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醒悟

沉默良久,方太太才终于挤出了声音:“原来如此…”她心中懊恼无比,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原来如此!”

方少卿没听明白,皱着眉问:“你这是怎么了?广平王世子又怎么了?上回慧儿惹出来的麻烦,广平王世子不就撞上了么?为了这事儿,我还特地上广平王府赔礼去了呢。”

方太太见丈夫竟然没想通,正要跟他说,但想到小女儿还在,这种话似乎不该当着她的面说,便又犹豫了。

方仁珠倒是不以为意:“母亲不必顾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姐姐去见广平王世子,赵老夫人还在呢。他们两家相交多年,本就是极亲厚的。听赵姐姐的口风,似乎还是通家之好。当初广平王妃病重,她就曾多次过府探望,还帮着料理过丧事呢。”

方太太干笑了下:“这倒也是。”其实方太太并不相信这里头真的是清清白白,不过即使广平王世子与赵家女儿真有什么私情,又能如何?两人也算是相配,赵家还有拥立之功,又是侯门府第,太后与皇上对他家宠信着呢,赐婚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过赵家女儿如今年纪还小,没必要这么早提起。一边是亲王之子,一边是侯爷胞妹,若方家还是老爷子在的时候,她随便说两句闲话也没什么要紧,但现在?她是吃饱了撑着才去招惹两个大敌!

方太太如今最懊悔的事,就是当初听信了长女方慧珠的猜测,把赵琇给当成是小女儿成为皇长子妃的有力对手了。她怎么就忘了呢?当今太后可不只有一个孙子,除了皇后所出的皇次子,还有一位广平王世子呢!广平王世子年纪大些。成婚也必然更早。太后若要相孙媳妇,肯定是要先给大孙子相。赵琇的年纪是比广平王世子小了好几岁,但相差也不是那么大,未必不匹配。倘若太后当真是看中了赵琇做广平王世子妃,那方家往日算计她的那些举动,就显得愚不可及了。

皇长子年纪还小呢,要成亲也得等上好几年。在通常情况下。应该是从诸位闺秀中选择两到三个合适的人选,然后再慢慢观察上一两年,哪个表现最好。就选哪一个。广平王世子比皇长子年长四五岁,肯定会先娶妻。那他的妻子就是太后跟前的长孙媳了,若是得太后喜欢,说不定还能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自家小女儿与赵琇交好。到时候肯定能得上一份助力的。这样的好帮手,不好好笼络着。还要得罪人,这是有多傻?!

再想到长女方慧珠算计赵琇的那一天,广平王世子也在场,从头把事情看到尾。心里跟明镜似的,会怎么看待方家?方家女儿竟要算计他看中的人,把他看中的人给说给别的男人。广平王世子但凡有点气性,都忍不下这口气!

方太太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她终于找到了小女儿在太后那里失宠的最大原因!不是尚家进谗言,也不是其他竞争皇长子妃之位的人家在暗地里说方家坏话,而是她的长女自作聪明地得罪了太后的大孙子啊!

方太太这一哭,方少卿与方仁珠都愕然了,劝慰的劝慰,安抚的安抚。不过待他们听完方太太的猜测,也都愣住了。

方仁珠最先反应过来:“大姐姐事先又没料到这样的事,再说,就算她料到了又如何?她本就不该算计别人的。既做了坏事,也只能责担后果了。母亲,宫里未有消息传出,您只是猜测而已,还是别再提了,免得叫人知道,有损赵姐姐的名声。”

方太太哽咽着点头:“我自然不会告诉人去。”咬咬牙,“连你姐姐也不必说!等你父亲的事过去了,我就立刻给她定一门亲事。她不是觉得眉山伯府好么?本来我还嫌那家的二公子资质平常,又不通诗书,只怕与你姐姐相处不来。但如今想来,丘二公司好歹没有什么坏名声,也不是纨绔,配你大姐姐是绰绰有余了。我也不拦你大姐姐的富贵路,日后过得是好是歹,全看她的命了!”

