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备了四种。除了自家花园出产的辉白茶。特地让六房帮忙采买的上等普洱茶,以及京中眼下正流行的西湖龙井,还有玫瑰八宝茶。专供女客。此茶香甜可口,又能养颜,正合适众位女眷饮用。

酒水也有四种,京中流行的惠泉酒。预备武将们喝的山西汾酒,西洋来的葡萄酒。还有就是赵家自酿的果酒。

此外还有李子、香瓜、早桃、枇杷四样鲜果,花生、杏仁、松子、榛仁四样干果,豌豆黄、藤萝饼、玫瑰奶油卷儿、槐花饺四种时令糕点。样样都做得精细,用漂亮的白瓷小碟盛着。旁边还摆上萝卜青瓜雕出来的花,既贴合了时令,又不会让人觉得点心太贴地气。做饼的模子。也是赵琇亲笔画了花样,叫木匠制作的。拿这样的模子做出来的饼。花样儿绝对在京城里找不出第二家来。

除此之外,张氏还提了个建议,在送上这些小点时,再附送一碗杏仁茶,作为开席前充饥的点心。杏仁茶的配方是奉贤老家那边的风味,与京中一般人家喝惯的口味相比,更加香浓可口。

所有制作成食料的材料都必须是新鲜当造的,有些鲜果蔬菜如果自家农庄或温泉庄子上没有,就要请六房代为采买。幸而京城是天下最富庶的城市,只要有钱有门路,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能采买到,否则还真麻烦。不过赵琇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一顿宴席便一掷千金,因此其中山珍海味、鲍参鱼肚占的比例很小,主要材料还是眼下京中可以置办得到的鸡鸭鱼肉而已,只要厨子水平到家,菜色足够美味,即使没有珍贵的食材,也能获得客人的称赞。

赵琇为了这份菜单绞尽脑汁,每一样都要厨子做出样品来,亲自试过味道,再对其中不足之处加以改进。她自现代穿越过去,品尝过不少美食,对于美食的品味颇有一番水准。虽然一些早已失传的古代名菜她从未吃过,但若要论在美食方面的见多识广,她绝对在京城绝大部分人士以上。

赵琇也没有全靠自己一人决定所有的事务。她除了时时与赵玮、汪福来和卢妈商量外,每日还会把自己做的事拿到张氏面前回报。张氏虽然不爱这种场合,但着实有过不少经验,从前也去过别人家的宴席,因此对一应事务都十分熟练。虽然她的经验已是十年前的了,很多想法已经落伍,但大体上的规格还是知道的。赵琇再到曹家向曹太夫人请教一下,然后上一回广平王府,请侯府总管帮着参赞一二,一份中规中矩的宴席安排就出来了。

头一次宴客,不求出挑,只求安稳。建南侯府如今还不需要传出擅长宴席取乐的名声,至于日后?那就是日后的事了。

其中又有一个小插曲。因为赵琇没有安排戏班子和唱曲儿等娱乐活动,张氏曾经烦恼过,该用什么法子给宾客们消遣一下时间?男宾们谈谈文,论论武,吹吹牛,吃吃喝喝的,半日也就过去了。女客们自然也是如此。可问题是,眼下京中宴席,都讲究要在正式开席前来点消遣,一边等候其他客人到来,一边打发时间。张氏建议赵琇,做东开一次诗会,可赵琇光是忙着筹备宴会都来不及了,哪里有时间去考虑作诗的主题?而据方仁珠所讲,上一次诗会应该是正常进行的,下一次的诗会也定了日子,中间另起一社,未免不伦不类。赵琇又不是诗会里的常驻成员,宾客名单里也没有将参加诗会的所有闺秀都包括进去——比如王大姑娘这种,素无交情,又看赵琇不顺眼,赵琇自然不会请她来给自己添堵。

最后是赵琇去广平王府的时候,高桢给她出了个主意:“你上次在信里跟我提起你家新翻新的花园,说那水池子里流出溪流来,绕了半个园子又回到水池子里去了。这么说来,似乎可以玩一玩‘曲水流觞’的游戏?”

