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任奉贤县令一职的,是原本的县丞。大约是上头也明白,虽然潮灾过去大半年了,奉贤本地的灾后重建工作已经完成,受灾民众也重新安家,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但全县大好局面,若因为走了一个陶澄就不能维持下去,也太可惜了些。这位县丞一直以来就是给陶澄打下手的,没有过人的能力,却也不是蠢人,萧规曹随并不难做到。他本是举人出身,做个佐贰官,如今却是坐上了正职之位,真正入了流,对他而言是件喜事。本地还有一个建南侯府的赵家在,离龙兴之地也不远,上头有厉害的上司盯着,他得意之后是不敢忘形的,只能继续战战兢兢地治理奉贤,以求日后能再往上升一升。

陶澄急着要去嘉定上任,得知妻子收到了娘家姐妹的信。看过内容后,便劝她:“你往京城去住些时日也好。灼华也到了看人家的时候,若真有难得的青年才俊,就写信来跟我说一声。我们的掌上明珠。可不能随意许配了人。”

陶太太也有几分意动。女儿一年比一年大了,这婚事就叫人忧心。奉贤虽好,县中的青年才俊却不多。她心目中的青年才俊,当然不是有个秀才功名,家境富裕。称得上是公子哥儿的就算了。她与陶澄都是书香大族出身,盼着女儿能嫁个有出息的读书人,日后做个诰命夫人。若在奉贤本地为女儿择配,人选倒也有几个,比如赵氏家族子弟里头,就有几个读书读得不错的。有建南侯府撑腰,也比一般人家的子弟要有前程。可陶澄夫妻俩总觉得有些不足,认为女儿可以嫁个更好的人选。赵家真正出色的子弟都早早订下了婚事,轮不到陶灼华了。本地其他人家的子弟,又总是缺了点什么。

米夫人信中的建议给他们提供了另一个思路。既然明知书馆有许多读书人出入。那在会试期间,自然会有出色的青年才俊聚集了。那些早已高中的进士,京中自然少不了榜下捉婿的人家,陶家也不敢指望。但落第的举子里头,未必就没有好人选。他们不过是会试落第罢了,身上已经有了举人功名,却比一般的读书人条件好太多了。

陶太太想了想,就对丈夫说:“信是上个月写的,就怕建南郡公夫人为那易家大郎做媒,此时已经看好了人选。我们灼华上了京。也赶不上了。若是上京后另看其他人,妾身未得老爷应允,又不好擅作主张,书信往来两地。费时日久,怕会耽误了女儿的终身。”

陶澄倒不在乎:“太太只管放心,谁家选女婿不是精挑细选,看个一年半载的才拿主意的?议亲议亲,议上两三年也不是奇事。若有哪个人等不及了,后头还有别的人选。易家大郎不成。不是还有易家二郎么?明知书馆里还有别的士子,当中兴许就有灼华的良配。你我夫妻膝下只此一女,自然要细细考察过,才能定下她的婚事了。”

陶太太得了他这话,心中稍定,便答应下来。还有一件事,她心中犹豫许久,才向陶澄开口:“老爷,我妹妹身子也不甚康健,原与我有一样的毛病。她如今身怀有孕,却是因为吃了那位叶大夫的补药,不过年余,就有了这等奇效…”

陶澄听得笑了:“太太若是能讨来这张方子,也吃上一年半载的药,把身子骨养好了,为夫心里也高兴。只是儿女缘份是天注定,倒也不必十分执着于子嗣。有个乖巧贴心的女儿,比养三个不成器的儿子都要强。”

陶太太十分感动,心中却是拿定了主意,定要向妹妹求来那张补身方。她不过三十来岁人,拼得一拼,未必就不能给丈夫再添一两个孩子了。丈夫为着无子之事,在族中没少受人嘲讽。婆母平日也没少说她不贤,为此还让她女儿陶灼华吃了不少苦头。让她松口给丈夫纳妾,跟别的女人分男人,她是不愿意的。但若能亲身为丈夫诞下一子,延续陶家香火,便是叫她折寿,她也心甘情愿。

