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听得心酸,眼泪又冒出来了,她拉着赵泽的手:“伤都如何了?你祖母前儿晚上又折腾你了吧?可碰着了伤口?”

赵玮小声对张氏道:“祖母,赵泽如今不是赵玦之子了,他的祖母已不是牛氏。”

张氏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想到牛氏的冷酷无情,她冷哼一声,没有反驳孙子的话。

赵泽有些无措。赵玮的话让他心酸,但他也知道那是实情。即使他仍旧一心要当牛氏的孙子,牛氏也会迫不及待地跟他划清界限吧?这件事他一想起来就觉得难过,不愿多想,只将注意力放到张氏的问题上。不过这个问题,他同样觉得难以回答。他固然觉得自己的伤已经好很多了,可先前对着亲祖母牛氏实话实说,却被当成是撒谎,他也有些拿不准,会不会是大夫与老张头他们为了安慰他,才把他的伤势往轻里说的?若不是果真伤重难治,牛氏也不会轻易就卖了他。但赵启轩夫妻都说他伤势不重,又不象是哄他的模样。因此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伤到底痊愈到什么地步了。

赵启轩笑眯眯地站在一旁,这时候便上前一步禀道:“叔祖母,泽哥儿的伤势还好,先时养得不错,只是这孩子心思太重了,总是休息不好,伤势就有些反复。侄孙已经请大夫给他看过了,也上了好药。只要他肯放下心事,老老实实地养上两个月,这伤就能好起来了,包管不会有后患,依然还能象从前一般使用自如。”

赵泽心中一阵惊喜,张氏闻言也松了口气,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既如此,就让他在我们家里养伤吧?等好了再搬回去?我们家里什么东西都不缺。也比外头暖和多了。他租的那个院子实在太简陋,又有可能会遇上赵演他们,今后还是别再回去了。”

赵琇又插嘴说:“那个院子是不能再住下去了,但要是让牛氏和赵演他们知道赵泽在这里,说不定又要来闹。虽然我们不怕他们。但这种人见得多了也要心烦的。况且这宅子也不宽敞,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的反而不利于赵泽养伤,不如让他到庄子上去?”

赵玮也点头附和:“正是。恰好先前在西山买的庄子,房舍已经修好了,也有两进院子,十来间房。孙儿已打发了汪福来去看过。说是收拾得还算干净,就让赵泽过去那里住吧。他那几个老仆都跟过去照看,我再让庄上选一户手脚麻利的佃农出来帮着做些杂事。那是新买的庄子,牛氏与小钱姨娘都不知情,就算想要找人。也找不到。”

张氏本来还想把赵泽安排去那个温泉小庄子,觉得那里对养伤更有好处,但赵玮的提议也不错。西山庄子是新买的,温泉小庄子却是牛氏知道的,哪一个地方更安全,不言而喻。她也就不纠结了。

赵泽再次向张氏磕了头,含泪说:“曾孙…侄曾孙去了,等养好了伤。再来给曾叔祖母磕头。曾叔祖母大恩,侄曾孙一辈子都不敢忘!只盼着日后能为曾叔祖母效犬马之劳,还望曾叔祖母别嫌弃赵泽无用才是。”

张氏红着眼圈说:“傻孩子。只要你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你去吧,只管好好听你启轩叔的话,好生养伤,别胡思乱想了。无论你日后想做什么,都要先有个好身体。”

赵泽磕了个头。便跟着赵启轩离开了。按照赵玮与赵启轩商量的结果,他会暂时前往西山的小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新年也注定会独自渡过了,顶多就是有几个老仆相伴。等他伤好了以后。他也将依照赵玮的意愿,被分配到别处做事。而这一点,他还一无所知。

他只是麻木地接受着新出炉的养父的安排,心里想着:跟着六房也没什么不好的,祖母既然已经嫌弃了他,他还是别出现在她面前碍她的眼了。侯府与六房的大恩,他会竭尽所能地去报答的。至于祖母与弟妹们,若他们日后能过得好,也不枉他们用他换了一百两银子。他会躲他们躲得远远的,再不让他们心烦。可若是将来他们过得不好了,生活难以为继,那他若是力所能及,就接济一下好了,好歹也是本家血亲。但别指望他还能象从前一样无怨无悔地为他们贡献出所有,人心肉长,谁会在被彻底抛弃后,还能一如往昔…

