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老太太禁不住冷笑:“你休要自怨自艾,这事是为老六着想,但凡你有一分真心待他,便该为他打算起来。”

三老太太作柔弱状,突然垂眸坠起泪来,唬了长房老太太一跳,忍着心中不耐同诧异,走近了去安慰她。

离得近了,鼻间香气萦绕,挥之不去。

她绞尽脑汁,劝慰了三老太太许久。

等到月上梢头,香炉中的香丸只留余味,长房老太太才算是离开了寿安堂。

寿安堂内,三老太太倏忽收了泪,面色冷凝地让春平趁夜去寻林姨娘来。

春平诧异:“寻林姨娘?”

林姨娘素日安稳,甚少在外走动,向来不起眼。

“你只管去便是。”三老太太看一眼没了热气的金鸭香炉,声音冷厉。

春平急忙退下。

没一会,林姨娘便匆匆赶来。

夜已深了,她早早睡下,如今睡眼朦胧,眼下虚浮。

三老太太只瞧一眼,便不满地道:“怎地成了这幅模样?”她许久不曾见过谢元茂这个独守空房多年的妾,记忆中只余个婀娜身段,此刻见了套在松垮春衫下的年轻妇人,却觉得不似自己记得的那个了。

林姨娘惶恐地跪下,睡意登时全消,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太太可是有事吩咐婢妾?”

“春平,将我前几日备下的香囊取一只来给林姨娘。”三老太太不理她,兀自吩咐起春平来。等到春平将那只团花银球香囊递到了林姨娘手中,她才正眼望向林姨娘,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早晚也该有个儿子傍身才是。只要你这一回将事情办得漂亮些,我便允你早日诞下儿子,来日消了你的奴籍亦非不可。”

林姨娘仓惶抬头,满面不可置信,“还请老太太明示!”

第065章正室

是夜,寿安堂正房内灯火通明。

直至子时,林姨娘才离开,一袭半旧的春衫隐没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只是个贱妾,原是没有资格一人居一个院子的。只是三房人烟稀少,早先谢元茂又不在府里。三老太太便单独拨了个院子给她,又安排了几个婆子丫鬟,故而林姨娘身处的环境倒说得上不错。只是一个人的心,从来都没有这么容易就能被满足。

待人走后,三老太太才脱衣歇下。然不过两个时辰,她便披衣起身靠坐着,皱眉将帐子撩起挂于铜钩之上,唤了春平进来盥洗。

春日的天亮得不如夏日早,这个时候天色还是漆黑一片。她梳洗完毕换了衣裳,听着外头不知何处传来的昆虫嘶鸣声,心头一片焦躁。好容易才等到陈氏早起来请安,她便在屋中来回踱步,嘴角噙着冷笑,阴毒毕现。

陈氏尚不知情,见她如此,又惊又疑惑,旋即发问:“母亲,您这是怎的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三老太太闻声便瞪她一眼,从前的喜怒不形于色似乎顿时消失无踪,她满面烦躁之色,声色俱厉地道:“长房那个老东西要扶宋氏做正室!”

“什么?”陈氏正接了春平奉上的清茶,心中大震,手一抖,那盏茶便脱手坠了下去,“哐当”碎了一地,茶水四溅。

她慌张失措,双手紧紧抓在椅子两侧,身子往前倾,口中急切问道:“母亲,她凭什么?凭什么?”

一声声,皆昭示了她心中愕然。

三老太太却看也不看她,只踱着步子回到了桌边,一把将那只金鸭香炉推倒,似懊恼又似怒然,“好一个宋氏,难怪老六会亲自来央求我缓一缓,原是在这等着我!缓兵之计,后招毙命!”

陈氏听不明白,煞白着一张脸朝她走过去,声音虚浮地道:“母亲,不能这样,我才是正室,我才是呀…”

然而她不说倒罢了,这般一喊,三老太太登时怒极,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打醒她:“若不是你先前几次三番惹下了祸害,事情怎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因了小贱种落水之事,老六亦对你生了戒心,你难道不知?如今宋氏同端王侧妃是旧识,端王侧妃是何许人,难道还要我说给你听?陈家完了!完了呀!”

她吼着,似将昨日在长房老太太面前未发泄出来的怨气一股脑都倾泻在了陈氏身上。

可陈氏却只能老老实实受着,连泪都不敢轻易落一滴。

“所以…您的意思是,这事已无转圜的余地?”她眼巴巴望着三老太太,盼着能从她口中听到一丝好话。

可三老太太却只是握紧了拳,发着脾气道:“转圜的余地?你且等着吧!继室也能是正!”

