你的话跟今日席上的喜庆有些不合,但也不与我相干,你特地向我赔不是做什么?我家亲戚里可没有犯官家眷,你是不是弄错了?”

冯秀琴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有些讪讪的:“是我忘了,他们…他们原来已经被出了族…”

原来是说的赵湘一家。赵琇冷冷一笑,没有接话。

冯秀琴觉得坐立难安,刘二姑娘有些好奇:“冯表姐说的莫非是赵湘?她不是建南郡公的曾孙女么?赵姑娘是建南郡公的孙女吧?这么说来,你岂不是赵湘的姑姑?听说她如今住在西北回来的汪将军府上。你们家怎么不把人接回去呢?反而叫她依靠外人过活。”

赵琇面无表情地道:“她不是我什么人,家祖父也没有会谋逆的子孙。不是一家人,为何要接他们回去?”

刘二姑娘有些尴尬:“若是因为她家是犯官家眷,方家也没把三表姐和六表妹她们往外赶呀?今上宽仁得很,你家又有救驾的功劳,不必担心的。”

赵琇给她看自己的死鱼眼:“我没担心,我为什么要担心?”

刘二姑娘缩了缩脖子,干笑着小声道:“若是我的话得罪了你,我给你赔不是好了。”

赵琇脸上还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不过她大方地接受了刘二姑娘的道歉:“你不知情,想必是被人骗了,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刘二姑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刘大姑娘看到妹妹吃瘪,又不乐意了,冷声对赵琇说:“世人皆知赵湘是你侄女,这般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这里又不是朝堂奏对,我妹妹只是无心之失,即便说错了话,你也没必要给她脸色看吧?”

赵琇冷笑着看她:“赵湘父亲是大逆罪人,母亲派凶杀我父母,是我家的大仇人。此事世人皆知,你妹妹却叫我把仇人的儿女接回家去住,我给她脸色看又怎么了?难道我给不得?”

三位姑娘的脸色顿时都变了,曹萝慌忙打圆场:“大家有话好好说。”冯秀琴忍不住问:“难道当年翻船的事不是意外?不是说风雨导致么?怎的你却认定了是赵湘之母派凶杀人的?你那时还这么小…”

赵琇淡淡地道:“船走在运河内,虽有风雨,也不过是小颠簸,若不是有人凿船断桅,怎会翻侧?我为什么认定是赵湘之母主使的?因为这是她亲口承认的。当年在奉贤老家,她当着宫中使者与她公爹的面承认的。我当时就在现场亲耳听闻,难道还能有假?只不过回京后。她见了家人,又翻了供罢了。我不用猜,也知道赵湘会跟你们说什么。当然是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难不成还能跟你们说,她亲娘是个杀人凶手,手上有几十条人命?”

三位姑娘听得花容失色。手上有几十条人命是什么概念?她们真是想象不出来。

曹萝也在旁帮着赵琇做证:“这是真的,当时一船的人,连主带仆,好几十个呢。若不是赵妹妹祖孙三人命大,遇上偶然经过的广平王,也许就跟着一块儿淹死了。”

赵琇道:“你们也别怪我脾气大。我就这一件事不能忍。赵湘亲娘靠着娘家,在大牢里关了将近十年也没能明正典刑,即使我们家将真相传遍天下,也依然不停有人质疑我们家是为了贪图家产。才把我父母的死归罪在蒋氏头上的。真是笑话!若是我祖母真的贪图家产。早在当初祖父百日过后,赵炯以庶长之位占据爵位,分家时却只用五百两银子打发了我父亲这个祖父唯一的嫡子的时候,就该跟他争了。那种事一旦告上官府,一告一个准,还用得着用我父母的死来谋好处?还连着先皇、广平王并朝廷百官也跟着犯糊涂?赵湘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太看得起她爹娘了。只瞧她老子后来连造反的事都敢做了,你们就知道他那一家子是什么货色!”

