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娘说笑了,您来了,我们世子几时没空?”烟雨笑着打起帘子,让赵琇进了门。

高桢听说是赵琇来了,双眼一亮,站起身来,想起方才跟赵玮说过些什么,脸颊又微微发红,十分不好意思地支唔了一下,才对赵琇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来了?”

赵琇大大方方地笑道:“我来了,我收到了你的花儿,真漂亮,谢谢你了。”

高桢脸上的红晕略深了两分:“你喜欢就好。”

“真奇怪。”他心想。对着赵玮,他能大大方方地说出心理话,怎么如今当着赵琇的面,他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呢?

烟雨替赵琇解下了斗篷,见她自己还拎着个小包袱,便有些好奇:“赵姑娘拿的是什么?”

赵琇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小包袱放在炕桌上,吞吞吐吐地说:“这个…是我昨儿赶制的几件针线活,是送给桢哥哥的。算是…赔礼吧。我昨儿回绝你的礼物,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接连收到你送的贵重礼物,心里有些不安。但后来我想了想,又觉得咱们两家平日都是常来常往的,没少互送礼物,若都要一件件计较起来,岂不是显得生分了?若我觉得你送来的礼物太过贵重,又太过多了。大不了我也回一样贵重的礼好了。反正嘛…这种事是清者自清的,我们本身坦荡荡的,也不必计较别人怎么想。”

高桢双眼一亮:“这么说,你是愿意收下我的礼物了?”

赵琇抿嘴笑道:“但你也要收下我送的礼物才行。”她一边打开包袱一边说:“做得不好…我还是头一回自个儿上皮子呢,因为是小件。所以就没叫别人帮忙,但做得不太熟练,而且时间又赶…你且将就着,若是用不习惯,就叫专业人士另做新的去。”

高桢低头看包袱里的东西,却是三个小皮件。包括一对暖耳和一对手套。暖耳是用铜丝和黑丝绒做的发箍,特地留出了发髻的空隙,两边的护耳则用了小块的黑狐皮,毛光水滑,触手温暖细腻。而那对手套却是特制的款式。以前他从未见过,先用厚绒布做出半指手套的型,再在手背与手心处各缝上一块小牛皮,但在手背处,又多做了半个皮手套,用暗扣固定住,需要时,可以将其翻转过来。盖到那露出来的一半手指上,达到御寒挡风的效果。

这种款式对赵琇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现代常见的两用半指手套。

高桢看得新奇,忍不住立时试戴了一下,发现手套正合他的手大小,松紧适中,戴起来活动也很方便,并不会防碍他行动。试想冬天骑马的时候。戴上这双手套,就可以不惧寒风了。手心的小牛皮还能避免皮肤被马缰磨伤。

高桢翻来覆去地看着手套。越看越喜欢,赵琇便拿起那对暖耳:“你也试戴戴这个怎么样?”

高桢看了看暖耳:“这个是…暖耳?瞧着与平时常见的有些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古时候的暖耳更象是个毛皮风帽,即使是仅仅遮住双耳的简易类型,也跟现代的耳套有所区别。赵琇手里这个暖耳的设计,已经完全是照着现代的样子制作的了,别看用的是黑色的毛皮,也没什么装饰,但风格却有些偏可爱一点。

赵琇掂起脚,将暖耳戴到高桢头上,左右调整了一下耳套的位置,总觉得好象差着点儿什么,就说:“你弯下来一点,我看不清你耳朵在哪里。”高桢稍微弯下了腰,感觉到赵琇的呼吸喷在他脸上,热热的,他耳根红得更厉害了。

赵琇没有留意,只专心帮他把暖耳给戴好了,再顺便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走开两步,围着他转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其实还挺好看的嘛。”

高桢原本是瘦削沉默有些凌厉酷帅的长相,戴上这毛茸茸的暖耳,脸上还泛起了可疑的红晕,整个人顿时变得呆萌起来。

烟雨在门边忍不住捂嘴偷笑,高桢觉得有些不妙:“你笑什么?我戴着很难看么?”

赵琇忙笑说:“真的不难看,真的!”烟雨也在拼命摇头:“一点儿都不难看,很好看,很适合世子呢。”还取了镜子来给他瞧。

高桢对着镜子看了两眼,偷偷看了赵琇一下,内心激烈地挣扎着。

赵琇却笑眯眯地问他:“怎么样?你喜欢吗?”