赵泽不知道,他前脚刚走,赵玮与赵琇后脚就告诉了张氏,打算让他伤好以后离开京城。

张氏有些难以理解:“这是为什么?是怕牛氏他们又缠上来么?他们可是收了一百两银子的,若真的厚脸皮地找上门来,传开去,他们也不占理。”

赵琇不以为然:“不管赵泽是帮我们打理生意,还是帮六房打理生意,反正将来的生活不可能穷到哪里去。既有油水可捞,祖母以为牛氏和赵演他们就不会来捞吗?脸皮算什么?他们有过吗?我们就算拿那一百两银子和契约跟他们说道理,他们说不定会当众哭着闹着说赵泽不孝,因为被卖了就不管祖母弟妹了。这叫我们如何说道理去?”

赵玮也这么想:“还有一件事,祖母,您知道赵泽心里是怎么想的么?万一他还念着血亲呢?万一他又犯了老毛病,拿自己的钱去接济牛氏他们怎么办?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救他出来,可不是为了便宜牛氏祖孙的。”

张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们老实跟我说,这事儿…拿银子买下泽哥儿的事,是不是你们早就算计好的?是你们设计让牛氏卖孙子?”

赵玮不吭声了,赵琇却说:“祖母说到哪里去了?卖孙子是牛氏自己的主意,跟我们有何相干?不过哥哥和我当日听说牛氏闹着要将赵泽逐出家门,确实有了点想法。如果牛氏真的不要这个孙子了,我们就接手了又如何?让启轩哥出面接纳赵泽,我们在暗中照看。保他温饱安稳,这也是祖母一直以来的期望吧?哥哥与我是为了祖母才这么做的。不过当日我们只是想着收留被赶出来的赵泽,哪里想到牛氏会做得这么绝?”

张氏的神色缓和下来:“是我误会了。我早该想到,你们俩都是好孩子,怎会行那阴私手段?”她又叹气:“牛氏心狠手辣。真是名符其实,对我们如此,对亲孙子也如此。今后她过得如何,你们也不需要留意了,由得她自生自灭去吧!”

离开了张氏的屋子,赵玮便向赵琇行了一礼:“方才多谢妹妹了。”是他自己不慎。差点儿说漏了嘴。

赵琇笑道:“哥哥跟我客气什么?况且我也没撒谎。那主意确实是牛氏自己想出来的,我们本来可没预料到她会狠绝到这个地步。不过,计划能成功就好,细节并不重要。”

赵玮点点头,又压低声音说:“事情既成了。赵演那边的银子也该付了。妹妹如今管着家,账房那边还得拜托妹妹打点好,别叫祖母知道了。”

赵琇爽快地答应下来,却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就算真叫祖母知道了,也不打紧,我们只说,那银子是用来安排赵泽生活的就好。只因赵泽名义上不是二房子孙。所以这笔账不能放在台面上。其实严格说起来,我也没有撒谎。”

赵玮笑着又捏了她的鼻子。

钱很快就送到了赵演的手中。是现银。赵演验过成色,发现银子份量十足。心里非常满意。赵启轩压低声音对他说:“船行每月都有船回南,只是眼下隆冬时节,运河不好走。你若是赶时间,就坐海船也行。”

赵演眼珠子一转,道:“先不忙,我还得在京城安排一些杂事。年后再走也不迟。二月里运河里的冰也该化了吧?行船不会有问题吧?”

“这就难说了。今年冬天冷,冰结得比往年早。兴许还会化得比往年迟。”赵启轩看了看赵演,“若实在走不得运河。海船也不错的。你要是放不下心,大不了先往通州或天津去,住到春暖冰化再坐船由运河南下也不迟。不用担心住在哪儿,我们六房在各处大城里都有铺子,借两间屋子给你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帮我们说成了几单大生意,我不收你租钱如何?”