夫妻俩便商量定了,陶澄先到嘉定上任,陶太太带着女儿把行李收拾收拾,与奉贤县中的熟人辞别一番,就随后跟去。等陶澄在新地方安置下来了,陶太太再带着女儿上京。过程算起来也费不了两个月的功夫。米夫人那儿还远未到临盆的时候呢,时间很充足。

次日,陶澄就与县丞做了交接,轻车简从先往嘉定去了。陶太太一边带着女儿四处辞别熟人,一边托了赵家六房的伙计,将米夫人的家人送往广德州去。

过得几日,广德州的米家人便收到了米夫人与米舅母的信。

米家几房族人看了信,私下有些小小的骚动。没人想到米夫人居然还能再次怀上孩子,若这一胎是儿子,那三房那个嫡长子的去处就不好说了。三房的填房脸色不太好看,在丈夫面前提起过继那事儿,嘀咕米省之夫妻不厚道。

幸好她丈夫不是个糊涂人,反骂了她几句。米省之能有子嗣,这是好事。亲兄弟为他高兴还来不及,怎能反而责怪他呢?至于过继之事有可能要取消,这也是人之常情。谁家有了亲生的嫡子。还要过继别房子嗣来继承香火、传承家业?眼下是暂时还说不准,但米省之的妻子要是真的生下了儿子,那三房的孩子还是继续留在家里吧。除非米省之的妻子这一胎仍旧是女儿,日后又没法再生了。他们再提过继的事不迟。

米家几房家主都同意这个做法,三房的填房心里有气,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继续看那前头填房留下的嫡长子不顺眼了。

而在另一边,回乡闲居的米度之收到妻子的来信。得知她给女儿看中了一门亲事,也懒得关心,直接将信丢给母亲就算了。回广德后,他除了老房子与几十亩族田,几乎一无所有,日常用度还要靠赵家那几个婆子拿来的钱贴补,万事不得自由,日子过得十分无趣。

赵家那几个婆子家人还十分可恶,不等他借着建南侯亲舅的名头哄了周边的人来捧自己,就先一步将他与赵玮祖孙交恶之事宣传出去了。就连他因罪被贬了官的真相,也都人尽皆知。如今老家的亲友都远着他,连族人也待他淡淡地,他连出门寻个伴吃酒都找不着人。想要往青楼里转转,**还要先看他打赏得是否大方,赏钱少了就直接给他脸色看,叫来的姑娘都是最丑最老的,真是晦气!

赵玮兄妹待他这个亲舅如此刻薄,偏偏无人说他们的不是。旁人只道他因罪贬官,是自作孽。赵玮兄妹还愿意拿钱养他,实在是再厚道不过了。又有谁知道,他们兄妹派来的人只给他足够吃穿用度的钱,而且只给实物。没多少现银,真真是供他花销的余钱都没有。他想要给爱妾买件新首饰,都拿不出钱来,去族人处打秋风,也很少有成功的机会。因为人人都知道他不缺钱,不会被饿死。还吃香喝辣、穿绸着缎的有下人侍候呢。

谁能明白他心里的苦?!

米度之如今百无聊赖,只顾着跟爱妾在家中厮混,其他万事不管。家务就交给老母去处置,反正也没什么油水。女儿米玉莲如今跟在祖母身边,心中存了怨恨,但小姑娘家城府不深,被老太太哄得几句,又跟祖母亲近起来了。

其实也由不得她继续闹别扭下去,母亲哥哥都不在,父亲不管事,她要想过得好,还得巴结好了祖母。

米舅母写信回来,说想给女儿说亲事,米老太太一看那易家二郎的条件,就撇了嘴:“可惜了,若是他哥哥倒还罢了,已是稳稳当当的贡士。这会子殿试结果想必也出来了,他一个进士应当是跑不了的。莲姐儿若嫁给他,便是现成的敕命夫人,即使家境差些,等授了官,少不了捞钱的机会。可这做弟弟的,不过是个秀才罢了,天知道他是不是象他哥哥一样聪明?万一到死都只是个秀才,我们家把女儿嫁他,岂不是吃亏了?”又问米玉莲:“这就是你娘给你看中的夫婿,真是糊涂。就算他哥哥是个新进士,到底比不得那些世代官宦的人家。”

米玉莲也不乐意。她很想嫁到京城去,她本来差一点就能留在京城的。可是正如她祖母所说,易家兄弟家境清贫,若是象易大郎那样已经稳得功名,可以做官的也就罢了,易二郎不如他哥哥本事,将来未必能有出息。母亲怎么就放着易大郎不选,非要看中易二郎呢?

