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爷也总算明白了。

庆隆帝这是在逼他不得不做个不仁不义的暴君。

他汲汲营营十数年的名声,霎时就毁在了几句话下。

这般损人不利己,端王爷冷着脸想,庆隆帝真的是疯了。

第087章改朝

庆隆帝死在了自己即位后的第十八个深冬里。

死在同一日的,还有他的皇后跟太子。

这一年,谢姝宁八岁,迈过年,便足足九岁了。然而一整个冬天,她面上都没有露出过丝毫笑意。其实不说她,京都里旁的那些人家,又有谁是敢笑一笑的。去岁,众人都还在夸,庆隆帝同端王爷手足情深,在皇家里极难得。如今倒好,个个被打了脸,肿得老高,一碰便生疼。

隆冬时节,滴水成冰,但腊梅开遍,香雪无垠。

往年这时候,各家就都该四处下帖子,邀人一道赏雪烹茶了。

然而今年,却是一点声息也无。

国不可一日无君,庆隆帝宾天后的第七日,端王爷就坐上了龙椅成了西越的新任皇帝。

外头皆传,端王妃为表其心,自缢而亡。一时间,暗地里的舆论倒都觉得是白侧妃的错了。只如今,端王爷即位,白侧妃被封了皇贵妃,因后位空悬,故由她执掌六宫。虽不是后,却也称得上母仪天下。

那些蜚语,自然就更是不敢叫宫里头的人听了去。

纪桐樱被封了惠和公主。

自这之后,谢姝宁便再没有见过她。

早先只是郡主,她又得宠,所以才能高兴了便往谢家跑。如今她成了公主,自然就不可能再时常来见谢姝宁。这一点,谢姝宁再明白不过。宋氏倒有些怅然,努力劝慰了她几日。

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

于谢姝宁而言,身为重生者,当事态的发展同她所知的开始截然不同时,她就会开始惶恐。前一世,庆隆帝也是个软弱无能的帝王,可是天下太平,他虽无大才,却也没做过多少错事。谢姝宁牢牢记得,庆隆帝驾崩的那一年。是他即位的第三十四个年头。

西越历史上的皇帝普遍不长命,庆隆帝在其中已算是极长命的一位。

彼时,燕淮已经成年,史称嘉明帝的十五皇子那会也已七岁了。

可眼下,莫说燕淮还未长大,原该被他扶上帝位的十五皇子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庆隆帝已然仙逝,小淑妃要上哪里去生一个十五皇子出来?

从没有哪一刻,让谢姝宁觉得如此惶恐。

没了十五皇子,却由端王爷登上了帝位。那接下去的事,是不是每一件都会随之改变?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日日愁眉不展。母亲活了下来。哥哥也活了下来。可西越却改朝换代了。

端王爷即位,改元太广,称肃方帝。

又一场大雪纷纷落下时,庆隆帝后大殓。当天夜里。端王爷就病倒了。

他一贯身强力健,这场风寒却来势汹汹,很快就高烧不止。已晋为皇贵妃的白氏在病榻前守了三天,他才好转起来。这之后,他就迅速消瘦了下去,身子大不如从前,开始时不时便要传太医请脉。不过好在都不是什么大病,煎了药吃上几服,养个数日也就好了。

宫外便有人穿。这是庆隆帝的冤魂不散,仍在宫中的缘故。

肃方帝日处深宫,自然是阴气入体,无法彻底痊愈。

太医院想尽了法子,也未能开出断根的药方。

很快。到了除夕。

因了庆隆帝的丧事,这个年举国都是过不畅快的。屋檐下仍挂着的白灯笼,也没有撤下换上喜庆的红,仍旧任由其同白雪混在了一处。国丧期间,不得喧闹,许多事便都免了。

当天夜里,临近子时,谢姝宁仍毫无睡意。

谢翊坐在她边上,打着瞌睡,醒来见她歪着头在翻书,不禁奇怪:“你今儿是怎么了,这看的是什么书,竟这般入神?”

谢姝宁冲着他笑,将手中书册一合,露出书封与他瞧,道:“是史书。”

大越纪年四个字工工整整地印在上头,墨色陈旧,似乎已有些年头。

谢翊愈发觉得奇怪,凑过去抢过书一看,又问:“你在瞧哪一段?”

