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便把曹太夫人托自己开导曹萝的事说了,又道:“曹姐姐其实就是对这门婚事没信心罢了,说谢襄飞有多么优秀。她自个儿有多么平庸,两人如此不般配,若不是宫里赐婚,曲水伯府又想要为皇长子争得曹伯父的支持,绝不会甘心接受这门婚事,云云。我略一探她口风,就知道她原本只是惊讶,烦恼如何见蒋家六姑娘,并没想过那么多有的没的,是后来不停有人对她说谢襄飞一定看不上她。她才开始担忧的。那些小姑娘们手段浅显得很,打着关心的旗号,行挑拨离间之事,姿态做得这么难看,亏得曹姐姐是个纯善之人,才会没发现她们的真实目的。若是叫曹太夫人听见,早就翻脸了。我想这种话跟曹姐姐说了也没用,白白叫她难受,便跟曹太夫人说了,让她多留意一些。想必曹太夫人这是采取行动了吧?”

赵玮与张氏恍然大悟。张氏把眉头一皱。道:“这也太过了,人家正要办喜事呢,哪有这样触人霉头的?曹太夫人已是极宽厚的人了,没有到处宣扬此事。换个斤斤计较些的夫人太太。非把这些小姑娘们的名声都败坏了不可!她们的家人也太护短了些,家里女儿做出这种事,理应好生管教训导才是,怎么还帮着倒打人家一耙呢?”

赵琇笑道:“曹太夫人的为人,祖母还不知道吗?她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却从来最有分寸不过。那些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小孩子不懂事,跟她们计较什么?骂完就完了,何苦去败坏她们的名声,毁了她们一辈子?她跟那些嘴巴不好心思不正的女眷又不是一路人。”

张氏听得大为赞成:“是这个理儿。”不过她对这场风波的源头也生出几分怨气来:“谢襄飞不过是个勋贵子弟,爵位也不甚高,都说他如何优秀,怎不见他考取功名?也不见他入军伍中历练?当年广平王爷退位,我带着你哥哥上京城时,并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声。只怕他这名声,也是今上入主东宫之后,才凭着皇后娘娘的关系得来的吧?我是不知道他有多优秀,但萝姐儿好歹也是禁卫统领的千金,二品柱国将军之女,哪里就配不上他了?况且这门婚事又是太后所赐,还是皇上的意思。若说他二人不相配,岂不是在暗示太后乱点鸳鸯?若有这样想法的人,是本来就在与谢襄飞议亲的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曹家的亲戚。曹家如何得罪了他们,他们要这样与亲戚为难?”

赵玮也赞同地道:“只怕双方积怨已深了,否则以他们几家彼此的关系,又是长年有来往的,没理由闹成这样。就算小姑娘家心生嫉妒,也应当记得自己的家教修养,把嫉妒藏在心底,言行谨守礼节才是。发乎情,止乎礼,这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作派。”

赵琇听得笑了:“这几位小姑娘能见过谢襄飞几次?他们能生出什么情来?谢襄飞认识她们是谁吗?只怕妒忌是真的,想要说几句酸言酸语也是真的,说有情倒未必,顶多就是小姑娘冲着传闻中文武双全出身高贵的帅哥发发花痴而已。只不过曹姐姐脾气太好了,心地又善,压根儿就没发现人家在发酸,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人家可不就得加倍儿踩人了么?谁知被曹太夫人揭穿了,脸上下不来,回了家只能恶人先告状,怎么也要宣扬开是曹家人理亏,才好为自己洗白呢。”

张氏眉头直皱:“这也太有心机了…”她对孙儿孙女道,“这事儿我们家也不必多管,你们兄妹若是知道哪个熟人误会了,跟他们说一声就完了,不是熟人的由得他们去。以曹太夫人的精明,绝不会任由流言继续肆虐下去的。”

赵琇想了想,道:“这种事肯定是当日知情的女眷传开来的,虽不知道是哪几家。但不外乎曹伯母的娘家亲眷。她们传这种谣言,必定有自己的私心。但曹太夫人并不曾公开她们家女儿做的事,她们又何必非得咬紧了不放?她们是理亏那个,女孩儿们又还未出嫁。真闹大了,大家一起没脸。曹姐姐是御赐的婚事跑不掉,也会让人觉得她性子太软太好欺负了,但那几个生事的小姑娘更要倒霉。咱们家跟曹家相熟,也认得不少文官与士子。跟方家那些女眷亦不陌生,索性就帮上一把,劝她们别再传曹家的谣言了,省得结下曹家这门大仇,到时候会是谁更吃亏?”