虽然她知道母亲这么做总有理由,但她还是顺着心意,也顺着米老太太的口风,说了这么一番话:“我是官家嫡女,爹好歹也曾经做到从五品的知州,虽然丢了官,但功名还在。易家大郎就算是考中进士,授了官,也不过是七八品而已。嫁给他,我都是委屈了,更何况是他弟弟?我才不要答应呢。祖母说得对,母亲就是糊涂了,才会写这封信来。”

米老太太听得满意,便让她代笔,自己口述,写了一封回信。在信中她还提到,已经给米玉莲看好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广德州州同的嫡出二子,家境豪富,虽然不是名门出身,但无论品貌都跟米玉莲十分相配。她已经托了熟人去说项了,虽说米度之已经丢了官,但当初的官职比州同的从六品还要高两级,背后又还有建南侯府这门亲戚,这门婚事自然是门当户对的…

米玉莲听了,暗自窃喜。果然,这样的婚事才配得上她这样的官家嫡女呢。

谁知这信才送出去两日,广德州学政那边就来了坏消息。米度之因罪去职,当时是从轻发落了,才让他全须全尾地回了乡,连家都没有抄。可是吏部岁初翻查,认为当时的处置太轻了,决定要追加惩罚,把他的功名给革掉了。

米度之再度成为了白身,而米玉莲也失去了官家嫡女的身份,她这回可真要懵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九章抢手

米度之功名被革的消息很快传开,州同家的太太本来都答应了两家相看之事的,闻讯立刻干脆利落地回绝了中间的冰人。

本来嘛,象米度之这种因罪丢官的人,州同家就算官职低些,也是看不上的,就怕未来媳妇的品性随爹,不正派,将来进了门不得安宁。不过米老太太寻的说客有张巧嘴,说得天花乱坠,一边说米度之有功名也做过官,米玉莲就算不再是官家千金了,好歹也曾经是,教养眼界都不是广德州这边寻常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比的;一边又说米度之还有建南侯这个亲外甥,外甥女马上就要嫁给亲王世子了,虽然传闻里他们甥舅有隙,但亲甥舅之间哪有隔夜仇的?若建南侯兄妹真个记恨舅舅,又怎会花钱供养舅舅一家?米度之的妻子和儿子又怎能留京?

——这说客是把米舅母与米修明留京的原因给含糊了,又拿米修明正得建南侯赵玮看重,而他又是米玉莲同胞哥哥的事说嘴,说得那州同太太心动,才会答应了相看之事。

可如今米度之连功名都革了,从此就是白身,就算他背后还有个建南侯府在,他的女儿也配不上州同家的公子了。更何况,建南侯若真个对舅舅还有几分情份,怎会不想法子保住舅舅的功名?至于米修明,他是龙是虫还是未知之数呢,等他有了出息,再说米玉莲的身份吧。

州同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婚事,连相看都省了。米老太太深知是怎么回事,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为了做成这门婚事,她特地为了相看给孙女做了新衣裳,打了新首饰。那可是把她一对私房金镯子当了才置办回来的,如今都打了水漂。更可恶的是,儿子成了白身,将来她想给孙女说官宦人家的婚事,就千难万难了。连那些本来满脸堆笑见面就讨好的媒婆冰人,如今也是变了脸,连上门都不肯了。

之前还米度之就算丢官去职。只要功名还在。在广德州本地仗着米家的名声,还能哄几个不知内情的人。如今学政那边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开,人人都知道米度之没有了翻身的希望。恐怕只要是读书的人家,又或是有意上进的殷实之家,都不会娶米玉莲过门了。难不成要从小门小户的穷小子里找孙女婿么?

