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妈妈本就心心念念只有儿子,亲眼瞧见了儿子写的字,哪里还敢说。

说了指不定儿子是不是有命活过明日!

她便真的咬紧了牙关,任凭人怎么打骂怎么拷问,都一声也不吭。逼急了,也只嚷嚷是自己心疼四少爷谢琛,怕谢元茂日后满心只有自己亲生的儿子,所以才做下了这胆大包天之事。

她说得倒是咬牙切齿,十足十像真的。

可谢元茂连日来被这事给折磨得心力交瘁,闻言登时怒不可遏,怒斥道:“既如此,那当日同你一道行凶的婆子是谁?”

黄妈妈只垂着头,又不吭声了。

来日她命丧黄泉,家中少不得要靠亲戚照料,她怎敢说。

可她愈是不说,谢元茂自是愈气。

丁香说另一个婆子自称成妈妈,是五少爷院中的婆子。可是查遍了,莫说谢翊身边没有这么一个成妈妈,便是这满府里也没个姓成的婆子呀!这么一来,竟是一点线索也没了!好在丁香记得对方的样貌,让人画了容貌去叫府中下人一一辨认,可饶是这样,竟也没人认得!

简直离谱!

正当此时,外头忽然有人来报,“六爷,发现那个叫白芍的丫鬟了。”

第050章处置(二)

听到白芍的名,一直垂着头不吭声的黄妈妈猛地一仰头,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惶恐来。

谢元茂却早早已经转身往外走去,并不曾看到。黄妈妈盯着他的背影,嘴角翕动,喃喃道:“今日…当真要死在这了…我的儿,娘的命换你的命…你可要好好长命百岁啊…”

说到后头,声音越清,终至无声。

黄妈妈的脑袋重新耷拉了下去,像是一只才被拗断了脖子的老母鸡,挣扎过后便再没了气力,只能等着人来提了自己去下在滚烫的开水中,一把又一把地将身上羽绒尽数撕扯掉。

她深知,自己的气数已经彻底地尽了——

因为白芍,已经死了。

外头的说话声从低到重,终于尖利了起来。她被捆缚着手脚蜷缩在角落里,听到谢元茂厉声怒斥的声音,“死了?怎么死的?她怎么会死了?”

一连串的问题被抛了出来,连气息都不停顿一下,由此可见这会谢元茂已是怒极了。黄妈妈苦着一张老脸,想想自个儿的儿子体弱多病,连媳妇都还没说上,她这个做娘的便要去了。又想着自己男人是个混的,平日里只有吃几两猫尿时才会露出点笑意来,哪里能照顾得好儿子。这一回,到底是她被眼前利益给蒙蔽了眼,高估了自己。

不过天寒地冻的,那地方向来连个鬼影也没有,这一回却偏生被人给遇上了。

兴许真是老天爷也觉得她做不得那恶事。

她暗自嘀咕着,倒是有些恨起了成妈妈,大难临头各自飞,竟是跑得比兔子还要快些!

正骂着,紧闭着的门蓦地又被推开了。

谢元茂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一张清俊的年轻脸庞气得发白,嘴唇哆嗦几下,瞪大眼叱喝起来:“你说,白芍那丫头可是被你推进井里的?”

谢家的宅子也历经多年了,三房跟二房的交界处有一口水井,离当日出事的池子也近。只是那口井已经被封了多年,里头也早早没了水,谁也没想到要去里头看一看。实在是这次找了多日,也没找见人,便将犄角旮旯都彻底翻找了一遍,这才叫人发现了端倪!

井里没水,天气又冷,叫人发现的时候白芍已经几乎冻成了冰块。

半张脸都已经跟井壁冻在了一起,一扯便带下来一大块混着碎冰的青苔。

脑袋上碗口大的一块疤,血都冻成了黑乎乎的颜色。

谢元茂只消一想便觉得心都焦灼起来,府里竟有如此歹毒的下人!

见黄妈妈依旧不吭声,他只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立刻将人打杀了才好。可是白芍找到了,成妈妈却依旧不见踪影。他只能强行忍耐住心中怒意。然而他才要开口再问,外头又有人来了。

谢元茂登时以为是成妈妈那贼婆子有消息了,可急巴巴出去一看,来的却是三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春平。

“六爷。”

谢元茂冷着脸,“老太太让你来做什么?”

