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肃方帝的这身龙袍来得不正。这隐性的祸端,叫谁也不能肯定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背对着月白,悄悄叹了声。

进了皇城,马车自然不好继续往里走了。她下来,面上就带上了得体又适度的微笑。

知道她要来,宫里头早早便有人在候着,见了人就迎了上来,笑着道:“谢八小姐,公主殿下候着您呢。”

来迎人的是个小太监,声音尖细,身段纤弱,至多不过十三岁。

谢姝宁便看了月白一眼。

月白遂取了个素面的荷包递了过去。

这是打赏,当着万人的面也好直收。小太监便恭恭敬敬地收了,面上笑意愈加明朗,“八小姐这边请。”

纪桐樱住在永安宫,距离有些偏,谢姝宁就上了软轿,一路被抬了过去。

进了永安门,便见前接抱厦三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角安走兽,各处绘彩。谢姝宁被人领着进了西面的配殿,才站定,身着华服的纪桐樱就扑了上来要牵她的手。

谢姝宁慌忙缩了回来。

纪桐樱瞪眼:“几个月不见,你还同我生分了?”

“公主殿下,尊卑有别…”谢姝宁无奈,“仪态…”

纪桐樱蹙着眉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冷笑起来:“快说,你是何方妖魔,竟敢冒充谢家八小姐!”

第093章偶遇

谢姝宁后退一步,低眉顺眼地道:“公主殿下,您不是要带我四处转转吗?”

“你可还真是越大便越叫人瞧不顺眼了。”纪桐樱嘟哝着,却毫不犹豫地上前牵住她的手,就往里头走。

一路行,便一路瞧见檐下纹饰旋子彩画,谢姝宁看着,心里暗暗感慨,那上头的金色纹样部分听说可都是用真的金粉绘上去的。西越的皇宫,自古便极尽奢华。

纪桐樱领着她,脚步不停,飞快地往大殿深处而去。

“这身衣裳又厚又不痛快,赶明儿我便让父皇撤了尚衣局的宫人!”走了会,纪桐樱又兀自嘟囔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谢姝宁不说话,安静地跟在她身侧。

从郡主晋为公主的纪桐樱,显然过得并不十分开心。

但听她的话,只是因为衣裳做得不合心,便能叫肃方帝撤了尚衣局的宫人,可见至少在肃方帝心中,她这个女儿,仍是同过去一样受宠的。早先在端王府,谁都知道,府里的几位小主子里,最得主子喜欢的,便是纪桐樱。

她自出生,就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如今成了公主,肃方帝后宫空虚,子嗣不多,公主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位,纪桐樱的生母白氏又是如今执掌六宫的人,理应无人敢惹她才是。

谢姝宁思量着,两人已是手牵着手进了里头。

还未瞧清楚身处的环境,纪桐樱就拉着她在一张雕花软垫的榻上坐了下来,又摆摆手,朗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话音落,一直跟着他们的几个宫女就应诺着躬身退了出去。

门口帘子一晃,就没了声息。

但谢姝宁知道,这些人没有走远,就在门外守着。

纪桐樱却像是浑然不觉,忽然一把埋头在她肩上,大哭起来:“只是见你一面。也有这般多的人跟着看着,直叫人心里头难受…”

“公主…”谢姝宁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且前一刻都还好好的呢,这怎么一转眼就大哭了起来,她不由语塞,不知如何劝慰才好,“宫里头规矩森严,合该如此。”

她是重规矩的人。

可纪桐樱不是,听了她的话,便道:“母妃过去日日陪着我。如今我只是想同她一道用些膳食也难。我宁愿回端王府去!”

“公主别胡说!”谢姝宁吓了一跳。生怕叫旁人给听了去。

纪桐樱遂不说话了,只呜咽着哭了一会,才自己掏了帕子将泪水抹了,又盯着谢姝宁道:“我见了你喜极而泣。都已哭成了这幅模样,怎地你却像是一丁点也不在意?”

大殿幽深,厚厚的墙壁阻断了外头哗哗的落雨声。

谢姝宁不大习惯这种怪异的寂静,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她:“公主不知道,公主数月不曾来过谢家,阿蛮悄悄躲在被窝里哭了许多次。”

她胡诌着,纪桐樱却信了,丢开帕子笑了起来。

笑了会,她便下了美人榻。扶着边上花梨木的柱子,踢了踢下头的小龟足,示意谢姝宁起身:“见天下雨,你难得来一回宫里,便陪着我去逛逛御花园吧。雨天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是主子。要做什么当然是她说了算,谢姝宁就收回心神笑吟吟地应了。