赵琇被他提醒了,仔细想了想,似乎还真可以。虽然她家这“曲水”占地比较大,但地势平坦开阔,只要选好位置,正好可以玩游戏。作诗也可,作酒令也不错,都十分风雅。可惜眼下三月三上巳节已过,否则就更加应景了。

转眼间,建南侯府宴客的日子来临了。张氏、赵玮与赵琇祖孙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迎接客人们的到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席间

宴席进行得很顺利。

客人们没有一个人因故不能成行;赵家祖孙三人也都没有出认错了客人的漏子;无论男宾女客,都对自己在宴席上的位置没有异议;菜色很好,茶酒也得了好评,点心果干更是大受欢迎;建南侯府的下人们服务得很好,没有出纰漏;最重要也是让赵家祖孙最提防的一点——无论文武,无论派系,来宾们都没有在宴席上打起来,甚至没有发生严重的口角,顶多就是对着自己素日看不顺眼的人说上几句不冷不热地嘲讽而已。

赵琇松了一口气,衷心希望宴席能继续顺利下去。

男宾那边,自有赵玮与管家们照看,赵琇只需要专心盯着女宾这边就可以了。因为先来的客人以武将人家的女眷为多,诗书人家出身的女眷反而少些,为了照顾她们的文化水平和喜好,赵琇就没提曲水流觞的游戏,只是奉上小点与杏仁茶,让女客们自由品尝聊天。等到众人酒足饭饱了,可以寻些消遣消消食的时候,才提出了这个游戏来。

不过,同样是为了将就在场的将门女眷,作诗这种高大上的助兴活动就算了吧。赵琇提议,等酒漂到哪位女宾跟前,她自己作一句诗也好,背前人旧作也罢,甚至不懂诗词的,也可以拿俗语、民间的歇后语等等顶上,反正只要话里带着一个“酒”字,又或是与“酒”有关的,就可以过关。这个游戏也可说是雅俗共赏了,此时众位女宾们都多少喝了些酒,正在兴头上呢,平日那些文武之间的偏见。早就被抛到了脑后。众人嘻嘻哈哈的,没有人提出异议,还真的玩了起来。

溪流每个转弯处,都由赵琇命人铺上了软席子,上面有茶水点心,也有鲜果干果,连消食的山楂糕与解酒的峰蜜水都齐了。女眷们有一人独坐的。有带着侍女陪同的。也有二三人共坐的,一边欣赏着周围园子里的景致,一边等着特制的酒杯顺水而来。十分惬意。偶尔想要跟远处的好友说句话,也不过是叫一声的事儿。若有哪位因为醉得厉害,有了失仪的地方,其他人也会看见。一起取笑几句。还有人兴致好,从第一个转弯处开始。无论酒杯在谁的面前停下,她都要跑过去帮着参赞一二,甚至还会捉刀。园里时不时有人四窜奔走,也有人时不时将好诗好句或是各种趣事传入听风堂中。告诉没有参加游戏的老夫人、夫人们知道,让她们也跟着乐一乐。

其实这个游戏并不难,在场的女眷里头。有诗才出众的,轮上了就自己作一首。反正只要切题,好坏不论。若想省点力气,只需要背前人名作就行了。女客里头至少有一半以上是书香人家出身的,谁还没背过几句李白杜甫?这种难度的游戏绝对难不到她们。至于将门出身的女眷,有能说出来的就说,不能说出来,也不过是罚三杯酒,比旁人多喝两杯罢了。横竖是蜜水儿一般的果酒,又算得了什么?最要紧的是大家一块儿取乐。

赵琇身为东道主,虽然在游戏之初,也占了一个转弯,说了几句诗,喝了两杯酒,但等游戏进行到第三轮,酒杯第三次从映月池流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原位,让给别人,自己四处巡视去了。她要进听风堂里看一看祖母是否醉了酒,还要看里头几位女性长辈是否有需要服务的地方,再到外头的年轻女客们处,每人问一问是否需要添点什么吃食茶水,如此转了一圈回来,还要打发人到中路前院男宾席上,打听宴席是否进行得一切顺利,简直忙得不行。

