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演就等他这句话:“谢谢你了。不过我想,等她消了气,应该就好了吧?其实我没什么,只是铺子那边,还要你替我去说一声。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他们照应了。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他们的。”

汪潼生爽快地答应下来,又说:“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赵演回答说:“明儿就动身。若再不走,指不定祖母又有什么吩咐下来了。我是万万不肯帮她算计你的。”

汪潼生想了想:“也罢,你先躲出去吧,到了地方给我捎个信回来。等事情平息了回京,我再替你寻个好差事,包管你不愁吃穿。你现下还是住在永济寺胡同那边?一会儿我打发人给你送些盘缠过去。千万收下,若是跟我客气,就是不拿我当兄弟了。”

赵演怎会跟他客气?千恩万谢一番,又摆出一副犹豫的模样来:“汪二哥,虽然我祖母有错,但再怎么说,我也是祖母的孙子,还请你们高抬贵手,饶她一命吧。她也是这把年纪的人了,又久病在床…”

汪潼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当我是什么人了?”虽然很烦牛氏这种人的存在,但杀了她也会脏了自己的手,不划算!他本来就只打算把人赶出自己家而已。真是难为赵演了,对那种祖母,他还这么孝顺!

赵演又“腼腆”地笑了笑,很快就起身告辞了。走出茶馆的时候,他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而他离开后,汪潼生也很快走出了茶馆,转身回家。他的面上,还带着愤怒的表情,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第三百零三章过年

赵演次日就带着生母小钱姨娘,以及妹妹赵漫、弟弟赵氻,收拾行李离开了永济寺胡同的院子,坐着六房的马车去了通州。不过他们并没有在六房名下的宅子住下,而是把六房的伙计打发走了,另外花钱在通州码头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

他们将会在这个小院子里住上一两个月,等到春暖冰化,运河重开,就会坐六房的船南下,投靠钱家人去了。

他们刚在通州安顿下来,赵琇这边就知道了他们离开的消息。赵启轩亲往二房小宅向赵玮兄妹报信。他还说:“这小子了不得,也不知他用了什么理由跟汪家人说的。我们的伙计去永济寺胡同的院子通知他通州房子的地址时,还看到汪家二少爷打发了小厮给他送盘缠来,足有二十两银子呢。我看那小子如今少说也有五百两的身家。到了江南,只要花钱不是大手大脚的,这笔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四口吃香喝辣地过上十年了。”

赵玮微微一笑:“世事哪有这么完美?他们既是投靠钱家去的,钱家还未必乐意接纳他们呢。若他们没有银子,定然要受不少白眼;既有了银子,那少不得要割肉的。”

跟长年住在京城,与江南钱家只偶尔有书信来往的小钱姨娘母子不同,赵玮在江南生活了将近十年,跟钱家离得不远,对他家的行事自然少不了耳闻。倘若钱家是真疼爱女儿外孙的,当年也就不会明知道赵玦已经娶了妻,还要送女去做妾了。他们图的就是个荣华富贵。

赵玦坏了事,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跟赵家划清界限。有人提起赵玦是他们的女婿。他们就一再说妾的家人不是亲戚,他们不是谋逆罪人的姻亲。小钱姨娘那个兄弟的八品官职,原本是保不住的。但当初赵玦刚被抓起来的时候,他带着官兵去抄了赵玦的一个临时住所,在里面发现了一封洪文成写给赵玦的书信。里头透露的一条信息间接对审讯工作起了作用,算是一点微末之功,因此钱家没有受到影响。不过这种小事不用记在案子的卷宗内,自然也不会传回千里之外的京城。赵家那一群出事后就被拿进大牢里的内眷,压根儿就对此一无所知。

赵演带着生母弟妹前去投靠外家,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还真是难说。

赵琇倒是对赵演的动作如此之迅速感到吃惊:“他这时候就要走人了,会不会太仓促了点?还是说,他已经忍受不了牛氏了,所以手里一拿到钱,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

