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迟疑了一下:“那倒也不算差,约摸…算得上中等吧。”当然,这是跟十年前的闺秀相比,她如今还不清楚京里新生代闺秀的情况呢。

“那就是了。”赵玮笑道,“至于门第,咱们家好歹也是侯府,即使眼下没有实权,勋贵人家真正有实权的又有几家?孙儿有信心,将来能光耀门楣,为祖母与妹妹添光彩。若是有人因为孙儿眼下无权而小看了妹妹,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好搭理的。至于妹妹的脾气,谁没个脾气呢?若是事事都与人和善,没有脾气,反而容易受欺负呢。妹妹不是个不懂事的人,日后进了宫,自然会守宫里的规矩,难道她还会冲着太后与皇后娘娘摆架子发脾气不成?只要那两位贵人说她好,旁人的非议又算得了什么呢?”

张氏嗔了他一眼:“瞧你说的,难不成只要仗着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宠爱,就什么都不必顾虑了?引来底下人的厌恶,那样的名声也不好听。”

赵玮笑了,知道祖母一向看重名声与物议,便换了一个角度来劝祖母:“您先别管妹妹如何,孙儿只问祖母,您觉得世子这人如何?虽说在外人面前,他显得有些冷淡,但对我们家,那是从来都很亲近的。”

“那倒也是。”张氏叹了口气。若是高桢日后宠爱自己的妻子,想必也不会对她冷冰冰的吧?

赵玮又说:“世子对妹妹如何,您心里也是有数的,虽然有发脾气的时候,但他已经说了,绝不会再冲妹妹发火。与别人家的女孩儿相比,世子对妹妹已经是十分和气了,可见妹妹对他而言,是不同的。论家世,除了宫里,天下再没有比王府更富贵的人家了;论人品,世子的品行,咱们难道还信不过?论性情,先前就已经说过了,他待妹妹素来比待旁人和气得多;论相貌才学武艺…不是孙儿妄自菲薄,真要比起来,孙儿还是要比他逊色些的。祖母细想,日后您要给妹妹寻人家,还能找到比世子更好的人选么?哪怕不论家世,只说人品、性情、才学,还有对妹妹的好?”

张氏还真是难以回答这个问题。高桢本身的条件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即使没有贵重的身份,他也依旧是个出色的少年。如果他的家世略差一些,张氏说不定已经答应了。

可她就是为对方的家世而发愁:“皇家子弟,日后难免要妻妾成群,他不要,长辈们也会赐美人下来的,那时候你妹妹怎么办?又或是他们日后生了口角,我们要如何替你妹妹撑腰?”

赵玮忙道:“广平王只有一位正妃,多年来未曾有过姬妾,门风清正。世子平日也不是贪花好色之徒。我与他自幼相交,对他的品行是一清二楚的。况且妹妹又有救驾之功,宫里无论如何也不会不念这份情。至于撑腰的事,只要孙儿争气,无论是宫里还是王府,都不会看轻妹妹,又怎会随便赐人给她添堵呢?即使真有一二姬妾,也无人敢冒犯妹妹的正室尊严。”

张氏苦笑:“你哪里知道这妻妾之争的苦?若没有妻妾之争,咱们家也不会落得今日的光景。”她忍不住哽咽了。

赵玮听到她这么说,也沉默下来。

张氏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冷静地继续说:“你妹妹的脾气,我看是容不下旁人的。广平王府门风清正,这事儿我知道,可广平王纳妃之前,身边也不是没有过人,不过在王妃进门前就打发了。王妃多年来只有一子,未见再有所出,也没给广平王纳妾。当年广平王入主东宫前,就有人说他子嗣单薄,王妃善妒,王爷费了不少功夫才拦住了宫里赐人。那些美人里头,天知道有没有朱丽嫔的奸细。可即使如此,王妃也一直担着善妒之名,为人所诟病…我实在舍不得你妹妹担这个骂名。”

