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并不大,地上的积水也不过寥寥,但抬着轿撵的太监们。仍湿透了脚背。

轿撵渐渐靠近了景泰宫,又过了宁泰门。

今儿个随行的是汪仁的弟子小润子。站在一众扈从打头的位置上。

汪仁有意提拔小润子,这点面子肃方帝不能不给,所以这些个汪仁不便的日子里,跟在肃方帝身边的总是年轻的小润子公公。如今内廷里,小润子也是二把手,人人见了都要唤上一声润公公,脸面不小。

他亲得了师父汪仁的指点,心思也素来缜密,这回跟着肃方帝一跨过宁泰门,便觉察出不妙来。

这种直觉,更多的时候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小润子斟酌着,不知该不该立即提醒肃方帝。但他转念一想,若这时跟在肃方帝身边的不是他,而是师父汪仁又会如何?换了汪仁,他会怎么做?小润子在心头挣扎了一番,还是决定将嘴牢牢地闭紧了。

宫里头不论发生什么事,对汪仁来说,那都是乐子,是这寂寥人生里的些微趣事。一旦叫他遇到了这些事,他只会笑着看热闹,是绝不会插手阻拦又或解决的。

小润子觉得,自己得遵从师命,要将汪印公这种寻找乐子创造乐子的本事发扬光大。

原本一过了第二道宫门,他就该扬声提点景泰宫里的人,皇上来了。

但这一回,小润子没有吭声。

肃方帝像是睡了过去,坐在撵上一动也不动,亦没有出声。

明黄的九龙辂伞在渐止的夜雨中迎风吹扬,銮驾仪仗连绵十数步,却一路寂静无声地到了里头。

庑廊下的白玉栏杆在风中静静伫立着,下头一溜的景泰蓝大缸,里头栽着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树,原该绿油油的叶子在灯火照映下泛出一色的暗沉。

立在门口的宫女,打着瞌睡,神情萎顿。

谁也没想到,肃方帝会去而折返。

小润子这才重重咳了两声。

睡眼惺忪的宫女猛地惊醒,蓦然回头,见肃方帝的銮驾已到跟前,立时重重跪了下去,磕头行礼。

肃方帝没有吱声。

小润子则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几名宫女,道:“皇后娘娘可是已然睡下?”

来时的路上,肃方帝提过醒,若皇后已经睡下,那就不必将她吵醒。所以先前小润子一路安安静静的,肃方帝反倒觉得他很知事。

宫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娘娘、娘娘她…”

她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话。

皇后究竟睡了没,谁也说不准。

先前入内的那名身着内官服饰的人,可一直都没有出来过。

肃方帝似乎听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忽然道:“去瞧瞧。”

不管皇后睡了没有,他今儿个夜里总是要在这留宿的。

一行人就忙着伺候肃方帝下撵,簇拥着他继续往里头去。景泰宫的宫人得了消息。也已经飞速奔去同皇后禀报这事。可守在皇后寝殿外的两名心腹宫女听到消息,皆愣住了。

这个时候,皇上怎么又回来了?

诸人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张起来。

寝殿内的皇后也不知在做什么,一直不曾传唤她们。

正迟疑着,肃方帝已大步而来,护卫都被撇在了外头。小润子是汪仁亲自教出来的,有他贴身跟着,便能抵过数个护卫。

肃方帝很快就走到了近处,脚步不停直往寝殿里去。谁知方才跨过门槛。皇帝便听到一阵细细的嘤咛声,似呼痛又似极尽欢喜。他脚步微凝,鼻间蓦地被一阵浓香围绕。香气惑人。似千百朵春花一齐绽放,如泼似溅,还未见到真身,便已叫人恍觉眼前繁花似锦。灼灼似绸。

这香气。叫肃方帝霎时黑了脸。

他立即屏退了众人,只留个小润子在身边,朝着那张被帐子密密遮盖住着的黑漆嵌螺钿花鸟罗汉床而去。

未及帐子,他们便听到里头皇后的声音:“皇上…”

这一声皇上如泣似诉,又夹杂着难耐的欢欣。

肃方帝骤然面色铁青,不管不顾伸手撩帐。

里头一男一女痴痴共眠,汗湿发衫。皇后一双玉臂像是藤蔓,紧紧缠着身上的人不放。

肃方帝瞪大了眼睛。

站在后头些的小润子原不能抬头。这会也悄悄抬起头来,探眼望去。一看之下。他也被唬了一跳,旋即又惊又喜,想着这回可好,印公可不得乐坏了!他们端庄矜持的皇后娘娘,竟在以为皇上不来了的夜里勾了人私通。

这可是要命的事!