方少卿点了点头,对于长女,他早就失望了。不过,如今他心中颇有些纠结:“既然赵家姑娘无心皇长子妃的位子,你们又说她背后有广平王世子,说的那些话都是世子的好心警告,那…她的话,我们真要听么?”

方太太不明白了:“老爷说什么呢?既然是贵人好心指点,自然要听从了。广平王世子在御前极有脸面,又时常出入宫闱,消息灵通着呢。他不会随口乱说搪塞我们。既然叫我们安分小心,那必然是有缘故的。难不成老爷还想触怒皇上不成?!”

“瞧你说的。”方少卿有些狼狈:“我怎会这样想?只是…只是赵姑娘叫我们…别总想着攀龙附凤,你说她这话到底是…是什么意思?”

方太太怔了一怔,看了方仁珠一眼。

方仁珠面色微红,深吸了一口气:“父亲,母亲,论理,女儿不该说这些话,但事关全家前程,女儿又是直接与赵姐姐说话的人,就坦然与父亲、母亲说说自己的想法?”

方少卿与方太太对视一眼,后者温柔地拉着女儿的手坐下:“好孩子,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

方仁珠低头轻声道:“女儿深知,父亲与母亲对姐姐与我是有所期望的,也盼着我们姐妹能为家族争光。只是…婚姻之事,总要两厢情愿。我们家倒是一心要高攀贵人,可贵人看着我们,又会是什么想法呢?”她顿了一顿,望向方少卿:“宫里早前曾经把三姐姐许给了山阴侯,那时父亲已经打算将姐姐送入宫中了,也提过若姐姐入宫不成,便促成女儿与皇长子的婚事。若是三姐姐还在,父亲还会对我们姐妹有这等期望么?”

方少卿全身一震。整个人呆住了。方太太的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她开始发现,自己早前真是昏了头,怎么会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呢?他们方家倒是一心要将女儿嫁入皇家,可皇家又是否乐意?若是他们不乐意,那他们越是上赶着凑过去,岂不是越发惹得宫里厌恶么?!

方少卿更是想起了这几年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当初广平王还是太子时,因为只有一位正妃。也只有一个嫡子。关于太子惧内、太子妃善妒的传闻一直没有停止。加上当时朱丽嫔得宠,她又有儿子,正是想要打击太子名声的时候。各种谣言就没停过。若不是太子着实表现出色,而太子妃钟氏又一直表现得十分贤良宽厚,谣言必然会更加嚣张。当时他昏了头,一心想要让长女慧珠做太子良娣。不但在外朝掀起舆论,劝说太子纳侧。还托人在当时还是淑妃的蒋太后面前推荐长女。蒋淑妃见了方慧珠,倒是喜欢,但嫌她年纪还小,就没有了下文。方少卿不死心。又求到了钟家,由钟家人在太子妃钟氏面前进言,好避免悍妇的名声。太子妃也见过方慧珠一次。也是赞许不已,同样没有下文。紧接着。太子出征受伤,目盲退位。方少卿想要做国丈,却没打算把女儿嫁给一个没有前程的废人,还是做侧室,便先给女儿报了病,又找了各种理由,生怕广平王府会要求他履行婚约。可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人提过这件事,他完全就是白紧张了一场。

等今上做了太子,他又心动了,想要让女儿再试一试太子良娣的位子。刚给宫里递了话,蒋淑妃还未有回应,太子妃谢氏便当着外命妇的面仿若无意地问了一句:“是从前说过要进东宫的方氏么?”简直就是在揭方家的疮疤!方少卿又退缩了。朱丽嫔与颖王先后作乱,他就一直在坐壁上观,直到今上登基,才又鼓起勇气再次促成长女入宫之事。这次可是直接做皇妃,只要事情能成,丢些脸面又算什么?