吃亏的当然不会是柱国将军府曹家,曹泰和有圣眷,又有实权,还是二品高官,跟他家过不去的人,有几个是能跟他平起平坐的?更何况。那日的当事人是否愿意把这件事儿闹大,还很难说呢。

张氏想想,似乎这样也好,大家平心静气尽早把事情解决了,对曹家也有好处,就赞成了孙女的提议,不过她行事前还是先打发心腹去柱国将军府跟曹太夫人打了声招呼。曹太夫人其实心宽得很,正盘算着几时发个大招,给那些散播流言的人一点颜色瞧瞧,但见得好闺蜜张氏有意从中说和。她也无所谓,只是需得那几家人赔礼道歉才行,日后还不能再有任何贬低曹家的言行了。

张氏认为这个要求很合理,她就让孙子孙女行动起来了。赵玮自去跟衙门里同事的官员说话。赵琇这边则以祖母的名义写了帖子组织一个小型茶话会,请了几位颇有嫌疑的方家女眷——有方家太太奶奶们也有出嫁的方家女儿——上门来,明里暗里劝了几句。

几位方家女眷脸上都一阵红一阵白的,那日出言不逊的,其实不是她们的女儿,却是叔伯妯娌的孩子。但她们心里未必就没有同样的想法,只是碍于教养,不会说出口罢了。如今听得赵琇几句劝说,心里也反应过来了。她们夫家就算再显赫,也不能跟二品实权宠臣过不去呀!况且这本来是件小事,又是她们这边理亏,闹到御前能得什么好?曹家又不曾说些什么,她们还要计较,岂不是自曝其短么?

几位方家女眷维持着脸上得体温婉的笑容,一点异状都没露出来,但茶话会结束后,她们回了家,两天内就陆陆续续打发人到柱国将军府去送东送西了,京中关于曹家看不起读书人的流言也渐渐地减少。赵玮那边也传来消息,先前劝他不要跟曹冉来往的官员已向他赔了不是。

只是依然有人还不肯听劝,还想要给曹家一点颜色看看的。曹太夫人往吏部尚书府走了一遭,跟尚书家同属老诰命媒人联盟的老母亲诉了番苦。没两日,那依然在蹦哒的两名六七品官员就遭了殃。一位被免了有前途的重要差事,调去做了闲职;另一位被查出差事出了纰漏,叫上司勒令回家反省去了,什么时候回去上差,还要看上司心情。

没了差事,徒有官职,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又有什么用?起初他们还以为自己是运气不佳,直到曹方氏向姐妹表姐妹们递了话,将婆婆的威胁告诉了她们,众人这才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却是欲哭无泪。幸运的是,曹太夫人手下留了情,他们还能继续做官,未来也许还能重新出头,但前提时不要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

一场风波很快就被平息了下去。得了赵家祖孙劝诫,及时收手所以逃过曹家报复的几位方家女眷都对张氏与赵琇祖孙感激不已;大理寺的官员私下为自己逃过大难而向赵玮道了谢;曹太夫人也给建南侯府送来的谢礼,因为他们祖孙三人主动帮了曹家的大忙,让她省了许多力气,只需要对付两个不知好歹的官员就行了,而且对付完之后,舆论也没有攻击曹家,反而大都认为是对方自找的。

张氏得了各方感谢,心情很愉快。她觉得自己做了好事,进宫的时候,掩去具体的人名、身份,简单地跟太后说了,只当是个八卦。太后很感兴趣,多问了几句,也感叹万分:“先帝朝时带坏的风声,如今皇帝登基三年了,朝廷官员也换了不少,只是这风气却没那么容易变好。”