纪桐樱就带着她往外头走,见了宫女就悠然自得地吩咐她们去备茶点。

旋即便有宫人提着个画珐琅缠枝莲八宝纹的攒盒出来,又有人打了制作精美的伞来护送两人出门。

还未入春,天气又一直不好,谢姝宁本以为御花园里定然也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可谁知进去了才知道,不止绿芽已生,有些树上连粉嫩的新蕾都已经有了绽放的迹象。大雨倾盆之下,果真如同纪桐樱说的一般,有种叫人难以言表的别样滋味。

两人寻了个就近的亭子走了进去。

宫人收了伞搁在亭子入口处,又取出准备好的柔软垫子铺在冷硬的石凳上,方扶着两人入了座。随后,攒盒被宫人打开,自里头取出十数个錾花银小方盘,上头依次摆着果脯、糕点。

红泥小暖炉也稳稳地立在了桌上。

纪桐樱就笑着站起身,道:“她们煮的茶都不像样子,今日我亲自烹茶,且叫你得意一回。”

谢姝宁倒习惯了她如此,坐在那微笑着望着她的动作,并不觉得突兀。

可随侍在边上的几个宫女心里却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肃方帝登基的时日尚短,纪桐樱这个公主在宫里头住的日子就更短暂了。可只这些个日子,这群人便已能够清楚地知道,这位甚得肃方帝喜爱的惠和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这会,却要亲自动手帮谢家八小姐烹茶。

她们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似乎根本便没有在注意纪桐樱跟谢姝宁的一举一动,可事实上,两人的每一个动作,口中说的每一个字,都被她们悉数入了耳目。

一众人也就因此不得不承认,这位谢八小姐,同惠和公主的私交甚笃。

茶饼在火上熏烤着,渐渐溢出香气来。

谢姝宁的思绪却晃晃悠悠地飘远了。

在她七叔父得罪燕淮之前,她同林远致的关系还未有后来那么僵。

她精通女红,棋道,于茶道却涉猎稀少。而林远致却精于此道。落雨或是落雪的日子里,林远致就会吩咐下人在园子里烹茶。她不好这个,彼时新婚,倒愿意陪着他哄着他,后头却渐渐忙于琐事,不大同行了。

也正是那时,她冒险收留了温雪萝,而温雪萝于无意中撞见了林远致。

两人皆喜茶道,相谈甚欢。

思及此,她眉头下意识一蹙。

端王爷成了新帝,那温家是不是还会同前世一样遭受灭顶之灾?

若不会,岂不是难解她心头之恨?

她眼中的神色冷得像是外头冬末春初的雨水,凉意沁人,冷入脊髓。

不过随即,她的神色又缓和下来,嘴角也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变幻极快,谁也没有发觉方才那一刹那间从她身上蔓延出来的寒意。

就在这时,远远地来了一行人。

亭子里的宫人皆慌忙拜倒,口称:“参见皇上。”

谢姝宁也随之离开石凳,拜倒磕头。

已经成了肃方帝的端王爷神情憔悴地自大雨中步入亭子,摆摆手让诸人平身。纪桐樱便丢开了手中的茶勺,笑着请安,又道:“父皇,您莫不是知道惠和在这,所以才特地赶来的吧?”

这般说话,颇有些没大没小。

可肃方帝丝毫不以为忤,带着些疲倦之色的面上露出个笑,“父皇闻见了你的茶香,循着香气过来的。”

纪桐樱就“咯咯”笑了起来。

肃方帝则四下一看,瞧见了谢姝宁,道:“这便是谢修撰的长女吧?”

这么多年来,谢姝宁倒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臣女正是。”她老老实实又跪下磕了个头。

肃方帝瞧着她的仪态,心中满意。纪桐樱性子素来顽劣了些,年纪渐长也无甚改变,身边的玩伴自然不能再轻佻了去,要沉稳些才好。于是他就笑了起来,道:“惠和平日也寂寞,难得你进宫来陪她,倒不如就多呆上几日吧。”

谢姝宁闻言一怔。

她可是准备最迟日暮也要出皇城的。

可肃方帝亲自开了尊口,她又怎么好驳回,只得恭敬地应了。

纪桐樱高兴得很,立时沏了第一盏茶亲自捧给肃方帝,道:“还是父皇疼爱惠和。”

肃方帝开怀大笑,遂吩咐后头随侍的人:“汪仁,吩咐下去,让人去谢家送朕口谕,便说要多留谢八小姐几日。”

何时回去,那就要看纪桐樱何时肯放人了。

谢姝宁听着肃方帝三言两语将事情给说了,不由头皮一紧。在绝对的权力跟前,她这样的人,不过就是只蝼蚁,甚至说是蜉蝣也绝不为过。蚂蚁不能撼树,她也绝没有反抗的资格。

她不禁起了要疏离纪桐樱的心思。

她只想平安顺遂地活着,离皇权太近,绝不是什么好事。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个清越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下意识抬头,陡然撞进一双漆黑如墨,古井般深邃的眼眸里。

身穿暗红色衣袍的人,约莫二十*的模样,身形颀长,面容白皙清俊又带着女子般的柔和轮廓。谢姝宁看了一眼,猛地想起方才肃方帝口中提到的那个名字——汪仁!

