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根本就没留意,她专心盯着曹萝,看曹萝到底出了什么题目。

方慧珠也催曹萝了,曹萝才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想到的主意:“我本来想了好些题目,不是梅花,就是冬天的,还有雪什么的,总觉得太过俗套了。直到昨儿晚上,下了一场雪,外头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天上的月亮却又圆又大,月光照进窗子里来,照到我床前,明晃晃的,把人都照得发白了。于是我就想到,可以‘雪夜’为题作诗。”说完了又怯怯地看向众人:“不知合不合适…”

方二姑娘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方慧珠却先开了口:“这个题目有些意思。”方二姑娘立时就改了口,笑道:“果然新鲜,我从前还没作过这个题目呢。”顿了顿,马上接上:“就是有些不对景。大白天的,去咏雪夜?好生古怪。”

方慧珠笑道:“虽然时辰不对,但因为昨儿晚上瞧见了雪夜月色而来,也不是无缘无故出的题,又怎会不对景呢?”

方二姑娘笑着拍手:“大姐姐说得对,是我想得不周到了。”又起身去拉曹萝的手,笑吟吟地说:“好妹妹,原来你有这样的好题目,却是我误会了你,我给你赔不是吧?”曹萝连忙摇头:“哪里哪里,姐姐言重了。”

赵琇木然转过了头,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这时一时沉默的方仁珠道:“昨儿晚上,我也瞧见了好月色,衬着薄薄的积雪,雪光清冷,月色寂寥,当时就有了四句诗。今儿早上起来,本想要把剩下的四句都续上的,因赶着过府赴曹姐姐的约,只得丢开手了。如今再作,倒是偿了我的心愿。”

方四姑娘笑着问她:“五妹妹,你既然已有了四句诗,不如就把这半首诗续上,当作是今儿的新诗了?”

方仁珠淡淡地道:“这怎么使得?太不公了些。我虽无才,再作一两首还是能的,顺便把昨儿晚上那首也续了,也不费什么事。”

方四有些讪讪地,没有再劝了,脸上虽然堆着笑,可是心里却郁闷得紧,又不好随意找人发火,只得又再次盯上软杮子曹萝:“表姐出了好题目,该不会已经把诗想好了吧?”

曹萝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那不是作弊么?你们一向容不得的,我又怎会这样做?”

赵琇暗暗汗颜,还好曹萝出的题目出乎她预料之外,也就是事先准备的一些词藻、典故,还能用得上,诗句却要现想了。不过她还真有些灵感,也许很快就能作出一首来。

赵琇正打腹稿,方四却看起来不太想放过曹萝:“你每次用的时间都比我们长,作出来的诗又最差,还不如不作呢。横竖你今儿做东,又出了题,不如专心做好主人,招待我们算了。”说完就有些不怀好意地看了赵琇一眼:“倒是赵姑娘是新朋友,不知会不会作诗?若是为难,倒也不必勉强。”

赵琇被打断了思路,抬起头一看,发现其他姑娘都转了头过来,盯着她看。

第二百四十八章评诗排座次

赵琇表情淡定,微微一笑:“说实话,我这人于诗词上只是平平。今儿来参加诗会,是曹姐姐一再诚心相邀,我才厚着脸皮过来的,可不敢与诸位才女相比。”

她话音刚落,看到方四姑娘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又将话风一转:“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无论是好是歹,都要勉力一试才好,不然怎么叫参加过诗会呢?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还望一会儿诸位不要笑话我作的诗太差,难登大雅之堂。”

她自贬至此,众人自然也要客气几分:“哪里哪里,妹妹(姐姐)过谦了。”又或是:“曹表妹力邀妹妹来,想必妹妹诗才定然出众。”也有人说:“不敢当才女之名,不过是玩儿罢了。”都要跟她似的,谦虚两句,哪怕心里并不觉得她有多高明。

倒是方仁珠淡淡地:“你既然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也是会的,何必自贬?回头你作得好了,倒显得方才的话太假。”

赵琇一笑,旁边方慧珠又开口了:“其实咱们闺阁中作诗填词,不过是玩乐罢了。即使是我们姐妹几个,也是有人作得好,有人作得平常些,有人偶然得了佳作,有人次次都能压倒众人,却因对某一个题目不喜,作不出好诗,这都是有的。从来文无第一,一次得失不能说明什么。妹妹只管放宽了心,作出诗来,大家一起赏玩,不必在意名次高低。”