后来方三姑娘被指婚,方少卿期望落空;方三姑娘病逝,他再生希望,却被皇帝明言回绝;他又再打起皇长子的主意等种种事迹,就更不必提了。方少卿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一身的冷汗。他第一次想到:宫里的贵人们是如何看待他们父女的呢?会不会觉得,他们方家不要脸,一心要将女儿往宫里送,嫁谁都无所谓,正室侧室也无所谓,只要能嫁给会坐上龙椅的人就行?尤其是皇后谢氏,会不会觉得方家先打皇帝的主意,后打皇子的主意,实在是不知廉耻?

一女两许就够丢脸的了,如今还无视辈份,连刚过了十周岁生日不久的皇长子都不放过。哪怕宫里不说什么,外人也要非议的。方家竟然如此热切地想要做外戚,真是丢尽了书香名门的脸!方少卿想起昔日那些与他志同道合、时常在一起谈诗论文、议论朝政的友人们,这两年似乎已经越来越少与他来往,见了面也没什么可说的,心里就开始着慌。他是不是…已经把亡父留下来的好名声给败光了?

方少卿跌坐在椅上,冷汗淋漓,面色苍白。方太太也微微发起了抖。夫妻俩对望一眼,都是说不出的悔恨。可是再悔再恨,世上也没有了后悔药!唯今之计,只能竭尽所能,力挽狂澜了。

方少卿沙哑着声音问小女儿:“好仁儿,你把赵姑娘对你说的那些话,再跟父亲说一遍?不要遗漏一字一句!”

方仁珠从容地将赵琇的话复述了一次,一个字也没漏下,甚至连赵琇在说话时,因为思考、犹豫等种种原因而做的语气停顿都原样模仿了下来。

方少卿听完后,长叹了一句:“好了,父亲知道该怎么做了。赵姑娘此番真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你一定要牢记她今日的援手,终此一生,都要敬重这位朋友。我与你母亲,还有你哥哥,也会记得这份恩情的。”

方仁珠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应下了父亲的要求。方少卿便命女儿退下了。

他转头看一眼妻子,露出了苦笑:“我们还是早些给几个孩子定下亲事吧?锦骐媳妇的人选,你不是早有想法了么?慧儿跟眉山伯府二公子的婚事也早早定了,免得日久生变。还有仁儿,也早些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吧。宫里的贵人,我们是再也不用指望了。”

方太太眼圈一红,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含泪点头:“老爷说得是,既然不打算联姻贵人了,早些给孩子寻个可靠的人家也好。仁珠儿生性淡泊,又喜读诗书,不如就给她寻个书香人家吧?嫡出的二子或幺子就很好。不用理会杂务,日后分家出来,只要手里不缺银子,就能过得舒舒服服的,正合仁珠儿的性子。”

方少卿点了点头,忽然有了个想法:“你觉得…尚琼怎么样?”

方太太愕然。

第三百四十四章新居

方太太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回答:“这…不合适吧?仁儿与尚琼岁数差得太大了。尚琼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是仁儿还要过四年才及笄呢。难不成要让尚琼等那么久?”

虽然尚琼性情不错,她也乐于把长女嫁给他,但那有一半是为了获得尚家的支持,好将小女儿推上皇长子妃的宝座。现在不再为了这个原因,而是纯粹的嫁女,她又舍不得了。长女虽好,可如今看着越发不懂事,小女儿近来却表现得十分孝顺贴心,她自然也偏爱小女儿几分。她希望能给方仁珠寻个门当户对、性情温和、长相俊秀又有才情的年轻后生,日后女儿女婿举案齐眉、恩恩爱爱的,才是好日子。尚琼年纪大了,科举无望,还毁了容,将小女儿许给他,那不是委屈了孩子么?