赵演听得眉开眼笑地:“叔叔真是个大好人。那就一切拜托了。”

与赵启轩分手后,赵演将银子存进了一间他信得过的大钱庄,只留下十两零用,其余都换成了银票,好方便携带,接着又带着牛氏老宅的租约去见了牛氏。

他让牛氏看那租约,道:“您看清楚了,租金已经交过了,交了三个月的。孙儿手头的银子只够租这么久,只好先这么签着。”

牛氏仔仔细细地把租约看了一遍,心里还是有些不满意:“你早说呀,早说我就多给你一点银子了,怎么也要租上一年才好。”

赵演笑道:“您别担心,这只是暂时的。孙儿又说成了一单买卖,事后能赚上二十两佣金呢,到时候孙儿去寻那皇商家的管事,再续上大半年,包管让祖母住得舒舒服服的。”

牛氏顿时觉得这个孙子确实不错,太孝顺了,竟然不打算问她要钱付房租,又会挣银子,真真比赵泽强一百倍!

但赵演接着话风一转:“只是有一样,孙儿如今正烦恼,该如何收拾房子。里头的家具,好的都被收走了,剩下的都是旧物,摆设一件没有,这如何能住人?至少也要将正院收拾出来。”

牛氏老宅西路的正院,正是牛氏的旧居,她忙道:“别胡乱收拾,待我告诉你如何安排,你照我的话,买些差不多的家具换上。”

赵演当然是一口答应的,无奈囊中羞涩,最多只能买些最廉价的家具,破落户穷人家用的那一种。以牛氏的挑剔程度怎能忍受这等货色?她咬了咬牙,拿了三十两银子出来,交给孙子去布置房屋。这三十两银子看着似乎很多,其实一点都不多。赵演不但要用它将整个宅子布置妥当,还要完成牛氏交待的一项任务。

牛氏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细细吩咐了,又问:“听明白了么?这药可不能出差错!你亲自去抓,亲自研细了,别叫人看见,连你娘和弟妹们也不许知道!”

赵演心中只觉得祖母比自己还要不要脸,忍不住质疑:“大妹妹才十三岁…”

牛氏却哂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湘姐儿这点岁数能做什么?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赵演明白了,心中其实不以为然得很。事情就算真能做成,赵湘也没脸见人了,难道汪家还真能把她当正经媳妇看?不过这跟他没关系,他还乐得见赵湘倒霉呢,便一脸谄笑地说:“您放心吧,此事包在孙儿身上!”又似乎有意无意地提醒牛氏:“祖母早点好起来就好了,即使事情做成了,大妹妹也不可能自己出面为自己争取,总要有位长辈替她鸣冤的。”

牛氏陷入了沉思。半晌,她才咬了咬牙:“也罢。我这里有一张方子,以前也用过,就是用完之后有些伤身,需得养上几个月才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用的,但药效极佳,喝上两剂,身子再差也能象没事人一般。你把方子拿去,照着抓两副药来。待我喝了,怎么也能撑两天。等把婚事做准了,还怕没银子请好大夫来给我治病么?”

第三百零二章告密

赵演离开汪家后,摸了摸袖袋里的方子,想了想,还是回到永济寺胡同的院子里,将两个方子都拿给小钱姨娘看,道:“娘仔细瞧瞧,能不能记起几个方子,是要用到这些药材的,写下来,儿子去抓,然后自行凑上两副?也免得叫人看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小钱姨娘接过来看了看,脸色就变了:“这些是哪里来的方子?”

“那老太婆给的。”赵演忙问,“怎么?这两个方子有问题?”

小钱姨娘看了看儿子,犹豫了一下,把那张迷药的方子放在一旁,只把另一份方子拿给他看:“这方子,原是我们钱家祖传的秘方。我们家祖上做过药材生意,这是那时候的坐堂大夫想出来的,后来他惹上是非死了,我们家老祖宗背井离乡,又改做了别的生意,因此外人都不知道。但那大夫的几张方子都留了下来,钱家从来都不许外传。我还是在我母亲那里偷看到的,为这个差点挨了打。”