陈氏闻言心惊胆战,却又莫名暗暗松了一口气。

倒是长房老太太,不知为何,今日晨起时便觉得浑身不得力,手脚疲软,使不上劲,便连眼皮似乎都沉甸甸地抬不起来。请了杭太医来瞧,也瞧不出什么名堂,只说是精神不济,开几帖药喝了调理下身子便好。可这药又不是仙丹灵药,热热喝了一碗下去,也不过就是苦了舌,身子照旧乏力。她有心无力,又觉得头晕眼花,只得强打起精神让大太太王氏过来,吩咐了几句话。

“安排下去,这几日便开了宗祠让宋氏跟老六的两个入谱族谱。”这些事三房都倚仗着长房,因而她那日在三老太太面前才会如此强横。但今日她却觉得浑身不适,说完这几句话便连口都不想开了。

大太太听了则诧异不已,有心想问,又见她是这幅模样,知道自己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索性先应下急急回去寻了谢大爷说话。

然而谢大爷听了根本不甚在意,大太太讨了个没趣。她气恼,但这事又实在是出人意料,她好歹耐着性子又去见了孕中的二夫人梁氏。

结果谁知,她才一开口,便被二夫人一句“三房的那两位,大嫂莫非更喜欢陈氏那小肚鸡肠的多些?”给生生堵了回来。大太太碰了一鼻子灰,恼火地将长房老太太说的事给吩咐了下去。转头心中惊愕消了些,她就动起了心思,让人悄悄取了几匹新鲜料子送去三房芝兰斋。事情既定了,她不趁早做人情,还待何时?

可她不知,谢姝宁早在上一世便看透了她的为人,这一世又怎会轻易将她的示好放在心上。

故而当料子送至时,她也只将这当做一个信号,一个局面已经稳了的信号。

宋氏倒比她在意些,可也未曾太将大太太放在心上。料子被桂妈妈收了起来,也就罢了。

正逢谢翊来寻谢姝宁去玩,谢姝宁见他眼巴巴的,也不忍推拒,便只在临走前同宋氏道:“娘亲,晚间我们同爹爹一道用饭可好?”

一进连一进的宅院,青瓦白墙间,她们要想安然地活下去,暂时还不能同三房唯一的男人交恶。尤其,这人还是她跟哥哥的父亲,娘亲的夫婿。况且她也清楚,娘亲到底也是深爱着他的。若可行,她并不愿意娘亲将伤痛憋在心中。哪怕两人只是相敬如宾,也能安稳一世…

宋氏心中最重要的是一双儿女,却也从来都放不下谢元茂。

身为女人,她心里要装的人跟事都太多太多。

所以哪怕那一日她被伤透了心,如今遇到了转机,却仍旧隐隐期盼着那日的谢元茂不过一时鬼迷心窍。

到了傍晚时分,谢姝宁便哄着谢翊去翻书,自个儿决意亲自去寻谢元茂来用饭。

宋氏听了,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倒也允了。

谢姝宁就领着月白颠颠往内书房走。

许是因了先前的事,谢元茂心中亦不安,遂搬到了内书房,鲜少去外书房。

她轻车熟路地寻过去,却没有见到人。

门外守着的小厮说谢元茂被谢七爷请出去吃酒了。

谢姝宁心中鄙夷,大白天的好端端吃什么酒。可想着近日府中怕是没有人心中好受,他同谢七爷去吃酒消愁,也说得通。算算时辰,倒是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她便准备领月白去垂花门口候着。

可谁知未走到地方,她便见到林姨娘提着灯笼莲步轻移,飞快地朝垂花门而去。

风中夹杂着一缕妖异的香气…

第066章香诱

谢姝宁的脚步不由滞住了。

这个时候,林姨娘孤身一人,脚步匆匆地去垂花门做什么?

天色还未黑透,她便已经提上了彩绘桐油灯笼,这是要去接人?

谢姝宁心念电转,抬起头来,面上已经露出冷凝之色。她拔脚便追了过去。一个妾,不安分守己地在院子里呆着,巴巴地提着灯笼来接人,接的人还能有谁?她的父亲,可才要醉醺醺地回来呀!