方少卿却道:“我自有我的缘故。”他给妻子细细说了个明白。

他这主意,并不是一时脑热,而是真的深思熟虑过的。只不过从前想的是从侄女儿里头挑一个性情好、品貌皆佳的,许给尚琼,好为先前长女的错事赔罪。但因为侄女儿里头,适龄的就数方奕山所出的方二姑娘,那丫头无论品貌都不入他的眼,而其他族人的女儿,家世又实在拿不出手,因此他一直没敢将这话向尚家提起。如今既然要给小女儿说亲,尚琼便是现成的好人选。虽然年纪相差大些,但如果尚家愿意,那就是一桩极好的亲事了。

方少卿真心不想跟尚家断了交情。他心中无数次抱怨长女自作主张。尚家人迟迟不肯消气,他也曾经怨过人家气量狭小。可是人家占了理,气量再小。他也无可奈何,若有机会能向尚家示好,那他还是愿意做的,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说得直白些,他说好了要嫁一个女儿给尚琼为妻,长女不肯,那就让幺女补上。同样是嫡出。同样是才貌双全,小女儿的品性更佳,这足以说明他的诚意了。尚家若是愿意。那自然再好不过,两家仍旧是亲亲热热的姻亲。若是尚家不愿意,至少也能明白他的真心,从此消了气。哪怕不如往日亲热,至少面上的交情维持住了。而他仍旧可以再给小女儿另寻好亲事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京中书香名门里,能配得上方仁珠的年轻子弟还真是不多。先前为着方慧珠的婚事,方少卿夫妻把京中稍有些体面的人家都看了一遍,对各家子弟的水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不是家世配不上。就是容貌配不上;容貌配上了,才学又略逊些;才学配得上了,性情又不够好;性情配得上了。年岁又不对了。方少卿把他所知道的这些子弟的情况翻来覆去地比较了一下,觉得尚琼除了一张脸以外。真是样样都出挑,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人选了。

他对妻子说:“我知道你觉得尚琼不能科举,是件憾事,但如今出仕,也不是非得要科举,想要体面,也不一定非要做官。尚表弟是今上的老师,今上又一向尊师重道,只要尚表弟发句话,今上还能不给尚琼安排个清贵又体面的差事么?以尚琼的才学,这根本不难。即使没有差事,有个爵位也不错。你别嫌弃人家不是科举出身,便无法进内阁,世上有几个科举出身的读书人是能入阁的?别说入阁了,光是能考中进士,就已经是百里挑一。别家孩子能科举,可谁知能不能考中?以尚家根基,尚琼不能科举,他的儿孙还是可以的。仁儿若能嫁过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方太太看着丈夫,又垂下了眼帘:“老爷误会了,当日我既然能答应将慧儿许给尚琼,今日又怎会嫌弃他?只是…两个孩子的岁数真是相差太大了。尚家是想要让尚琼早日娶妻,才看中了慧儿,怎么可能会让孩子再等四五年才成亲呢?”

她看得出来,丈夫还是想要与尚家和好,并且把这件事看得比小女儿的婚姻幸福更重要。她心下暗叹,倒是没说什么。先前为了长女的婚事,她曾经仔细观察过尚琼的为人,作为丈夫,尚琼确实是个好孩子,小女儿若真的嫁过去,他是不会亏待了她的。

只是…方慧珠才算计了人家一把,尚家上下当真不会心中有怨么?万一他们将这股怨气算在了方仁珠头上…

方太太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这门婚事,她还是不看好。

方少卿不知妻子心中所想,他想了想:“那就先探探口风好了。若是他们答应,那自然再好不过,不答应也无妨。”他忽然又笑了笑,“以我眼下的处境,忽然跟尚家提亲事,在他们看来,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托孤?尚家表弟与我们素来亲厚,不过是因慧儿犯蠢,才有了隔阂,但见我身处危难,多半不会袖手旁观的。这门亲事,他们有八成的可能会答应。等亲事定下,将来我没事了,不提退亲,他们也会欢喜接受仁儿这个媳妇的。如此岂不妙哉?”

方太太怔了怔,没想到方少卿会提出这个建议,似乎…颇有可行性?只要方家事后表现出足够的心甘情愿,也许两家的隔阂会从此消失也说不定。

她冲丈夫正色点了点头:“好,那么…我明日就去尚家提亲!”