赵琇笑了笑,福了一礼谢过,却没有接她的话。

曹萝有些羡慕地看着雅棠跟方家姐妹说话,她没听出人家话里的机锋。只是暗暗沮丧:赵大妹妹本身也是有才之人,因此才有底气去与她们说话,可见她们也不光是因门第就看不起自己的。赵大妹妹家里,祖上也是武将,如今也是一门勋贵。与曹家一样,都是那些书香门第瞧不起的人家。可赵大妹妹有才华有底气,方家姐妹就敬她,换了自己,因自己无才,表姐妹们就都看她不起。果然这都是她不够好的缘故。什么时候。她才能象赵大妹妹一样挺直了腰杆去跟方家姐妹们交谈呢?

曹萝犹自在那里自伤,方二、方四姐妹俩却看不过赵琇能与方慧珠和睦谈笑,方四便大声催促曹萝:“曹表姐,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你既出了题,那限什么韵呢?是五言还是七言?律诗还是绝句?”

曹萝醒过神来。忙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诗集,翻开看了看,又展示给众人瞧,那一页却是一首七律,接着又去拿韵牌匣子。

这时刘家大姑娘叫住了她:“索性别限韵了,分明有好诗,一限韵。倒束缚住了手脚。”

曹萝忙去看方慧珠和方仁珠的意思,方慧珠没有异议,方仁珠还淡淡说了句:“我也不喜欢限韵。”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曹萝命丫头们摆好了九份纸笔。小心地亲自在屋子中央的圆桌上点燃一支香。以燃香为时限,香点完了,时间就截止,在这期间,所有人都要把诗作好,逾时不候。超了时就算是落败了。

众人连忙行动起来。刘家大姑娘第一个抢到桌前,挥笔落毫。她素来有急才。方才说话时,已经想好了四句。因怕曹萝选的韵跟她想的对不上,才会出言反对。如今她事事占了先,抬眼瞥见方仁珠还坐在原本的位置上不紧不慢地吃茶,心中冷笑一声,觉得自己今天也许有望夺魁了。

赵琇也留在原位上打腹稿,只是打着打着,又觉得这样不习惯,便起身走到桌前,选了最边上的一份纸笔,拿其中一张纸开始打草稿。她先把自己想到的句子写上,把一首七律的框架组建完成了,再从头到尾慢慢斟酌,换上押韵的字眼,填上典故,还将一些显得太过俗套的用辞改成稍微少见、雅致一些的,拼拼凑凑,一首诗就写出来了。

方四姑娘不知几时走近了她身边,一眼瞧见她纸上写得一团乱糟糟的,还有几个简体字也不大认得,没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就先拿帕子捂了嘴,用清脆响亮的声音笑道:“妹妹果然不擅长作诗,这纸上写得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东西?妹妹该不会没认真读过书吧?竟连字都写错了。”

几句话引得众人侧目,刘大姑娘正为后头四句诗烦心,提着笔在那里苦想,闻声顿时皱紧了眉头望过来,一脸的不悦。

赵琇侧头看方四:“你的诗已经写好了?”方四眨眨眼:“正要写呢。”赵琇笑笑:“所以你很闲?到处看别人写的是什么?”

这话却有讽刺方四偷看他人构思的意思,她顿时涨红了脸,手里搅着帕子咬着唇,嘴里:“你…你…”了半日,也没“你”出个下文,跺跺脚,转身就走开了。

赵琇懒得跟个小姑娘计较,方四姑娘虽然叫她一声妹妹,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罢了。一样是大家闺秀,方四就明显比几个姐姐、堂姐、表姐们城府浅,连表面功夫都不会作。

赵琇低头重新读了一遍自己的诗,又改了两个字,就用簪花小楷誊写到了一张干净的纸上,这一回,自然是写得繁体字。写完了,她再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错误了,再交到燃香的桌面上。

曹萝正坐在那里,看刘大姑娘刚刚写好送来的诗,看得一脸佩服,一抬头见赵琇也写好了,顿时惊讶不已。赵琇冲她笑了笑,低头小声说:“你要是有兴趣,不如自家作作,就当是练习好了。写好了拿来给我祖母瞧瞧。”曹萝冲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方仁珠也拿着诗稿走了过来,放在桌面上:“你们都写好了?”问的却是刘大姑娘和赵琇。

刘大姑娘笑得有些不大自然,抢过她的诗稿:“让我瞧瞧妹妹的大作。”迅速把她的诗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僵,非常勉强地笑着说:“真不愧是妹妹。今日定然又是妹妹夺魁了。”