赵玮想了想:“可即使妹妹嫁入寻常人家,也未必拦得住夫婿纳妾吧?到那时,她一样会担这个骂名。依孙儿说,这种事还是要看男人的。若是世子撑得住,不叫妹妹为这种事烦心,那他就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为了这样一个好人,即使叫人非议两句,又有什么要紧?那不过是无是生非的妇人嘴碎罢了。”

张氏看着孙子,有些惊讶:“昨儿你跟我商量世子对你妹妹有意之事时,还是一脸的气愤,怎的今日处处为他说好话?难不成…你已经答应了王爷的提亲?”

赵玮忙道:“祖母误会了,孙儿怎敢擅作主张?孙儿只是觉得…”他欲言又止。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还是对高桢觊觎他妹妹的事感到很生气的,可是冷静衡量过后,正如广平王跟他说的那样,对于他的妹妹来说,高桢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婚配对象。若是妹妹日后真能过得好,他也不会因为自己生气,就阻止一桩好姻缘。坦白说,无论他心里乐不乐意,妹妹都是迟早要嫁人的。嫁给高桢,总比嫁给旁的不知什么人强些,毕竟知根知底。

他对张氏道:“祖母,即使我们在这里为妹妹的事忧心再多,这日子还是要妹妹自己去过的。婚事好不好,还要看日后,如今我们说得再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祖母若是不反对,此事就暂且押下缓议如何?跟王爷说,妹妹年纪还小,婚事至少要再过两年方提。想来王爷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说什么的。咱们就细心留意着世子的言行,再看看妹妹的意思,若世子果然对妹妹情有独钟,妹妹也愿意嫁给世子,那咱们成全他们又有何妨?”

张氏顿时不以为然:“胡说,婚姻之事,自然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俩没了父母,你妹妹的亲事就该由我这个做祖母的和你这个做哥哥的做主,哪有听她自己意思的道理?她小孩子家懂得什么?”

赵玮笑了:“妹妹年纪确实还小,所以她的亲事,咱们也不必急着替她操心。若世子当真有意,自然会耐心等她长大。而等妹妹长大了,他依然不改初衷,自身也能保持洁身自好,那就答应了又如何?”

张氏想了想:“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其实她心里很是不以为然,高桢是皇家子弟,他比赵琇要大三四岁,等到赵琇及笄,他都十**岁了,身边怎么会没人?他不发话,宫里的贵人也要赐人下来的。能在婚前就把人打发掉,就已经是尊重将来的妻室了。张氏还是觉得,应该为孙女寻一位年纪相仿的婚姻对象才好。不过赵玮看上去更属意高桢,广平王府又对赵家有恩,张氏也就把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底,等日后当真要给赵琇说亲时,再提出来不迟。

祖孙俩又回到了落梅院,夏露上前搀扶张氏时,向她禀报了烟雨来送东西的事。张氏连忙去问赵琇:“这是真的么?”

赵琇笑着点点头,十分欢喜地摸着手里的画册:“这可是好东西呢,昨儿在世子那里看时,还没发现,如今仔细翻阅,才知道是极珍贵的画册,对我学画梅花的帮助太大了!如今东西都收起来了,再拿出来会很麻烦。等明儿我回到家里,就立刻照着画册上头的画法好好临摹一下。等我学会了新画法,祖母再来瞧我进步了没有,好不好?”

张氏看着赵琇眉间洋溢的喜悦,暗暗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得发愁。高桢瞧着冷冰冰的模样,怎么就那么擅长哄小姑娘高兴呢?若是孙女真个对高桢有了好感,那她还真是没法将反对亲事的话说出口。可少年人心思易变,眼下高桢固然殷勤,谁又能担保日后会如何?可惜这种事,少年人们是不会理解的,无论高桢、赵玮还是赵琇。

张氏正在发愁,忽然梅姑在门外,报说烟霞过来了。祖孙三人都十分吃惊,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烟霞笑意吟吟,向张氏祖孙行了一礼:“王爷说,老夫人、小侯爷和赵姑娘若明日就要走了,他身为主人,怎能不为客人践行?因此略备薄酒,请三位今晚到芙蓉楼赴宴。”

践行宴吗?赵玮有些吃惊,先前怎么没听王爷提起?