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汪仁!

执掌东西两厂的汪仁汪公公!

她飞快地低头垂眸,只觉得方才那一眼,自己已然被汪仁身上的暗红色灼伤。

那样的颜色,似凝渍的血。

前世,汪仁是死在燕淮手下的。

汪仁在宫中经营数十载,东西两厂更是在他手底下迅速发展,生机蓬勃。这样一个人,集阴险、狠辣、凶狠、乖戾于一体,是极可怕的人。可遇上燕淮,他仍旧只有死路一条。

谢姝宁不知道他最后究竟是怎么死的,可是她知道,燕淮跟汪仁的手段,绝对不相上下。

汪仁一直跟着庆隆帝,没想到如今庆隆帝死了,肃方帝即位,他的位置依旧稳稳的,没有丝毫改变。

谢姝宁心内惶恐,不敢抬头。

而对面的汪仁,亦在方才那惊鸿一瞥间,被震住了。

第094章面善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谢姝宁也还是头一回见到汪仁。

自然,汪仁也断不会有可能见过她。

这一世,谢姝宁今日是第一次入宫。汪仁敢肯定,自己绝不认识眼前这位小姑娘。可是莫名的,他就是觉得面前的人极面善。有些人的脸,就算再过多少年,他亦不会忘却。眉眼鼻子,身形高矮胖瘦,乃至衣裳的款式颜色,头上梳的发式,他都还历历在目。

亭子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他站在角落里,雨丝被风一吹,冷冷打到他脸上。他骤然清醒过来,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若那人好好活着,这会也该二十六七了。

然而明明心中清楚明白得很,但他的视线仍不受控制一般,悄然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

瞧上去似乎同惠和公主差不多年纪,个子倒比公主殿下还要略高三指。头微微低着,不大瞧得清眉眼,这般望过去,只能瞧见一角白皙的下颌,弧度柔和。身上穿的用的,料子材质俱是上佳,价值不菲,可见家中不缺银钱,生活富裕。

他遂想起方才肃方帝问的那句话来,这丫头是谢家的姑娘。

谢家他可清楚得紧,不缺银子过日子,却也断断舍不得在一个姑娘家身上砸这么多真金白银。

且照他所知,谢家这一辈的姑娘并不少,甚至可算是多的是。因而就算谢家人舍得花银子,那也该是往几个年长该说亲的姑娘身上花才是,哪里就会落到尚且年幼的她身上。

这般一想,他看着谢姝宁的目光里,就多了一丝玩味跟冷厉。

他神情自若地立在那,落在谢姝宁身上的视线也恍若不经意一般。

可偏生谢姝宁此刻敏锐得很,因了对他的惶恐跟不自在,对周遭的事物都充满了紧迫之感。这会她更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汪仁在盯着自己看!哪怕汪仁装作不经意,可她仍察觉到了。

他在打量自己。

可汪仁为何要打量自己?

她隐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此刻的她不是长平侯夫人。亦不是入宫的外命妇,她不过只是个年纪尚且不满十岁的小姑娘而已,九千岁汪仁好端端地怎么会注意到自己?

她百思不得其解。

蓦地,身上的压迫感一下尽数消失不见。

她暗暗长舒一口气,却仍旧不敢抬头往汪仁的方向看一看。

恰逢这时,肃方帝吃着纪桐樱亲手烹的茶,出声问道:“汪仁,若朕不曾记差,你可也是江南人士?”

汪仁躬身,恭敬地回答道:“皇上没有记错。奴才的确出身江南。”

“皇贵妃这几日胃口不佳。你可有什么法子?”肃方帝咳嗽几声。又问起旁的来。

纪桐樱在一旁竖起了耳朵,眼巴巴地看向汪仁。

汪仁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奴才久不居江南。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肃方帝闻言搁下茶盏,叹了声,口中轻声呢喃着:“看来,还得往御膳房里寻个懂江南菜式的才是。”

早先庆隆帝在位时,只喜北菜,连一口南边的菜都不肯尝,故而御膳房里的那么些个御厨,竟是从未做过南边的菜。倒也有那么一两个会做,可久不做。做出来的菜,难以叫人欢喜。

这些事,谢姝宁并不知情,只是她听着肃方帝的话,倒觉得肃方帝对白氏颇有几分真心。

可身在帝王家。有了真心反倒是祸患。

这一点,在她见到皇贵妃的时候,更是肯定了。

她同纪桐樱玩得好,对如今已身为皇贵妃的白氏也较之前世熟悉得多。只不过,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眼前这位皇贵妃可都是端庄大方,貌美高雅,神情和煦的。