方仁珠淡淡一笑,却伸手拿起赵琇的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有些惊讶:“这一首虽写得粗些,用辞也不够华美。论立意倒是新鲜。”

刘大姑娘本来看见她不看自己的诗,却去瞧赵琇的,还有些忿然,听到她这么说,就忍不住了,忙凑过来瞧瞧赵琇写的是什么。

赵琇的诗并不象别人那样。描写雪夜如何美丽,雪景如何,月色如何,又或是冬夜里如何凄清寂寥。她在诗中描述了一个小故事:昨儿夜里下了雪,雪后的月色非常美。她倚坐床头看着月亮,不知不觉中伴着月光入眠,梦里飞到了广寒宫,看到了水晶宫殿白玉栏杆,还有金闪闪的桂花树和雪茸茸的玉兔,嫦娥拨动琴弦,述说着千百年来的闺怨。她在旁一边听琴,一边品尝月宫中的仙酒佳酿。一头醉倒,等醒过来时,窗外已经是晴天。

她这诗的题目。就叫做雪夜有梦,只是从曹萝的叙述中得来的灵感,还结合了自己的想象。论遣辞用句,她比不上方仁珠与刘大姑娘两位,但论想象力,倒是超过了她们。因此方仁珠点评。说她的立意新鲜。

刘大姑娘本有才华,心里也知道方仁珠此评公允。只是心里更不自在了些,想到赵琇交稿只比她晚一小会儿。万一没有别人能胜过赵琇,说不定还能跟她争一争三甲之位,就忍不住说:“用辞到底太过浅显了,况且题目是雪夜,赵姑娘写的却是一个梦,似乎有些偏了。”

方仁珠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既然是雪夜,那只要跟雪夜相关,什么事写不得?更何况是一个梦?我不认为这诗写得偏了。”她还对赵琇说:“你怎么会作这样的梦?我就从来没有梦过要飞到天上去。月亮里的姮娥是什么样子的?跟戏文里的一样么?”

赵琇心想这叫她如何回答?她是在现代看过无数影视作品的人,各种神话故事的书也看了不少,要编出这样一个梦,还真不是难事。可方仁珠作为古代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书本,或者还有家人平时的叙述,也没多少途径接触外头的世界了,年纪又小,再有才华,脑洞也比不上她大呀。她只能含糊地说:“做梦这种事,哪里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的?我自己也控制不住呀。”

这时候方慧珠也完成了自己的诗走过来了:“你们在说什么?”她笑吟吟地,第一个就拿起了自己妹妹的诗,看了一遍,微笑着点头:“越发进益了,这‘琉璃’二字用得好,雪夜里的月亮,可不正是琉璃宫么?妹妹不是还有半首诗,是昨儿晚上想的?怎的不续上?”方仁珠默然转头去续诗,方慧珠又转向刘大姑娘:“表妹的诗呢?”刘大姑娘连忙奉上,她看了又是赞许一番:“真不错,依我看,不比仁珠的差。”

刘大姑娘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开口,这时候其他人也都纷纷把诗交过来了,连年仅八岁的方六姑娘都作完了自己的那首。最后一个交上来的却是方四。香燃尽的时候,她还没写完,刘二姑娘叫嚷着:“超时了,超时了!”她连忙说:“我已经作好了的,只是没来得及抄完,姐姐妹妹们,饶我这一回吧。”最后是方慧珠大度地说:“还不赶紧写?要是我们品评完了,你还没交上来,就要受罚了。”方四松了口气,连忙答应了,手里匆匆写着。

众人评完了赵琇以外所有人的诗作,方四才交上了自己的那份,然后众人又是点评一番,顺便排排次序,说哪一个人哪一句写得好,哪个字用得妙。赵琇见她们居然把自己给忘了,倒觉得有意思得很,便坐在一旁用手撑着下巴,看她们如何说话。

以前她是自己闭门造车,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到了什么地步,心里总有些没底,觉得自己一定比不上这些古代书香门第出身的才女们。到今日她才发现,其实她也不是太差。就算是书香门第出身,女孩子们也不是个个都有成为女诗人的天赋的,她们的家长也不会把女儿往这个方向培养。各人不过是把循例该读的书读了。琴棋书画都学一学,到外头不会丢了书香门第的脸面就行了,才学技艺的水平却是各有高低的。大部分的人,都算不上真正的才女。