赵演见生母态度郑重,脸色也有些变了:“这方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是害人的东西。”小钱姨娘脸上露出几分畏惧,“明面上,是吃了之后,能让人变得精神起来的。即使是久病在床的人,吃了它,一两天内也能象没事人一般。但药效一过,整个人就会象泄了气似的,身体比吃它之前还要差十倍!若有好大夫瞧着,慢慢调养,过个一年半载的,倒也能缓过来。但从此之后,身体就再不能好了,只因根基都被毁了,是要做一辈子药罐子的,生儿育女更是休想。但若是运气不好。后天失调,人就会慢慢地衰弱下去,直到丢了性命。这药当初做出来,就是为了害人的。那坐堂大夫的表妹给大户人家做妾,生了儿子就妄想扶正,便让表兄想出这方子来。打算要害死大妇。那大妇是死了,可那做妾的却露了马脚,叫人家大妇的嫡子查出来,连着坐堂大夫一并被弄死了,连庶出的弟弟都赶出家门。钱家那一次被折腾得元气大伤。幸好那大妇的嫡子不曾追究,否则哪里还有今日?只是经过那件事,钱家在家乡名声也坏了,再做不了药材生意,开不了医馆,这才移居去了松江。”

赵演十分吃惊:“既然是这等害人的方子,钱家为何要保留下来?”

小钱姨娘叹了口气:“我哪里知道?不过那大夫还有些本事,几个秘方都是不错的。只要不告诉人说是他的方子,也没人说什么。钱家移居松江后,改做药膳生意。最初就是靠那大夫的其中两张秘方,才立下了家业。原是他害得钱家倾家荡产,背井离乡,老祖宗们用他的方子致富,也算是扯平了。不过那些方子里头,独这一个秘方是从来不许用的。直到三十多年前…”

赵演忙问:“三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小钱姨娘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门外。再探头看着窗外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儿子说:“三十多年前。你祖父娶了祖母,老郡公前头的元配秦太夫人看他们不顺眼,就跟老郡公说,你祖父既已成了家,便是大人了,很该到军里历练才是。老郡公那时已经答应了,可当时边疆危急,若你祖父真个上了战场,说不定就丢了性命。你亲曾祖母钱老姨奶奶那时候走投无路,便用过这方子。详情我不清楚,只知道秦太夫人那几日本来很精神的,还预备着要见年下上京述职的女儿女婿,没两日就病倒了,然后不到一个月就断了气。来看的太医都说,她是油尽灯枯了,却从来没有人起过疑心。”

赵演听得脸色发青,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幸好曾祖父已经去世了,否则事情暴露出来,他们这一支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不过,原来亲曾祖母是这等狠决之人,小时候他分明记得那是个俗不可耐又啰嗦可厌的老太太,当时还嫌弃过呢。如今想来,能下得了这个手,还不叫人发现,曾祖母真不愧是他的曾祖母!

赵演对小钱姨娘道:“娘,这事儿你别跟任何人说。”

“那是当然,我也是钱家女儿,说出去做什么?没得平白惹来祸事。”小钱姨娘又拿起那方子,“你说这是老太太给你的?那定是你曾祖母悄悄儿给她的,也不知是要算计谁呢。不过她把这个给你是要做什么?打算算计谁呢?”

赵演自己也不知道牛氏是哪里来的方子,不过老钱姨奶奶只有祖父赵炯一个儿子,她的东西自然都是留给儿子媳妇的,兴许是那时候传下来的。赵炯与牛氏夫妻赶走张氏、赵焯一家时足够干脆,压根儿就没有用上这方子,否则哪里还有后来的事?如果是那样,那自己如今还是体体面面的侯府公子呢。

赵演心中叹了口气,便把牛氏的嘱咐告诉了小钱姨娘,又道:“兴许那老太婆自己都不知道这方子有多凶险。也有可能是曾祖母信不过媳妇,就没明说呢?”

小钱姨娘仔细瞧了瞧方子的内容:“这方子上的药材份量都是削减过的,药效会大打折扣,不过吃过之后,仍然会伤身。你可要想好了,万一她有个好歹…”

赵演不以为然:“她是打算在正月里汪家有亲友来往时,寻个好时机吃下此药,再行那事儿的。那时候我们早就走了,到了别处,就改名换姓。京中赵家老妇是死是活,又与我们有何相干?”

