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微笑着回答:“腰骨稍好些了,就是有些饿,待吃过饭,我再好好睡一觉。”她看到赵玮身上的衣服。便问:“方才起风了吧?你只穿这个不冷么?怎么没把斗篷穿上?”赵玮来的路上是披了斗篷的。

赵玮笑道:“方才在松柏居安置下来了,觉得身上有些热,就脱了。这会子在屋里,暖和着呢,不必穿上。一会儿吃过饭。瞧着风小了,孙儿再回去,就不怕冷风了。祖母别担心,这里是温泉庄子,比外头暖和些。”

张氏正色道:“虽有温泉,但也不是满庄尽有的。外头依然有大风,会下雪。你别掉以轻心,反而着了凉。”赵玮连忙应了是,她又转头看赵琇,有些惊讶:“你这身斗篷是哪里来的?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生?”

梅姑亲手打开婆子手中黑漆大提盒的盖子。将里头的饭食往炕桌上摆,同时笑着说:“赵姑娘这一身斗篷,小的倒瞧着眼熟,象是我们世子的衣裳。”

赵琇笑着脱下斗篷,交给碧菡:“可不是世子的吗?他见外头起风了,怕我身上穿得单薄会着凉,就把这件斗篷给了我。说是他自己穿着小了,又要守孝。留着也是压箱底的。”

张氏叫过碧菡,摸了摸那件斗篷的面料,又翻过来看里头的灰鼠皮。叹道:“这是内务府的制品,里头的皮子就是上等货色。外头这一层雀金呢,是把孔雀毛织进缎子里,有个名儿叫毛锦,听闻一向是进上的,极少有流落到外头来。这一款还夹了金线。不是一般的毛锦料子,又更珍贵几分。光是这一件斗篷的面料。就已价值不菲了,皮子倒在其次。你哪里来的好运气。竟让世子把这斗篷送给了你。”

梅姑在旁笑道:“这是那一年世子满十岁了,生辰那一日,恰好是正月初二,先皇在宫中召集诸皇子皇孙宗室饮宴,席间不知怎的,忽然问起了世子的功课。世子对答如流,书都背得极熟,哪怕是先生还没讲到的,也都全部答上了。先皇龙颜大悦,又夸我们王爷教子有方,赏了许多东西。王爷十分高兴,回到东宫就让世子在那些赏赐里随意挑选。王妃替世子选中了一匹雀金呢,有大半匹给世子做了这件斗篷,还有一件锦袍,剩下的就送给了钟家的雅卓少爷…”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一笑。

赵琇眨眨眼,问她:“钟家少爷也有这么一件衣裳?”跟高桢穿一样的衣服没什么,但跟八杆子打不着的钟家人撞款,这也太尴尬了吧?

梅姑大概也明白她的顾虑,连忙解释说:“钟少爷听闻也是做成了斗篷,在京里曾风光了一阵,但他也就是穿了一个冬天罢了,如今想必也在抄家时没入了官中吧?世子这两件衣裳,刚做好时经常穿,后来在这边庄子上遇见钟少爷也穿着一样的斗篷,就不再穿了,连那件袍子也压了箱底,一直都放在庄子里,没带回王府去。这是前几日收拾屋子时才拿出来的。世子穿着已经不合身了,送给赵姑娘,也是物尽其用呢。若不是两家交好,世子又怎会把这么贵重的衣裳送给姑娘?”

赵琇心想,这是叫她别在意钟雅卓那一件斗篷,嫌弃高桢的礼物的意思吗?反正钟雅卓早回老家去了,只要他别在她面前穿着一样的衣服出现,搞得好象他们在穿情侣装似的,其实也没什么。现代人,一件衣服卖掉成千上万件都是寻常事,要是真的在乎与人同款,还怎么过日子?赵琇只是不想跟钟家人撞衫罢了。况且现在是手工制衣的时代,两件同样料子的斗篷,应该还是会有差别的。

这么想着,她就吩咐碧菡说:“好生收起来,别叫其他衣裳压坏了。”碧菡连连点头,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斗篷回了西暖阁,立刻交给了碧莲收进柜子里。