赵启轩想了想:“他原先似乎并没打算这么早就走。是我说他可以借住六房商号名下的房屋,他方才下了决心的。才拿到银子,没两日他就来寻我借马车。虽然房屋他另外租了,但船却是订下了的。他行事也算是谨慎,大约也有防备我们的意思,租的房子在哪里,他就没让我们知道。我听说他离开前去了一趟汪家,兴许是见牛氏去的。快要过年了。汪家并没有邀请他们母子一起过年的意思,那么一家人分两处过年,他可以好几日不用上汪家去。等到牛氏察觉。至少都过了初七了。牛氏病得那样,手下只有丫头可以使唤,想追也没有人手。这事儿既然汪家人是知情的,想必也不会帮牛氏找人。赵演自此之后便可摆脱牛氏与赵湘,落得一身轻松,也怪不得他会迫不及待地走人。即使要暂时滞留通州。但上头没有牛氏压着,他们母子四个的日子都能松快些。”

赵琇却摇头道:“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都快过年了。过年是大事吧?反正过年期间他又不用见牛氏,难道连这几日都不能等?现在运河通船又不方便。就算出了京城,他们也还要在通州等上一两个月才能南下。永济寺胡同的院子租期未满,他们不用多花一毛钱。可是去通州,他们就要另外花钱租房住。以赵演那个贪钱的性子,是什么让他宁可多花钱,连年都顾不上过了,也要立刻离开京城呢?我总觉得,一定有某种特别的原因。”

赵启轩回答不上来,他离开之后,赵玮倒是向妹妹暗示了一下:“赵演也许做了什么事,算计了牛氏,所以迫不及待地要走人。妹妹忘了么?他先前还跟牛氏密议着要做些什么呢。”

赵琇想起来了:“对了,那时候他是为了取信于牛氏,好让牛氏干脆利落地赶赵泽走,才跟她密议的。那件事也许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但为了达到目的,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是目的达成,他没有顾虑了吗?”

赵玮想到自己的那个猜测,微微一笑:“也许不仅仅是没有顾虑而已,他说不定还陷害了牛氏一把。汪家次子会给他送盘缠,也是件让人深思的事呢。”

赵琇没听明白:“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赵玮笑了:“等过几日百灵那儿有消息传来,我们就知道了。其实赵演走了也好,牛氏把赵泽赶出家门,就是觉得自己还有两个孙子可以依靠。倘若知道她连这两个孙子都失去了,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赵琇顿时觉得酸爽不已:“太棒了!我们可不能让她知道赵泽在哪儿,不然她又要缠上来了。就让她跟她心爱的孙女赵湘,一辈子巴着汪家人过活吧。谁叫汪家人那么‘知恩图报’呢?受了祖父的恩典,却来责怪祖父的妻子和孙儿孙女不够宽容,不肯接济仇人。他们既然那么宽容,就好好养着那对贪得无厌的祖孙吧!”

赵玮微微翘起了嘴角。倘若他的猜测属实,汪家只怕宽容不下去了吧?

他没把这话说出口,反而提醒妹妹:“在我这里高兴就好了,见了祖母,千万收敛着些。不然祖母又要挑剔你的礼仪了。”

赵琇吐了吐舌头,笑说:“其实我就是在家里放松了点,说话随便了点,在外头可从来都没出过岔子。祖母年纪大了喜欢念叨人罢了。”

“你还说呢。”赵玮装作板起了脸,“昨儿往广平王府送世子的生辰礼时。你悄悄往里头塞了什么东西?你当我不知道呢?也就是你哥哥我够机灵,及时替你打了掩护。到了王府,又是世子亲自收了东西,方才没惹出什么闲话来。倘若有一两个没眼色的人见了那包东西,又知道是你塞进去的,你还要名声吗?祖母为什么数落你?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行事不够谨慎?”

赵琇扁扁嘴。小声说:“我特地做的斗篷,本就是预备要给他做生日礼物的,你们却说闺阁里的针线不要轻易外传,不肯把我的斗篷送过去,我才逼不得已。用了这非常之法。其实包袱上面又没写我的名字,我也没跟送礼去的人说什么,外人哪里会知道是我的针线呢?我要是昨天没送,他明儿就陪王爷进宫过年去了,说不定要过了上元灯节才回王府。那时候他生日都过去老久了,再送这东西又有什么意思?”

赵玮忍不住捏了妹妹的鼻子一下:“你这死脑筋,他过生日,你送什么不行。非要送自己的针线?这东西最容易叫人挑错了。万一他穿了衣裳到宫里去,太后和皇后娘娘见了,问那是谁做的。你叫他怎么说?往后再也不要送亲手做的针线了,文房四宝,珍宝古玩,什么送不得?”