她跑得飞快,追得气喘吁吁。

月白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只紧紧跟着她,不敢吭声。

途经之处,冷冷清清。

按理这些地方正该是来往下人络绎不绝之地,只可惜三房的人少,伺候的人也跟着少。一路行来,竟是根本没有碰见几个。谢姝宁眉头紧拧,小脸绷得紧紧的。

垂花门渐近,她奔走的脚步才逐渐慢了下来。

她领着月白立在抄手游廊的阴暗处,将整个人置身于昏暗中,冷眼望向不远处的林姨娘。

正看着,门外便有人喧闹着进来。

谢元茂面色如常,身上只有微醺的酒气,似乎并没有喝得太多。

但谢姝宁站得远些,天色又晦暗,一时半会瞧不清楚,只看到林姨娘靠了过去。门口守着的几个婆子均垂首不语,似没有瞧见一般。谢姝宁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府里的下人都是三老太太的人,此刻这几人如此作态,便明摆着是得了三老太太的吩咐。若不然,林姨娘一个妾,孤身来门口迎谢元茂,便不是她该做、能做的事!

她不由悄然握紧了拳头。

立在她身后的月白察觉,忙俯身去牵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畔道:“小姐…”

“嘘。”然一声小姐才出口,便被谢姝宁给阻了。她似僵住的冰雕小人,站在那。不动也不吭声。

而不远处的几人皆未曾发现她就在那,用探究又冰冷的神情看着他们。

谢元茂只是微醺,除却身上隐隐的酒气外,便同往常一般无二。故而他见到打着灯笼,娇容含怯的林姨娘时,满心疑惑,下意识脱口道:“你怎么在这?”

林姨娘却只是噙着笑,痴痴望着他的俊眼修眉,几乎失了魂。

谢元茂四顾一番,见只有林姨娘一人。当下眉头紧皱。

可方要叱问。眼前身段婀娜柔软的年轻妇人便倏忽上前来。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来搀他。

她是他的妾,两人的亲近之时却寥寥可数。

谢元茂初回谢家时,因了陈氏的身份。迟迟不肯同她圆房。可林姨娘不同,她原是他的通房丫鬟,后又抬了做妾,伺候他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饶是如此,大半年里,他也只去了林姨娘那一回。

林姨娘回忆着,心头就微微发疼。

好容易得来的一夜,次日一早便立刻被逼着喝了避子汤。

三老太太不允她怀孕,她便不能怀。她深知。即便怀了,若不得老太太应允,也是断断保不住的。

所以今日,她满心不愿,却仍要照着说好的做。

她腰间佩戴只精致玲珑的香囊。银色的铰链细巧地垂下。尽头处的银球悠悠散发出绵延不绝的惑人香气。香囊纹饰鎏金,外壁上十二簇分布均匀的团花内,又分饰四只飞蛾。其中机簧更是言语所不能表的精巧。这样的东西,是林姨娘的身份所用不起的。

谢元茂看到她腰间银光一闪,正要问,便却已经觉得口舌发干,身上灼灼热了起来。

似乎只是一瞬间,他额上便布满了细碎的汗珠子,面色赤红,连带着脑袋也开始发晕。

宋氏的哥哥宋延昭嗜酒,号称千杯不醉,过去没少拉着他一道喝,故而他的酒量可算是相当不错。可这会,却在突然间像是醉了。他忘了甩开林姨娘扶着自己胳膊的手,只觉得鼻间香气萦绕不绝,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烧。

下意识的,他便搜寻起了香气的来源。

——林姨娘。

年轻丰腴,却又肢体纤细有度的少妇。

她的手搀着他的胳膊,却显得那般柔若无骨,娇俏动人。

莫名的,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身体某个角落悄然发生着改变。他不由伸手拽住了林姨娘,双目泛红。

林姨娘笑着:“六爷,您醉了,婢妾扶您回去可好?”

平日里听着普通的音色,这会落入耳中却像是最动人的泠泠琴音,又似乎带着绵软的氤氲香味。脑子仿佛成了一团浆糊,他不知自己要做何去,又要往何处走。他甚至已经分辩不出林姨娘在说什么,他只是呆愣愣地冲她点头。

林姨娘则笑意娇羞,领着他朝抄手游廊走来。

昏暗中,谢姝宁手心冒出冷汗,咬牙颤栗,攥紧了月白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随即,谢元茂两人路过,走到了前头。

林姨娘的视线牢牢落在谢元茂身上,谢元茂的视线也紧紧黏在了她的身上。

谁也不曾发现,角落里,还有个谢姝宁。

灯笼随着走动,火光摇曳。

谢姝宁眼尖地发现,谢元茂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搭在了林姨娘的后腰上。

前世,她活到了二十三岁,她是知晓人事,诞育过孩子的妇人!只一眼,她便恍然惊觉,她的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林姨娘动情了。是醉了?抑或其它?