梅姑见赵琇没有生气的意思,张氏与赵玮似乎也不怎么在意自己说错了话,暗暗松了口气,也不再多加逗留,恭敬地请张氏等人用饭,就带着婆子们出去了。

赵玮赵琇兄妹坐在炕桌边,暖暖和和地跟祖母坐在一处吃饭。瞧梅姑她们送来的饭菜,张氏吃的是粳米粥,他们兄妹的则是碧粳米饭,菜是五菜一汤。砂锅鱼头豆腐、糟鹅掌鸭信、干烧鸭条、香菇菜心、素炒三丝,还有一个山药羊肉汤。不知是不是因为赶了半天路,天气又冷,腹中饥饿的缘故,赵琇觉得每一样菜看起来都十分美味。吃得十分香甜。尤其是那道素炒三丝,炒的是胡萝卜丝、香菇丝和扁豆丝,新鲜清脆,在冬天能吃到这么新鲜的蔬菜,已经不容易了。这一定是刚从菜圃里摘下来的。

张氏也赞叹道:“这两个素菜既清淡又好吃,鱼头也好。糟的鹅掌鸭信也十分美味,真不愧是王府的厨子。这个汤你们多喝些,我喝着也好,只是不对稀饭。”

赵玮赵琇齐声应了,各自喝了一大碗汤。祖孙三人吃饱喝足了。吩咐一声,梅姑又带着婆子进来收碗筷了。饭后兄妹俩扶着张氏,到外头的游廊里慢慢散了一会儿步,欣赏一下园中的景致。张氏看着院中依次盛开的梅花,也不由得叹:“这个时节,能让梅花开得这么好,料理花木的一定是高手。”

赵琇道:“这是那位梅姑打理的吧?她不是说自己是落梅院的园丁吗?”

张氏便说:“既如此,梅姑也算是能人了。有能耐的人总是值得人敬重的。即便她说了什么话不中听,咱们毕竟只是客人,琇姐儿就多担待吧。”

赵琇知道祖母是担心自己因为梅姑提起撞衫的事心里不痛快了。其实她哪里有这么小气?她搂着张氏说:“祖母放心,咱们对梅姑客气着呢。”

张氏笑着轻轻摸了下孙女的脸,对赵玮说:“你先回去吧,歇个午觉,再起来读书练字。琇姐儿也别忘了功课。”

赵琇朝哥哥做了个鬼脸,笑着大声答应了。

赵家祖孙三人开始了在广平王温泉庄子上的悠闲生活。每日仍旧如在家一般作息。兄妹俩早起读书练字,练累了就陪祖母说说话。赵琇顺便做做针线,吃过午饭。三人就出屋子散一会儿步。张氏每天都要午睡,她睡觉时,赵玮也会回院歇息,赵琇没事做,就到梅林或是花圃那边去闲逛,看看景致,锻炼一下身体。

温泉庄子上人不多,虽然侍候的人手也有七八十人,但大概是因为王爷王妃从前也不喜欢有人打搅他们二人世界的原因,他们除了做活的时候,一般不会跑出来让人看见。但总管给赵家祖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竹哨,让他们出院子时随身带着,遇到需要人帮忙的事,只要吹上几声,附近就会有人跑过来听候吩咐了。托这竹哨的福,赵琇有时候跑梅林里打上几轮拳法,都不会有人看见。她胆子渐渐大了,就仗着没别人在,在梅林、竹林里四处乱跑,跑得出了一身汗才回去。

每到这个时候,张氏一定会说她的,但见她笑嘻嘻的样子,又说不下去了,只能赶她去洗个澡,泡个温泉,免得着了凉。但赵琇洗澡时肯定要磨蹭好一会儿,等气息完全平缓下来,才去泡温泉,而且只泡一小会儿,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定要起来的。张氏问她:“怎么不多泡一会儿?”赵琇笑着说:“泡太久了不好的。”张氏不以为然,不过在孙女多次劝说下,她也改了做法,每天晚上泡泉水时,最多只是泡上一刻钟左右就起来了。

泡完澡,赵琇就会开始习字练画,累了就看书。西暖阁次间里有高桢留下来的许多书本,她专门找那些磨损得厉害、明显经常被人翻看的书,还读高桢在书上留下来的感想和笔记,意外地发现,其实他有很多想法都跟她相似,以前真是万万想不到。

说起高桢,他已经回城三天了,却还不见有来的动静。他们父子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呢?

赵琇心里总是念叨着,忽然见赵玮过来告别,却是要回城参加十一月初一的大朝去了。她便对赵玮说:“哥哥回去时,到王府问一声吧?王爷和世子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呀?”