春平一脸正色,不紧不慢地道:“老太太说,这么些日子了也没见黄妈妈吐露半分,可见是个硬骨头,继续问下去怕也不会有什么用处。所以,老太太吩咐奴婢来同您知会一声,依老太太的意思,您性子太软和,这会该给黄妈妈些苦头吃吃才是。”

“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元茂听出了几分不妙,不由愈加冷面。

春平却像是浑然未觉,继续道:“老太太的意思是,黄妈妈既不愿意张嘴说,那她那舌头也就无用了,倒不如绞了下来拿去给那些个丫鬟婆子看一看,也好杀鸡儆猴。”

她说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谢元茂却几乎听出了一声冷汗,诧异地脱口而出:“她没了舌头,还如何交代?”

“这不…还有手么。”春平垂眸。

谢元茂听了便知道,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紧紧握着拳,掌心里一片汗湿,半响才艰难地点点头,“老太太说如何办,便如何办吧。”

春平便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往里头去了。

不多会,便有凄厉的尖叫声传了出来,旋即便没了声,只剩下些“嗬嗬”的古怪声响。

谢元茂立在门口,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发颤。他不是蠢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回黄妈妈怕是活不下去了。绞了舌头还能活着的人自然有,但是黄妈妈绝对没有这个命了。

他原先心中对三老太太还只有七分怀疑,到这会却是十足了。

若非三老太太吩咐下来的,这会她为何要这般明目张胆地要黄妈妈的命。

多半,是听说白芍的尸身被发现了,所以心中害怕才急巴巴地使了春平来。

如何是好?

接下去要如何是好?!

谢元茂几乎愁了肠子,也没能想出往后该如何做才是。

正想着,春平手中捧着个红木托盘,上头盖着鲜红的绸子,领着人推门走了出来。红绸颜色渐深,像是凝结的血块。谢元茂一惊,下意识退开了些。

春平倒是一点不怕,冲着他恭敬地墩身行礼,道:“奴婢先行告退。”

谢元茂摆摆手,面如土色。

不到夜里,黄妈妈便死了。

而成妈妈依旧不见踪迹…

谢元茂苦恼地不敢回芝兰斋去,一人点着灯在外书房枯坐了一.夜,几乎将头发都给愁白了。这事不是小事,一个处理不慎,就会天崩地裂,他不能不怕,不能不踌躇。

然而与此同时,他苦苦找寻的成妈妈却已经被人用席子密密地裹了起来,趁着夜色被人埋在了寿安堂正房后的那株白玉兰下。还未长出新芽的树在黑暗中静悄悄地伫立着,盯着树下辛苦“劳作”的人。而这一切,也只有它清晰目睹。

正房里,三老太太躺着,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这三房依旧还是她的三房,谁也休想动一下。

第二日,天色大亮后,谢姝宁无意中自丁香口中得知了白芍的死讯,霎时心乱如麻。难怪那日成妈妈表现得那般怪异,原本恐怕也是打定主意要诓了丁香去,同白芍一道处理了吧。

庆幸的同时,她却也明白,这事怕是查不下去了。

第051章烧香

事情的后续也果真如谢姝宁料想的一样,不了了之。

黄妈妈死了,成妈妈人间蒸发,谢翊身边失踪的大丫鬟白芍也死了,能够继续追查下去的线索断了个一干二净。

事已至此,陈氏那厢自是长舒一口气,只觉得逃过一劫。芝兰斋中,却是个个面带哀戚。宋家待人一向宽厚,白芍几个年纪小的丫鬟更是一直被桂妈妈当做亲生闺女,如今人没了,怎能不伤心?饶是谢姝宁,心中也难受得紧。

谢翊那,宋氏是打算瞒着的。可结果不知怎地还是被他给知道了,抱着宋氏“哇哇”哭了许久,哭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肯歇声。

才五岁的孩子,也明白人死了,就是再也见不着了。

往后再没有个叫白芍的丫鬟会追在他身后跑,会笑眯眯地给他穿衣戴帽,也再不会朗声唤他少爷。

谢翊哭得伤心,宋氏也听得伤心。她只要一想起这事,便满心不是滋味。谁都知道黄妈妈的话没有说尽,可三老太太便急巴巴让人结果了她,真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微雨的清晨,抱着孩子坐在炕头的宋氏叹息着将脸贴在了儿子的额上,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谢姝宁,则静静坐在不远处,望着两人不动。短短数月,谢姝宁原本圆滚滚像是丸子一般的脸飞快地瘦削了下来,五官的轮廓渐渐分明起来,瞧着同宋氏极像。只是宋氏清婉,她身上的气却截然不同。她此刻只是不动声色地静坐着,尚未长开的眉眼间却含上了戾气。年纪虽小,凛然的形却已经出来了。

她有心想要安慰自家哥哥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人没了便是没了,哪怕说得再多也不可能再出现,又何必多费口舌去说呢。哭一场也好,哭过了难受过了,也就麻木了。况且他年纪仍小,再过几年便该将白芍给忘了。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想着,谢姝宁悄然爬下了炕,套上小靴子往外头走去。

“你听说了吗?黄妈妈的儿子也死了!”