高桢看着手里的手套,犹豫了一下,才故作不在意地说:“还不算讨厌吧。”

这就是喜欢的意思了?真是的,这口是心非的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赵琇笑而不语。

烟雨又偷看了一下自家世子的模样,含笑问:“世子,赵姑娘送了你这么好的礼物,是亲手做的呢,你该回礼才是。”

高桢被她提醒了,满面希冀地看着赵琇,赵琇扑哧一声笑了:“这是要问我愿不愿意收那两样礼物吗?我这几件小针线可没法跟你那两件礼物比,若真要谢我,那就把手笼给了我吧,好跟斗篷配成一套。至于手炉,你还是自己留着。不管是你自个儿用也好,我来找你说话的时候借我使也好,都还便宜。若是…若是什么时候我又送你礼物了,你再回礼给我也使得。”

高桢虽觉得这样做太麻烦了,但注意力很快就被她话里的意思吸引过去:“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赵琇笑着在炕边坐下,不肯明着回答。

高桢看着她,又朝烟雨使了个眼色:“还不去上茶?顺道把那件手笼拿过来。”

烟雨应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又笑道:“昨儿世子发脾气,随手把东西扔开了,我怕您火气上来会把它弄坏,还特地收起来了呢。要找出来,可得费些功夫。”便转身出去了。至于她找手笼要找多久,那就得看高桢需要多长时间了,想来他们两位都不急着喝茶。

高桢的耳根又开始发热,看了看赵琇,小声问:“昨儿晚上…你可听见笛声了?”

赵琇点点头,掩口笑道:“夜深人静的,怎么听不见?我还见着鸽子了呢,你这负荆请罪也太省事了点。若是我没发现鸽子,你要怎么办?”

高桢抿嘴笑笑,他也是发现了落梅院后院有灯光透出,又隐隐有少女笑闹的声音,才猜想赵琇还未歇下的。就算没人发现鸽子也没什么,若叫旁人发现了,上头又没有只字片语,不会有什么后患,其他人也定会报给赵琇知道的,那时她依然能猜出他的用意。

他压低声音又问:“那你可知道,我昨儿那首笛曲,叫什么名儿?”

赵琇还真不知道,只觉得旋律有些陌生,不过挺好听的。她好奇地问:“是什么曲子呀?我以前好象没听过。”

他的声音又压低了些,却是直接吟唱出声:“今夕何夕兮,搴中洲流。今日何日兮…”

赵琇听到这里,已经反应过来了,心下一惊。这是《越人歌》,是古曲,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首歌不是…不是表白求爱的歌吗?

她知道这首歌接下来是什么辞句,听到高桢马上就要开唱羞耻play的部分了,连忙飞快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高桢被捂住了嘴,歌声停了,但他的双眼却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就这么盯着赵琇看,眼珠子眨都不眨一下,就好象在他的眼里,她就是全世界。

赵琇的脸红了,而且还越来越红。

真糟糕。她心里想。她明明是个成年人了,有着成熟、冷静、稳重的心智,就算面对他人的求爱,难免会有些小害羞,但基本上应该可以保持冷静才对。可那越来越快的心跳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得了心脏病吗?

第二百六十六章知不知

赵琇就这么一直捂着高桢的嘴,两人彼此对望,久久没有动作。

赵琇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而手心下的高桢的皮肤,似乎也越来越热了,可她的手却无法挪开,就好象有什么东西粘住了她似的,让她只能与他对望,别的什么都做不了。空气好象凝固了,将他们所处的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与外界隔绝开来。

她的手心热得发烫,高桢终于忍不住有了动作,他向她走出了一步,她顿时好象触了电一般,飞快地将手收了回来,后退两步,直到身体碰到大炕边沿,才不得不停下。

她的心还是跳得很快。

高桢只觉得自己的脸上还残留着她温热的小手留下的温度,一瞬间只觉得万分难舍。他低头去拉她的手,她脸又是一红,飞快地想要将手收回来,却只收回了一半,被高桢扯住她的袖角。她涨红了脸想要将袖子也扯回来,却扯了几次都扯不动。高桢紧紧捏住了那一角衣料,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赵琇有些气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料高桢被这一眼看得有些精神恍惚,鬼使神差地,竟抬起手来,在她的脸上轻轻一拂。赵琇不由得往后躲开,双腿却被炕沿挡住了,一时没保持好平衡,直接坐在了炕边上。

赵琇已经退无可退,只能涨红着脸避开他的视线:“你做什么呢?!”

高桢没有回答,他默默地收回了手,然后就扯着她的袖角,静静地在她身边坐下了。同她一样,挨着炕沿,几乎紧挨着她的身体,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就差着一个袖子。

赵琇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了。但那是幻觉吗?她怎么好象听到了…两个心跳声?

高桢就挨着她坐着,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这让她脸上更加发烫了,几乎没有勇气抬起头去看他。

高桢吞了吞口水,声音同样清晰得能让她听得一清二楚:“你…你有什么想说的么?”他说话的声音竟然有些不稳,赵琇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他的问题同样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什…什么?”