心绪纷乱,她抬脚便想要追上去喊住他,可不知为何,将将迈出去的步子却又定住了。

身后月白疑惑不已:“小姐,为何不唤六爷?”

她张张嘴,喉间无声。深吸一口气,谢姝宁蓦地拉紧了月白的手,轻声却坚定地道:“我们跟上去瞧瞧。”

事情绝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林姨娘识时务懂进退,绝不会这般明目张胆。且方才那几日婆子毫无动静,必然有人授命。眼下这个节骨眼,又是顶顶要紧的,三老太太跟陈氏被逼急了,谁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心焦,又惶恐。

好在月白老实。也不追问,只领着她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过了穿堂,越过紫檀木架子大理石的插屏,前头林姨娘的脚步仍未停歇。谢姝宁看着,眉头蹙起。好在她跟月白身量都轻,穿的又是软底的鞋子,落地脚步几近无声,一路潜行,竟始终未曾叫前头你侬我侬的二人发觉。

谢姝宁早已发现谢元茂的不对劲,月白却直到此刻才涨红了脸。

事情太怪异!

她的父亲。她知道。前世他虽然薄情寡义。非良人。却从不是那龌龊下作之人。

然而此刻,前头的那人分明是个色.欲熏心的登徒子!

心念电转之际,她蓦地发现,林姨娘所行的方向。并不是回她自己院子的。不去内书房,亦不去她的院子,却直直朝着玉茗院所在的方向去了!她当下大惊,刹那间将所有的事情都串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再往前,便容易撞见陈氏的人。她停下了脚步,两排米粒似的小牙在口中“咯咯”作响,似冷极。这一瞬间,她心中已是千回百转,殚精竭虑。

拦不拦?

拦了如何。不拦如何?

她满心焦急,努力朝着谢元茂的背影望去,这一看,她终于绝望了。昏黄的光晕映照下,谢元茂修长的指已经贴在了林姨娘洁白无瑕的脖颈上。姿势极其暧昧。她想到尚在芝兰斋中等候他们回去用饭的母亲,脑子一片空白,矢口喊道:“爹爹——”

然而前头的人却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走远。

她拔脚去追,跑得气喘吁吁,好容易扯住了谢元茂的直缀下摆,疾呼:“爹爹,爹爹,快同阿蛮回去用饭!”

听到声响,林姨娘低头看过来,神色怪异。而谢元茂眉宇间却满是春.色,见是她,一脸不耐烦,蓦地将她推开,嘟哝道:“休要烦我。”

谢姝宁站立不稳,踉跄摔倒。

冷月渐渐高悬,春日花影颤动,前方人影渐逝。

她突然冷下了心肠,任由月白将她急急扶起,才兀自盯着玉茗院的方向嗤笑了声:“也罢,已试过一回,我还有什么好不死心的。”前世,她哭着喊着解释谢姝敏额上疤痕不是她有意为之,他不也是这般冷心冷面,将年幼的她一把推开?

她扭头便往回走。

一旁月白小声道:“小姐,我们回去同太太说,让太太来请六爷。”

她听着,大力摇摇头,吩咐道:“这事不必同母亲说起,你记住了吗?”

让母亲来请人?

请他回去做什么?

瞧那猴急的模样,若让母亲去请,岂非要将那龌龊模样尽数瞧个干净,污了眼睛?

快步回到芝兰斋,宋氏已让人摆好了碗筷候着,见她孤身回来,微微蹙眉,旋即道:“阿蛮回来了,快些坐,今日有你爱吃的东西。”谢翊也笑嘻嘻地亲自递了调羹于她。

谢姝宁见她没问,略松一口气。

可调羹才握住,侍候在旁的桂妈妈便疑惑地问道:“六爷怎地没一道来,小姐没见着人?”