她又看向冯秀琴:“我不熟悉姑娘的性情为人。但只说常理好了。她在你这里骗走了几百两银子,你怎的还要同情她?她一定曾经向你说过我的坏话吧?说我们家如何刻薄无情。竟然不肯拿银子养活她全家!却忘了如果我们当真刻薄无情,她如今还在牢里受罪呢,说不定已经被押送到西北去了。如今她哥哥还在我们家的铺子里做事。两家这样的深仇大恨,我要是真的狠一点,在她家倒霉时落井下石将人踩死都是应该的,能让她家安安稳稳活到今日,就够宽仁慈悲的了。她祖孙俩还有脸到处骂我们!对真正帮过她的人,她都能忘恩负义,你好心给了她那么多银子,她后来可曾有上门来道过一声谢?我劝姑娘,好心还是该用在配得上你慈悲心肠的人身上为好,象那种白眼狼,何必去理她?”

赵琇站起身,向曹萝点了点头:“诗会已毕,我也该回前头席上去了。雪后天冷,祖母也不知受不受得住,我得瞧瞧她去。”

曹萝忙道:“我送你吧?”赵琇摇头:“你这里还有客呢,虽是亲戚,却也要讲礼数。你留下来吧,叫个丫头给我领路就好。”她又露出微笑,握了握曹萝的手:“今日过得很愉快,谢谢招待。”然后向两位刘姑娘与冯秀琴点点头:“今日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别见怪,我先告辞了。”便在曹萝丫环的引领下转身离开。

曹萝在门边一直目送她远去,暗暗叹了口气。好好的诗会,居然接连发生不愉快的事,真是扫兴。

刘家姐妹彼此对望一眼,又看向冯秀琴。冯秀琴苦笑:“你们别看着我,我都后悔死了,方才不该提起那人的。”

刘二姑娘不客气地说:“赵姑娘脾气虽然不太好,说的话倒是有理。你就不该理会那个赵湘,从前我就不喜欢她。谁不知道她祖父是因罪丢了爵位的?犯的事还不小,偏她还时时以郡公府千金、侯府千金自居,到了咱们面前,又说自己是书香门第之后了,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刘大姑娘方才被赵琇抢白了一番,心知自己不占理,也有些迁怒:“赵湘既然是在说谎,咱们以后再也别提起她就是了。跟那种杀人凶犯的女儿曾经有来往,说出去也丢了咱们的脸面。下回再听起谁提到她,咱们该当将真相告知才对,免得还有人象琴妹妹似的,继续同情她。”

见妹妹与表妹都点头赞成,她心里舒服些了,想到赵琇,眉头又是一皱:“赵姑娘虽是侯府千金,到底是从小在乡下地方长大的,说她是勋贵武将人家之女,未免不够贴切;但若说她是书香门第出身,她那脾气又太暴躁了些,一句话不合,就叫人下不了台,一点儿都不象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斯文知礼,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打交道。依我看,咱们日后还是少跟她来往的好。”

第二百五十章太太们的舌战

赵琇回到了前头女眷席上,场面正有些冷清。

客人们本来都到齐了,还未到饭时,大家就团团围坐,喝茶吃瓜子零嘴什么的,一边听女先儿们说书,一边各自说笑聊天。没想到方家忽然来了讣闻,方家的老爷太太小姐们都呼啦一下全跑了,席面上顿时就少了一半人。

今日的寿酒,本来就只是亲戚朋友们为主宾,又因为曹太夫人的娘家人在京的不多,她膝下只有曹泰和将军一子,没有女儿外孙,也就没有姻亲了,所以客人里头,是以曹太太方氏的亲友为多。方家的人一走,席上空了一半,曹太夫人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曹太太暗怨娘家堂侄女,为何死得这样突然,又怨娘家的堂嫂们,怎的不事先把病人照看好了,让她死得这样突然。但再怎么怨,那也是她娘家人,她只能面上装作没事人一般,仍旧说笑,私下却悄悄吩咐手下的管事婆子,把酒席的桌子换成大桌,正好够剩下的女客坐上一围,也不显得冷清。