赵琇自己读了几十年的书,名家诗词也读过不少。从前上学时,语文成绩一向不错。今日依她的眼光看来,诗写得最好的,其实是方仁珠,其次是刘大姑娘,这两位都是诗中带着灵气的人。差别只在于灵气的多少罢了。方仁珠心思通透,刘大姑娘却有些气量狭隘了,见识就显得比方仁珠短浅,诗的立意也比不上她。

再往下,就是方慧珠。四平八稳的,不算出色,但也不会出错。

再往后,方二姑娘、刘二姑娘、冯秀琴三人不分上下,方六姑娘年纪尚小,只比她们差一点点,但再过几年,也许会成长到远胜她们三人的地步。

成绩最差的应该是方四。字写得还有点潦草,典故有两个用得有些僵硬,辞藻也不华美。不过今日她表现出来的是否是平时的正常水平。赵琇不敢下断言。倒是有些好奇,曹萝竟然次次在诗会中垫底,难不成她的水平比方四还要差吗?

至于赵琇本人,她倒是觉得,自己的水平跟方慧珠大概是在伯仲之间,熟练度可能要比方慧珠差一些。但怎么看都比方二、刘二、冯秀琴她们强。

赵琇忽然对自己信心大增。

那边厢,众姑娘们已经品评出了名次了。自然又是方仁珠夺魁,刘大姑娘得榜眼。方慧珠是探花,方四落到最后。众人围在一起欣赏方仁珠的诗作,都夸她作得好。方仁珠却不解地抬起头:“怎么漏了赵妹妹的?”

众人顿了一顿,都有些尴尬。平时她们开诗会,就是这么多人了,曹萝是长期被忽视的对象,次次垫底,大家也没把她放在心上。今天习惯性地品评,却把新成员给忘了。

方四落第,又因为没有曹萝替她垫底,心里正不高兴呢。她不相信赵琇能作什么好诗,还认定赵琇连字都认不全,听到漏了一个人的诗,顿时高兴起来了:“正是呢,赵姑娘快把你的诗给大家伙看一看,欣赏欣赏,也来排个座次才好。”

赵琇平静地微笑着将自己的诗递给她,她正要笑话两句,眼睛往诗上瞥了一眼,就愣住了:那些别字呢?怎么没有了?

她正发愣呢,方二姑娘就把诗稿抢走,笑着交到方慧珠手中:“姐姐点评从来最公道了。”方慧珠笑了笑,低头看诗,方二姑娘也凑过去一起看,看到一半就笑着说:“居然也用了‘琉璃’二字。五妹妹用这二字是新鲜,别人再用,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吧?”

赵琇拿眼睛看她,又去看方仁珠。方仁珠隐隐有些恼怒:“二姐姐,我跟赵妹妹是同时写的,她还比我先交卷呢,谁拾谁的牙慧?”方二姑娘就有些讪讪地。

方慧珠笑了,对赵琇说:“妹妹原来也是才女,先时那般谦虚,倒骗得我们好苦。”

赵琇笑笑:“我倒不是骗你们,只是平日在家,一直跟着祖母念书,她总是嫌我诗词作得不好,我又怎敢在外头自夸呢?”

方慧珠想了想:“郡南建公夫人,听闻是松江名门张氏之女,果然书香大家,不同凡享。”她环视众人:“今日诗会,赵妹妹才学在我之上,探花之名当是由她得才对。”

方二姑娘忙道:“我倒是觉得,赵妹妹与大姐姐的诗作不分高低,合该齐占这探花之位才是。大姐姐何必自谦?”

方慧珠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外头丫环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来报说:“不好了!姑娘,表姑娘们,方才几位舅太太收到家里急报,说…方三姑娘…殁了!”

众人齐齐变色。

赵琇恍然想起,方家三姑娘,那不是被指婚给山阴侯的那一位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抢白

方家的太太们很快派了丫环进来找各自的女儿,然后立刻告辞离开了。虽然方三姑娘只是小辈,但家里有丧事,还继续参加人家的寿宴,实在太触人霉头了,就算是亲戚也不能这样干。

刘、冯三位姑娘倒是留了下来,她们只是方家外孙女,又与方三姑娘同辈,倒是不必守孝。不过她们从前也都与方三姑娘相熟,此时忽闻噩耗,顿时没了吟诗作赋的心情。曹萝便命人撤下了文房四宝和残茶点心,重新上了新茶与素点。

赵琇自然是客随主便。她对那位方三姑娘只闻其人,从未谋面,不知其性情为人,不过对方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也是件令人惋惜的事。