“就是…我刚才说的话。”高桢悄悄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怎么样?”

赵琇脸又红了,硬着头皮说:“唱得挺好的,呃…笛子也很好听…你真了不起,多才多艺…”

高桢木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问你这个。别装傻,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在问什么。”

这死孩子!平时总是口是心非的,怎么轮到别人,就非要人家说实话了呢?这双重标准也太过分了!

赵琇心中忿忿地,望天道:“我不懂,我没装,我就是傻。我才十岁呢!”

一阵沉默过后,高桢嘴角微弯,低头轻轻笑了:“你在害羞么?”

“谁害羞了?!”赵琇嘴硬不肯承认。

“你不害羞,为什么脸上那么红?”

赵琇飞快地扭过头来反驳:“说得好象你的脸没红似的,要害羞,也是你在害羞!”

高桢低笑:“我是在害羞呀。我一边害羞,一边问你,我心悦于你,你知不知?”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她的双眼:“你知不知?”

这种眼神…这种眼神…太犯规了!

赵琇的脸再次爆红,没法坐得住了,起身就想要走,被他两根手指轻飘飘地扯着袖角扯了回来,两只手都被他拉住了:“别走,你告诉我呀,你知不知?”

赵琇急着要扯回双手,却无论如何也扯不动。也不知他小小年纪瘦得象竹竿似的,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竟把她的手抓得紧紧的,却又不会伤到她分毫。赵琇抬头看他,只见他双眼亮晶晶的,眼里就象燃烧着一团火,明亮而炽热,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仿佛稳操胜券一般。

赵琇在那一瞬间已经明了,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困兽一般,实际上他什么都知道了。她刚才的表现,还不足够明显吗?

她又急又臊又愧,抬脚就踹了他一下:“你这个浑蛋!你说得这么明白,谁不知道呢?你非要问个清楚,这是在耍我吧?!”

高桢只觉得她踹得不痛不痒,心情却好得快要飞起来了。眼见赵琇发了急,他把手松开了些,让她抽回双手,却又顺势扯住了她的袖角。赵琇见状,又去瞪他:“快放手!”高桢好脾气地哄她:“别生气,我不是在耍你,只是…想要知道你的真正想法。”

他这么轻描淡写地哄,赵琇心里的气恼不知为何竟然真的消散了许多,小声埋怨道:“那也没有你这样的…忽然平地一声雷,就不能稍微循序渐进一点…”

高桢也知道自己有些急了,这时候赵琇还不知道他之前跟她哥哥说了什么呢,若是知道了,只怕更要害羞了。想到她方才双颊羞红、双眼却亮晶晶的模样,他不由得有些晃神,但很快又收敛了心神,回答说:“因为我心里着急。我…我可能有很长的时间,都不能象先前那样,随时随地都能见到你了。”

赵琇有些惊讶:“发生什么事了吗?”

高桢微微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做事太急躁,引来了她祖母和兄长的警惕,父王又吿诫他,若不想给赵家人留下坏印象,想要日后婚事顺利,最好还是忍耐着些,等出了孝再提亲事,日后要见人就容易了。可是…一想到他与赵琇见面的次数会大量减少,他心中就觉得不安。与其等到明年出孝,他宁可先确定赵琇的心意。

想到这里,他大着胆子问赵琇:“你觉得我怎么样?若是…我父王向你家提亲,你会高兴么?”

赵琇顿时结巴起来:“什…什么?这种事…是能够随随便便问出口的吗?”原来古人这么直白大胆?刚刚还用古诗歌来向她表白的害羞少年哪里去了?!

高桢却拉着她的袖角不放:“我知道这于礼不合,可是…我想要知道你的想法。你会答应我家的提亲么?你…你愿意嫁给我么?”真奇怪,这些话他本来是不好意思对着赵琇说出口的,但有些事情似乎一旦开始做了,就会变得容易起来。

赵琇听了他的问题,脸又涨得通红,这回她硬是大力扯回了袖子:“我不知道!”

高桢直愣愣地问:“为什么会不知道?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不是一句话的事么?”

赵琇气得又去瞪他:“哪有这么简单?这是一辈子的事,你又问得这么突然,还不许人家好好考虑一下了?”

高桢顿了一顿,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赵琇深呼吸几下,觉得冷静些了,思绪也开始变得清晰:“没错,我需要时间考虑。婚姻大事,一辈子只有一次,不能马虎!”她瞥了高桢一眼:“反正现在离我能嫁人的时间还早,我得好好考察你一下,若是你的表现不能令我满意,那我当然不会愿意嫁给你。”

高桢直直地盯着她看:“那我要是令你满意了,你是不是就会答应嫁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