“战乱。”谢姝宁轻声吐出两个字,伸了个懒腰。

百年前,西越朝还叫大越。

后来战火纷纷,当时的皇帝领着一部分宗室匆匆西逃,才活了下来。再后来,以如今的燕家、万家为首的几大武勋世家平定了战乱,才又迁都回了京都。百年前,京都还叫凤城。

谢姝宁蓦地一伸手,又将书给抢了回来,嘟哝一句:“哥哥别看了,左右科举又不考这些。”

“你都会背了,又看什么?”谢翊不服气。

谢姝宁就笑嘻嘻地将书放到了一边,道:“哥哥怎么知道我会背?”

这一世她的记忆力突然变得奇佳,可算是过目不忘。自打谢姝宁发觉这事后,便开始拼命汲取书上记载的那些往事来。五十年前的那桩谜案,她相当好奇。可是翻来覆去寻了许久,却始终不曾发现点蛛丝马迹。

“父亲当着我的面将你夸了又夸,说我尚且不如你,我怎会不知道。”谢翊瞪她一眼,“好在你是个女儿家,不然我可真想揍你!”

谢姝宁佯作惶恐状,“哥哥好凶!”

兄妹两人过了年就都九岁了,年纪越大便越是不如幼时亲近,这是不可避免的。谢姝宁想着,便有些伤感。前世她未能看到哥哥长大,实在是遗憾。再后来,酷似哥哥的箴儿也不在了,于她,更是痛彻心扉。

而今哥哥好好活着,她一日日看着他长大,便恍若也瞧见了箴儿的成长,心下难得安慰了许多。

正感慨着,卓妈妈便来请人了。

去岁,江嬷嬷说她年纪日长,桂妈妈这些年又多是呆在宋氏身边的,便另寻了个卓妈妈做她房里的管事妈妈。

卓妈妈性子沉稳,比桂妈妈聪明能干,谢姝宁很喜欢她。

原本子时一到,燃放的爆仗声就该响彻云霄才是。但今年,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幽幽的火光在夜风里摇曳。谢姝敏胆子小,被火光吓得“哇哇”大叫,不肯要乳娘抱,非要缠着谢元茂。可谢元茂这会要“迎神”,哪里顾得上她。乳娘没了法子,只得来寻宋氏。

谢姝宁就站在宋氏身边,听到她冷淡地道:“既这般闹腾,就抱回去海棠院吧,莫要惊扰了神灵。”

乳娘抱着谢姝敏,嘴角翕动,讷讷道:“是六爷吩咐了让九小姐一道候着的。”

言下之意,宋氏说要她将人抱回去,是在为难她。

谢姝宁就扬声说了句:“夜深了,惊了妹妹,可如何是好?”

这丫头原先就有些痴傻,这要是再被吓掉了魂,可就成真傻子了。乳娘迟疑着,又看看宋氏的脸色,到底是准备带着人退了下去。可谁知,这还未走出两步,乳娘就“哎哟”惨叫一声伸手捂住了眼睛,将谢姝敏囫囵摔了下去。

好在随侍在谢姝宁身侧的月白眼疾手快,忙上前险险接住了人。

乳娘转过身来,双手捂着左眼,神色极痛苦,连声呼痛,直说自己的眼珠子被谢姝敏给抠掉了。

大过年的,出了事未免太不吉利,宋氏忙蹙着眉头让江嬷嬷去看一看。

幸好谢姝敏力气小,指甲也是修得整整齐齐,短短的,因而乳娘的眼睛只是眼皮上红了块,并无大碍。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呢,谢姝敏这丫头就又闹腾上了。

一离了月白的手,她就冲过来攀住谢姝宁的腿,哭着嚷着要找爹爹。

谢姝宁去拉开她,反倒被她给狠狠咬了一口。

这下子可不得了,宋氏顿时发了大火,也不顾大过年的,直接便让人强行抱着谢姝敏下去,要她去跪在祖宗面前反省反省。宋氏护短护得厉害,眼见谢姝宁手上的牙印子都渗出了血丝,哪里还忍得住。

正值这会,谢元茂走了回来,见面前一团乱,不禁疑惑:“这是出了什么事,怎地闹哄哄的?”

宋氏斜睨他一眼,冷声道:“没什么事。”一边说着,一边就催促人将谢姝敏带下去。

谢元茂见状忙阻:“这是做什么?”