米老太太深深地烦恼着,米玉莲直接哭闹起来了。她又怨上了祖母:“母亲写信回来说的那门婚事,其实也不差。好歹也是做官的人家,那易二郎也是要科举的,日后说不定也能象他哥哥一样高中。祖母非说不合适,如今回绝了。日后却往哪里找一个更好的去?!”

米老太太气得摔了茶杯,随手拿起蒲扇就往孙女儿身上招呼:“当初是你说那姓易的配不上你,这才拒的婚。怎的如今就全怪在我身上了?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居然敢对祖母无礼!都是你母亲教坏了你!”

米玉莲哭着躲开蒲扇,心中越发怨恨。哭道:“你打我做什么?若不是你先说了那门婚事不好,我又怎会听你的话?若不是你当初非要把我带回来,这会子我母亲早给我定下婚事了,哪里还用得着两地通信?你误了我的终身,还不许我埋怨两句么?有本事你就给我把婚事弄回来,我定给你磕头赔礼!”

米老太太啐她一口:“没脸没皮的小蹄子,就冲你这作派,哪个好人家看得上你?!”不过心下却有几分动摇。信才送出三天的时间,若是派出去的人脚程快些,说不定还能追回来呢。就算追不回来,信晚几天到京城,也未必就没有回转的机会。

米家第二封信送出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了。米老太太原想着叫赵家派来的仆人做这件事,可是那些仆人受命守在米家人身边,才不肯听米老太太差遣呢。她又想去走赵家六房的路子,但赵家的伙计早已离了广德州,想要六房在本地门店的伙计代劳,人家又说要到下个月才有空。无奈之下,米老太太只得把家里一套老青花器皿给当了,换得几两银子,寻到个准备要上京的客商,将信托付给他。等到那客商出发,到得奉贤附近地界时,陶太太母女已经收拾利落离开了此地,在嘉定盘桓几日,便又出发坐船沿运河北上。

陶家母女到达京城时,已经是六月里。赵琇刚刚过了十四周岁的生日,听闻旧友来京,十分欢喜,立刻就派了碧菡去看望陶太太与陶灼华母女。

陶太太与陶灼华暂时住在米夫人租住的宅子中。她们带的仆从不算多,挤一挤也够住了。陶太太与米夫人姐妹俩多时不见,久别重逢,十分激动。陶灼华与米颖芝也分别多年了,表姐妹俩比往日更加亲香。赵琇派了碧菡过来,与她们表姐妹俩都是相熟的,高高兴兴地坐在一处说话,陶灼华便问起赵琇的近况。

碧菡笑道:“我们姑娘在府里学规矩呢,老夫人如今连门都不许她出了,我们姑娘总抱怨闷得慌。从前认得的几位交好的姑娘,如今不是随父去了外任,就是同样拘在家里备嫁,都没法上门了。表姑娘也不好到我们府里去,好容易陶姑娘来了,千万要来陪我们姑娘说说话才是。”

米颖芝微红着脸,抿嘴笑而不语。陶灼华心里自然是想去看赵琇的,又不知母亲那里怎么说。陶太太得知,有些犹豫:“就怕侯府门槛太高…”

米夫人笑了:“原是故人,在奉贤时也是通家之好,怎的到了京城,倒生份起来?老夫人与侯爷兄妹都不是那等俗人,既然表姑娘相邀,姐姐只管大大方方带了闺女过去做客就是。赵老夫人前儿还说呢,想要寻个家乡来的人说话,问一问奉贤灾后如何了。姐姐想,哪里还有比你更适合回答这件事的人呢?”