太后是书香门第之后,她只是叹一声风气而已。这个消息传到皇帝耳中后,他的想法却跟太后有些不大一样。

皇帝头一次发觉,原来建南侯府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孤臣模样,交际圈子也越来越大了。曹家这次风波,说起来并不大,但关系到文臣武将之间的积年矛盾,又有女眷因私心故意生事,本来只是小女孩不懂规矩,却因把不相干的朝臣给卷进去了,将事态瞬间扩大开来,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引起文武对立。没想到建南侯府竟然能安抚各方,轻易地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见建南侯府在官员与士林的圈子中已经越来越有影响力了。

皇帝觉得有些不安心。这个曾经为他登基为帝立下汗马功劳的勋贵人家,是否仍旧忠诚如初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九章多心

皇帝一旦起了疑心,自然就加大了对建南侯府的关注。

建南侯府上下总共就祖孙三个主人,平日行事十分低调。

赵玮好好在大理寺与刑部协助办案,与他接触过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士林中人提起,也都说他是个温文尔雅谦逊好学的年轻人。

赵琇好好地坐在家中待嫁,每日勤奋地接受着宫中派出来的嬷嬷教导,虽然曾经画过那两幅引起偌大风波的南汇图,但似乎只是因看到灾区惨状有感而发罢了。至于翻译洋文书籍的兴趣,在皇帝眼中只是小道,不值一题。就算她翻好了一本书就会让人送到明知书馆收藏,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闺阁笔墨只要不署上闺阁名讳,不露脂米分气,那书就跟书馆中收藏的任何一本杂书没有两样。况且前来明知书馆的读书人,又有几个会对她翻译的书感兴趣呢?大家真正看重的,还是四书五经,还是前人名家文章。

至于老夫人张氏,本是个不爱交际的老太太,性情有些小天真。虽说现如今她在京中人脉越来越广了,但她除了给小年轻做做媒,也没跟其他府第的老诰命说什么。她甚至还把做媒过程中的细节都告诉了太后。皇帝疑心再重,也不会关注一位爱给人做媒的老太太。

如此说来,建南侯府的三个主人,除了交游日渐广阔,人脉日渐扩大,影响力日渐增加,似乎也没什么好令人防备的地方。他们的影响力,更多的还是在基层官员与京城的普通读书人之中。也许等到那些受过他们恩惠的士子们正式科举出仕,在朝中力拼上游,争得了一席之地。又还记得当初的恩情时,建南侯府的影响力才能算是真正达到了顶峰。

在那之前,建南侯府还没什么可让人担心的。

皇帝心里还是愿意相信赵家人忠心的。当初若不是赵家祖孙相救,他连能不能保住性命安全返京都不知道,更别说登上皇位了。皇帝自认为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更不愿意相信自己最忠心的从龙功臣之一,居然有一天会对自己产生异心。

不过他相信赵玮的忠心。不代表他对建南侯府就没有了任何怀疑。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建南侯府与广平王府关系莫逆,而且马上就要结为姻亲。自从十二年前,广平王夫妇在南下途中救起赵家祖孙三人那一晚开始。这两家人的命运就紧紧连结在一起了。

广平王在先帝面前为赵家祖孙诉苦鸣冤;广平王目盲退位之时,张氏带着孙子赵玮千里迢迢上京看望;赵家祖孙要建明知书馆,广平王送了自己的文章过去捧场;广平王世子高桢要娶妻,从一开始就盯紧了青梅竹马的赵琇。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人,甚至因为皇后有意为他择选闺秀为妻。他还恼恨上了。

皇帝甚至有些怀疑,若非广平王是他同胞兄长,兄弟俩在夺嫡之争中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而赵家祖孙的大仇赵玦一家又是颖王的同党,当初他在川沙堡落难,遇上赵家祖孙的时候。他们还会不会依然甘愿冒大险救他?如果当时不是高桢跟他在一起呢?