那跟亲手做的礼物,意义是一样的吗?再说——赵琇心里嘀咕着——高桢非要她送亲手做的衣服,她能有什么办法?

就连赵琇自己都没发觉。当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时,无奈的抱怨背后。蕴含的是什么样的甜蜜心情。

过年了。

这是赵家二房在久别京城多年后,合家回到京城过的头一次新年。祭祖。宴席,亲友来往,饮食嬉戏。赵家小宅里前所未有地热闹。

除夕夜,六房在京诸人都在赵家二房小宅里,与赵玮赵琇兄妹一道,陪着张氏吃团圆饭,祭拜祖宗,放烟火。

大年初一,赵玮穿戴着建南侯的正式官服,前去参加大朝会,之后又是接连数日的酒宴应酬。赵琇在家陪着祖母张氏也没闲着,除了跟本家女眷孩子们说笑嬉闹,还到曹家去做客了。可惜广平王父子都进了宫,她们没能见着,只是送去了祝福。

等过了正月初五,京城才稍微平静下来,但亲友之间的来往才刚开始。赵家在京城亲友不多,倒是颇得了几日清静。但初五也就是“破五”,六房的店铺开市了,赵启轩等一众六房的人都忙得停不住脚,赵启轩的妻儿索性就到二房小宅里吃饭,晚上才回自家宅子去。跟年龄相近的赵淮、赵沅玩在一起,行事素来比同辈人老成的赵玮和赵琇也添了几分童心,盘算着要跟堂侄、堂侄女们一道逛庙会去。

张氏与赵启轩之妻马氏都放不下心,但赵玮出面拍了胸脯,又答应多带上几个成年有力气的随从跟着,她们才勉强答应了。赵琇高高兴兴地穿戴一新,拉着赵沅上了马车。赵玮与赵淮骑马,四个少年少女带着七八个男女仆妇,一起出发往鼓楼附近的庙会。路上赵沅叽叽喳喳地说起从邻居家听来的传闻,庙会上有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如数家珍,说得赵琇心痒痒的,忍不住就掀起了车子的窗帘一角,看外头的街市是否有赵沅说的热闹。

这一看,她就发现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情形。她连忙拍了拍车厢,对前头的车夫说:“走慢一点,靠边停一停!”

车夫不解,但还是遵照她的吩咐,把车停靠在了路边,赵玮骑马过来问:“怎么了?”

赵琇掀起车帘,往后方看去,招手示意兄长朝那边张望:“哥哥,你瞧瞧那个人,是不是赵湘?”

赵湘一脸落魄地被一户人家的门房推出门来,差点儿摔倒在地。她身边一个丫头婆子都没有。那门房还毫不客气地骂她:“我们姑娘说了,不认识你!你是哪里来的疯丫头,胡乱就上门问人讨钱?看你穿戴也不象是个穷光蛋,怎么还做起了乞丐的勾当?赶紧走吧!再不走,我们可就报官了!”

赵湘哭着扑到门上:“我真认识你们姑娘,以前她还说过是我的好姐妹,怎么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呢?前年我还来过你们家呢,当时我打赏了你两个银锞子,都是二钱重的,你不记得了么?”

回答她的是砰一声关上的大门。赵湘伏在人家门前的抱鼓石上大哭起来。门内又传出一声厉喝:“大过年的,谁在我们家门前哭?这是存心给人添堵呢吧?!”赵湘一窒,又见周围围了几个人对她指指点点地,终究受不住,哽咽地哭着跑了。

赵琇跟赵玮面面相觑。赵玮低声道:“我们先走吧,别叫她发现了。”赵琇会意,缩回了马车里,一行人重新往庙会的方向赶。

赵琇心想,为着过年,也有日子没留意牛氏赵湘那边的情况了。看赵湘这副落魄的模样,莫非赵演走后,又出了什么变故?