可此刻笑着同她说话的人,眉宇间依旧有着掩盖不住的疲倦之色,就连面上的微笑,也是僵硬的。

纪桐樱没心没肺,一点未曾察觉,腻着皇贵妃好一顿撒娇。

谢姝宁却一眼便看穿了。

这些日子,皇贵妃过得并不痛快。

至少,不如过去在端王府那般舒心自在了。若说这份疲惫只是因了执掌六宫带来的,谢姝宁是绝不会相信的。一个人,在端王府时能混得如鱼得水,在京都贵妇圈子里成为标杆似的人物,怎么会一入宫便成了这幅模样?

唯一的理由,恐怕就是那座空空无主的景泰宫了。

旁人知不知,谢姝宁不敢肯定,但是她知道,皇贵妃白氏心里定然是有数的。

皇后那个位置,不会属于她。

迟早都会有另一个女人入宫来,成为肃方帝的妻,而她永远都只能是个妃,是个妾…

这样想着,谢姝宁就有些笑不出了。

皇贵妃瞧见了便问:“阿蛮可是不愿意留宿宫中?”

按理,这会被肃方帝派去送口谕的人,已经到谢家了才是。

谢姝宁摇摇头,“怎会,阿蛮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旁的纪桐樱就上前来拉她的手臂,道:“就是就是,她怎会不愿意呢!”

谢姝宁忙跟着笑。

殿内的气氛渐渐又缓和了起来。

她同纪桐樱陪着皇贵妃说了好一些话,连晚膳都留下一道用了,才跟纪桐樱一道回永安宫去。

直至半夜,大雨才慢慢息了。谢姝宁侧躺着,终于沉沉睡了过去。这黑沉沉的天,伴随着高大厚重的宫墙,一点一点在她梦里落下了帷幕。难得的,明明满心惶恐不安,这一夜她却好眠到了天明,这些年来头一次不曾梦到箴儿。

而同样在这个似乎特别黑的夜里,有个人却一夜未寐。

汪仁没有入眠,却在一室安神香内见到了往事。

许多年以前,他便只能靠安神香入睡。

一个人恶事做得多了,便不大敢安心于睡眠。

然而今夜,他看到的却不是那些血淋淋,尖叫着要寻他报仇的冤魂,而是他尚未入宫时的岁月…

他牢牢记得,那是个冬日。

南方的雪通常下得不大。连着飘了几日细雪,地上也不过才积了薄薄的一层。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衣,蜷缩在街角。身后是一堵高大的墙,有棵腊梅树的狭长枝桠从里头探了出来。

他仰起头,便见白茫茫的细雪间夹杂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红。

寒风凛冽,艳红的腊梅花瓣就仿若飘雪般,悠悠地落了下来,直直落在他嘴边。

他伸出快要冻僵的舌头,悄悄舔了下,除了冷。再无旁的知觉。他觉得自己。很快便要如这些腊梅花瓣一般。腐烂在地上,眼泪就沿着脏污的眼角滚落下来。

这时,耳畔忽然多了几声细碎的脚步声。他吃力地转动脖子去瞧,入目的是双鞋头镶着明珠的女鞋。小小的。再往上看,被紧紧包裹在雪白的狐皮袄子的小姑娘正蹙着眉头低头看他。

他慌张极了,连视线都忘了避开。

随即,他便看到她蹲了下来,掏出香喷喷的帕子细细帮他擦去了泪水,柔声道:“你什么哭?”

他的嗓子似乎也冻僵了,说不出话来。

那一年,他十一岁。

他活了下来,带着那块帕子跟五十两银子入了京。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有雨珠挂在檐上,慢慢集聚起来,“啪嗒”一声重重落下。汪仁眼神一凛,坐起身来,扬声喊人:“小润子!”

门被轻声推开。外头闪进来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隔着纱制的宽大屏风,恭敬地道:“印公。”

昏暗中,汪仁微微眯起了眼,声音温润地吩咐道:“派人去查一查,谢家八小姐的身世,仔仔细细的,一个字也不许遗漏。”

“是。”名唤小润子的太监应了声,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重新寂静了下来。

檐下的水珠声响依旧清晰可闻。

汪仁有双桃花眼,却难得不显轻浮,入宫后甚是得他师傅的喜欢。仅凭着这一双眼,他开始奋力往上攀爬。从唯唯诺诺的小太监爬到了如今这样的位置,他手里沾的血,口中说过的谎,已经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