有些事情是不能多想的,想得多了。心里就会越发不安起来。

皇帝不想疑心赵家祖孙的忠心,却担心他们跟广平王父子的关系太过亲近了,会在感情上更加偏向他的哥哥与侄儿。他会忍不住去想:若是朕与皇兄争夺皇位,赵家祖孙会支持哪一方?

然后他又会再想深一层:若是皇兄与桢儿决定要争权夺势,赵家祖孙会帮他么?他们所掌握的人脉是否会为皇兄所用?那么一来,广平王不用亲自出面,也能拉拢人心了。

今科殿试那一回,因堤坝案而引起的舆论风波让皇帝心生警醒。虽然那一次,赵家祖孙并不是有意在贡士们当中引导言论,但确实影响到了读书人们的想法,让他这个皇帝一度变得十分被动。若赵家祖孙哪一日想要故意引起舆论风波了呢?他实在不敢冒险。

皇帝沉思良久,只觉得烦恼得很。这些想法他没办法跟人诉说,因为人人都知道建南侯府是他最坚定的从龙功臣之一,赵玮袭爵以来一直循规蹈矩,差事也办得好,张氏与赵琇更是贞静和善的女眷,又热衷于慈善与文教,一点把柄都没有。若对这样的忠臣,他这个皇帝还要看不顺眼,任何臣属都会觉得心寒的。

就象是广平王当日一力支持他坐上了储位,宫变时更是主持大局,将他送上了皇帝的宝座,如今广平王父子低调又少理政事,更是几乎不与朝臣结交,如果他跟人说自己忌惮广平王,绝不会有什么好名声,忘恩负义、不孝不悌的牌子,会从此挂到他头上,千百年都摘不下来。

可他心中又实在是免不了要多想,忍不住要担心。

为了让自己安心一些,也不想惹人非议,皇帝经过再三考虑,决定把赵玮的差事做个调整。他不想让赵玮再参与到堤坝案中去了,而是让赵玮正式进入刑部学习办差,却又没个正式的职位,只交代刑部尚书要好生指导年轻人,赵玮他日后是打算要重用的。

刑部这个地方,实权也不是没有,但主管的是刑名,相对来说要单纯一些。它不象户部负责主管全国人口钱粮田地税赋,不象吏部主管全国官员的升降考核,不象礼部总跟国家大事要事打交道,也不象兵部拥有插手军队事务的权利。在六部之中,刑部与工部都是相对来说权力稍弱又不大显眼的部门。赵玮协查过堤坝案,进刑部更加顺理成章。

皇帝希望他日后就留在刑部了,天天跟各地的重大案件打交道就好,旁的事情不要多理,也别做不该做的事。这样君臣之间可以维持彼此的情谊,皇帝也能给予功臣应有的体面。

然而赵玮接到旨意后,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这几个月里一直表现良好,跟其他官员也相处融洽,协助审理案件时,没犯任何错误,也从不越过众人自己出头。皇帝有什么理由要忽然调他进刑部呢?

刑部虽没什么不好的,可他连个正式的职位都没,皇帝只说让他多学点东西,就没别的话了,这又算什么?协审堤坝案,他好歹还有个协审的名头,现在却连个名头都没有了。问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只是微笑着让他明儿一早记得到衙门里点卯,什么都没有回答。

赵玮怀着一肚子的疑问回了家。在祖母张氏面前,他只说自己因为办差办得好,被皇帝特旨调入刑部行走了,半句话不提心中的疑惑,生怕让她老人家担心。

张氏也没多想,她刚刚品尝了吏部尚书家的老夫人打发人送来的糕点,觉得十分合口,正跟孙女儿赵琇商量着是不是叫厨房的人也试着做一份呢,还在想应当拿哪种点心去回礼。赵玮把这次调职说成了喜事,她也就相信是喜事了。

赵琇倒是看出了哥哥神情中略带着一丝僵硬。等离了张氏的院子,她就把赵玮拉到自己的院子里,摒退左右,压低声音问:“今儿的调令是怎么一回事?出什么事了?”