惋惜完了,她又不免多管闲事地想一想,当初新皇把方三指婚给山阴侯,一是为了履行他在先皇面前许下的诺言,二是为了避免跟山阴侯联姻的官宦人家势力太大,再一次引发政治危机,所以特地选择了罪臣之女,而第三点,也是为了敲打方家,因为方家当时正想借助身为帝师的姻亲之力,把自家两个女儿送进宫去,不是做新皇的妃嫔,就是给皇长子为配。

赵琇此时回想起来,方家想要送进宫为妃的,大约就是方慧珠吧?而如果事情不成,那就改为促成方仁珠与皇长子的婚事。以前这两位方家姑娘在她印象中,不过是两个名字,今日才算是见着了真人。方慧珠看起来倒象是高门大户欣赏的那类传统淑女,美貌端庄。稳重大方;方仁珠有些目下无尘,不过品性挺好的。赵琇可以察觉得出来,虽然方二姑娘几次三番想要奉承这个嫡系的堂妹。为此不惜暗暗打压她,但方仁珠都说了公道话。跟嫡系长房的两位姑娘相比,方二与方四真是差得多了。可见方家会教养女儿的说法,也不是一定准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先皇薨逝不到一年,还未改元呢,山阴侯的未来夫人就先死了。接下来新皇必然会再指一位。却不知这回轮到谁倒霉?

赵琇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曹萝长长叹了口气,还露出了有些伤感的神色。赵琇想起她与方三姑娘也算是表亲。而且她长年在方家家学上课,也许跟方三姑娘还有同窗之谊,咋闻对方去世,想必也不好受吧?赵琇轻轻拍了拍曹萝:“节哀顺变吧。改日多为她上炷香。只盼着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再不必受病痛折磨了。”

曹萝苦笑了下,偷偷看了刘家两位姑娘与冯秀琴一眼,见她们都只顾着一起怀念方三姑娘,没有留意自己这边,就压低声音对赵琇说:“其实我与她也不是很深的交情,她性子有些冷,不怎么爱说话的。倒比五表妹还要难打交道。不过我与她好歹同窗三年,看着她从好好的人渐渐病倒。然后家里出事、抄家,她的病情越发严重,连一家子的姐妹们之间,也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世态炎凉,莫过于此。我虽与她不甚亲密,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如今听闻她去了,倒觉得,也许这对她反而是个解脱…”

赵琇惊讶地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今儿来的六表妹,她就是三表妹的嫡亲妹妹。你瞧她开过几次口,说过几次话?从前她的性子比四表妹还要活泼呢。如今才这点大的年纪,就已经会看人脸色了。今儿若非我们家与方家是亲戚,她还未必能来呢。她今日穿的衣裳,还是她姐姐从前的旧物。”

赵琇回想起年纪最小的方六姑娘,方三姑娘的噩耗传来时,她的反应最强烈,立刻就哭起来了,连话都说不了。原来她们是亲姐妹,怪不得这样伤心。她们的父亲被卷入谋逆大案,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跟其他犯官家眷相比,她们也算是走运。但即使走运,即使还有家族可依,她们的处境也大不如前。尤其方二、方四这两位姑娘又是那样的性情,惯会捧高踩低,平时对她们姐妹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琇与曹萝在这边小声议论,那边厢刘家姐妹与冯秀琴都被吸引了过来。刘二姑娘年纪还小,有些快人快语,就忍不住附和:“可不是么?我今日一见六表妹身上穿的衣裳,就吓了一跳。她们家怎么也不至于连身新衣裳都不给姑娘们做吧?大表姐和仁妹妹身上的衣裳可都是新裁的,尤其是大表姐那一身,眼下京城最时兴的银蓝锦缎料子,一匹就够得上十身六表妹的衣裳了。没想到大舅母这样小气。”

刘大姑娘忙轻斥妹妹:“休得胡言,大舅母怎会是这样的人?况且两位舅舅早已分了家,不过是仍旧住在一处罢了。三表妹与六表妹的吃穿用度都是他们二房自个儿出的,又干大舅母何事?想来是二舅母也病着,三表妹又用不着那些衣裳,原先二表姐说了六表妹年纪太小了,不打算叫她来的,前几日才说要把她带上,六表妹来不及做新衣裳,就把三表妹旧年的冬衣穿上了,也是有的。你别在客人面前胡乱猜测,倒叫人家误会了大舅母。”

刘二姑娘撇撇嘴,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