谢姝宁舀起一勺甜汤喝了,方笑起来:“爹爹同七叔父出门吃酒去了,我没见着人。”

她眉开眼笑地说着,宋氏闻言却愣住了。

到底是她的女儿,她岂会不熟悉她的神情模样?明明说着未见着爹爹,却笑得这般灿烂,岂不怪异?换了往常,这会便该皱着小脸说爹爹不见了,伤心不已,闹着不愿吃饭才是。

可眼前的女儿,大口大口吃着晚膳,模样欢喜,一派天真无邪。

宋氏陡然失了胃口。

夜里,谢姝宁便同谢翊一道歇在了正房。

谢姝宁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她索性悄悄避开人,去看宋氏。一进门,她便听到宋氏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是阿蛮吗?”她一怔,轻手轻脚走近了,才点着头,应道:“娘亲,是我。”

话音落,牀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下来。紧接着,长几上搁着的油灯便点亮。

宋氏笑着来楼她,将她抱紧,问道:“可是睡不着?”

谢姝宁摇摇头,又点点头。

宋氏见状,便道:“你今日可是见着爹爹了?”

“娘亲…”谢姝宁咬咬唇瓣,又蹙眉。她迟疑着、斟酌着,是否该将事情说出来。她倚靠在宋氏温暖的怀抱中,享受着多年不曾尝过的母女亲情,鼻子一酸,眼眶中便有了泪水打转。她狠狠心,将头埋到宋氏肩窝处,道:“我见着爹爹了,他去了玉茗院。”说完,她立时便察觉到宋氏轻拍着自己后背的手一僵,她的身子也跟着僵硬起来。

不过旋即,她便听到宋氏温柔地声音在头顶响起:“是吗?那便让他去吧。玉茗院…该换我们住了…”

第067章哀乐

谢姝宁没有料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怔了怔,良久才欢喜起来,搂着宋氏的脖子道:“娘亲,待阿蛮跟哥哥长大了,定然会好好孝敬您!”

“小嘴真甜。”宋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夜深了,同娘亲一道歇息吧。明日早起,你哥哥定然会说娘亲偏心,只带着你一道睡。”

谢姝宁眉眼弯弯,钻入被窝,双臂缠在她腰上,喃喃道:“娘亲喜欢阿蛮更多些。”说完,她闭上双目,没一会便沉沉睡去。到底是孩子的身体,心中有事所以难以入眠,如今一放下心来,睡意便袭上来,叫她再也撑不住。

可宋氏却一夜未睡。

同样的,度过这个不眠之夜的人,还有个三老太太。

直到次日一早陈氏身边的大丫鬟荔枝亲自来禀了,她的眉眼才舒展开来,开怀笑了一会。随即她又让春平去打听,长房可有什么动静。春平回来说,长房老太太精神不济,正在卧床静养,连长房几位太太夫人的晨昏定省都给免了。三老太太听了,更觉愉悦,转身便让冬乐取了对赤金虾须绞纹镯,送去给林姨娘。

事情办得漂亮,该赏!

她从来都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何况这一回,林姨娘帮她大忙,自然要赏。可她将这事吩咐下去时,眼神冰冷无情至极。

不等日头高高挂起,她便使人搬了软椅到后院,坐在一地春花间,赏起天景来。枝叶上还沾着薄薄的晨露,在纯净如蓝色琉璃的天色下,泛出晶莹的光。春日苦短,只怕没多久便要过去了。她扭头看看自己身后高大的白玉兰树,大朵盛开的花,叫人心情愉悦。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

成妈妈裹在席子里,被深深埋在了这树下。

埋得够深,*时便没有气味。

她满意地收回视线。只觉得神清气爽。

此刻的玉茗院内,谢元茂却觉得头疼欲裂。他甫一睁眼,入目的便是顶极陌生的帐子。揉着眉心侧目往身旁一看,便见陈氏披散着乌发侧卧在旁,她眼角眉梢含着春。色,神情却又带着几分惶恐。

这一幕,恍若晴天霹雳,将他劈成焦柴。

他愣住,记忆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是林姨娘!

昨日他进了垂花门,便见到林姨娘。林姨娘打着灯笼来扶他。他嗅到绵绵的香气。而后身子就开始如炭火般灼热起来。胸腔里亦燃起了熊熊火焰,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叫他身不由己。

“六爷…”陈氏垂眸,声音里带着哭腔,低低唤了他一声。

谢元茂僵住。他下意识想要落荒而逃,可却被陈氏给拽住了手臂。陈氏抬起脸来,杏眼桃腮,肌肤雪白,有着同宋氏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美。他呆呆地看着,昨儿夜里的温香软玉,霎时尽数浮现在了脑海中,他听到陈氏道:“六爷,我知道。你心中只有宋家妹妹。你昨夜不过是醉了,这事权且当做不曾发生过便是,你…不必搁在心上…”

“瑾儿…”谢元茂听了这话,只觉得口舌发木,有些话便再也无法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