所幸今日的来宾们都对宴席安排十分满意,前头院子里那些脾气不好的武将与书生意气的御史、翰林们竟然也没打起来,真让人松了口气。

花园里大小姑娘们越玩越乐,有人醉得厉害了,说错了句子,被众人笑闹着压住她灌酒,听风堂内的夫人们见了,也跟着笑成一团。今日天气好,看到小辈们玩得如此开心,夫人们也忍不住出来逛一逛,看看园中的景致,欣赏一下时下正绽放得漂亮的玉兰花,啧啧称赞一番。

园中各处侍立的小丫头们非常有眼色地接下了充当向导的任务,向夫人们介绍园中美景。她们清一色梳着双丫髻,戴着园中采来的鲜花,穿着浅黄色的窄袖衫,系着豆绿色的长裙,腰间粉色的汗巾子将小腰系得盈盈一握,粉嫩得如同水葱儿一般,叫人一看就喜欢。难得的是这些小丫头们个个都熟知礼仪,说话也口齿清晰,介绍景致时,用辞也颇为文雅,半点不见粗俗。若是遇到关系到主人家的事,不好回答的,就一律笑而不语,没说不能回答,也没有翻脸扫兴。夫人们都是习惯了掌家的,见这些丫头们的应对,心下暗暗点头,觉得建南侯府的老夫人张氏确实会调教人。

不过她们转念一想,又觉得张氏素来有个心慈手软的名声,不象是这么能干的人物,倒是赵家大姑娘赵琇,听闻早两年前就开始帮着祖母管家了。难不成这些小丫头是她调教出来的?若果真如此,那赵琇这小姑娘还真是不简单呢。夫人们都觉得,兴许有必要重新看待赵家祖孙了。

溪流一带又传出了笑闹声,夫人们从园中各处转头望去,就看见自家女儿与别人家的女儿闹在了一起,似乎是又有人被罚了。她们笑吟吟地走过去,寻了自家孩子所在的席子坐了,有人帮着理了一理头发,有人提醒孩子一句,少喝点酒,也有人帮女儿参详,看下一轮要说些什么句子。

赵琇站在听风堂前,看着这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心里也颇为高兴。只是她无意中一转头,发现方仁珠坐在映月池边第一个溪流转角处,只有一个小丫头在跟前侍候,不见别的姑娘凑过去与她一道玩笑。似乎显得太过冷清了些。赵琇回头看见方太太正在堂内与张氏、曹太夫人以及曹太太方氏说话,犹豫了一下,便朝方仁珠走了过去。

待她走得近了,便听见方仁珠对那小丫头说:“你且去吧,由得我自斟自饮便可。”小丫头迟疑了一下,回头看见赵琇挥手,她便听话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方仁珠见是赵琇来了。脸上露出了喜色:“大忙人,总算有空歇口气了么?”

赵琇笑着在她旁边坐下:“你怎的一人在此自斟自饮?虽然这里偏僻些,旁人不来。但你也可以凑到别人那里跟着玩笑呀?”

方仁珠微微一笑:“这又何苦?我知道她们不想与我一道玩笑。若我厚着脸皮凑过去,她们自然不会开口赶人,却又扫了她们的兴致了。”

赵琇不以为然地说:“还是因为你家的事吗?虽然说皇上让令尊在家反省,可也没说要重罚他。不过是流言罢了。她们就迫不及待地冷落你了?”