他跟张氏有些担心地对望一眼。这该不会是广平王心急,想要他们今晚就对婚事作出答复吧?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回答,能不能令王爷满意?

第二百六十九章赏雪

傍晚,天有些暗沉沉的,起风了。广平王先前说今晚可能会下雪,还真不是空口白牙的。倘若今晚真的下了雪,明天的路还不知能不能走呢。难道要推迟回城的计划吗?张氏心里有些担忧。

王爷在芙蓉楼摆了个小宴,宴分两席,男女分开,不过并没有用屏风相隔,只是离了两三尺远。这并不是正式的酒宴,因此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王爷表现得很随意,反而更显得亲切些。受他的态度影响,张氏与赵玮也轻松了许多。

赵琇几乎没受影响。她在温泉庄子住的这段时间里,因时不时过来陪王爷说话读书的缘故,已经陪他用过几回膳了,哪里还会紧张呢?她陪祖母张氏另坐一席,倒是非常自然地与王爷、高桢、祖母和哥哥们说笑,看起来一点都不拘谨。

席上的菜非常新鲜好吃,王爷的态度亲切和善,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世子高桢,似乎也变得温文有礼起来了,让张氏觉得,也许以前都是误会了这个孩子,他只是有些腼腆,不善言辞,性情内向些,但真的不是待人冷漠。宴席上的气氛好极了,吃到一半,窗外还开始飘细雪。张氏前一秒还在烦恼,一会儿回落梅院时,路上怕是不好走,但后一秒王爷几句话,就把这场雪说成是为宴席添雅兴,张氏顿时也觉得这雪下得好、下得风雅了。

广平王完全没有提起什么亲事不亲事的话。除了说些风花雪月之事,他就只提腊月里京城的风俗,新年里有什么有趣的活动,宫里过年的规矩…等等等等。这样的话题。不但张氏、赵玮感兴趣,连赵琇与高桢两个年纪最小的孩子,也都听得兴致勃勃。高桢还时不时补充几句。他小的时候,在宫里也是有过快乐的日子的。而赵玮则说了江南过年的习俗,张氏也说了以前在松江、京城两地过年时。她娘家和建南侯府都习惯做些什么。赵琇听得不由开始期盼这个新年了。跟其他人相比,她是真真正正头一次在这个时代的北京城过年呢。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宴席进行到尾声,每个人都吃饱喝足了,张氏才赫然发现,广平王完全没有问及他们祖孙对亲事的答复。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既觉得是广平王宽容和善,说了只是叫他们回去商量,就不会急着要回音,又觉得广平王只是在铺垫,也许过一会儿他就会忽然提起了。她就这么担忧着。直到广平王命高桢送他们回去了,她才感到既意外又松了口气:看来王爷是真的不急着要求他们答复。

不过,即使今晚不需要回复广平王,也迟早要给出一个答案的。张氏心里的忧虑并没有减低多少。广平王爷子对他们祖孙越是亲切和善,她就越是开不了口回绝。更别说对于这桩婚事,孙子赵玮其实是支持的,而孙女赵琇…看这孩子在席上与王爷、世子有说有笑的模样,只怕也不懂得拒绝。

张氏还在犯愁呢。广平王似乎是一点都没发觉,他还笑呵呵地说,今日兴致好。正巧他很久没有赏雪了,今晚雪不大,他想送客人出门,顺便吹吹风,感受一下久违的雪天。

赵琇双眼瞪得老大,忍不住劝他说:“王爷。风雪再小也是风雪,您当心会着凉…”

广平王笑着摆摆手:“不妨事。今日我心情好,披件厚些的斗篷。戴上风帽,也就是了。我虽然身体不算顶好,也不至于风吹吹就倒了。”

他兴致这么浓,赵琇倒不好再劝了,生怕会伤了他的自尊心,心想这大约是方才席上喝了些果酒,王爷有些醉了,所以兴头上来了吧?