肃方帝的面色由青至黑,又由黑成白,难看得很。

他霍然撕了帐子。

“嗤啦”一声脆响,里头的两人这才慌慌张张地分开来。发髻散乱的皇后扭过头来,却是双目含春,一脸迷蒙。

小润子站得远远的,隐约瞧见了这副神色,当下奇怪起来,又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一声皇上,不由愈加满腹疑虑。

这是家丑,不可闹大,但肃方帝头上已是绿油油一片,他又哪里还忍得住这气,一把将床上光着身子的男人给拖了下来,抬脚踹了上去,直往对方心踹了数下,方觉畅快些。

然而这般大的动静,皇后却还是懒洋洋的躺在那,似乎什么也不知。

肃方帝嗅着屋子里盘旋不去的香气,心头震怒。

就在这时,外头有宫人急急扬声呼喊皇后:“皇后娘娘,出云殿不好了!”

皇后掌管着后宫,淑太妃这会要请御医,必不能少了她知道。可眼下的皇后连肃方帝就站在跟前也不知,哪里还听得见这些话。她翻个身,背对着肃方帝,竟是抱着锦被睡了过去。

肃方帝活了几十年,小时亦是在宫里长大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腌臜手段不曾见过。

这会嗅着熟悉的香气,又眼瞧着皇后是这副昏昏沉沉的模样,心里立即便将事情给猜了个大概。

偏生正巧这会又有人来报出云殿那不好了,肃方帝冷笑了两声,看向小润子,道:“看好了皇后娘娘!”

小润子急忙应是。

至于睡在皇后床上的男人,肃方帝想也不想,忽而俯身,自袖中掏出一把短剑当头刺了下去!

不管这人是皇后自己勾来的也好,还是旁人使计陷害皇后的也罢,到底是睡了他的女人,叫他戴了绿帽子,他一时也无法忍耐!

抛下尸体,肃方帝连同这柄短剑一道丢下,扬长而去。

小润子叹口气,走上前去为皇后盖好了被子,才收拾起尸体来。

肃方帝果然是谁也不信,日日带着利器行动。

小润子想着汪仁叮嘱过自己的话,手脚麻利起来,将寝殿内收拾得一滴血也不见。

第195章肃清(小小萌娃和氏璧+2)

皇后像是沉浸在深深的梦里,任凭小润子在寝殿里东奔西走,她也全然没有动静。

小润子出门,冷着脸将景泰宫里因为肃方帝忽然拂袖而去,而惊慌不已的众人都敲打了一遍,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谁也不必留着呆着。

半响,景泰宫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外头的雨也终于是停了,只余下滴滴答答的雨珠沿着檐角坠落下来,发出几声细响。庑廊下的灯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连带着灯光亦摇曳起来。

小润子悄无声息地又回了皇后的寝殿。

屋子里虽然收拾干净了,但可惜的是肃方帝杀了人,却没指明该如何安置这具尸体。小润子将尸体用厚厚的麻袋装了起来,搁在插屏后。他想了想,弯下腰去,将麻袋的口子打开来,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人的样貌。

脸瞧着有些眼生。

下巴上青青的胡渣只有短短的一点,像是刚剃过的。丢在床边的那身衣裳,却是内廷里太监们穿的。小润子早早当了太监,哪里能不知道真正的太监是什么模样。他嗤笑了声,眉头一皱。

有人装成太监的模样,混进了景泰宫,这得是多大的胆色?

即便是皇后,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这一点,肃方帝知道,小润子也清楚。皇后虽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皇贵妃从台矶上推下去,但那是因为她知道,肃方帝是不会因为这种事便废了她的后位。然而与人私通。皇后绝没有胆子。

小润子俯身,伸手在尸体的脸上拍了拍,默默将这张脸给记了下来。

太医院里的御医。不论老幼,他皆能辨脸而识人。眼前这具已经渐渐冷却的尸体,绝不是当值的御医。

小润子又抽出他逐渐僵直的手来看,掌上有茧,厚厚的茧子,是习武之人。这般看来,怕是宫里的侍卫。也不知是哪边的人。竟敢冒着大不韪做出这样的事。

小润子又寻摸了一番,自然是没有发现刻云纹的牙牌。

这人既特地换上了内官服饰,那就当然不可能在身上挂着表明身份的牙牌。

总不至于是锦衣卫的人吧?

小润子摸了摸尸体胳膊上鼓囊囊的肌肉。有些咂舌,腹诽着。

庆隆帝在位时,锦衣卫乃是他的御用拱卫司,相当得脸。甚至于。锦衣卫的人能在宫里头走动而不至知会汪仁。

汪仁执掌东西厂。这个督主可不是白当的,他的权可一直都在锦衣卫之上,按理,锦衣卫指挥使见了他,那可也是要磕头的。但庆隆帝后头,对汪仁日渐不放心,遂抬举了锦衣卫,以求能制衡汪仁。

不过这事哪那么容易成!