“我教养庶女,难道还要六爷指点过才可?”宋氏笑了笑。

谢元茂就没了话。

本就是他一直在说宋氏不肯教养庶女,如今她真要教了,他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要阻拦不成?他就皱着眉头看人将哭闹着的谢姝敏带了下去。近些日子,他一直在宋氏面前吃瘪。谢元茂心里也不大好受,便不愿意在这事上争执。

时辰过去,众人便各自回房歇息。

谁知半夜里,谢姝宁便被急匆匆的脚步声给惊醒了。

她自睡梦中醒来,犹自困倦,哑着声音急急唤值夜的月白:“月白——”

帘子倏忽一动,进来的却是桂妈妈的小女儿绿浓。

她上前点了灯,又凑到谢姝宁跟前来,道:“八小姐,您可要喝水?”

谢姝宁皱着眉头,将身上厚厚的被子扯开些,问她:“怎么是你,月白人呢?”

“月白姐姐跑肚了,所以换了我来值夜。”绿浓笑着解释。

谢姝宁就着昏黄的烛光打量着眼前这张带着稚气的面容,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轻声道:“你说,月白她跑肚了,所以才换了你来值夜?”

第088章出事(6000字大章)

绿浓点点头,依旧笑吟吟地道:“是呀,月白姐姐吃错了东西,腹痛,所以才来寻了我。”

谢姝宁听她说得恳切,嘴角却渐渐弯起了一个冷锐的笑。

有些事变了,可有些人到底狗改不了吃屎。

她的确不喜绿浓良多,可绿浓是桂妈妈疼爱的小女儿,同她一起吃着桂妈妈的奶水长大。那会,她胃口大,所以桂妈妈的奶水便几乎都供了她一人。小绿浓就只能吃着米粥度日。因而她幼年生得又白又胖,绿浓却一直瘦瘦小小的。

这些好,她一直都记得。

因而前世,她也一直都将绿浓带在身边。

去长房,嫁去林家,绿浓一直都跟着她。奈何她那会蠢笨,看不透人心。绿浓好吃懒做,贪图富贵,她却未能早早察觉。好容易在林家站稳了脚跟,她千挑万选为绿浓择了个人想要将她配出去。彼时,她将绿浓当做亲姐妹一般,巴巴地去问她的意思,可绿浓却漫不经心。

她不明白,只以为绿浓瞧不上那人,遂又换了人选。

可绿浓,仍不满意。

她直到这时,才隐约有些察觉出来绿浓的心思。

原本,绿浓几个丫鬟就是作为她的陪嫁丫鬟入的长平侯府。所谓陪嫁丫鬟,多半是为了将来给男主人做通房,做妾的。那时她刚怀上箴儿,的确是不方便服侍林远致,可是她以为没有人会甘心做妾,也从未想过自己当做姐妹的人,其实日日都在惦记着自己的男人。

可惜了,她不是什么好人,见绿浓有旁的心思,她转身就去寻了桂妈妈。

桂妈妈自然对她千挑万选的那几个人满意极了,她陪着桂妈妈仔仔细细又挑拣了一遍,总算是将人给定下了。

很快,绿浓出嫁了。

可不到一年,她男人就死了。绿浓成了个寡妇。

谢姝宁那会心软,觉得愧疚,是自己对不住绿浓,有心补偿她。恰逢桂妈妈病逝,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恳求她能让绿浓重新回来伺候。

她应了,不顾旁人说寡妇不吉之类的话,又让绿浓回来了。

绿浓的确也似乎变了许多,踏实肯干,身上的浮华一扫而光。倒叫谢姝宁越发惭愧起来。

箴儿出生后。她疲于琐事。又不放心旁人,仔细挑了个乳娘后,便交由绿浓一道照料。桂妈妈去世后,绿浓之于她。便像是桂妈妈,何况那时绿浓又是已经做过人妇的,故而她当时对绿浓很放心。

现在想来,倒是她那时只着眼于林家的事,自己的生计,全然忘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箴儿的事,她怪自己,也恨绿浓。

她心中一痛,随即道:“乳娘难道没有教过你。在我跟前说话的时候,该自称奴婢吗?”