第三百零四章雪上加霜

赵琇一行人去了鼓楼的庙会,又玩又逛又吃又喝的,过得很开心。

本来他们还想再往前门大街上去转一圈,可惜天色已晚了,时间来不及,去了也不能尽兴。赵玮便道:“今日先回去吧,明儿再出城。索性早些去,在外头的馆子里吃午饭,吃完了再逛,正好消消食。”

赵沅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了,连忙说:“既然要去外城,光我们几个不够热闹的,不如多叫几个人来?浚哥儿满哥儿他们都在城里,还有玢叔也在的,玢叔家里还有小堂弟呢,早就想要出来玩了!”

她说的几个都是后来陆陆续续来京的族人。浚哥、满哥是外房旁支子弟,在六房商号里做学徒,就象外五房的赵游一样,但被分到了京城分号。那玢叔也同样如此,不过辈份上与赵玮、赵琇份属同代人,听着好象年纪大些,其实不过是尚未及冠的小青年,性子开朗好说话,跟小一辈们十分要好。他儿子才满两周岁,因他已定了要长驻京城分号,所以连妻子孩子都一并带来了,就住在外城六房南北杂货铺子的后院。听赵沅的语气,应该跟他们几个都极熟。

赵琇对赵沅的提议并不反对,人多更热闹些。她对那几位族人并不熟悉,只是见过几面,但也不讨厌。赵玮就更没有异议了。他是男丁,跟族人们来往本就多些,与这几人都相熟。却是赵沅的亲兄长赵淮有不同的看法:“浚哥儿、满哥儿都有差事,能象你这样悠闲?玢叔倒罢了,他是做二掌柜的,兴许能告得了假。但这又何必呢?他家孩子还小呢,我们人虽多,但庙会上人来人往的,外城更是人员复杂,万一磕着碰着。又或是让孩子受了委屈,我们如何跟玢叔交代?母亲跟你说的那些当心拐子的话,你都白听了不成?”

赵沅正在兴头上,冷不妨被哥哥泼了一盆冷水,想想自己的话也确实鲁莽了些,便垂头丧气地认错。赵琇笑着开解她:“没事。有差事的人不方便来,玢嫂子这样有空的人,带着孩子来玩玩也好。如果是担心外头人事杂乱,会遇上拐子,那就让玢嫂跟我们一起走。叫婆子和仆人们在外头围一圈。只要小心些,断磕不着碰不着孩子的,拐子见了这个阵仗,也不敢轻易靠近了。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让她带着孩子去我家里,陪我祖母说说话好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外道的。”

赵沅转涕为笑,拉着赵琇的手道谢:“小姑姑。你真好,我一会儿就叫人告诉玢婶子去!”

赵玮笑吟吟地看着她们说话,提醒道:“我们回去吧。马车停在街角处,走过去就几步路的功夫。”

一行人又说说笑笑地回到马车处,赵琇便瞥见先前遇到赵湘时,被赵玮悄悄派出去的仆人回来了,知道他定然有了收获。她先不动声色,等回到家里。马氏带着儿女们告辞了,方才找赵玮问。

赵玮已经从仆人处问明了赵湘现下的住处。以及她与牛氏的处境,还让人跟百灵接上了头。得到了更详细的消息。事情会有这个结果,他还真不觉得意外。

原来腊月二十九那一日,汪太太不知为何,忽然带着一帮丫头婆子进了牛氏与赵湘住的西院,摒退左右。牛氏见她来势汹汹,招呼也不打,只觉得受了冒犯,便厉声质问她。汪太太也不回答,只命丫头婆子在屋里搜东西,搜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大不了的。牛氏气得直骂,汪太太手下一个名叫香环的小丫头上前扶住她好言安抚,不料转手就从牛氏的被窝里挖出了几包药来。

牛氏本来还想狡辩说那药是自己吃的,会藏在被窝里,只纯粹是她个人的怪癖。可是汪太太压根儿就不相信。她特地请了一位相熟的太医来,请他检查那几包药到底有什么效用。这位太医医术高明,不是寻常大夫可比,他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那两包所谓补药的害人本质,就连牛氏本身,也吓了一大跳,暗自庆幸没有把药吃下去。

虽然牛氏准备那两包药,是给自己吃的,但汪太太根本就不相信她会给自己灌毒药。太医可是说过了,那药吃下去,会极大地削弱人的身体。以牛氏如今病歪歪的模样,这两剂药下去,没两天就一命呜呼了,这种傻事谁会做?汪太太坚信,那药定是牛氏弄来准备害人的。不管她想害的是谁,总归是汪家的人。