高桢非常严肃地对他父亲说:“父王一定要出去,那就依您,但最多只能在外头待上一盏茶的功夫,而且不许出院子。”

广平王无奈又宠溺地答应了儿子的条件,烟霞等丫头迅速围上来,给他披上厚厚的大毛斗篷,严严实实的风帽,还拿了只手笼过来。广平王一碰那东西,就皱起眉头:“这个就不必了吧?”高桢却闷声不吭地,走过来亲自为父王戴上了手笼,又弯下腰,为他穿一双雪地里穿的羊皮靴。广平王拗不过儿子,只得任由他摆弄自己。

张氏见了叹道:“王爷有这么孝顺的好儿子,福气还在后头呢。”心里倒是越发喜欢高桢的性情了,虽然木讷些,倒着实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广平王听了,也笑说:“这个孩子就爱为我操心,其实我哪有这么弱呢?入冬以来,这么多天的功夫,我也早就习惯了。前儿下大雪的时候,我都不曾有什么不好,更何况今日只是小雪?只是孩子们为我担忧,我也不好太过任性,只能随他们去。”

高桢沉默地为父亲穿戴妥当,自己却只披上一件斗篷,就亲自扶着父亲出门了。赵琇等人穿好了斗篷,也纷纷跟了上去。

外头的风并不算大,夹杂着小小的雪花扑面而来,借着斗篷与风帽,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很冷。广平王从石阶上下来,脚踩在积雪上时,一种快要打滑的感觉瞬间从脚底传上来,让他觉得久违了。他露出了怀念的微笑,对儿子说:“以前我跟你母亲在冬天下小雪的时候,也经常这样相互搀扶着,在池塘边上散步呢。”

高桢低头说:“父王若是喜欢,儿子就陪您多走几趟,只是需得在天气暖和的时候。这样冒着风雪在外头散步,偶尔为之倒也罢了,多来几回,皇祖母就该骂儿子了。”

广平王哈哈笑了:“傻儿子也学会耍心眼了,搬出你皇祖母,我还真不敢胡来了。你是几时学会的这一招?”

高桢闷头不语,张氏在后面忍不住为他说话:“王爷虽然身子还算硬朗,只是人上了年纪,总是要多加保养才好。万一不小心着了凉。虽说只是小病,不过是喝碗药出一头汗,就能治好了,却白叫孩子们担心。再者,宫里的皇太后知道王爷这样不爱惜身体。也会不好受的。为人母的,最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了,还请王爷多多保重,为了亲人珍惜自己。”

她是长辈,说了这样的话,广平王也要肃然以对了:“您说的是。今日是我孟浪了。”

赵琇眼见气氛有些沉重,就笑着说:“王爷想赏雪,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出门,在屋里也是一样的。”

广平王笑道:“怎会一样?我眼睛又看不见,说是赏雪。其实是得伸手去碰触天上落下的雪花,方才能感觉得到雪的模样。若是在屋里,顶多就是听一听落雪的声音,别的什么都感受不到,那又有什么意思?”

赵琇说:“那您可以坐在窗边,穿得暖和些,把手伸出窗外去感受雪的温度。听起来好象有些麻烦,但至少不必担心脚下会打滑。也不怕会被雪打湿了头发。您还可以让人给您备下红泥小火炉,就在手边,叫世子给您温酒。您一边品着酒。一边摸着雪,还有世子陪您说话聊天呢,爱聊什么就聊什么,甚至可以作几首诗。若丫头们报说院子里梅花开了,您就支使世子去折几枝来给您赏玩。若是他折得好,您就赏他一杯酒吃。若是他折得不好,您就罚他跑腿。再折一支好的来。”

