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番没头没脑的话,也不多言,行了礼就离开了。皇帝听得眉头大皱,猜想到底出了什么事?高桢这番话,是否意味着皇兄广平王终于无法忍受流言,对他产生不满了呢?可是…不应该啊?不过是些胡编‘乱’造的谣言,除了会让人烦心,根本对广平王父子一点坏处都没有。广平王从前受过比这更大的非议,都不曾皱过一丝眉头,怎么如今忽然沉不住气了?

东次间内的几位重臣们也在皱着眉头。他们虽然不大高兴看到高桢一个小小的皇族子弟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无礼,但高桢只字片语间所暗示的一些信息,却让他们更加不安。是不是有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重臣们用过晚膳,就齐齐告退出宫了。他们还得回去商议、打听一下最新消息,看宫里宫外今日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而皇帝也移驾慈宁宫,去向母亲请安,顺便问一问她今日特地召他去,是为了什么事了。

高桢独自回到父亲在宫里的临时居所住下。关于他在皇帝面前直陈早日立皇长子为储的小道消息,也很快就被宫人传到了皇子所那边。坤宁宫中的皇后娘娘已经想好了明日将安阳侯夫人召进宫来后,要说些什么话,促成安阳侯府大公子与蒋雯的婚事。

宫外,蒋家老夫人派出了心腹,连夜给安阳侯夫人送去了一封信。

第四百零一章反转

次日清早,皇后起身梳洗,贴身侍候的宫人给她梳了她平日最喜欢的发式,插戴了平日最喜欢的首饰,还给她奉上了平日最喜欢的早点,但皇后的心情依然很糟糕,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

昨儿晚上皇帝到坤宁宫来了。皇后当时还以为他是要留下来过夜的,有心要拿一下架子,好让丈夫来哄自己。没想到皇帝一开口,既没有问她一天都做了些什么,也没有问两个儿子的功课如何,更没问小女儿是否哭闹,却直接问她为何还不下懿旨给谢襄飞与蒋雯赐婚。

皇后当时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知道皇帝刚从慈宁宫过来,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太后那边在催了。难道他们蒋家就如此心急着要嫁女?不过拖上三两日,就鼓动皇帝来催她,这是赶着投胎呢?!皇后那时就已经一肚子气了,原本对于瞒着皇帝给蒋雯另行赐婚还有些心虚,立刻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她满脑子里想的就是要给太后与蒋家人一个好看。至于皇帝会不会生气,他生气了又会有什么后果,她是半点都不在意。难不成他还能废了她?就算是为了两个儿子,他也不会这么做!横竖他心里已经没有她这个原配正妻了,正寻思着要纳妃呢,她气一气他又怎样?

至于蒋雯被指婚给安阳侯府大公子后会如何,她也不放在心上。好歹那是正儿八经的勋贵之家,大公子也是要袭爵的。门第不比蒋家差。安阳侯府大公子好色又如何?蒋雯的容貌不俗,想来还能拴得住男人的心,况且只要有蒋家在,安阳侯一家断不敢有半点怠慢,她一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哪里就委屈了?即使再有什么不如意处——皇后心想,谁叫她肖想自己的丈夫和弟弟呢?有此下场也是活该!

皇后的表情有些扭曲了,看得周围侍候的人心惊胆战,说话做事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两位皇子过来请安了,皇后总算露出了笑容。母子三人用过早膳,皇子们自去上学。皇后便下了旨,召安阳侯夫人晋见。

她身边侍候的心腹宫人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她:“娘娘真要召见安阳侯夫人么?昨儿晚上,皇上问您今日打算做什么,您说了要召见外命妇。提到安阳侯夫人,皇上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会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

皇后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放松下来:“皇上怎会知道?他若知道了,昨儿晚上就该问了。他没问,可见不知道。兴许只是不喜安阳侯这种平庸无能的勋贵罢了。”