赵玮笑说:“你就这么盼着见他们么?这几日天天问。”不过他还是答应了。次日他回城,午后却打发了一个下人过来送信,原来是京中某个伯府几日前派人送了贴子到他们家,邀请他们祖孙参加伯府太夫人的大寿。

这家伯府从前也跟建南侯府有些交情,但老郡公去世后,两家就疏远了。他家并无实权,只能算是京城诸勋贵人家中的平常一员,但当家人却也有些野心。颖王得势时,他家曾有意将嫡长女嫁给颖王世子为正妻,但后来发现侧妃出的次子更得宠,更有可能上位,又打消了主意,反而托亲戚去探侧妃田氏的口风,看她想给儿子寻个什么样的媳妇。田氏猜出了他家的盘算,在一次宴会上含沙射影地打趣了他家一番,伯府深感羞辱,很快就把嫡长女嫁到了京外,但同时也因祸得福,没跟颖王府搭上关系,在谋逆风波中得保平安。如今风波平息,他家竟又高调起来了。他家太夫人今年也不是整寿,却要大操大办,连建南侯府这样几乎断交了十年的人家,也下了帖子。

张氏对这家伯府十分不以为然,还说:“他家老太太的性子与我一向不和,见了面也没好话。大冷天的,跑几十里的路回去受这个气做什么?”就不打算去了,赵琇要陪她,自然也不去,便命下人带回信给赵玮,让他自己决断。如果觉得有需要交际一下,那就在城里多留几天。

赵玮次日命人捎信回来,说要在城里留到下一次大朝结束后。那家伯府没什么交往的价值,但他打听了一下,发现京中差不多的勋贵王公都接了帖子,说不定都要去的,他既然已经袭了爵,过去与人交际一下也是好的。至于祖母这里,只能拜托妹妹了。

赵琇欣赏接受了他的请求,每日将张氏侍候得妥妥当当的。张氏身心愉快,几次小病后有些虚弱疲倦的身体也好了许多,有时候天气暖和了,她也有兴致叫上孙女,一起到庄子里走一走,花房里的鲜花十分漂亮,外庄人来人往的情形也很有意思,若是累了,吹一声哨,便会有庄中下人抬着软轿过来,将她抬回落梅院去。

又过了两日,赵琇陪着祖母在花圃逛了一圈,刚打算回院去,就听得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张氏有些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有人来了么?”赵琇顿时精神一振。

今日是伯府寿宴的正日,哥哥绝不会在这时候回来,这里又是王府的产业,难不成是广平王和高桢来了吗?

她飞快地叫过碧莲与夏露:“好生照看祖母,我过去看一下。”便跑了起来。张氏在后面直喊:“别跑,走慢些,当心吹了风!”

但她没听,风扬起她身上的雀金呢斗篷,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迈着轻快的脚步跑到了栖凤斋门前,正看见高桢扶着广平王慢慢朝这边走来。

高桢抬头看到她,双眼一亮,目光落在她身上披的斗篷上,嘴角露出了微笑。他对广平王说:“父王,是赵妹妹来了。”

赵琇迎上去向广平王行礼问好,起身看向高桢,对上他明亮的双眼,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二百五十六章借书

广平王父子的到来让整个连环庄上下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就连身为客人的张氏也十分欢喜。

张氏本来就是芙蓉楼附近的花圃散步,得知广平王入住芙蓉楼,索性就过去与他见了面。这不是特地前往,自然没有先前的顾虑。广平王高兴地在芙蓉楼前院的花厅里接待了张氏与陪着他们父子一路走来的赵琇,又问候张氏的身体。

张氏笑着说:“已经好很多了。上了年纪的人,遇上天寒地冻的天气,总是难免要小病上几回。还真是要多谢王爷的恩典,我们祖孙才能住进这么好的温泉庄子。几日下来,我觉得身体很快就会完全好起来的。”

广平王欣慰地笑道:“咱们两家相交多年,情份与旁人不同,老夫人不必跟我客气。您能住进连环庄,应该是我们王府的荣幸才对。若这里的温泉能对老夫人的身体有所助益,我就安心了。您只管好生在此休养,不必急着回城去。”

张氏笑了:“既然王爷盛情,老身就厚着脸皮多留些日子,好与王爷作个伴了。”

她说这话可不仅仅是在客气而已。往后的日子里,她还真的隔上三两日,只要天气好,就会散步到花圃这边来,然后顺便到芙蓉楼探望一下广平王,与他说说家常闲话,而且总是专门挑些趣事来讲,江南一带的风土人情与乡间亲友家的趣事是主要话题,偶尔赵玮赵琇也要成为她打趣的对象。祖母似乎很喜欢向外泄露他们小时候的黑历史,引得赵琇自诩脸皮不算薄,也常常闹得面红耳赤。