赵琇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促成了方仁珠与尚琼的姻缘。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搬家事务上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赵家小宅里的东西也先后被转移到了侯府。终于到了请人看好的吉日,赵氏祖孙正式从小宅搬出,入住翻新过的建南侯府了。

赵琇在小宅里住了一年多的时间,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小宅占地小,家里仆从一多,各种东西多了,地方还真是不够使。赵琇与祖母同住在后院,虽然有自己的房间。但私密性不算高,无论她做什么事,祖母张氏都能从窗口看见,一点秘密都没有。到了侯府,她就能拥有专属的院子,离张氏的院子颇有些距离,做什么事都更加自由。一想起这一点。她心中的不舍就被雀跃盖了过去。开始欢欢喜喜地等待着搬家的日子了。

祖孙三人坐着马车,沿大道一路行驶到侯府大门前,直接从正门入内。在二门前下了车。

侯府经过翻修,青瓦粉墙,又新补种了许多绿树青草,移植了数月。眼下长得正好,映衬着崭新又不失庄严的高大房舍。让人看着都能心情愉快。

上一回来侯府看新房,祖孙三人的注意力都被西路前院的异样给吸引过去了,别的地方就没有仔细瞧。这回过来,倒是颇有新鲜感。除了赵玮为了监督工程进展。曾来过许多次以外,赵琇基本是看图纸的多,张氏连图纸都没看。只记得从前的侯府旧貌。她从踏进侯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对比着翻新后的侯府跟从前有什么差别。

祖孙三人都没有提西路前院。那个院子如今已经停止了一切翻修工作。连正屋里被凿开的地面都没恢复平整,只等下人们寻回从前的旧家具,照原样摆回去。哪怕每次去看,都能让人联想起凶案发生的那一日,他们也不想去碰触它,只希望能尽可能地恢复它的原貌。

中路正院,如今是侯府男主人——建南侯赵玮的住所。这个院子照着从前侯府的旧图纸原样改建回去了,连柱子的漆都是用从前的颜色,院子里的花草、湖石等景致也照着从前的来,把院子原本因为牛氏匆忙改建而显露出的庸俗面貌一扫而空,显露出了开国勋贵人家该有的气派与雍容。

西路中院,就是张氏的新居,与老郡公的旧居不过一墙之隔,已经看不见赵玦夫妻旧时居处的半分影子了。这一片建筑院落,都被推倒重建,变成一个新的三进院子,专属于老郡公夫人张氏所有。前院是待客所在,二进院是她起居坐卧之处,还有个小花园,三进的后院,既是仓房,也有丫头婆子们的下处,还隔出一个小院子做小厨房。这个院子由赵琇与卢妈细心打点,务求让张氏能住得舒适。张氏性情有些宅,但在这个院子里,她真的不必出门,就已经能满足一切生活需要了。

赵琇的院子位于东路花园后方,正位于花园与几个闲置的小院之间。那些小院,是预备日后赵玮开枝散叶、生儿育女后住的。赵琇的院子是个三合院,青瓦白墙,收拾得十分整齐雅致。院中种了不少花草,还照着赵琇的意思,铺了大片的草坪,添了石桌石凳,再用木料与藤蔓在角落里做了一个秋千架。

院中有正屋三间,正中一间是小花厅,若有客人来,赵琇可以在这里招待对方。东间是起居室,靠着南窗修了个宽大平整的木炕,靠墙放了几个书架与多宝格。这里是她日常做针线、算账、招待亲密些的朋友的地方。西间则是卧房了。靠窗也有炕,只是小一些,北面是架子床。冬夏两季,她可以换着地方睡,不愁冷热。西面挨墙放着梳妆台和大衣柜,床后面还有小隔间,有小门出去,沿暖廊向西,则到了西耳房。这里被赵琇改造成了浴室净房。赵琇虽然不太了解抽水马桶的原理,但也尽自己所能,对这里的下水道做了改造,增设了简易水泵,还隔出了一个锅炉房来,预备秋冬季节烧热水洗漱用,让自己住处的卫生条件尽可能往现代化靠拢。