然而,在场的女客里,还有不少是方三姑娘的姑母、表亲,以前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就算感情平平,现在也不好表现得太过高兴了,便不象曹太太这样说笑自如,有些多愁善感一些的,还要掉两滴泪,心中暗暗埋怨曹太太作为长辈,竟然对娘家侄女的死无动于衷,实在是太冷情了。曹太太心里呕死,看着婆母脸上越发难看的神色,真是有冤无处诉。

赵琇的到来为她解了围,赵琇刚向众位太太们行过礼。她就非常热情地起身相迎:“怎么过来了?你们小姐妹们在后头玩得高不高兴?诗会已经结束了么?”

赵琇微笑道:“方家几位姑娘都走了,剩下我们五个人,也开不成诗会。我见今日天儿怪冷的,担心祖母吹着了风,就出来瞧瞧她老人家。”

曹太太忙不迭地夸奖起了赵琇:“真是孝顺孩子。你祖母知道你的孝心,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

张氏露出了几分笑意,见孙女走过来,便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曹太夫人一个眼色,立时有丫头机灵地搬了一个绣墩过来,换下了张氏身边原本由丫头坐着的小杌子。

赵琇坐下了。摸摸张氏的手,觉得似乎有点凉,就小声说:“祖母冷吗?咱们问曹太夫人要个手炉吧?”张氏微笑着摆摆手,又问:“今儿作的什么诗?”

赵琇将诗的题目题材说了,又说不限韵。张氏听着微微点头:“这倒罢了,我想你该是作得出来的。”

赵琇的诗词就是跟她学的,时不时还要完成她布置的功课,赵琇在诗词才艺上的水平,她最清楚了。赵琇听了咧开嘴笑笑,又听得有个不认识的太太问:“不知今日是何人夺魁?”

赵琇回答:“是方家五姑娘。”那位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原来又是她,仁珠丫头确实有几分诗才。”

旁边另一位年轻些的太太笑眯眯地问那位太太:“不知你家大姐儿今日得了第几呢?”

那位太太的笑容更淡些了:“我一直在这里,如何能知道?赵家姐儿不是才从后头过来?你怎的不问她?”

那年轻的太太便继续笑眯眯地问赵琇:“刘家大姑娘得了第几?”

原来方才提问的那位是刘大姑娘的母亲。赵琇便答道:“刘大姑娘是榜眼。”至于探花是谁,她就不好主动回答了,单说方慧珠。她不甘心,把自己也说出来,又好象有些厚脸皮。

谁知那位年轻些的太太又扭过头去跟刘太太说:“你家大姐儿也算难得了,几乎每次都只比仁珠丫头差一些。仁珠的才学,满京城都是数得着的,你家大姐儿这样就已经很出色了。”

刘太太的笑容已经很勉强了。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非常不自在地问赵琇:“不知我家二姐儿又是第几?”

赵琇犹豫了一下:“还没点评完。方家几位姑娘就有事先告辞了,因此除了方五姑娘与刘大姑娘。其他人的名次还没最终排定呢。”

刘太太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多少,不过稍稍缓和了些。

那位年轻的太太笑吟吟地问赵琇:“仁珠作的是什么诗?赵姑娘背给我们听一听吧?”

赵琇暗暗捏了把汗。还好她记性不错,方才又仔细瞧过方仁珠的诗,确实写得挺好的,把雪后的夜景描写得非常美,因此她大致还记得,就慢慢背诵了一遍。那位年轻的太太听得抚掌而笑:“真不愧是仁珠丫头的大作,果然好得很。”

在场其他文官家庭出来的女客,但凡是通文墨的,也都纷纷点头赞是。倒是曹太夫人请来的几位熟人,因为都是武将人家的女眷,就有人笑着说:“什么诗不诗的,我们却是不懂的,只觉得听起来好象挺好听。”

曹太太脸上的笑容顿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表情中,隐隐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曹太夫人却笑了:“我老婆子也不大懂这个。”然后去问张氏:“你是行家,你说方家五丫头这诗作得怎么样?”