广平王的心情却好了许多,他开始期盼张氏的到来,对她说的那些趣事非常感兴趣,甚至对去过几次的江南也产生了另一种向往。也许是因为常常身处欢笑环境的关系,他住进这座旧居后,因为想起从前夫妻和乐的情形而黯然神伤的次数就少了,就算偶尔想起,也都是快乐温馨的回忆。久而久之,他也明白了张氏的好意,心中更为感激,对她这位长辈也更加敬重了。他给宫中太后、皇帝写信时,提起这件事。没两日因回城参加大朝的赵玮就收到了来自宫中的赏赐,没名没目的,他心里还讷闷不已。

他把其中一些眼下冬天能用得上的赏赐用马车装了,送到了温泉庄子上,拿给祖母张氏看,跟她说自己心里的疑惑。张氏扫了几眼,听孙子说完,心中便有数了,淡笑着说:“宫里有赏赐,你收着便是。这是太后、皇上与皇后娘娘对咱们家的恩典,你要牢记在心,用功读书,日后好为皇上出力,知道么?”

赵玮忙将心中的疑惑抛开,正色答了一声:“是。”

赵琇拨过几匹呢绒料子,摸了摸那厚度,笑着对张氏说:“这料子挺好的,我如今不用管家,每日都有空闲,就拿这料子给祖母做两身新衣裳如何?再给哥哥也做两件。”

张氏笑了:“别的倒罢了,那哆罗呢的料子你给我做两件褂子就好,大红羽缎就留着自己做斗篷,你哥哥不爱红,穿这个也不合适,寻个颜色老成些的料子给他做,我看那匹竹青的和藏蓝的就都很好。那几张毛皮都是上好的,给你哥哥做几件袍子,若有多的,再做一件斗篷,他出门好穿。我就不用了。”

赵玮忙说:“都是好皮子,怎么都给我了呢?祖母和妹妹也该做些。”

张氏却道:“我不爱穿这些大毛的,有羊皮、兔皮那些就够了,还有棉袄呢。你妹妹除了那两块银鼠皮的还能用,其他的颜色也不好看,给她倒显得太过老成。等庄子上交了租过来,若有皮子,琇姐儿就自己挑着留一些好了。只是家里针线上的人都是咱们从南边带来的,做皮衣裳的手艺差些,先前你那件袍子的风毛就出得不好看,还是得另找人做去。”

赵琇忙道:“我有几件羊皮的衣裳,还有绒的,就够暖和的了。世子又送了我一件灰鼠斗篷,用不着再做别的了。我才几岁?就穿那些贵重的毛皮衣裳,等明年冬天我长高了,那些衣裳就不能再穿了,岂不可惜?哥哥不一样,哥哥平时出门要见人,要交际,若是穿得不够上档次,别人是会笑话的,还会瞧不起咱们家。况且哥哥如今也长得很高了,做的新衣裳能穿好几年呢,做了好的也不会浪费。”

赵玮心中感动,哽咽了一会儿才道:“这叫我说什么好?家里又不是没有,若为了我一个,叫祖母与妹妹受委屈,叫我如何能安心呢?”

张氏笑道:“哪里就委屈了?我是真不爱穿那些貂皮、狐狸皮的,闻不惯那股子味道。”

这事赵琇是知道的,就安抚兄长说:“哥哥别担心了,回头我用些小毛皮料给祖母做些暖兜、卧兔什么的好了,不会冻着她的。”

赵玮抿了抿嘴说:“我有两件新衣就够了,剩下的还是收进库房里,等祖母和妹妹需要时再用吧。”

赵琇见他拿定了主意,笑着答应了,也不跟他争辩。反正她把衣裳做好了送到哥哥面前,他还会不穿吗?不过说起来,这趟宫里赏下来的毛皮和料子还真不少,想起先前送了她一件斗篷的高桢,赵琇心里有了个想法。

她只是礼尚往来而已,就算当着祖母和哥哥的面,光明正大地给高桢做衣裳,想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吧?