广平王听得哈哈大笑:“有趣有趣,这般赏雪。果然要雅致些。”

赵琇见他感兴趣,又大着胆子继续提建议:“除了在屋里,您还可以在温泉里赏雪。可惜这里的温泉都没有露天的,若是有,只需要在周围围上一圈屏障,就不怕风吹了。您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品酒吃点心,这些吃的喝的就放在水面上飘着的木头盘子里,您一伸手就能够着了,既能全方位地感受到雪,又不怕会着凉。”

广平王大感兴趣:“这主意好,明儿我就叫他们把芙蓉院后头温泉屋子的屋顶给掀了,我就泡在温泉里头赏雪吃酒,再叫桢儿给我捏肩膀,支使他去跑腿折梅花,若是折得好,就赏他好东西!”他拍了拍儿子的手:“听见没有?好儿子,你可要乖巧些。父王不会亏待你的。”

高桢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父亲脸上畅快的笑容,他心里也十分欢喜,偷偷看了看赵琇,抿嘴笑了笑。赵琇见了,朝他挤了挤眼睛,两人对视而笑。

赵玮看见了,心里有些郁闷,却不好当面说什么,只能恭敬地笑着对广平王说:“您出来有一会儿了,还是先回屋里去吧?”

不等广平王回答,高桢已经扶住父亲转身了,广平王无奈:“好吧好吧,明儿再赏雪,今日就先听你们的。”又向张氏告罪。张氏笑说:“王爷言重,还是快请回屋里去吧,别叫我们看了担心。”广平王又是叹气。

高桢扶着广平王进了屋,张氏祖孙三人也该回去了。雪已经变小了,但路上有着薄薄的积雪,一不小心,脚下还是会打滑的。赵玮接过妹妹的班,扶着祖母走路,赵琇则落在后头一个人走,张氏还时不时回头提醒她一声:“小心脚下。”

温泉庄子上隔了二十步远就有石灯,晚上点亮了,即使无人打灯笼,也能看清道路。赵家祖孙三人就这么慢慢地往回走,也不用带从人。刚过栖凤斋门前,高桢就从后头赶上来了,说:“父王让我送你们回去。”

张氏虽然觉得没必要,但也没有回绝他的好意,便一边在前头走着,一边问他些家常话,但为了要看路,她没顾得上回头。赵玮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没有看到,落在后头的高桢与赵琇,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并排而行了。高桢小声对赵琇说:“方才谢谢了。”赵琇笑而不语。

高桢看着她红扑扑的笑脸,心下一动,在他反应过来前,手已经伸了出去,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赵琇被他一冰,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在恶作剧,双眼瞪得圆溜溜的,不甘示弱地抽出手来,接了几片雪花,往他脸上按过去,也冰他一回。高桢没有躲开,反而低头笑了。

第二百七十章返回

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起来,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面。原来是半夜里雪势变大了,连外头吹的风,感觉都比昨儿晚上要凛冽些。

赵玮出了松柏居,就立刻出了西庄,去寻随行的仆人们,叫他们去打探回城的道路情况如何。报回来的消息似乎不大妙,虽然积雪不算深,但天色看着不好,只怕今日还要再下几场雪,问题只在什么时辰下而已。如果今日要回城,就得冒些风险,及早回去,兴许能避过后面的风雪,但也有可能会被雪堵在路上。可若是今日不回去,照广平王的提议,在庄子上多留几日,就怕后头的雪越下越大,把路完全堵住了,更难赶路。等到雪完全化了再回城,至少也要等上好几日功夫。

赵玮只得去落梅院请祖母的示下。

张氏想了想:“既然说了要回去的,那就回吧。虽说路上有可能会遇到风雪,但一路都是官道,想来也无甚要紧的。若是今儿不回,就怕后头越发难回了。在庄子上叨扰了半个月,已经是厚脸皮了,再住下去,就太失礼了。”