张氏笑着点头:“确实不错,文采斐然。这样年纪的女孩儿,能写出这样的诗,已经是极难得的了,只是太过清冷些。小小年纪,心这样细,并不是好事。”

曹太夫人非常赞成:“我虽不太懂这些诗呀词的,但只瞧方家五丫头的模样,就知道她身子不好了,想来就是因为平日想得太多的缘故。多思也许能写出好诗,却不是有福气的样子,女孩儿还是该多保养的好。我瞧你们家琇姐儿就很不错,该玩笑就玩笑,该读书就读书,针线、诗书、才艺、管家理事。样样都拿得出手,难为她还长得这样的好相貌。我家萝姐儿若能有她一半,我就安心了。”

张氏忙笑道:“这丫头哪有这么好?老姐姐别把她夸得太过了,回头她自高自满的,在外头闹笑话。”赵琇只是抿嘴笑着倚在祖母身上不说话。她还是很乐意听别人夸她的。过去近十年的时间里,她那么努力地每天学习,今日也当得起别人一夸。

刘太太听了就忍不住问:“赵姑娘方才作的诗是排在第几?不如也背来听听?”她其实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勋贵人家出身的女孩儿,又是在乡下地方长大的,祖母张氏虽然听说是书香门第出身。但家世早已败落,从前也没什么才名,教养出来的姑娘能强到哪里去?曹太夫人还没夸过她家闺女呢,连方仁珠都贬了几句,竟然一个劲儿地夸赵琇好。叫她如何服气?

不得不说,刘大姑娘确实肖母,母女俩都一样是不甘人后的性子,表面上看着温婉和气,实际上要强得很。

赵琇却跟刘太太打太极:“我的诗比不上方五姑娘和刘大姑娘,还是不要献丑的好,您就饶了我吧。”

她这么一说,刘太太就不好追问了。只能郁闷地低头喝茶。

那位年轻的太太又笑眯眯地问:“今日诗会,听说是曹家丫头作东。我平日里看的多是慧珠、仁珠两个丫头,还有刘家大姐儿的诗作。却没见过曹丫头的诗,想必也写得很好吧?赵家姐儿,你背来给我们听听呀?”

赵琇老实答道:“曹姐姐今日不曾作诗。”

曹太太脸色有些变了,她转头去问侍立在旁的大丫头:“是不是该开饭了?”

那位年轻的太太却没有理会她转移话题的举动,继续追问赵琇:“为什么她不作?今日不是她主开诗会么?”

“这是方二姑娘和方四姑娘提议的,说曹姐姐今日作东。又出了题,为表公正。就不必作诗了。”赵琇隐隐察觉到这几位太太之间的暗藏机锋,就含糊地回答。曹太太闻言松了口气。另一位容貌清丽的太太——事后赵琇得知她就是冯秀琴之母——忽然插嘴赞道:“这样也好,虽然小姑娘家家的开个诗会,用不着这么讲究规矩,但小小年纪就知道公平公正,当真称得上是君子呢。”就把先前那位年轻的太太的话给堵了回去。后者继续笑眯眯的,却没再说什么了。

赵琇对她有些提防,别看她一副美丽亲切好说话的长相,又一直笑眯眯的,说的话却绝对不善良,好象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挖苦人家似的,真真是笑里藏刀。看周围其他太太们对她也不大喜欢的样子,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曹太太也是担心这位太太又说出什么话来,害别人下不来台,即使时间还早,也依然向婆母请示:“母亲,是不是该开席了?”曹太夫人点点头:“那就开吧。我看大家心里都存着事,大约也没什么心情吃酒。等吃完了席,就早点散了吧,让客人们各回各家去料理各自的事。”