绿浓面皮一僵,讪讪道:“奴婢说顺口了。”

好一个顺口,她分明是没有将做主子的放在心上,哪里是因为什么顺口。自小。绿浓便觉得她较别个的情分更深些,在主子面前也合该更得脸些。谢姝宁清楚她心中所想,这一回根本连将她留在身边伺候也不愿意,可桂妈妈眼巴巴地看着她,同她提起这件事,她就又无法推拒了。何况母亲那,也一直都觉得绿浓在她眼里是不同的。

一母同胞,一奶也是同胞。

可她们都忘了,血亲亦能反目成仇,她跟绿浓算的了什么。

偏生她越是不愿同绿浓一道,宋氏跟桂妈妈便越觉得两个小姑娘是闹了别扭,算不得事。

左右解释不清楚,她后头也就不提了。只让绿浓做一些端茶送水的事,旁的事,那都有月白呢。不过她日渐长大,人到底是少了些,江嬷嬷前些日子才提过,等开了春,要帮她从外头买几个人单独调.教一番,也好堪用些。

府里的家生子,谢姝宁用着也不痛快。

她咳了几声,打发绿浓去沏茶来,而后问道:“外头出了什么事,怎么乱糟糟的?”

说着话,她眼神直直地盯着绿浓的后背看。

月白这些年跟在江嬷嬷身边可不是白学的,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就算不精,门却是早已入了的。绿浓竟说月白是吃错了东西,跑肚了,若非扯谎,那便是月白着了这丫头的道。

可惜了,月白学是学了,可性子一直不算太聪明。

谢姝宁便想着等江嬷嬷买人时,千万让择一个聪明些的。虽说憨厚些,跟好,但她身边势必需要个聪明的。不论如何,将来总是会派上用场的。

旋即,绿浓倒了水过来,递给她方道:“奴婢不知,似乎是六爷跟太太起身了。”

谢姝宁闻言不禁古怪地道:“什么时辰了?”

“快寅时一刻了。”绿浓道。

谢姝宁喝了温热的茶,嗓子眼里总算是舒服了些,复将茶盏递给她,“你先下去吧。”

绿浓见她对自己冷淡,自觉有些委屈,磨磨蹭蹭了许久才出去。

谢姝宁并没有搭理她,她正想着父母为何这个时辰就起身。

才寅时,睡下也不过才个把时辰,何至于这会就起身。心头有疑惑,她就没法继续睡下去了。

好容易熬到了天色微明,她便唤了人进来给自己穿衣。

这一回,进来的是卓妈妈。

谢姝宁就问:“月白人上哪儿去了?”

“月白泄了一宿的肚子,这会才好些,奴婢便让她去睡下了。”卓妈妈取了厚厚的袄子来,帮她换上,“小姐今年冬天新做的衣裳,竟是没几件可穿的。”

秋天里就备下的冬衣,又听了宋氏的,多用喜庆的颜色。结果到了腊月,庆隆帝宾天了,许多颜色便不好穿了。

不过谢姝宁倒不在意这事,她在意的是月白,“可寻江嬷嬷给月白瞧过了?”

江嬷嬷略通些岐黄之术,寻常的风寒跟腹泻这种毛病,她也是能治的。

卓妈妈就道:“月白自个儿吃了药,说是好多了。江嬷嬷这会。怕是跟着太太去了长房。”

“长房?”谢姝宁吃了一惊,“可是寅时就去了的?”

先前绿浓说两人起身,她只觉得疑惑,便不曾想到长房去。这会乍然听到长房,不由诧异。若是晨起时去的还说得过去,天还未亮就去了,是为的什么事?

卓妈妈俯身帮她扣着盘扣,点点头道:“说是长房老太太晕死过去了,是以六爷跟太太才会急急赶了过去。”

长房老太太这些年的身子的确是越来越不如过去,这事。谢姝宁时常往长房去。清楚得很。

她就有些急起来:“寅时就过去的。这会天都亮了还未回来,可见事情并没有好转。杭太医又不在府里,也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

“您别急,若真出了事。那边定会送消息过来。”卓妈妈帮着系好最后一个扣子,扶她起身,一边安慰着。

谢姝宁摇摇头:“若真出了事,父亲跟娘亲都已在那边,三房这边一时半会怕是不会有消息送来。”

说完,谢姝宁却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对。

三房到底还有个三老太太在,长房老太太若真出了事,不至于不先通知三房。

卓妈妈倒没想那么多,只道:“您这会想再多也不过是空想。奴婢让人熬了粥。您先热热地喝上一碗再说旁的。”

谢姝宁仍是不放心,让卓妈妈使个人去长房打听打听消息。

等用过了粥,人便回来了,摇摇头说长房的人嘴巴都闭得严严实实,不肯说。

谢姝宁听了。就从这话里觉察出古怪来。

不就是长房老太太晕了过去,为何还不能说?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正疑惑着,宋氏同谢元茂一前一后地回来了。谢姝宁便急忙去寻两人。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宋氏道,“这是长房的事,不该你我搀和。”