皇帝确实对不争气的宗室子弟、皇亲勋贵非常不待见,听到名字就不会有好脸色。那宫人想起此事,犹豫了一下,就没再啰嗦了。虽然她觉得皇后的计划不太好。可后者如今的脾气越发大了,她做下人的还是别多嘴了吧。倘若惹恼了皇后,把她贬去浣衣局。她就哭都来不及了。

皇后顺利召见了安阳侯夫人,后者没花多少时间,就穿着大礼服进宫来了。在简单的开场白之后,皇后直接聊起了如今京中官宦门第中的出色名媛,安阳侯的两个女儿被顺带提出来了——事实上她们俩一个是丫头生的庶女,一个年仅六岁。根本就不为外界注意——皇后的目的只是要提起蒋雯罢了。她违心地把蒋雯夸了半日,又提到蒋雯至今还未许人家这件事上。然后仿若无意般问了安阳侯夫人一句:“本宫记得…府上的大公子也还未婚配吧?年纪似乎跟蒋家姑娘相仿啊,岂非一桩天造地设的好亲事?本宫愿做大媒!”

安阳侯夫人一脸的平静:“皇后娘娘说笑了。蒋家姑娘品貌双全,我们家大公子哪里配得上?况且我们侯爷已经给长子定下了亲事,恐要辜负娘娘好意了。”

皇后愣住,随即沉下了脸:“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本宫可从来没听说过!”

安阳侯夫人镇定地说:“说来也巧,正是昨日定下的,已经交换了庚帖与信物。皇后娘娘大概是没来得及听说。”

皇后深吸了两口气,勉强笑了笑:“是么?不知是哪家千金,如此有福?”

安阳侯夫人微微笑了笑:“是臣妾娘家内姪女儿,与大公子也算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我们做大人的都乐于亲上加亲,侯爷还十分欢喜呢。”

皇后的脸都快扭曲了。狗屁的情谊深厚!安阳侯府大公子压根儿就看不上这个继母,哪怕后者在府内府外都名声极好,连大公子亲娘舅家都说她是个贤惠妇人,大公子本身也从来就没说过继母一句好话,又怎会看得上继母的亲侄女?这门婚事定是安阳侯夫人有心为之!她本是填房,娘家父亲不过五品,兄长三十多岁才入仕,至今还是七品县令,女儿能嫁给安阳侯府的继承人做原配正房,简直就是祖上烧了高香。安阳侯夫人就更不用担心丈夫死后,她母子几个会被继子赶出侯府去了。就因为这个所谓的贤良妇人的一己私心,皇后的计划失败了,她内心恼火无比。

可是,如果安阳侯果真为儿子定下了这门亲事,连庚帖都交换了,她即使贵为皇后,也不可能勒令人家退亲另娶。更何况这件事在做成前她还得瞒着皇帝。她咬了咬牙,忍住气没翻脸,但心情已然大坏,随便跟安阳侯夫人聊了几句,便把人打发走了。

安阳侯夫人淡定地走出了坤宁宫的大门,心里知道自家从此就算是得罪皇后娘娘了,但她不后悔。

蒋老夫人的那封信对她来说,既是惊吓,也是机遇。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好了要怎么告知丈夫安阳侯。只需要多吓唬几下就行了。安阳侯平庸而胆小,起初听说皇后要把太后的亲侄女许配给自己儿子,就高兴得忘乎所以,再听说这是皇后瞒着太后、皇帝、蒋家与谢家做的决定,而且严重违反了这些贵人们的意愿时。他又吓得脸色都白了。安阳侯夫人的分析很有道理:“得罪了皇后,只是得罪她一人罢了。皇后不可干政,又是违令行事,有太后、皇上在,她不能对我们家做什么。可要是我们糊里糊涂应下了婚事,真把人家姑娘娶进门了。以你儿子的德性,肯定要把亲家得罪得死死的,到时候,你就要直接面对太后、皇后与蒋家的不满,说不定连谢家也要埋怨我们夺了人家的媳妇。这又何苦来?”