“噫,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外头骤然扬起的惊讶之声,谢姝宁想要溜出去的脚步蓦地顿住了。

“黄妈妈的儿子呀,胎里不足,一身的毛病,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可是熬着也能有许多年可熬呢!怎么会好端端的便死了?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

“可不就是这么说的?所以啊,我娘说这事有古怪呢!她们都说是黄妈妈舍不得儿子,所以带着他一道走了!”

话音落,外头静了一静。而后原本便压低了的说话声愈加低了,似是恍然惊觉了什么,那声音突然道:“快别说了!怪瘆人的,黄妈妈的头七还没过呢!”

再然后,说话声便变成了几句叫人听不清楚的嘟哝,过了会却是什么声音也没了。

谢姝宁躲在隐蔽处,听得蹙起了眉。

“小姐,您怎么到这来了?”

身后忽然想起了丁香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慌慌张张地靠近。

谢姝宁将眉头重新舒展开来,转过身看向丁香,细细看了几眼心下便有了定夺。她乖巧地跟着丁香重新进了内室,便松了丁香的手,走近宋氏。将头微微一低,同谢翊一道靠在了宋氏怀中。她轻声道:“娘亲,往后便让丁香姐姐跟着哥哥吧,阿蛮只要月白便够了。”

出了这样的事,宋氏一去同蒋氏开口,蒋氏自然便忙不迭将月白给了三房。

本就是个不起眼的三等丫鬟,舍了也好。

所以一丝波折也无,月白便顺利到了谢姝宁身边。

月白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谢姝宁再清楚不过,再加上她自己也不过是披着孩子皮的大人,小心些自保不是问题。可哥哥不同,丁香原本就比白芍能干,又遇上了这样的事,往后也只会愈加小心谨慎,所以在人手不充裕的情况下让丁香去照料谢翊,最合适不过。

谢姝宁想得明白,因而见宋氏似有犹豫,便又道:“月白救了阿蛮,是个好人,阿蛮欢喜她。丁香姐姐生得同白芍姐姐相像,让她去照顾哥哥最好不过。”

小小的女童正色说着,面色一片安然。

宋氏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滋味,又见一直哽咽着的儿子也眼巴巴抬头望向了自己,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最近这段日子,诸事不顺,宋氏便又想起了早前同桂妈妈说起过的烧香一事。

谢元茂心有愧疚,听了后便应了且要陪着她一道去。三老太太则不大高兴,普济寺的戒嗔大师德高望重,寺里的香火也旺盛得紧,平日里来往香客络绎不绝,达官贵人无数。宋氏跟谢元茂这么一去,保不齐会遇上哪些人。来日众人一问那是谁,岂不是就要将“丑事”尽数宣扬了出去?

可是为了黄妈妈的事,她也只能暂且忍着。若不然,真的逼急了谢元茂,到底不是亲生的儿子,她可不敢放心。

况且她想阻,也阻不得了。

恰逢这会,长房的二夫人梁氏被诊出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她年纪已经不轻,这会有了身子并不容易。加上她月事不调,所以怀了三月才知是有孕了。长房老太太又是欢喜又是不安,便定了要出去上香,求菩萨保佑。又因为谢姝宁兄妹两差点丢了命,她到底也是心疼孩子的,听闻宋氏一行人也要去后,便派人来说要一道结伴同行,三老太太只好歇了旁的心思。

第二日,一众人便出了门往普济寺而去。

马车外的日光意外得明媚,春日气息便如入水的茶叶,重新鲜活起来,弯弯曲曲地舒展开来。

然而未到普济寺,众人便立即折道返回了。

通州疫病爆发,宫里头下了令,要立即封路。普济寺在城外,这一下便出不去了。听说戒嗔大师入宫已经多日,为心慌意乱的皇上说经解意。谢姝宁听着谢元茂跟宋氏的话,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不知是她那时年纪太小忘了,还是如何,她竟不记得当年有过这样一场疫病…

第052章忧虑

一行人清晨出的门,日头高升时便都又回到了石井胡同。

谢元茂抱了谢翊先下了马车,谢姝宁则跟着宋氏慢悠悠地起身往下走。迎面吹来一阵风,谢姝宁只觉得浑身一冷,意识却清醒了不少。通州的瘟疫已经严重到宫里下旨要封了出入京都的路,想必情况已是十分严重。