小钱姨娘想了想,便道:“也罢。这方子就交给我去抓吧。叫人看见了也没什么,不是积年的名医,看见方子,也只会以为是补身的罢了。倒是另一张方子…”小钱姨娘瞥了一眼,“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分开来抓,别叫人抓住了把柄。一会儿我便写几个常见的方子给你。里头都有这方子上的药材,你让药店的伙计把每一样药都用纸包起来,别弄混了。等抓回来,我亲自替你重配。”

钱家祖上做过药材生意,小钱姨娘耳渲目染。也识得几个药方,这种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赵演一一应下,郑重将方子收了起来,又嘱咐小钱姨娘收拾行李,随时预备起程。

年二十七这一日,赵演往汪家送年货。又给祖母牛氏送了过年的糖和点心,借着说家常话的机会,将两包药悄悄塞给了她,然后道:“有红纸这一包,里头还有一个小纸包。就是那个药…”

牛氏心领神会,掀开被子,将药包藏进了被窝里。

赵演又问:“您真的打算在汪家过年了么?孙儿是无法在您跟前侍候了,汪家一点都没有请我们过来的意思。大妹妹那事儿…您千万小心保重。行事宁可稳些,也别急躁了,若是露出破绽,叫汪家发觉,反而不好。”

牛氏白了他一眼:“行了。少啰嗦,难道我行事还不如你一个小毛孩子?”

赵演一脸恭顺地笑着,陪她再聊了几句家常。又点明了送来的年货里有哪些是她爱吃、爱用的,还陪她用了饭,方才告退了。

他一出汪家的大门,也没回家,反而问门房,汪家二少爷汪潼生今日去了哪里。得知后者会友去了,便等在汪家附近的路口处。那是汪潼生回家的必经之地。

汪潼生见到他有些吃惊,笑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呢?我听说你在铺子里干得不错。”

赵演“腼腆”地笑了笑:“多亏你和汪大哥帮我找了这么好的差事。东家和气,伙计们也都好相处,我才能养活家人,日子也过得舒心。”接着他就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汪潼生见了疑惑:“怎么?你有什么为难的事么?”

赵演犹豫地看了看他身后的随从,其中有两个是从前熟悉的,另两个却是新来的。不知是不是汪东升夫妻特地在儿子身边新安排的人手,看起来对他不大和善。

汪潼生看出他的踌躇,便笑说:“不妨事,这几个人都是我的心腹。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说。”

“不是我有难处。”赵演还是吞吞吐吐地,“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却不好叫人知道…”

汪潼生顿了一顿,回头低声吩咐两句,便对赵演说:“你跟我来。”

一行人去了街角的茶铺子,汪潼生要了二楼的雅间,又命随从守在门外,屋里只留他与赵演两人,才道:“这样你放心了吧?”

赵演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论理,我不该跟你说这个,只是我们素来相得,你又帮了我这么多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吃亏,才冒着风险来告诉你。不瞒你说,此事一了,我也没脸在这里待下去了。你只当从没认识过我就是。”

汪潼生见他说得郑重,忙问:“到底是什么事?你别卖关子了,等得我心急!”

赵演这才凑近了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半日。汪潼生越听越震惊,两眼瞪得大大的,整个人的脸都涨红了:“这…岂有此理!”

赵演说完就迅速退开,一脸惭愧地说:“祖母吩咐我去寻药时,不肯告诉我是做什么用的。是我存了个心眼,多问了药房的人一句,他们才告诉了我。我一听就觉得不好,祖母和妹妹带着几个丫头住在府上,拿这个药做什么?我去问祖母,祖母却骂了我一顿。我怕再多说两句,她连我也要赶出家门了。我大哥就是因为违逆她的意思,才被她一百两银子卖掉的。我哪里还敢重蹈覆辙?可要我看着你中她的算计,又有违我的本心。罢罢罢,上天注定了我要做个不孝的孙子,为了朋友之义,出卖自己的祖母!”

汪潼生感动地抓住他的手:“好兄弟,你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你提醒,只怕我真要落入别人的圈套里了。那时候,别说婚事如何,事情闹大了,我这辈子的前途都要不保!你救了我的一辈子呀!怎会是不孝之人呢?本来就是你祖母错了!”

赵演依旧一脸的惭愧:“她虽然行事不正,可终究是我的祖母。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也没脸再回去见她了。这些日子,我娘一直偷偷地哭,说想念外祖父母。我打算带着她和弟妹们去投靠外家,等祖母的气消了再回来。若不然,她定会打死我的,对我娘,我弟弟妹妹们,也不会轻饶。”

汪潼生虽觉得这样不好,但想到赵演是为了自己,才被迫躲避祖母牛氏的怒火,就什么意见都没有了:“多早晚回来?你放心,有我在呢。若那婆娘胆敢因为这事儿拿你出气,我替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