安阳侯立刻下了决定:“我们不答应这门亲事,无论皇后娘娘怎么说,都不能答应!”

安阳侯夫人就说了:“若是皇后娘娘直接下旨怎么办?我们答不答应,又有什么要紧?”

安阳侯立刻就颓了:“那该怎么办?”

“立刻给你儿子定下亲事!”安阳侯夫人说出了自己盘算多时的建议,“你儿子已有婚约,皇后娘娘就没有理由给他赐婚了。若是女家一心强求,倒也罢了,可如今是媒人自己有私心。瞒着两家做的媒,怎么可能闹大?到时候,我们家就不是拒绝了皇后娘娘。而是实在没办法答应。”

“没错,我们就这么办!”安阳侯很轻易就被妻子说服了。

一夜之间,上哪儿找合适的儿媳人选?恰好安阳侯夫人的娘家人就住在附近。她亲侄女年纪合适,容貌也有几分清秀,从小跟着祖父与父亲读过几年书,勉强称得上是才貌双全。虽然性情有些泼辣,小时候没少欺负安阳侯府大公子。但在安阳侯看来,能管得住他大儿子的媳妇。就是好媳妇。于是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了,当场连庚帖与信物都交换了,甚至还谈到了婚期。安阳侯府大公子因为彻夜未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了个彪悍媳妇呢。

安阳侯夫人顺利为夫家解决了一个小麻烦,再给自己添了一个帮手。只要侄女顺利嫁进侯府,生下子嗣,这个家,就仍然是属于他们母子的!至于皇后?安阳侯府又不涉足朝政,只需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皇后跟他们有何相干?

皇后自顾自地生起了闷气,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些。虽然她对安阳侯夫人的回答非常失望,又疑心这婚事未免订得太巧,会不会是哪个知情人走漏了风声?但无论如何,她打算要做的事,是不会因为这点小小挫折便半途而废的。京城里适龄的大家子弟有得是,哪一个都可以配给蒋雯。哪怕是寻个比安阳侯府大公子长进些的便宜了那丫头,也远胜自家弟弟被糟蹋了!

皇后重新振作精神,开始盘点京中合适人家的子弟,还有哪个尚未婚配。这一盘点,便到了中午。她循例去问宫人,皇帝是否会过来陪她和孩子们用膳,宫人却回禀说皇帝到慈宁宫去了。皇后又暗暗生了一场闷声,便命人准备饭菜了——他们母子三人也可以吃自己的!

不料皇子们还未到,皇帝反而先过来了,还带来了曲水伯夫妻和谢襄飞——皇后的父母与兄弟。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见到皇后,更是一脸的郁闷。

皇后看了皱眉,有些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皇帝坐在上座,板着脸不说话。曲水伯与妻子对望一眼,都有些无力,不知该如何说。只有谢襄飞年少气盛,又与长姐素来感情和睦,忍不住开门见山:“姐姐,你是不是打算瞒着太后与皇上,将蒋家四姑娘许配给安阳侯的长子?”

皇后惊得如遭雷劈,慌了下神,才勉强镇定着回答:“你胡说些什么呢?”

谢襄飞却半点都没有被她的回答迷惑住:“姐姐不必隐瞒了,我们全都听说了。姐姐为何要这样做?如果不愿意让两家联姻,你直说就是了。为何要这样…先是答应了太后娘娘、皇上和蒋家,却在背地里找人设陷阱,企图污人名节。这太过分了,太卑鄙了!姐姐,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皇后的脸色刷的白了,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她努力定下神,看了看皇帝和曲水伯夫妇,也发现了他们脸上充满着失望。皇帝眼中更显露出了怒意。

——他为什么要生气?皇后心里自嘲地想:难不成是在为他心爱的表妹委屈么?既然如此怜惜蒋雯,怎的不直接开口,将人收进后宫算了?还要装模作样的将人许配出去做什么?