方仁珠淡笑:“我早已习惯了。先前太后传召官家女子,却没再叫过我的时候。就已经有流言在外头传扬。如今不过是更糟些罢了,其实也没糟到哪里去。我是宁可人家待我冷淡些,也胜似面上亲热,背地里却说我坏话的。”

赵琇仔细打量了一下方仁珠今日的打扮。与平日的素雅相比,她今日穿戴得更华丽些。玉色绣藤萝的袄儿,浅粉色的马面裙。头上双鬟也插了玉珠花。以她这样的年纪,这等粉嫩打扮原是极适合她的。不过是平时更喜欢冷清的配色而已。今日正经打扮起来,竟被衬出了几分富丽娇美,又不落俗套。可惜这样清丽娴雅的女孩儿,竟然还有人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流言,便看低了她,实在是可惜得很。

赵琇低声安慰方仁珠:“你别把旁人的想法看得太重了,不过是人云亦云、趋炎附势罢了,亏得她们还自诩是书香名门的千金呢,其实也只是俗人而已。从前我刚入京时,人人都道我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还有说我家贪财,迫害小长房那几个逆贼的,如今怎样?事实胜于雄辩。真心将你看成是朋友的人,绝不会因为外头的几句流言就冷淡了你。而不是真心将你看成是朋友的,你又何必在意她?”

方仁珠笑了,握住了赵琇的手:“赵姐姐,多谢你了。”

赵琇笑着反握回去,见她脸上并不见阴影,想来也不难过了,便问:“还想吃些什么吗?今天的菜色点心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若有哪一样特别爱吃的,一会儿我叫人再做一份,给你带回去?”

方仁珠笑道:“好姐姐,我也不与你客气。别的倒罢了,独那藤萝饼,我吃着极好,也不知道你们家的厨子是怎么做的,跟我家里做的不大一样,不但酥皮更脆,花香味儿也更浓些。”

赵琇道:“这是我们府里从前一个老厨子的独门手艺,我祖母也极喜欢的。一会儿我叫他另做一匣子给你带回去,只要在明天晚上之前吃完就行了,配着茶吃更好。”

方仁珠忙道了谢:“东西虽小,难得的是你一份心。我家里也有自制的时令点心,味道比不了府上的出品,不过也是家乡风味。姐姐若不嫌弃,明儿我就打发人给你送来,你尝一尝?”

“好啊。”赵琇一口答应下来,“要是我吃着喜欢,说不定还会经常到你家叨扰呢!”

两人正说得开心,冯秀琴不知几时走近了她们,期期艾艾地叫着方仁珠的名字。赵琇转过头去,想起她是方仁珠的表姐,却也跟着旁人一道冷落方仁珠,心里就有些不喜。只是今日她身为东道主,不好给客人脸色瞧,便淡淡地问:“冯姑娘怎么过来了?玩得可还开心?”

“挺好的…”冯秀琴犹犹豫豫地看了看方仁珠,“五妹妹,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说说话?”

“姐姐有话尽管说吧。”方仁珠柔声道,“不必避着赵姐姐。”

冯秀琴吃惊地看了赵琇一眼,迟疑了一下,在她们的席子上坐了下来。

她说起了前日方太太带着方慧珠到她家里去做客时的事。方太太是因为自己不好出面,所以想让冯太太代为向眉山伯府转达方家答应丘家亲事一事。方慧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亲事已定,前途光明,所以跟表妹聊起天来的时候,就有些忘形了。她嘲笑起了自己的亲妹妹,说方少卿与方太太竟然将方仁珠许给了丑八怪尚琼。方仁珠因为要嫁给贵人,所以一直压在她这个姐姐头上,结果如今却是这样的下场。

冯秀琴吞吞吐吐地问方仁珠:“大姐姐这些话…妹妹可知道?舅舅舅母可知道?我跟我母亲说了,母亲叫我私下告诉妹妹,让妹妹转告舅母,叫大姐姐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要说也不要在外头说。让人知道了,是要笑话的。”

方仁珠怔住了,赵琇却忍不住露出了冷笑。

第三百四十七章婚约

赵琇很是看不上方慧珠的做派。

以前她初认识方慧珠,没跟对方有什么深入接触的时候,只听说这位方家嫡长女是位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人品多么出众,才学又有多么出色,做人做事都是大方和气,叫人挑不出错来。等接触得多了,她才发现对方那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其实是装的,内里既不聪明,也不大方,为了一点私心就能下手害人。月半轩一事后,赵琇对方慧珠就一直疏远着,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对方算计了去。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连亲妹妹都容不下。虽然赵琇觉得尚琼没什么不好的,方仁珠与他除了年纪相差太远,也没什么不匹配的地方。可是方慧珠身边方仁珠同胞长姐,如果觉得妹妹嫁给尚琼太过委屈了,不是应该为她难过才对吗?为什么要出言嘲讽?还不是在自己家里嘲,而是在亲戚家,摆明车马地嘲。