曹太太有些惊讶于婆母的直白,脸色微微尴尬地答应着,便吩咐下人开席,又派人去把女儿和几位姑娘们请过来。

这一顿饭果然如曹太夫人说的那样,吃得没滋没味的。大家都没什么心情说笑。冯太太如传闻中那样,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曾经两次笑着说曹冉的好话,或是贺他生辰,恭喜曹太夫人儿孙孝敬,曹太太儿女双全,都没能引得众人齐声共贺。曹太太客气地笑着谢过了,曹太夫人却没精打采的样子,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接着各家亲友们纷纷告辞而去,曹冉的生辰宴终究还是草草结束。

曹家与赵家关系最好,曹太夫人特地留张氏祖孙下来说话,前头席上也打发婆子来传信,说曹冉拉着赵玮去了马棚看他新得的马,张氏与赵琇也就顺势留了下来。

曹太太看着人收拾东西去了,赵琇扶着祖母张氏,去了曹太夫人院里正房吃茶,曹萝也跟了去。一落座,曹太夫人就拉长了脸道:“今日真真晦气!方家这是存心要触我们冉哥儿的霉头呢!”

曹萝忙道:“祖母别生气,舅母们也不想的,谁能料到三表姐会忽然没了呢?”

曹太夫人冷哼:“但凡她们把人照顾好了,或是多留意侄女的病情,也不会让人冷不防就死了,通没个人能预料到。还有,我们家今儿给男孩子做生日,那几个丫头穿的是什么衣裳?斗篷倒是喜庆,一脱了斗篷,里头不是银白就是蓝灰,有点颜色的也都是浅淡的,她们当是日常在家说笑呢?还是特地上门来恶心我?若是看不起我们家,大可以不来!”

曹萝又一次忙忙解释:“祖母真的误会了,姐妹们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她们素日总是嫌大红大绿的俗气,平日在家也好,出门作客也好,都极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

曹太夫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脾气倒好,她们平日总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却一个劲儿地为她们说好话。”

“孙女只是有话直说…”曹萝呐呐地,“我才学不佳是事实,母亲也常为我的愚钝而生气的,她们只是在说实话,并没有看不起孙女。况且大表姐又是个极温柔稳重的人,对我一向很照顾…”

曹太夫人微微冷笑:“是啊,最温柔稳重不过的方家大小姐,穿着银蓝褙子白褶裙上门给人贺寿,真真是懂事得很。要不是头上还戴着赤金衔珠凤钗,我还以为她家里刚死了人呢!不过她这样也不算穿错了,她妹子今儿可不是死了么?”

曹萝缩了缩脖子:“那个…是如今京中最时兴的料子,前儿重阳的时候…”

“前儿重阳的时候,皇后娘娘在宫宴上穿过,是不是?”曹太夫人白了孙女一眼,转头对张氏说,“那姑娘家里原说要送她进宫做妃子的,没做成,如今又穿跟皇后娘娘一样的衣裳,出门做客叫人看见,象什么样子?别人用银蓝织锦料子做衣裳,可没做成完全一样的。况且皇后娘娘有家孝,在宫宴上穿这个是守礼,她方家事先又不知道有个女儿会死,穿成这样跑人家家里来吃生日酒,难不成还不是触人霉头么?方家教女,就是这样教的?她们也有脸看不起我们曹家的女孩子?!”

曹太夫人今日很生气,数落了好一番方家的家教和门风,方才席上那几位太太,她挨个儿骂了一遍,听得曹萝坐立不安。赵琇握了握她的手,安抚她冷静下来。她的祖母在骂几个亲戚,她何必替她们感到不安?她姓曹,又不姓方。

不过赵琇也因此知道了,那位面上笑眯眯嘴里却不饶人的年轻太太,原来夫家姓邵,却是曹太太的表亲,只不知为何要跟刘太太与曹太太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