皇后呆立半晌,一句话都没说。这时候,两个皇子过来了,看到殿中的情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有些吓着了。

皇后素来疼爱两个儿子,自然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她沙哑着声音道:“皇儿们先回自己院子去吧。母后会让人把今日的午膳给你们送去的。”

两位皇子迟疑地对视了一眼,正准备施礼告退。皇帝却忽然开口了:“皇儿们留下来吧。你们已经不是孩子,有些事也该知道了。”

皇后猛然转头看向他,面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第四百零二章质问

皇帝向皇子们诉说事情来龙去脉时,皇后整个人都是木的,呆然坐在一旁,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心里清楚,无论她认为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是多么的理直气壮,当她的原因被摊到台面上来的时候,是站不住脚的。她一向在儿女面前维持的温柔慈爱形象,在今日过后,也许就要完全破灭了。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恨意,恨丈夫不肯给她留一点体面,居然直接在儿子们面前拆穿她的计谋。他难道就完全不顾念十几年的夫妻感情么?!

另一边,皇帝已经将事情的经过述说完毕了。他所说的“事实真相”,是结合了高桢与蒋家双方的说法,还有皇帝前一天晚上从皇后那里问到的答案,以及今日安阳侯夫人进宫后所经历的事实。这个版本的真相里,皇后是绝对的大反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出尔反尔,还暗中用卑鄙无耻的手段算计他人。听了这番叙述,两位皇子都是自幼读书明理的孩子,自然明白谁是谁非。

他们心中都震惊无比。皇长子面色煞白地低下头,迅速思索着皇后这么做的原因,以及事情曝光的后果。无论如何,他身为人子,绝不能看着母后被废!可是…母后犯下如此大错,虽然不曾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却已然惹怒了皇祖母与父王,该如何才能求得他们原谅母后呢?

皇次子没有兄长想得那么多。他惶惶然地直接问皇后:“母后,这些都是真的么?是假的吧?是别人编出来冤枉您的吧?!”

皇后抬起头,含泪看着一贯疼爱的小儿子,心中一阵感动。她正要开口说话,她的弟弟谢襄飞却在一旁先开口了:“不是假的。真真切切…这都是你母后做出来的事!她连你外祖父、外祖母都瞒住了,我还在家里等她赐婚的懿旨呢,哪里想到你母后会在我的婚事上耍花招?进宫前我已经私下去找过安阳侯长子,他承认了这件事,还供出了与他联系的人。那人为了取信于他,还从你母后这里借了一样信物呢!”说完后。谢襄飞右手一翻,将一样物事丢进了皇次子怀中。

皇次子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抱住,拿在手里一看,却是个荷包。看上头的纹样,这荷包并非内造之物。但荷包里头塞着一块丝帕,上头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大红印鉴,正是皇后从东宫储妃时期就经常使用的一枚“继德堂”闲章。

皇次子对这枚闲章熟悉无比,清楚这并非伪造而来的,内心顿时无比惶恐。他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母后,脑子里一片空白。若只有太后和蒋家说皇后干了坏事,他会觉得是他们在冤枉自己的母后;若连皇帝也说是皇后干了坏事,他会觉得父皇是听信了旁人的谗言。误会了母后;但若连素来亲厚的小舅舅谢襄飞也这么说,还拿出了证物,那他心里就清楚地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母后,确实做了卑鄙的错事。这无疑颠覆了他的三观,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了。

面对着两个儿子震惊的目光,皇后崩溃了。

她冲着弟弟大声哭喊:“你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为什么?!我是你姐姐,我是你亲姐姐!我那么疼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谢襄飞年轻气盛世。也表现得同样激动:“这事我不说,皇子们迟早也会知道。倒不如早早说了,省得他们从姐姐这里听到另一种说法。信以为真,将来出去被别人糊弄!姐姐冲我发什么火?难道姐姐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你不满意这桩婚事,为何当初不明说?为何要答应了太后与蒋家,回头又瞒着家里做手脚?你要把本来说好要许给我的姑娘另配他人也就罢了,为何非要找上那个色中饿鬼?!他无德无才,本是出了名的草包,这等秘事说与他,他会保密么?!我拿到这荷包的时候,他正跟别人炫耀呢!见了我,他还一脸得色,当着众人的面说很快就会把我的未婚妻弄到手了,帮手就是我的亲姐姐!还说若我日后对自己的女人再有所不满,只管转手给他,只要是美人,他就不嫌弃——我的好姐姐,你知道那一刻弟弟是什么感受么?我自出生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偏我半句话都反驳不回去,因为那块丝帕上有姐姐的印鉴,我一反驳,它就会直接打我的脸!”