庆隆帝最后。不照样疯了?

摇尾乞怜的锦衣卫被逼到了绝处,听说这些日子。很不好过。若非肃方帝还有心留着锦衣卫所,汪仁可不愿意手下留情。

小润子对自家师父的本事,可清楚得紧。

他直起腰来,撇了撇嘴。

走至皇后床前,小润子将裂了的帐子重新挂了上去,破烂些也无妨,总好过没有。里头的皇后睡得熟了,酡红的面色也渐渐恢复如常。

同皇后偷腥,那是必死无疑的事。可那人仍来了,想必是从谁那得了天大的好处又或是被谁拿捏住了要命的把柄,不得不前来赴死。小润子搬了把椅子坐在屋子正中,悠悠然猜测起来。

前往出云殿的肃方帝也已步入殿内,脸色阵青阵白,直奔淑太妃那。

疾行了会,他忽然又定了下来,似乎在这几步之间想明白了些事。

脚步慢了下来,他就有了抽空说话的工夫,问一旁战战兢兢的宫女道:“太妃娘娘出了什么事?”

一路赶来,却忘了问这个。

跟在后头的几名宫女皆没有想到皇帝会亲自赶来,一齐被唬了一跳,颤巍巍回道:“太妃娘娘腹痛,血流不止…”

肃方帝一怔。

“太妃腹痛?”

“回皇上的话,娘娘晚间睡下时还好好的,后头不知怎地就发作了。”

肃方帝闻言,原本就放慢了的脚步这下子彻底凝滞了。

这事,看来要闹大了…

出云殿里这么多人都知道淑太妃出了什么事,七嘴八舌的,哪能全部瞒得死死的?

他停下脚步,站在那沉声问道:“御医可来了?”

“已使人去请了,还未赶来。”宫女见他问起御医,急忙回答。

肃方帝面上的神色意外地平静起来,叫人看不出丝毫端倪。过了会,他方道:“再打发人去请。”

“喏。”一群人齐齐应声,有人飞快拔脚往外跑去。

肃方帝看着,有些头疼起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转个身往偏殿而去。这些个破事,没一日能叫他舒心的!他亦不耐烦做这些事,越想便越觉得头疼欲裂,当下扬声吩咐下去:“去传汪仁来!”

大半夜的,汪仁这会肯定美美地睡在床上。

肃方帝一想到这就更火了,这些个日子汪仁倒在他跟前摆起谱来了,动不动就说腰疼牙疼脑壳子疼的,推三阻四不肯来近前服侍,只推了个小润子出来。

小润子当然也不错,可到底资历太轻,不能同汪仁相比较。

肃方帝恼得很,连声催促:“传朕口谕,汪仁今夜就算是死了,也要把尸体送到朕眼前来!”

众人皆被吓住了,慌慌张张地冲出出云殿去请汪仁来。

好在这一回,汪仁来得极快。

肃方帝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看他一眼。道:“你把今夜的事,都给朕调查清楚。”

养了狗,就是这会子用的。

肃方帝不等他说话。又道:“小润子还在景泰宫里候着,你一道打发人去将事情安置了吧。”他直到这时静下心神,才想起那具尸体来。

只一个晚上,皇后同淑太妃都出了事。

对肃方帝而言,这就表明是容家跟李家出了事。

皇后身后站着的是整一个李氏家族,所以即便她胆敢将皇贵妃推下台矶失了孩子,他也不好对她如何。只能叫皇贵妃受委屈。眼下,毕竟还不是收拾李家的时候。

容家虽不及李家,可金矿还未找到。肃方帝一时半会也不愿意动他们。

“皇上,太妃娘娘吃的可是安胎药。”就在肃方帝头大之时,汪仁温润似玉的清俊面庞上却意外地蕴起了淡淡的笑意,长眸微睐。“您说这事。奴才是明着查,还是暗着查?”

肃方帝骤然发作,语气森冷:“明着查还是暗着查,你若连这也拿不定主意,趁早从朕身边滚出去!”