陶太太心下稍安,笑着对碧菡道:“改日安置好了。定要带小女上门叨扰。”

陶灼华欢喜不已,等碧菡走了,她便拉着米颖芝一起清点从奉贤带来的东西,里头有好几件是她预备着要送给赵琇的礼物,都要拿出来好生装点了,才送得出手。看着表姐妹俩高高兴兴的模样,米夫人心里也开心。她悄悄给陶太太使了个眼色。姐妹俩转到内厅里来。

米夫人小声问陶太太:“妹妹在信里提的那桩婚事。姐姐觉得如何?若是觉得不错,妹妹就给亲家老夫人回话,请她安排个日子。两家好相看相看了。”

陶太太早得了丈夫的准话,道:“赵老夫人与妹妹一并推崇,可见那易二郎是个好的。烦情妹妹替我给赵老夫人递话吧。”

米夫人一听,心头大石就落了地。笑道:“姐姐未到京城前,我心里就一直在担忧。就怕姐姐赶不上。姐姐不知道,那易家大郎中了进士,又考中了庶吉士,如今已是入了翰林院。上月他经亲家老夫人做媒。聘了尚家旁支一个嫡出的女孩儿为妻,已经定下明年完婚。这门婚事一定,外头的人都说。易家大郎这是要发达了,连他弟弟的婚事。也有不少人过问。只是易家早早托了亲家老夫人,旁人不敢造次罢了。姐姐若来得再晚些,只怕这东床快婿就要叫别人抢了去。”

陶太太听得瞠目:“竟然抢手到这个地步?”

米夫人点头:“其实旁人看好易二郎,未必是觉得他有出息了,不过是想要借机跟尚家攀上关系罢了。那可是今上帝师,素来深受恩宠。虽说易家未过门的大奶奶只是尚家旁支的女儿,可尚家嫡支压根儿就没有适龄的女儿,旁支的女儿就够金贵的了。这样的女孩儿,别说嫁进高门大户了,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是配得上的,可她父母谁都没挑,只挑中了易大郎,定是看好他的前程。这哥哥前程似锦,弟弟也是个会读书的,又能差得到哪里去?若不是姐姐家里与亲家素有旧谊,易家又受了亲家大恩,我也不敢说有把握。”

陶太太心中有数了,决定今晚要好好嘱咐女儿一番,让她万不可在侯府做客时掉了链子。

卞家姐妹俩这边议定,那边厢米舅母心里着急了。米夫人知道的消息,她自然也听说过些,见这陶太太带了女儿来,女儿又秀气端庄,本身也是知书达礼、举止娴雅的,便知道是女儿的劲敌。偏偏广德州家中迟迟未有信来,难不成是婆婆与丈夫不答应?若是这样的婚事,他们还要嫌弃,那可真的没法说了!

米舅母心焦之余,也有几分灰心。

次日陶太太带着陶灼华,在米夫人身边仆妇的陪同下,往建南侯府给张氏请安去了。而米舅母则恰好在这时收到了广德送来的第一封信。这是经由赵家六房那位送信去广德的伙计之手辗转送上京城的,信里写的自然是回绝,还说了许多看不上易二郎的话。米舅母看出是女儿的笔迹,落款却是婆婆,显然家里人都不同意这门婚事。

至于那家州同的婚事,米舅母却不大看好。米度之到底是丢了官的,如今功名也被革了,人家正经官宦人家的嫡子,还愿意娶米玉莲,定是看在建南侯府的面上。等他们知道建南侯府压根儿就无心照拂米玉莲,将来女儿即使进了门,也不会有好日子过。齐大非偶,婆婆与女儿怎的就不明白呢?

米舅母这次是真的灰了心,易家婚事不成就算了,但看婆婆信中的语气,就知道能被她看中的绝不是一般人家。照着这等规格去给女儿选婿,只怕米玉莲要做老姑娘了。而米舅母在京城能为女儿谋来的亲事,都难入婆婆的眼。这样下去,女儿几时才能出嫁呢?