皇后瞪大了双眼,气得浑身发抖:“他竟敢…他竟敢如此…”

“他有什么不敢?!”谢襄飞索性破罐破摔了,“姐姐如此轻率,选择了这样一个蠢物合作,却瞒着家里人,到底是想恶心蒋家,还是要恶心弟弟我?!您可知道,蒋谢两家联姻之事虽还未有明旨,但因为你已答应了,两家私下里早就开始筹备起来,亲友间不乏知情之人。倘若你真的另下赐婚的旨意,你要将谢家的脸面置于何地?你又要父亲和母亲将来如何在京城立足?!”

皇后已是泪流满面,浑身发软地坐倒在座椅上:“我不知道…”她并没有答应,只是想虚应故事,搪塞太后与蒋家罢了。哪里想到自己的娘家亲人也会如此心急?

谢襄飞红着眼圈冷笑:“姐姐自然不知道,姐姐素来随心所欲惯了,在家时有父亲与母亲宠着,出嫁后有皇上宠着,如今两位皇子对你也孝顺纵容,甚至连太后与蒋家,也因为皇子皇女们,对你一让再让。你半点都看不见,只觉得自己委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曾为旁人着想过半分?!姐姐从前不是这样的,为何如今做了皇后。就变了呢?”他说得声音都哽咽了,“我不喜欢现在的姐姐,你把我从前的姐姐还回来吧!”

皇后听完,已经泣不成声:“不是我要变…我也是不得已…我是被逼的!”

“谁逼你?”皇帝冷冷地开口了,“到底是谁逼你了?”

皇后含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一切不都是他害的么?怎的如今倒装起没事人来?

皇帝半点不为那一眼所动:“皇后担心朕会另纳新人,可是外朝内宫,但凡有人劝朕,朕都一概以守孝为由推拒了。等三年孝满,你也休养好了身体,正好再为朕多生几个皇子皇女。只要朕子嗣繁茂。哪个忠心的臣子会多事要我纳妃?前朝后宫为祸,正是前车之鉴!而朕如此坚决,不为别的,只因当年新婚时,朕曾答应过你。夫妻相守到老,绝不变心。朕始终信守诺言,皇后却总抱猜疑之心,三天两日跟朕闹脾气。若朕真有心违誓,广纳后宫,皇后又能如何?朕一心为皇后,皇后却不知体谅,如今难道要说是朕在逼你?”

皇后咬紧了下唇。默默流泪不说话。

皇帝又继续道:“皇后总担心朕会不立大郎为储,朕一再说了心里有数,皇后始终不信。所谓立桢儿为储的设想。不过是当年皇兄初退位之时,外头的人担心朕少不更事,无法坐稳储君之位,方才出的主意,可是皇兄当时就否决了,此后更是毫无保留地助朕登位。朕登基后。皇兄便带着桢儿退居王府,不结交朝臣。也不理会朝政。外人不知情,猜疑于他也就罢了。皇后是知情人。怎的也因为几句闲话,便跟着挤兑起至亲来?你可知道,昨日桢儿来寻朕,直言朕该早立大郎为储,免得宫里不安,朝上纷攘。他若当真对储位有意,又怎会说出这番话来?”