还有那个白纸包的小药包。汪太太心知肚明,这定是小儿子向自己告状时提到的那包药了。太医检查过后,证实了那是一包迷药,还带着些许春药的效果,正如赵演所说的那样,能在一盏茶的功夫内让喝下药的人失去本性。虽然这药效不致于强到无法控制,但如果服药的是血气方刚的青少年,必然会在一段时间内丧失理智,意乱情迷。不过这药也有它的局限性,那就是拿冷水泼头脸的话,中药的人就会清醒过来。但这个小缺点在汪太太看来不值一提,她满脑子里想的就是,她的儿子差一点就被人算计了!

当场被人人赃并获,饶是牛氏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就连赵湘,也被汪太太冷笑着用十分恶毒的话骂了整整一个时辰。她羞愤欲死,一再说自己对这件事根本不知情,汪太太却拒绝相信。

这件事很快就捅到了当家人汪东升处。牛氏当着汪东升的面,又再次拿老郡公的恩情与赵玦生前对汪东升的照顾说嘴。汪东升一度犹豫了,可是汪太太哭着喊着威胁要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被牛氏算计的对象汪潼生本人,更是直言不能容忍跟这种阴险的女子同住一宅,生怕哪一天一时不慎,就被人算计了去。就连长子汪渭生也劝说父亲,这是牛氏自己作孽。不是汪家亏待了她,况且她们祖孙早已被逐出家门,行事又大违老郡公的教诲,即使老郡公在世,也不会容忍这种行为的。汪东升这才下定了决心。要将牛氏祖孙请出汪家的大门。

汪东升发了话,牛氏再闹也是无济于事。她要拿自己病重在床说嘴,汪家夫妻直接命婆子将她抬上马车,连收拾行李的事都有人替她们做。还是赵湘生怕别人收拾行李,会弄丢些什么,又或是摸走什么贵重物品。才老老实实地把祖孙俩的物件给打包好了。

就在除夕当日,牛氏跟赵湘就带着几个丫头离开了汪家。汪家人对外的说辞是牛氏一再要求回自己家里过年,说过年还要祭祖,自己拖家带口的,万没有在别人家里过年的道理。这道理自然是再正当不过了。只不过并非出自牛氏之口。可惜那时候她正理亏,不好与汪家人争辩,就只能默认了汪家人的说法。叫外人知道了,还要夸一句汪家知礼,将故交的亲眷收留在家住了这么久,实在是太厚道了。

牛氏躺在马车上离开了汪家,要找接下来的住处时,直接就选择了牛家的老宅。因为她素来看不上赵泽租下的永济寺胡同的院子。而牛家老宅更大更体面,她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去了后者。谁知进门后,她才发现不对劲。

当初她给了赵演三十两银子。让他买些象样的家具摆设布置房屋。可如今,这老宅里里外外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些旧木家具,连床被褥都没有,厨房也没有锅碗瓢盘,连煮口热水的器具都找不到。如何能住人?看房子的老汉说,这屋子自租出去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根本就没人来收拾过。据说租客要年后才来呢,因此并不着急。

起初牛氏以为是时间太紧,加上她事先也没说过年会过来住,因此赵演就把事情拖了下来,打算等到年后再布置,于是她就打发丫头去永济寺胡同寻赵演。

不料丫头还未出门,就有人过来了。来的是买下这处宅子的皇商家的管事。原来赵演跟他原本约定签下租约,连契约都写好了,却不知怎的叫他主人家听闻,以为他要拿主人家的房产做人情,廉价租给人住,因此事情只能作罢。赵演与他交情好,既没见怪,也没要求赔偿,他十分承情,爽快地把租金原封不动地奉还。如今新的租客已经找到,年后就要搬进来了,因此他要趁着眼下还未过年,先带人过来打扫一下。看房子的人先前误以为牛氏就是那个房客,其实是弄错了。

牛氏当即暴跳如雷。这时候她终于想明白了,赵演根本就没有租下她娘家的老宅,那契约是早已作废了的,他拿来哄她而已。他拿走了租房子的银子,拿走了买家具摆设的银子,却没跟她打一声招呼,到底是想做什么?他以为她住在汪家,出不了门,就对他干的好事一无所知了么?!