赵玮也知道自己很难瞒住妹妹,便把心中的担忧照实说了,嘱咐道:“祖母那儿,你帮忙先瞒着,别让她老人家担心。其实只是入刑部历练一番罢了,若我是个能干的,皇上自会重用我。”

赵琇皱紧了眉头:“哥哥最近有犯过什么错吗?还是说错了什么话,又或是得罪了谁?”

赵玮摇头,近来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堤坝案里没有用处的犯官都判了刑离开了,剩下尚未定罪的都是有可能掌握重要情报的人,这些人嘴紧得很,审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每日上差、下差,都是例行公事罢了。

再有,就是为曹家与几个文官做和事佬的事了,但这种小姑娘不懂事引发的小风波,又怎么可能会引起皇帝的怒火呢?况且他不过是充当了说客的角色罢了,那事儿原与他没关系。

赵玮实在想不出自己最近到底做错了什么了,也许…是他想得太多了?皇帝此举其实并没有教训他的意思?

赵琇思考片刻后,道:“哥哥只管听令行事就是。我们家从来没做错过什么,就算是哪里不慎触怒了皇上,他也不会真把我们家怎么着的,顶多就是训斥几句,罚点俸什么的,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剥夺了哥哥的差事,让你回家吃自己罢了。我们只管做自己的事,不用想太多。明年我就要嫁进广平王府了,若皇上因着某些莫名的原因要罚我们,看在广平王的面上,也绝不会做得太过的。”

赵玮点了点头,却忽然顿住,惊愕地抬头看向妹妹,发现她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兄妹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可能,只觉得难以置信。

“不会吧?”赵玮喃喃地道,“他没理由这么想呀?”

赵琇抿了抿嘴:“今年从正月开始,大半年里广平王就几乎一直留在温泉庄子上,只回过京城寥寥三四次。高桢说那是因为叶大夫的治疗进入了紧要阶段,不能轻易挪动病人,所以连太后也只是派心腹前去探望,没有再催王爷回京城王府或回宫里住。我每次写信给高桢,问起王爷近况,他都只会说挺好,从不涉及细节。我有些怀疑…王爷的眼睛说不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章不忿

建南侯府上下完全没有半点异动,赵玮既没做错事,也没说错话,这样还能惹来皇帝猜忌,根本就是没道理的。

真正会惹得皇帝对从龙功臣心生不满的,就只有对皇权的威胁了吧?赵玮自认没有这个本事,而现如今在这世间会对皇帝造成威胁的,除了势力早已消散得差不多的颖王一脉,就只有曾经是先帝朝公认皇位继承人的广平王了。

可是广平王因目盲而退位,又是皇帝同胞兄长,如今更是几乎不涉足朝政,低调得很,还有什么理由会让皇帝心生忌惮呢?除非他继位的最大障碍已不存在,他又成为了一个双目能视的健全之人…

叶大夫绝非庸医,广平王若不是双眼确实有所好转,也不至于要长时间滞留在温泉庄子中,连自家王府都不回。算算时间,他们一行人搬到温泉庄子上,也有半年了,以叶大夫的本事,怎么也该有点成果了才对。而广平王虽然半年不曾进过宫,太后却是时不时派人来探望他的,若他的眼睛果真有所好转,太后的人自会知晓。而太后的人知道了,皇帝也差不多该知道了。

莫非这就是皇帝杯弓蛇影地连建南侯府都要猜疑上的原因?只因建南侯府与广平王府即将联姻吗?

这还是他自个儿做主,让太后赐下的婚事呢。

赵玮与赵琇都不约而同地紧紧皱起了眉头,若这就是前者被皇帝盯上的原因,他们还真要叫一声冤枉。

赵玮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家是断不可能与广平王疏远的!御赐的婚事也不可能有所更改。你嫁过去了,建南侯府也依然是你的家!”

赵琇听得笑了:“这是当然啦,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凭什么要因为皇上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就跟自己的亲人疏远?不是我说,皇上如今也未免变得太多疑了些。要不是广平王力撑,我们家又救了他的性命,一路护送上京。他这皇位早就归了别人,哪里还有今日的好日子。我们家就不说了,广平王是他同胞兄长,对他一向关爱有加。若真是双目复明,他做弟弟的理当为兄长高兴才是,怎么反而忌惮起来了呢?”