皇后这两日有心事,不曾留意宫中传言,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顿时露出了惊讶之色。

皇长子点头向她证实:“儿臣也听说了。”皇次子吞吞吐吐:“确实有这样的传闻…”甚至连住在宫外的曲水伯也说:“外头也有风声呢。”

皇后有些不敢相信:“他竟会这样做?”旋即又有了另一个想法:“他是故意的!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收买人心,并非真心实意地拥戴我儿!否则昨日之事,怎的今天便传得人尽皆知?”

谢襄飞忍不住道:“广平王世子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反正他这样说了,其他人也听见了,就成了定局。姐姐,你到底明不明白?”

皇后哑然。她怎会不明白?不管高桢是不是真心的,他都不可能出尔反尔。如今他就是皇长子第一位明面上的支持者。她再继续排挤人家父子,只会给儿子拖后腿,让朝臣们见了,也纷纷生出离心,不愿拥戴皇长子。

皇帝看着皇后的神情,眉间隐隐露出几分自嘲之色,又接着说:“还有,皇后所谓蒋家送女入宫一事,也是想偏了。蒋家其他几个房头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但四舅一家反对得最为坚决,他直接从天津写信回来说,四表妹的婚事他要自家做主,绝不会送女入宫。可皇后最猜忌的,又偏偏是四表妹。哪怕外祖母与四舅母直接求皇后赐婚,皇后也仍旧放不下忌惮之心,打算直接毁了四表妹终身…”他沉下了脸,“朕看着四表妹长大,她于朕就象是亲侄女一样。是朕建议蒋谢两家联姻的,若因此而害了四表妹,皇后叫朕如何去见外祖母与舅舅们?朕的亲人并不是只有皇后与皇儿们,皇后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要害的人亦是朕的至亲?!皇后但凡有半点在意朕,在意皇儿们,也不该做出这等蠢事来!”

皇后紧紧咬住下唇,低头垂泪。她如今是真的后悔了。她没有打听清楚事情的真相,又选错了合作的对象,更是没找对真正需要提防的人。落得这样的结果,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低泣了半日,她勉强振作精神,沙哑着声音问皇帝:“皇上不必再说了,事已至此,多说何益?我知道自己做了蠢事,也知道你今儿是不打算再放过我了。说吧,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第四百零三章利益

皇帝还没有说要如何处置皇后,皇长子就先站了出来,跪在地上为自己的母亲求情。

他讲了很长的一段话,先为皇后的所作所为道歉,也为皇后的做法,向太后、皇帝、广平王父子、蒋家人与谢家人道歉。这些都是他的长辈,里头还有皇后的长辈。不管皇后说自己有多大的委屈、多少的不得已,做出这种事来,气着了长辈,终究是有错的。这一点无可辩驳。他身为人子,虽然敬爱自己的母亲,却也知道谁是谁非,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道完了歉,皇长子又开始请求皇帝,给皇后一个改过的机会。不仅仅是因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因为皇帝皇后成婚多年,情谊深厚,还有两儿一女,而皇后从前未入主后宫时,也一直是位众口称赞的贤妻良母,对太后、广平王府与蒋家并无失礼之处。她如今会犯下这样的大错,都是因为身份骤变,她却不能适应的缘故。当然她的错是无可辩驳的,但他还是请求众位长辈们,看在她往日孝顺殷勤的份上,让她能够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

最后,皇长子也反省了自己。他是小辈,日日陪伴在母后身边,明知道母后对皇祖母多有误会,却没能从中劝解,反而听从母后的吩咐,对皇祖母多有怠慢。他深感自己犯下了大错,有违孝道,所以伏地向父皇请罪。

皇长子素来聪慧知礼,在皇室皇亲中人见人爱,也是皇帝皇后所骄傲的儿子。哪怕是太后因为皇后的缘故,对他有些冷淡,也不否认他的态度礼数并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他主动跪下为皇后求情,又把责任拉了一半到自己身上。越发令人深感难得。皇帝虽没说什么,谢家人已经被感动了,早早消了气。曲水伯夫人含泪抱着女儿哭道:“我的儿呀。有这样的儿子,是你的福气。你可千万不能再犯糊涂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