不管方慧珠的心性人品如何,这种行为只能说明她的脑子真有问题。

冯秀琴母女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冯秀琴虽然吞吞吐吐的,一脸为难的模样,但看得出来,她对方慧珠的行为十分不以为然,还有一种三观被刷新的震惊感。她大概也没想到,在姐妹中一向是温柔大姐姐的方慧珠,实际上是这种人吧?如果换了是方二姑娘或是方四姑娘,她们说方仁珠任何闲话,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可现在说这种话的,却是方大姑娘!

冯秀琴再次提醒方仁珠:“五妹妹,你一定要跟舅母说啊,私下说就好。也别让大姐姐知道是我说的…我从来不会把别人私下说的话告诉人。可这一回实在是…”

方仁珠也明白,冯秀琴在姐妹们当中,确实有着口风紧的好名声,如果是明白告诉她“别告诉人”,那她就绝不会泄露秘密,连她母亲也不会说。但如果没有事先讲清楚这个要求,那就难说了。冯秀琴不是个爱嚼舌头的女孩子。却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道德标准。她觉得方慧珠的行为已经触及她的底线。又不知该怎么办,就向母亲请教。冯太太又是方家女,怕伤了方慧珠的脸面。不好明着指责,便让女儿将事情告知方太太与方仁珠。这到底是方家嫡支长房的内部小矛盾,若是他们能私下解决了,那自然再好不过。否则方慧珠说顺了嘴。将来在别人面前也讲起这种话来,别人可未必会为她保密。她还未定亲呢。名声坏了,将来如何嫁人?

方仁珠向冯秀琴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我理会得。一会儿回家的时候,我在马车上跟母亲说。不叫旁人听见。”

冯秀琴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了。大姐姐忽然说起那种话,我都慌了。不知该如何回应。大姐姐反而笑话我。”她顿了一顿,迟疑地问:“那个…五妹妹。大姐姐说的话…”她偷偷看了赵琇一眼,又望回方仁珠,“她说的是真的么?”

方慧珠嘲笑妹妹,是因为方少卿夫妇将小女儿许给了尚琼,这个差一点就跟方慧珠订了婚的男人,她素来看不上眼的毁容者。冯秀琴既是方家外孙女,自然也跟尚家是亲戚,知道尚琼是什么情况。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她也不免会为方仁珠惋惜。尤其是,她知道方仁珠原本是很有可能坐上皇长子妃宝座的人。

方仁珠只回了她一个微笑:“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我父亲与母亲没有跟我说什么,所以我也不清楚。”

冯秀琴有些担心地问:“要是真的怎么办?不如…去求一求舅母吧?她一向疼你。”

方仁珠微笑道:“这种事,哪有我们女孩儿说话的余地?冯姐姐,今日真是多谢你的提醒了,替我向姑姑道个谢吧,多谢她让你将大姐的事告诉我。”

冯秀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离开了。她心里还是非常担忧方仁珠的婚事。但如果方仁珠自己能接受,她身为局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冯秀琴走后,一直保持沉默的赵琇也忍不住开口了:“你大姐说的是真的吗?你父母真的把你许给了尚琼?别拿方才那话来搪塞我,你只管跟我实话实说就是。”

方仁珠怔了怔,看着她微微一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赵琇想了想:“是不是其实都无所谓,我觉得尚琼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就是你俩年纪相差太大了些,将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代沟。”