凭着一股气,她又一次拖着病体爬上马车,带着大孙女去了永济寺胡同,要去寻赵演母子的晦气。等待着她的却是空荡荡的房屋,里头的东西,但凡能带走的,赵演母子四人都带走了。大约是因为有六房的马车护送的缘故,赵演连个杯子都没给牛氏留下,只留下了一封书信,简单地写着他们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让牛氏当作从来就没有过他这个孙子吧。至于原因,也非常简单,一是怨恨牛氏折辱他们的生母小钱姨娘,害得她差点儿死在流放路上;二是看到嫡长兄被赶出家门,觉得害怕了,认为牛氏这个祖母太过霸道无情,所以他们宁可躲远了,免得受她折磨。

牛氏当场吐出了一口血,就晕了过去。

雪上加霜的是,当汪家的仆人和马车离开后,那院子里就只剩下牛氏、赵湘、三个丫头和一名老仆。她们虽然带了被褥衣服,却有许多东西都需要另行采买。厨房里只剩下半捆柴火,一点米面都没有了。她们虽然还有银子,却对这条胡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请大夫。

老仆被打发出去请大夫,去了一个时辰都没回来。画眉自告奋勇出去找人,这一走也同样没有回来。赵湘等到天黑,始终没看到他们的踪影,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连忙去检查随身行李,发现几张银票都不见了,足足有二百两银子。银钱一向是牛氏管着,而她又交给心腹画眉收好。相比之下,老仆连屋子都不能进。会把银子带走的,只有画眉。那老仆原是赵泽的人,后来又与汪家人亲厚,他一去不回,赵湘除了生气少一个可以使唤的人手外,也没别的想法,但画眉带走了她们大部分的钱财下落不明,这才是最让她愤怒的。

她们身上如今只剩下十来两碎银,幸好汪家赶她们出来时,没有赶尽杀绝地将之前为她们置办的衣物首饰扣下,那些东西拿去典当还能值点钱,她们还不至于太过凄惨。然而,赵湘看到自己手里只剩下这些财物,就觉得日子根本无法过下去了。

她勉强拿出一点银子,命百灵留下照看牛氏,自己带着另一个丫头佩儿出门去寻医馆,好不容易才请到了一位愿意在除夕夜出诊的大夫。那位大夫虽给牛氏开了方,但大晚上的,又是过年,也不知哪家药铺会开门。赵湘夜里不敢走远,又怕派了丫头出去,人就不回来了,只能先回家,让牛氏只喝一点热水,吃些热粥对付着,待到破五,离家最近的那家药铺开门,她才带人去抓药。

赵湘又担心会坐吃山空,又不想把体面的衣服首饰当掉,便找上了从前的朋友们“借”银子。冯秀琴那一次让她尝到了甜头,她本想再去冯家试运气,但这回连门都没能进,就被人赶了出来。之后她再找了另两家,都是同样的结果。初五这一日,直到赵琇一行人看见她为止,她已经吃了三碗闭门羹了。

赵琇听完牛氏祖孙俩这几日的遭遇后,忍不住啧啧两声,叹道:“真是不作不会死。她们当初也就是欺负汪家要保住知恩图报的名声,才能死赖在汪家吃香喝辣的。汪家愿意供养她们,就是她们的福气了,居然还不满足,要算计人家的儿子,还是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也怪不得汪家会忍不下去了。”

赵玮冷冷地笑了笑:“如今日子还短,要是等到汪家把她们的所作所为说出去,那时候她们的日子还会更难过呢。”

赵琇忙问:“汪家会说出去吗?他们不会觉得丢了面子?”

赵玮摇头:“这时候已经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了。虽然汪家把人赶出去时,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但赵湘今日四处求人讨钱,众人都看在眼里。若牛氏祖孙当真只是要回家过年,才搬离汪家,又怎会窘迫到这个地步?即使汪家没有给她们送柴米油盐,只要两家交情仍在,她们也可以向汪家求助。既然没有,那肯定是汪家把人扫地出门了。汪东升先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报答我们祖父的恩情,才收留她们的。如今可不就打脸了么?为了洗清自己亏待恩人亲眷的嫌疑,他少不得要将赶人的原委说出去的。到那时候,牛氏与赵湘的名声就真的要臭不可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