赵玮心中也有同样的想法,不得不说,这样的皇帝让他略有些心寒。以往对皇帝的崇敬之情也削弱了几分。不过他也不该叮嘱妹妹:“这些话我们兄妹间私下说说就罢了,你别再他人面前提起,最好是连在世子面前,你也别说这样的话。有些事,我们心里有数就成了,却不能主动说出来的,否则皇上只会越发恼怒,觉得我们家是在恃功生骄呢。”

赵琇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还是十分不忿。

又不是要求皇帝给什么好处,不过是想要点清静日子罢了。这也叫恃功生骄吗?皇帝一多疑,立刻就会变成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呀。

她对赵玮说:“不管了,如果皇上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要整哥哥的话,哥哥只当不知道就好。刑部就刑部,不过是差事罢了,在哪里当差不是一样?哥哥参与过堤坝案,对刑部事务也算熟悉,人脉也有,只管依从自己的心意行事便罢。广平王与世子都没有谋逆之意。反而对皇帝一再容忍,我们家更是规规矩矩的。皇上就算想要治我们,也没有理由。所以我们该做什么,就还做什么。用不着特地避讳。”

赵玮想了想,也点了头:“这样也好。料想皇上也不过是有几分猜忌罢了,只要我们不行差踏错,他就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否则又要如何令朝廷上下信服?”

本朝从开国以来,也曾有过勋贵皇亲受皇帝猜忌的例子。他们或是手握兵权,或是功高震主,又或是有过多次故意与皇帝做对的行径,但只要他们没有谋逆,也无大逆不道的罪行,就依然安安稳稳地伫立着,依旧安享富贵荣华。

赵琇自从受了宫嬷嬷与左嬷嬷的教导,就听了许多权贵圈子的秘闻,其中不乏类似的例子。所以她心里很清楚,皇帝猜忌——那不代表着什么,会因为受到皇帝猜忌而家破人亡的人家,那都是自己作死,又或是受猪队友连累。建南侯府尚无猪队友,也从不作死,所以应该无碍。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倒退回十年前的光景罢了。老弱病残,退回原籍耕种度日,完全被排挤出权力圈子。当年赵家祖孙可以撑过来,再来一回也不怕。

至于广平王府,赵琇更不担心。宫里太后还在呢,身体健康,平日又很注重保养,看起来起码有二十年好活。太后不死,皇帝就得顾虑老妈的感受,如果广平王真个有不臣之心也就罢了,他没有,皇帝还要给哥哥下马威,那就是皇帝的错了。

皇帝登基不过三年,平定叛乱也不是完全依靠一己之力,最初的人手大部分是从广平王手中接过去的,只有小部分是曲水伯府钟家协助收罗。而如今朝中还有不少先帝朝时的遗臣,也有先帝登基初期就告病、告老或以其他理由离开朝廷中枢的官员,宗室皇亲皆有一定影响力,勋贵里也颇有几员大将,新提拔上来看似得皇帝重用的年轻臣子们,却几乎都是性情正直却根基尚浅的读书人,并且深受明知书馆的影响。

——全都不是皇帝的死忠。

而皇帝——他连要不要纳妃子,都未能在朝中做到一言九鼎。不是赵琇小看了他,而是她认为,他尚未有实力将一个从未有过异心甚至助他良多还助得天下皆知的同胞兄长狠手铲除,还不会引起天下人的非议。

而广平王无事,建南侯府也不会有事。更何况,建南侯府同样是一个从未有过异心还曾经助皇帝登基的从龙功臣,天下皆知。

从皇帝平日的言行看,他大约还是非常重视自己名声的。所以赵琇只需要自家行事不出差错,广平王府行事不出差错,再提防一下外界某些不怀好意之人的构陷,便可保两家无忧。至于皇帝的猜忌要如何应付?就让他猜忌去吧!反正他也就是想想而已。

也许皇帝心里不爽了,会做点小动作。但广平王、高桢与赵玮三人都不重权势,对那点小动作不会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