谢宅所在的石井胡同在京都北城,皇城在南城。沿着宫门出来,是朱雀大道。南城所居的皆是京里一等一的贵人,各自的府邸沿着皇城四周依次建造,鳞次栉比。故而初来京都的人,不必问,便能知道哪家更加金贵些。越是靠近皇城的,身份便越是尊崇。宅子一圈圈地围着皇城,从宗亲到各路异姓的王爵,严严实实占据了泰半的地方。

北城则是大部分官员所居之处。

所以一进石井胡同,谢姝宁便透过马车上的小窗发觉了不对劲。

各家门户紧闭,竟全然无人出入。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景象。

宫里发出了令,看来各家各户也都已经收到消息了。而此时距离他们出门,不过才个把时辰。可见这一回,事况紧急。

然而不论她如何想,却是真的一丁点也不记得这回事了。

这番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着实叫她乱了手脚。

进了府,谢元茂同宋氏向长房老太太行礼告退。老太太面色颇带着几分紧张,点点头冲两人道:“这些日子就不必出门了,普济寺去不得,心意到了便是,佛祖皆了然。”

宋氏应了声。

二夫人梁氏扶着腰,站在长房老太太身侧,忽然开口道:“听说另一个歹毒的婆子,至今还未寻到人?”

众人闻声皆沉默了下来。过了会,谢元茂才解释起来:“百寻不得,怕是已经跑了。”

“跑了?这偌大的宅子,这般多的人,竟会叫人平白跑了?真真是笑话!”二夫人紧蹙着眉,似对他这话极不满,“老六,到底是你的孩子,你不心疼难道要叫旁人替你心疼不成?也是这般大的人了,非那少年郎不知事,你若连孩子都看顾不好,倒不如早早谴了他们回延陵去。”

她这话说得极不好听,语气也带着几分刻薄。

可长房老太太也没阻她,一来她说话惯常如此,二来她怀着身子,老太太欢喜还来不及,怎会愿意说她。

然而这么一来,就苦了谢元茂了。

二夫人是嫂子,他不好顶嘴,况且二夫人话虽难听,说得却也不错,他只能惭愧地垂眸,接不上话来。

但见他不吭声,二夫人又不满意了,“你这是自知理亏还是根本便不曾听我说?正好,老三家要带六丫头去扬州,母亲身边没了人陪,你倒不如直接将一双儿女送来长房得了。”

谢元茂慌忙告罪,又道:“多谢二嫂点拨,弟弟知道了。”

见他一张脸都似要烧起来了,长房老太太这才出声制止了还要再斥的二夫人,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事都已过去了,再说又有何用,徒增伤心而已,休说了!还有哪个说我没人陪了,你们便都不算人了?”

二夫人嗔道:“您这说得是何话!”说完,这才止了话,一群人终于浩浩荡荡地往长房去。

待人走后,谢元茂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感慨不已:“二嫂的嘴皮子,也不知二哥这些年是如何捱住的。”

谢姝宁听着,心中不禁冷笑,她二伯父是何人,素日里还能怕了二伯母这几句冷嘲热讽不成。况且二伯母是最嘴硬心软不过的,二伯父同她是多年的夫妻,又怎会不知。

只可惜,这些话她都不能当着谢元茂的面说,她只得悻悻然歇了心思。

宋氏一路沉默着,不多时回了芝兰斋,她蓦地道:“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延陵的信怎还未有回音?”

“怕是路上有事给耽搁了。”桂妈妈端了水上来,迟疑着道,“再者您不说了,如今路封了,怕是愈加艰难了。”

“不对,算算脚程,回信也该到了。”谢姝宁呷着茶盏中的水,抬起头来插话。

宋氏低头捏捏她的鼻子,“你这小家伙也知什么是脚程?”打趣完,她重新正色起来,“阿蛮都算得清的事,怎么会错。莫非延陵那根本便不曾收到我们的信?”

她说着,愈发心神不安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谢姝宁同样焦急着。

唯有谢翊年幼不懂事,什么也不知,先前怕过了哭过了,如今也照旧吃吃喝喝,一回来便喊着累由丁香领着歇息去了。谢姝宁便陪着宋氏,靠在她的胳膊上,斟酌着提点:“娘亲,我们住在芝兰斋里,若是信到了,谁给我们送过来?”

宋氏闻言,眼睛一亮,旋即飞快地又黯淡了下去,“我竟忘了这个!”

桂妈妈不解,疑惑道:“忘了什么?”