东耳房是大丫头的住处,独立开门。屋里有两份一样的架子床、小梳妆台、衣柜衣箱和洗漱用品,左右分开,中间有简易的屏风相隔,可以享有一定的**权。这样的条件,在侯府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赵琇目前只有碧菡一个大丫头,另一个名额待补。她一进门,就眉开眼笑的,先选了喜欢的床,在上头打了个滚,又跑到梳妆台前照着玻璃镜,心里美得不行。

东厢房两间,是赵琇的书房,大的一间做书房,摆了好些书架书柜,正中间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十分宽敞,窗下还有琴案与棋桌,样样都摆得井井有条。小的那一间是画室,在窗下摆了一张与外头同样的大案,墙根下一溜儿的架子、柜子,都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画纸、笔与颜料等绘画用品,墙上还挂了赵琇从前的画作。赵琇在里头转了一圈,心里也是美美的。这样的画室,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西厢房暂时空着,赵琇拿其中一间大的做库房,存放她的各种家什,另一间小点儿的,则另外开了门,暂时给值守的丫头婆子们住。

南边开院门,角落里还建了一间小小的茶房,预备日常生炉子煮茶用的。但这里没有小厨房。大厨房跟赵琇的院子只隔了一片小院,倒也离得不远,不必另设小厨房了。

赵琇将自己的新居逛了一圈,便跑到院子一角的秋千架上坐下,心情大好地慢慢晃荡。

搬进了新居所,她的生活也即将开始新篇章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备宴

赵家祖孙迁入侯府后的头一件大事,就是摆暖居酒。

这一回的暖居酒请了不少客人,熟人与不怎么熟的人都有,惟独没有亲戚,又是祖孙三人离开京城交际圈子后,头一次大规模宴客,因此分外重视。张氏一再叮嘱孙子孙女与底下的人,这一次宴席是不能出差错的,万一在宾客面前出了丑,建南侯府的面子就要被丢在地上任人踩了。就算过上十年八年,京里的人闲谈时说起,也要把建南侯府拎出来再踩上一轮。

赵玮与赵琇自然知道这次宴客事关重大。兄妹俩也比平日更用心了许多。赵玮暂时放下了书本,一心与管事们一道准备外院的宴席,赵琇则是带着卢妈准备女宾们的宴席。兄妹俩通力合作,对迎客、席位安排、侍宴人员以至每一道宴席上的菜色、糕点与酒水,都精益求精。

宴席是文武分开,男客与女客又各自分开。男宾的宴席摆在中路前院,请了京中的专业人士来搭喜棚,预备开上八席。而女宾的宴席则摆在花园里。

花园经过翻新后,虽然没有大型池塘,却有一个小池子,正位于假山脚下。这座假山是样式程利用侯府旧花园里的太湖石重新堆砌而成的,最高处有两丈余,山顶有一个小小的凉亭,曰“揽月亭”,有石阶蜿蜒通向山下,十分别致。而亭下有机关,将水流形成小水瀑直冲而下,在山脚形成一处池子,名唤“映月池”,种上些浮萍水莲,再养上几尾金鱼锦鲤。足可为一园之眼了。这处水池子并非密闭的,却有一处水口,形成溪流,最宽处只有不足三尺,最细处不过尺余,点缀着好几座式样各异的小桥,弯弯曲曲。绕过池边的建筑。又流向园子几处花林,再绕回假山后方的水池中,被机关重新泵上假山上。形成水瀑流下。如此循环不息,流动不止。