赵琇有些担心:“那万一半路上遇到风雪,路也不好走呀。那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光靠马车,能挡得住寒风吗?我就怕祖母好不容易在温泉庄子上养好了身体,又要病倒了。不如就多住几日吧?王爷跟我们熟得很,又热心请我们多住些时候,不会觉得我们失礼的。”

张氏心里存了顾虑,坚持自己的意思:“践行宴都吃了,再留下来象什么样子?吃过早饭就走。叫他们套车去吧。”赵琇无奈。只得答应了。

赵玮便吩咐下去,让家人套车,预备出行,又叫小厮把自己的行李先收拾好,送到车上去。为这个连早饭都没能安心吃。赵琇则去向梅姑多要些炭火。预备路上取暖用。这时候,高桢披着斗篷,戴着赵琇亲手做的暖耳,踩着积雪过来了。

他听说了赵玮让下人去套车的事,过来试图挽留赵家祖孙:“父王也说了,这样的天气。路上难走,不如多住几日。若是与我们一道回城,沿路都有人清扫道路,又有王府亲卫护送,岂不比自家赶路要安心些?想来京中也无甚要紧事。老夫人不必赶得这样急的。”

张氏昨儿晚上才对他有了些改观,心里已经认定他是个沉默寡言却贴心孝顺的好孩子了,面对他时,就忍不住放柔了语气:“后日大朝会,玮哥儿是一定要回去的。叫他一个人赶路,我也于心不忍。况且家里的事,我有大半月没理会了,心里着实放心不下。想要早些回去瞧瞧。”

高桢便改用另一种方法来劝她:“昨儿晚上,父王十分开心。他有很久没这么高兴了。若您一家走了,庄上又要冷清下来。父王必定会感到寂寞的,又要时不时想起从前母妃在时的情形了,然后暗自神伤。您就多留几日吧?常与父王一道说说话。您见多识广,性情又豁达,若有您开解着,父王定能早日放宽心。”

张氏一听。就不由得迟疑了。

赵琇正指挥丫头们打包最后一点东西,闻言走过来对高桢嗔道:“你真真是学会耍心眼了。王爷再没说错的。你知道摆出王爷来,我祖母就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这话却是因昨儿夜里,高桢摆出太后来,劝说广平王回屋时,广平王打趣儿子而来的。

高桢听了,抿嘴笑了笑,看了赵琇一眼,也不反驳。

张氏这时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但看见这一对小儿女相视而笑,默契十足的模样,心里就不由得咯噔一声。她沉默了下,微笑着说:“王爷与王妃夫妻情深,王爷思念王妃,也是人之常情。这种事,我们身为外人,也劝不了什么。但世子却是王爷王妃亲生,是王妃的嫡亲骨血。王爷若是伤心了,世子正该多劝一劝才是。哪怕不为别的,也要多想想,王妃只留下世子一个骨肉,世子年纪还这样轻,还需要王爷的照看,王爷不能不珍重自己。世子也该多陪陪王爷,无论王爷去哪儿,要做什么,都陪王爷多说说话,让王爷有事可做,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高桢低头一一听了,肃然道:“您说的是,我记住了。”

眼看着是没法劝阻张氏了,高桢也不多啰嗦,很快就告退了。赵琇见他这样干脆,心里还有些闷闷的,一直送他出了门,还远远地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外,才返回屋内。

张氏仿若无意地问她:“世子方才戴的那双暖耳,我瞧着,怎么觉得跟你前儿做的那对有些相像呢?你不是说了,要给你哥哥做一对的么?”

赵琇笑笑:“原本是的,如今只好等到回家了再做。世子戴的那对暖耳就是我送的,前儿他不是生气吗?斗篷来不及做好了,暖耳虽是一份薄礼,给他赔不是已经足够了。他收礼时挺高兴的,说以后都不发脾气了呢。祖母你觉得那对暖耳好不好看?我给您也做一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