“芝兰斋地处偏远,若有信来了,必定是要先过陈氏的手。”宋氏解释。

谢姝宁听着,在心中暗自加了一句:陈氏是地头蛇,近日又吃了亏,必定不肯甘心,在信件上动手脚绝对是有可能的事。

与此同时,桂妈妈也听明白了,不由露出惊诧之色来。

宋氏略想了想,便沉声吩咐道:“悄悄去打探一下,近日外头有没有来过信。”

桂妈妈应了下去,晚些回来却只是摇摇头说,没有。三房人口简单,又只有谢元茂一个男丁,同外头甚少有联络,所以近些日子一封信也不曾有。

宋氏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谢姝宁的眼神却忽然冷了下来,若单单只说没有收到延陵来的信,她兴许还能信,可要说一封信也没有,她却是打死也不信的!以她前世十几年的了解,三老太太这么多年来,一直同陈家联系不断,几乎每月都会有书信财帛往来,怎么可能会一封也没有?

可是这话要怎么说?

她登时急了起来,也怪她这段日子心神不宁,竟是忘记了信件会落在陈氏跟三老太太这两条毒蛇手中。可这事,一时间竟也没有法子直说。

心焦不已地过了一日,她只觉得浑身憋闷,便决定带着月白出芝兰斋走走。这一回怕宋氏担心,还带上了宋氏身边的大丫鬟百合一道。三人四处闲逛,走至一处时,谢姝宁蓦地皱了皱小鼻子,嘟哝道:“哪来的烟味?”

第053章烧毁

听到这话,月白跟百合也跟着吸了吸鼻子。

空气里的确有一股并不明显的烟味,似是纸张焚烧的气味,可仔细再嗅一嗅,里头却又似乎混杂着一缕缕豆子的焦香味。闻得久了,竟还叫人馋了起来。月白不由疑惑地道:“莫不是谁在烤豆子?”

“瞧你说的!”百合“扑哧”笑出声来,“也得亏你想得到这样的,谁会在府里自个儿烤豆子?”

这话倒是真的。

然而谢姝宁立在似乎已有段日子不曾仔细清扫过的小径上,心中却并不这般认为。她小心翼翼踩着鞋底下颗颗分明的鹅卵石,步履稳健地往前走去,一边道:“去瞧瞧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谢家三房人丁太不兴旺,宅子里许多地方都缺人手打理。好比先前黄妈妈要对谢姝宁兄妹下手之处便一直无人出入,而今她们现下走着的这条小径,平日也鲜少有人出没。月白虽是长房的丫鬟,可她是谢家的家生子,对谢家各处都极熟悉,这条路若非由她引着来,打延陵来的百合定然是不会知道的。

三人越往前走,便越觉得鼻间的烟味大了些。

地处偏隅,周围连一个人影也无。但谢姝宁却隐约记得,这地方再过去拐个弯,似乎正巧便有个避人的好去处。风中的味道愈发浓郁,谢姝宁心下也不禁跟着疑惑起来。再悄然靠近些,她似乎都能听见轻微的“噼里啪啦”声响,莫非真的被月白说中了,有人在这偷偷地烤豆子不成?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了几句带着愤恨的说话声。

“可恶的贱.人,自个儿抓不着男人的心,偏生就会冲着我撒气!不就烧个信,丢火盆里便是了,竟非得让我巴巴地出来吹冷风。嫌什么丢在火盆中烧气味呛人,怎地不撒泼尿照照镜子瞧瞧自个儿是不是有那娇矜的命!”

里头的人似越说越恼火,说到最后已是换了极刻薄的话语,尖酸地咒骂起来,“歹命的东西,来日等我做了姨娘,看你人老珠黄还能如何嚣张!”

谢姝宁脚步凝滞。

身后跟着的百合紧紧皱眉,见地方偏僻,又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不由担心起来,慌忙劝阻:“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嘘!”谢姝宁一惊,扭头竖起手指置于嘴边,飞快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而方才百合说话时,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已是打草惊蛇了!

谢姝宁才回过头,便瞧见拐角处的灰墙后闪过一角碧色的裙角。

她拔脚便追了过去,可奈何人矮腿短根本跑不快,她便气喘吁吁地扬声喊月白:“月白快去捉人——”

不论里头的人在做什么,只要是偷偷摸摸的,她这个做主子的便有十足的理由抓人。月白倒听话,闻言便越过她冲了上去,百合却骇得半死,慌慌张张地来拽她,又喊月白:“做什么去,还不快回来!”

他们自己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好管旁人的事。可月白不听她的,早早拐过弯没了身影。

谢姝宁被她困在了怀中,不耐烦得紧,索性直白地道:“有人在烧我们的信!”

百合大惊失色,搂着她的手不由微松。谢姝宁便趁着这个功夫挣脱开去,一骨碌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