汪仁笑意不敛,往后退一步,“皇上说的是。”

能故意惹怒肃方帝,可真叫人开怀。

汪仁心里头高兴起来。也就不再继续惹肃方帝,直接退了下去。

他先是打发了人去景泰宫知会小润子。将尸体随意收拾了,又将出云殿里不相干的人都尽数打发出去,不许她们出房门,只留了几个淑太妃的贴身心腹,询问今夜的事。

既夜里只喝了安胎药,那药肯定是要好好查一查的。

可小小的填漆盘子上,盛着的那只玉碗冰凉凉的,连一滴药汁也没有残留。

原先酽酽的浓黑药汁,早就在还冒着一缕缕热气的时候,就叫淑太妃给喝尽了。

这碗是决计瞧不出名堂来了,煎药的陶罐却也空了,里头的药渣亦不知去向。

汪仁听完这些回话后,忍不住笑了几声。

他摆摆手把人都逐了下去,方叫了自己的人来,吩咐道:“去禁林里,好好挖一挖。”

赶在了下雨的日子,林子里一片泥泞,新土也就不明显了,倒真会挑时候。但能跟着汪仁的人,又怎会一点用处也无,花费了少许工夫,便将汪仁想要的东西带了回来。

“埋得很深。”

听到这句话,汪仁不由正色了下,点点头拿起银箸拨了拨药渣。

密密麻麻的红花渣滓,叫人心惊。

汪仁失笑,带着东西去见了肃方帝。

肃方帝面冷,斥道:“人呢,可抓到了?”

“皇上稍安勿躁。”汪仁摇摇头,“怕是寻不到活人了。”

肃方帝没开口。

他们这样的人,一想事情总往最坏的想,既是使坏,哪还能留个活口叫自己心惊胆战?

果然,汪仁跟肃方帝最后见到的,是具自缢了的尸体。

肃方帝来回踱步,面色酷寒,问汪仁:“你说,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汪仁就道:“以奴才之见,这回怕是两位主子皆自以为是了。太妃娘娘给皇后娘娘下了套,却不妨皇后又在她身边放了条毒蛇。”

肃方帝长叹一声:“这群人怎么就不能消停一日?”

汪仁但笑不语。

这天夜里,淑太妃腹中的孩子,到底没能保住,且御医断言,因了这次意外,淑太妃坏了身子将来怕是极难受孕。

肃方帝没再多言,打发了御医离去,转头便让汪仁将人给处置了,余下的事,他也不愿意再多管。

左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哪个也别想讨了好去。

皇后暂且不能动,淑太妃却是只过几日便被送去了宫里太妃们吃斋念佛的佛堂里去,按理,她早就该呆在里头了。

至于景泰宫,皇后身边几名贴身伺候的宫女,皆受了廷杖。

长不过一丈二,粗不过七分的枣木杖,着肉不溃,却回回伤及筋骨,是极有趣的东西。

小润子担了监刑的太监,靴尖一点。

外八字活,内八字死!

他的靴尖,自然是内八。

第196章受罚

行刑的内官一看便明,当下麻利地将麻核桃依次塞进了几名宫女的口中,将枣木制成的廷杖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被按倒的宫女动弹不得,生生受了。

廷杖击打在皮肉上,发出一声又一声地闷响,几人疼得汗如雨下,衣裳尽湿。然而口中被麻核桃堵住,嚎哭声就这样被尽数堵在了嘴里,成了呜呜的哀声。

监刑的小润子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学着往日里汪仁的模样端着脸,唱着数:“一杖…两杖…三杖…”

一声声皆被他拖得长长的,似不肯停歇。

行刑的几人下了死力,往实了打,只等打死了事。

小润子数到第四杖时,正在受罚的几人便有些挨不过,哀哀的哭声渐弱下去。喊至第五杖,声音顿止,竟是都痛得昏厥了过去。有人上前伸手探了探鼻息,见还有热气,便继续落杖不歇。

只要还有一口气,这事就不能算完。

这顿打,就在景泰宫里执行。

皇后就被拘在门口,端坐在那观刑。

肃方帝不会对她动刑,却能叫她看着,连一刻也不许将眼睛移开。他存心想叫皇后心生恐惧,便又命了汪仁随侍在旁。皇后也果真被吓得瑟瑟发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她身边的这几名心腹,又为何突然之间要受廷杖。

但她不敢问。

烈日当空,热气一波一波像潮水般涌来。热得皇后额上冒汗。汗水渐渐黏腻起来,粘在脸上脖子上,开始发痒。

皇后想要唤人为自己打扇。可她身边只站着个汪仁。除此之外,景泰宫里的人,似乎都跟死了一般,竟是一个也不见。她身后的重重宫殿,像黑幽幽的洞口,寂静无声地候在那,却没有人出没。

她悚然一惊。口中想要说的话就被咽了下去。

明知汪仁是个奴才,她也并不敢叫他为自己打扇,何况还是在眼下这样的情况下。

她想别开脸。不忍再看眼前的闹剧,可方才侧目,耳畔便响起汪仁的声音:“娘娘,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