说起高桢,她每次去探望广平王时,总能看见他。冬日闲暇无事,他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练拳、习射,或是到外庄骑马,就是在芙蓉楼里陪着父亲。他每日都要为广平王读上一个时辰的书。对于目盲的广平王而言,他除了自己用手摸着特制的书籍来消遣,也就只能通过听书的方式来解闷了。除了儿子以外,他还有另两个书僮,每日就专门为他读书。他听的书种类很多,诗词歌赋,山水游记,文人秩事,野史杂文,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无所不包,就是不碰与朝政相关的,这也是避嫌的意思。有时候赵琇去瞧他,见高桢在为他念书,还会帮着念上几页。

对于高桢这样的半大少年而言,长时间开口读书,其实对嗓子也是个负担。目前他的喉咙虽然还没出什么问题,但赵琇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时不时就会给他带点儿对喉咙有益的东西。也不知道高桢是否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高桢也开始每日到落梅院来了,为了拿书。因为这里是他从前在温泉庄子上的住所,所以几乎所有用品都在这边。他移居栖凤斋之后,衣裳铺盖和日用品是送过去了,但书籍因为基本都读过了,不是必要的就没带走。但如今他声称芙蓉楼那边的书已经不能满足广平王的需求,所以就过来把从前读过的一些书拿一两本回去,读给广平王解闷。他也不多拿,每日只拿一本,通常能读上一天就不错了,所以第二天必定会再来。

书本来就是高桢的,张氏当然不会拒绝。至于他每天过来的行为,也为他找到了借口:“想必是王爷每日想读的书都不一样。”

赵琇心中无语,等高桢来了,借口帮他找书,丢下手里的针线活,跟着回了西暖阁的次间。

高桢回头看了看她,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书架前挑选着,挑中一本打开翻了翻,又塞了回去,重新再挑一本。

赵琇瞥了一眼他挑的书,偷偷看看东暖阁那头,见丫头们都不在跟前,连碧莲碧菡也跑到前院的玻璃游廊里做针线去了,便压低声音对高桢说:“你老实说吧,是不是故意的?”

高桢挑了挑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赵琇撇了撇嘴,掩口偷笑道:“王爷每日听的是什么书,我心里清楚。他也不是十分执着要读哪一种,都是你随手抽出什么书,若他感兴趣了,就会让你读,根本就不挑剔。你只需要把他平日爱听的书取几本回去就行了,偏要每日过来取,还不是故意的吗?”

高桢盯着书架,耳根红了红,但他还是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怎么会呢?若我是故意的,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为什么呢?

这回倒轮到赵琇不好意思了。她心里倒是隐隐有个猜测,但要是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她脸皮太厚?

赵琇扭过头去不回答,走回窗下大炕坐着。炕桌上还有她上午练的字画,尚未收起。她就摩挲着宣纸的边缘发呆。

高桢随手取了一本前朝大家的文集,淡定地走向大炕,途中只瞥了东暖阁方向一眼,见张氏正指挥着丫头做一双冬天在室内穿的厚棉软鞋,并没有看过来,就非常镇静地在赵琇对面坐下了。

他几次想要找个话题跟她搭话,但总觉得想到的话题不太合适,一扭头看见炕桌上那画完了的腊梅,终于找到了:“这是你画的?”

赵琇抬眼瞥了瞥他:“是呀。”

“画得不错。”

“谢谢。”赵琇干巴巴地回答,但心里还是挺高兴听到他夸自己的。

高桢皱了皱眉,重新起了话头:“我见你画了好几张,怎么不画点别的?”

赵琇看了看他:“这院里有那么多梅花,腊梅开得尤其好。我祖母说,横竖我平日也要练画,倒不如趁着如今有许多真花,先把梅花给练好了。象这样天天画,练上几百幅,日后要再画腊梅,无论什么样的,都再难不倒我了。所以我最近都在天天画这个呢。”

高桢想起了一个好理由:“既如此,我那儿有几本极好的前人名家画集,都是画各式梅花的,可以借你临摹。”

赵琇眨了眨眼,来了点精神。

他又说:“你连日画这个,想必带来的藤黄、石黄什么的颜料,都用得差不多了吧?”

赵琇有些疑惑他问这个做什么:“确实用了许多,不但黄色的颜料,其他的颜料也要添了。我正打算让哥哥下次回家时给我带些回来。”

高桢淡淡一笑:“不过是些颜料,还用得着巴巴儿地从城里带么?我那儿就有,芙蓉楼里也是常年备着的。我父王如今是用不着了,我也没那闲心,既然你能用得上,索性就给了你吧?”

赵琇十分惊喜:“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