谢姝宁的步子就停在了那。

可守门的丫鬟已经瞧见了她,急忙墩身行礼,道:“八小姐。”

话音落,宋氏就掀起帘子走了出来,看到她就直皱眉,“怎地不多穿些便出来了,莫要冻着。”

入了冬她小病了一场,咳了七八天,宋氏担心得不行,恨不得日日将她裹成球。说完,她又握住谢姝宁的手腕,将她的右手拽到了眼前,仔细看着上头的牙印,“好在咬得不深,过些日子好好拿点玉容膏抹抹,也就无碍了。”

谢姝宁则笑,撒了会娇,才问道:“听说长房伯祖母病了?”

大过年的病了,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事。

“嗯。”宋氏似并不愿意多说,淡淡应了声就牵着她往里头走,“天寒地冻的,先去里头说话。”

她跟谢元茂都是半夜便起了身,直到这会才回来,俱没有用饭。宋氏就又吩咐了桂妈妈摆饭。过了会,饭桌摆上,谢姝宁也一道坐下了。

晨起时,她已用过了一碗粥,这会再吃,自是吃不下的。谢姝宁就漫不经心地夹了个花卷,慢条斯理地小口咬着。

有她在场,谢元茂跟宋氏便没有继续提起那个话头来。

谢姝宁知道,只要自己在,两人断不会自己说下去,索性在饭后主动问了起来:“长房伯祖母好端端地怎会病了?”

虽然她身子是不大如过去健朗,但到底还没到动不动就会晕过去的地步。况且昨儿个白天,长房老太太可都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就会晕死过去?她觉得其中有异。

谢元茂喝着茶看她一眼,道:“人老了身子不好,自然便容易病倒。”

谢姝宁了解他,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在胡扯,于是就笑道:“既然如此,那阿蛮去为伯祖母侍疾吧。”

“嗯?”谢元茂错愕。

谢姝宁笑着继续道:“伯祖母最喜欢阿蛮跟六堂姐,想必若能看到我们随侍在病榻前,也能好得快些,父亲说是不是?您素日一直教阿蛮要做个恭顺的人,这会自是该如此做才对。”

宋氏闻言就不悦地看了谢元茂一眼,又扭头对谢姝宁道:“便是要侍疾,也远远轮不到你去。你大伯母、二伯母、七婶可都在呢,再不济,你三伯母也在京里,何况前头还有你一堆堂姐。哪里轮的上你。”

话毕,一旁的谢元茂就有些听得后悔起来,赔着小心道:“对长辈恭敬孝顺自是该的,只这一回却是真的用不上你,你有这份心便是了。”

宋氏便笑着附和,又催促谢姝宁早些回去,晚些怕还有场大雪,让她轻易不要出门来。

谢姝宁就知道,母亲这是铁了心不想要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好无奈地先离开了正房,回去等着第二批被卓妈妈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

可等她一走。宋氏便同谢元茂争执了起来。

除却几年前外。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这般说话。

说了几句。谢元茂就觉得有些头疼,“这事牵扯上大哥,老太太生气,二哥去劝。连带着也恼了他,如今是谁也不愿意见。三哥倒是从扬州回来了,可他常年在任上,连府里的人都快认不全,况且老太太一贯也不大喜欢他,若不然当初也就不会随他离京。七弟就更不必说了,你瞧他像是会做事的人吗?我虽过继给了三房,可我也还是长房的儿子,难道还能眼睁睁瞧着老太太身边连个说话的儿子也没有?”

他啰哩吧嗦地说了一大堆。宋氏却听得直暗自冷笑,但她面上倒还算平静,压抑着怒气道:“你想着要做孝顺儿子,怎地不瞧瞧长房的那几位是不是愿意让你做。何况老太太又是因为出了那样的事才病倒的,你觉着他们会愿意你日日在长房来回走动?”

家丑不可外扬。

于长房几人来说。谢元茂这已经被过继到了三房的儿子,有用时便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人。遇到眼下这种情况,那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外人。

何况如今,肃方帝即位,谢元茂在皇帝面前别说得脸了,都快被遗忘了。

谢二爷明面上笑着安慰他,新帝过去也曾特地照拂他,来日想起他来便好了。可私底下,他可就再不曾带着谢元茂一道出过门。兄弟两人的关系骤然就又回到了最开始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