方仁珠不知道什么是代沟,但也大概听懂了赵琇的意思。赵琇对容貌有损的尚琼并无歧视,也不觉得她被许给这样一个人有多么的惋惜,这让她心中很是受用。

方仁珠握了握赵琇的手,微微红着脸道:“我也不瞒你,这事儿是真的。早在之前从你家回去之后,我父母就有了这个想法。刚开始时,只是想在家父真正出事前,给我选定一门亲事,也好让我终身有靠。但与尚家商议时,家父又觉得这着实是一门好亲。尚家表哥虽然不能科举,但为人品性都极佳,才学又好。反而是我蒲柳之姿,年纪又小,配不上他。”

赵琇也不清楚尚家与方家之间的这些弯弯绕绕,但既然尚琼为人不错,方仁珠也能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夫婿,那这门婚事就值得庆贺。她笑说:“你也不必太过枉自菲薄。我看尚琼能娶到你,才是他的福气呢。你俩性情正好匹配,他学问好,你也是个诗人,将来夫妻琴瑟和鸣,天天作诗玩儿,那才美呢!”

方仁珠羞红了脸,忍不住伸手打了赵琇一下:“人家把你当正经人,才把这还未最终定下的事情与你说。你却只知道打趣人!再这样,我就不说了!”

赵琇笑着讨饶:“好好好,我不笑话你了。”按住她的手,小声问:“你说这事儿还未最终定下?这是什么意思?”

方仁珠挣了挣,没有把手挣开,只能嗔了赵琇一眼,低下头道:“尚表叔对家父说,如今家父身处危难,才会生出托孤之念。等家父的危难过去了,兴许就会有不同的想法。因此尚表叔只是收下了我的庚帖,说好了,等家父无事了,便会将庚帖交还。家父就是听了尚表叔的话,才感叹他是正人君子,这门婚事对我而言是再好不过了。只是眼下说这样的话,未必能取信尚家人。等到风波平息,尚家才会明白家父的决心呢。”

赵琇想了想:“那你也是这么想的?就算你父亲没事了,又或是将来高升了,也依然不改初衷。”

方仁珠脸又是一红,低着头,小声但坚定地说:“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既然说定了,那自然是定了,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赵琇暗暗偷笑,方仁珠见状抬手又要打过来,她连忙讨饶:“我错了,再不敢了,你别打呀!”

两个女孩子在此笑闹,都没察觉,她们身后不远处,不知几时有一位三十来岁的美妇从假山后面转出来,却没有走进听风堂,反而是绕着听风堂想要转到曲水处,正好将她们的话听了个真切。

美妇悄然转身离开,一点都没有惊动任何人,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听风堂内,与其他的夫人们打招呼,继续说笑。

有一位与她相熟的夫人小声问起:“令姐尚夫人听说近来为了儿子娶媳妇的事情忧心,都愁得快吃不下饭了。我先前也曾替她看过两家,只是她都看不中。近来因我小儿子生病,我在家陪着,有两个月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看中了什么人选没有?若没有,今儿来的姑娘那么多,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的,你瞧着哪个好,我替你姐姐打听一二?”

美妇微笑道:“我姐姐确实看中了一个,只是还未说定,瞧着应该有七八分准了。等什么时候定了,我姐姐一定会告诉夫人,方不辜负了夫人一直以来的热心肠。”

对方闻言笑了:“能说中就好。其实令外甥着实是个和气孩子,只可惜容貌…不过男子汉何必在乎这些?不能科举,也不代表不能做官了。我看他将来是要有大出息的,一定要给他寻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做媳妇才好,若是随便挑了一个,岂不是糟蹋了他?”

美妇笑而不语,有旁人听见话头,转脸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呢?谁在挑媳妇?”

那夫人就回答说:“正说呢,我们的儿女渐渐都大了,有些已经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挑媳妇。”

旁人顿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正是呢,我听说…”几位夫人就七嘴八舌地八卦起来,八卦之余,又对听风堂外的闺秀们称赞了一番,顺便打听,哪位是订了亲的,哪位还待字闺中。一群女眷说得十分热闹,还有人当场说合了一门亲事,约好了回头就互送庚帖,好合一合八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