易家婚事已是不成了,米舅母只好死了心,继续在米夫人母女面前献殷勤。她其实也非常关注陶家母女此行的结果,很想知道那看起来秀气柔顺的陶灼华,是否能如愿觅得好姻缘?(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章苦心

陶太太携女上门拜访的消息传来时,赵琇正在宫嬷嬷与左嬷嬷跟前听课。

今日是宫嬷嬷讲起宗室中辅国将军这一级别子弟的婚礼章程,各式礼服、佩饰、婚车、仆从又是什么规格等等,十分繁琐。近日宫嬷嬷一直在讲不同爵位、出身的宗室男女的婚礼规格,横向对比,更容易让人弄清楚其中差异。等婚礼讲完了,后头还有丧礼、冠礼、册立礼等等,有的是规矩要背诵呢。宫嬷嬷没法将所有实物拿给赵琇看,就用精美的图册来示意,务必要赵琇记清楚所有的细节,最好是她走在大街上,离着对面另一位宗室成员八丈远,也能凭着对方身上的礼服,在最短的时间内准确估量出对方的身份。

左嬷嬷今日就是做补充授课的。她给赵琇讲的是本朝所有宗室辅国将军的名字、家世以及婚配、子女情况,顺便也提了一下,所有可能会被册封为这一爵位的宗室子弟的名字,以及各家各户里办婚礼时发生过的八卦传闻趣事典故等等。这里头的故事就长了,有三天功夫都未必能说完。所以宫嬷嬷要先讲,讲完了正题,再说闲事。

所以当赵琇的丫头来报告客人上门的消息时,她们才刚刚讲到礼服的部分。赵琇听说陶灼华来了,心下恨不得立刻就去见人,只是经过了几个月的淑女教程,暂且还按捺得住,依旧维持着八风不动的端庄仪态,优雅而缓慢地转向宫嬷嬷与左嬷嬷,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这位陶太太乃是我们老家奉贤县父母官的夫人,从前在老家时,便与我祖母交好,两家时常往来,乃是一位亲近的长辈。今日她携女上门造访,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出面见见,不知嬷嬷们可否容我请一个时辰的假?我去去就来。”

宫嬷嬷与左嬷嬷对视一眼。后者笑眯眯地不说话,前者则淡淡笑着回答:“既是府上的亲友,这也是应有之义。等我说完这一段,姑娘就只管去见吧。一个时辰后,我们再继续授课。”

赵琇请一个时辰假,其实只是虚指,没想到宫嬷嬷就真的只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是要先讲完礼服这一段内容之后。赵琇无奈。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继续老实听课了。

辅国将军夫妻的婚礼礼服倒也不算繁琐,但要弄清楚婚服、平日大礼服与吉服之间的差别,还是挺费事的,更别说礼服的范畴还把冠与鞋都算在了里头。而既然说到礼服,就不能不把佩饰也一并给讲了。等宫嬷嬷讲完所有内容,都快过半个时辰了。但她给的时间,却是把这半个时辰也算在里头的。

赵琇气结,忽然一笑,淡淡地道:“宫嬷嬷记错了。你方才说的是一个时辰的时间,怎的如今又只剩下半个时辰了呢?如此待客,却是怠慢得紧。建南侯府虽然不如宫中讲究礼数,却也没有这个规矩。”

宫嬷嬷也淡淡地道:“姑娘记错了,我方才说给一个时辰,是从说的时候开始算的,如今却已经过了一半时间了。至于待客,不过是县令之妻,有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赵琇用一种优雅而又带着几分高傲的眼视瞥了她一眼:“嬷嬷方才怎的没把话说清楚?授课的时间就是授课的时间,我既然要了一个时辰的假。那自然是不打折扣的。嬷嬷许诺在先,只怕不好违诺吧?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回来的。”说罢慢慢站起身,优雅地行了一礼。然后慢慢走身离开了。

她知道这听风堂是四面有窗的,眼下正值盛夏,为了通风凉快,四面门窗都全开了,周围花木又不高,从堂中可以环视花园里的四面景致。所以赵琇不能走得太快。还要维持着仪态,否则被宫嬷嬷从背后发现,等一个时辰后回来,再加上方才拌的几句嘴,她定要说教上半天的。

这两位教引嬷嬷倒是不会公然体罚她,但有时候,一些惩罚的方式并不是通过明显的惩罚手段施展开来的。赵琇就算有耐心去听人说教,也要顾虑宫嬷嬷在祖母张氏面前说嘴,张氏啰嗦起来,才是真正令她头疼的事。