池边的建筑“听风堂”,是园中最大的建筑,也是此次宴客的主要场地之一。这里离花园入口不远。前往园中各处景致赏玩也方便,但距离赵琇的住处却颇有一段距离。只要守好门户,也不怕会有谁误入。最关键的是,建南侯府的花园经过改建后,不但面积缩小了。也显得开阔平坦了许多。虽有假山和不少花树在,但只要入园的人不是瞎子,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假山的位置。然后直走过来,回到池边的听风堂。又或是沿鹅卵石铺就的三尺小径直出园门,绝无迷路的可能,大大杜绝了各种小说电视剧常见狗血意外的发生机率。赵琇觉得,也许客人们会觉得无趣些,但如果有人想要利用她家的花园做什么不好的事,比如方慧珠那种,那就休想了。

女客这边也是八席,每席八人,都是清一色的大圆桌,没有上位下位之分,省得让来让去的争闲斗气。赵琇事先找曹太夫人与方仁珠分别打听了文武两派女客的私下关系,将关系好、地位相当的安排坐在一起,将关系不好的远远隔开。在朝事上属于同一派系的官员女眷,也尽可能安排在一处。若有哪家姑娘与另一家的女孩儿有宿怨,也绝不会安排她们坐得太近,免得有人见面就吵架,坏了宴席的好气氛。

赵玮与赵琇再分别挑选人手,充作席间侍者。

其中赵玮从侯府男性下人中精挑细选,在十二岁到三十五岁的男仆里挑选了四十个五官端正、身形挺拔、口齿清晰的人出来,充作宴席上的小厮。其中二十个识字又礼数周到,举止斯文的,被安排在文人席这一边,另二十个身材高大健硕、孔武有力又能说会道的,被安排在武人席那头。

女性的下人里头,也被挑选了五十人出来。其中二十个是十岁到十八岁之间的丫头,清一色的五官清秀、身材适中,没有面黄肌瘦的,也没有耸肩驼背的,更没有结巴愚钝的,预备要在女宾席上侍候。另外二十个则是五官端正、能说会道、礼仪娴熟的媳妇子,预备迎客、传话、递菜等差使,再有十名有力气又长相端正的婆子,预备抬轿等粗役使唤。

这批男女仆人其实已经是侯府底层仆役中的佼佼者,如果在宴席上表现出色,那么日后必得重用。眼下三位主人的院中,都还没有凑齐侍候的人,大小管事的班子,也不曾满员。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是一个极佳的出头机会,个个都摩拳擦掌,不甘人后,务求做到最好,争取一个体面高薪的差事。

赵琇从旧仆中选了几个曾经做过管事,又清楚勋贵人家仆役礼仪规范的下人,辅助卢妈,对这些男女仆人进行突击特训。在客人面前该如何对答,端茶上菜的动作该如何进行,为客人介绍府中景致时又当怎么说,还有说话走路、行礼动作等等,凡是需要在客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东西,全都事先想好了套路,一个一个教。这些仆人多数是府中旧仆,都有基础,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们抛开多年的闲散,重新恢复成一个侯府的仆从该有的形象。至于实在表现不佳的,就会被派去做不用在人前露脸的活计。而这样的人,将来显然也不会有太好的前程了。

赵琇还给仆人全部做了新衣裳,为了节省时间与人力,是在府外找专门的成衣坊做的。人家专业娴熟,人手又足,不但在短时间内把衣裳都做好了,而且基本能做到量体裁衣,不会有哪个仆人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出现在客人面前。赵琇对这家衣坊的工作质量非常满意,决定将来每年固定给府中下人做换季新衣时,都在这家衣坊订购。衣坊的老板得了这一笔长线买卖,收入颇丰,越发用心为侯府做事了。

至于宴席上的菜色酒水,赵琇也十分用心。赵家是上海人,但如今住在京城。请的宾客来历又是天南地北皆有,为了尽量满足所有人的口味,又不失自家特色,赵琇决定将主要的菜肴安排为一半京中口味,另一半则是江南特色,再添几道酸辣、香辣、麻辣、酸甜等口味的菜色,以备川、湘、黔、贵等地方出身的宾客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