宫嬷嬷看着赵琇用无可指责的仪态离开,眉头却皱得死紧。时间距离赵琇嫁入广平王府,已经一日比一日近了,还有那么多的东西要学呢,这建南侯府的大姑娘怎的就一点都不着急?一个知县太太,就能让她丢下功课去见。以她将来广平王世子妃的身份,别说是知县太太了,就算是知府太太,也没有资格让她礼贤下士。

左嬷嬷知道宫嬷嬷在想什么,便笑着劝她:“那本是她家故交,又不是一般的知县太太,自然不能以寻常礼数看待。姐姐何必如此较真?我瞧这赵大姑娘极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教她的东西也记得牢,平日待你我也是极客气的。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姐姐又何必惹她不高兴呢?”

宫嬷嬷正色道:“你我奉了太后之命前来,自当恪尽职守才是。即使贵人心有不悦,我也只会做该做的事而已。”

左嬷嬷轻笑:“姐姐太过拘泥了,说到底,那位赵大姑娘眼下只是侯府千金,日后却是太后的嫡亲孙媳妇,是皇家的贵人。我们只是太后身边当差的人,尽力侍奉了便是,哪里就真能惹人家不高兴了?若把今日之事报给太后知道,太后也不会说赵大姑娘的不是。姐姐可别因为见赵家人客气好说话,就真把自个儿当成是姑娘的师长了,张口就挑剔来挑剔去的,一句好话没有。”

宫嬷嬷肃然:“我哪里是这等不懂分寸之人?我只是担心罢了。这位赵大姑娘瞧着礼数周到,可心里却傲得很。你也是在宫里多年的老人了,难不成看不出来,赵大姑娘表面上一举一动叫人挑不出错,实则心里从来都十分不以为然么?她是聪明没错,也有才学,但宗室命妇,要聪明与才学何用?太后娘娘何尝不是名门世家出身,进宫几十年,又何尝有过半点傲气?若不把赵大姑娘这股傲气打下去。让她真个懂得了天家的规矩,日后定要闯祸的。她的礼仪是你我二人所教,但有差错,贵人或许无事。你我却是必得受罚的。此时严厉些,日后才能省事。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怎的反说起我来?”

左嬷嬷不以为然:“她是聪明人,怎会轻易闯祸?真闯了祸,自有广平王府兜着。你我都是快要出宫的人了。操这个心做什么?况且我没觉得赵大姑娘这脾气有什么不好的。她本性如此,太后慧眼,难道还能看不出来?若没有了这聪明与才气,太后还未必瞧得上她呢。我劝姐姐别多事了,咱们只是来教授宫规礼仪的,不该咱们操心的,你何苦非要得罪人去?”

宫嬷嬷叹了口气:“你道我真想得罪人么?连你我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上头的贵人?这时候教她个乖,她日后才能少吃苦头呢。别当广平王府体面,她这位世子妃日后就不会受欺负了。宗室里头的长辈们。那是太后与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广平王世子妃的位置有多少人盯着?独她得了去,再没别个能与她相争的。你道那些人日后就不会盯上她?她若学得好了,端庄大方叫人挑不出错,才能真正得个清静呢。”

赵琇并不知道两位嬷嬷在她身后说了这么一番话,等离了花园,确定嬷嬷们看不见了,她就立刻卸下了原本的端庄架子,欢欢快快地向祖母的院子跑去。陶太太与陶灼华今日过来,就在张氏的院子前堂内吃茶。

她到达的时候,张氏与陶太太、陶灼华母女正聊得兴起。屋中欢声笑语一片。见她进来,张氏还抱怨:“怎的这么久?劳你陶伯母久等。”赵琇连忙赔了不是,又说是嬷嬷们不肯放人。张氏笑道:“胡说,嬷嬷们素来讲理得很。定是你不认真听课,才被嬷嬷们罚了。”

赵琇“呵呵”两声,迅速转移话题。坐下后,她问了陶家母女上京可顺利,以及上海府近况如何。陶太太已经回答过张氏一回,如今便又再回答了一次。张氏还从旁帮忙补充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