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宁神色微变,淡然应好,目不斜视进了未知的牢狱深处。

前一世,她连东厂的大门该如何走,只怕都弄不清,而今她却站在东厂的地牢里。

她进了门,小六笑着说了声“您请便,小的就在外头候着”,便将门给轻轻合上了。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寂静得不似人间。明明只隔了一扇门,外头的声响动静却都立即被全部隔绝了。

四面都是墙壁,又处在地下,光线晦暗。

谢姝宁索性摘去了帷帽,再一抬头,便撞见了赤着上半身的燕淮。

少年白皙的肩头赫然刺着一枝腊梅,鲜艳欲滴,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几可以假乱真。

她不由得一怔,下意识脱口道:“你的衣服呢?”

燕淮恍若未闻,只呆愣愣地看着她,惊讶地道:“你怎么会在这?”

“…哦,顺道。”谢姝宁别开了眼。

燕淮忽然笑了起来,冻得有些青紫的面上也带了些血色。

因他在马车里被汪仁问及冷不冷时,答了一声不冷,就此被汪仁记在了心里,将他关起来后,连半块上衣料子也不肯给他,只让他冻着。好在昔年在漠北时,天机营的几个师父也爱用这一招。他跟七师兄光着身子在酷寒时节的沙海里捉过沙狐,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练剑习武,早成了习惯。眼下虽冷,却并不是不能忍。

他只是没有料到。竟会在这见到谢姝宁。

“还好…”谢姝宁佯作不经意地朝他上上下下看了几眼,赤着的上半身上并没有血迹,也不见大的伤口,可见方才汪仁说那柄纨扇是用燕淮的皮绷的,是实实在在的大谎话。

她原先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在意,但这会见着了燕淮,却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就先打量了一遍。

不过发现扇面的事是假的之后,她不觉狐疑了起来。

在东厂困了几日,他身上休说缺胳膊断腿,分明连半点肉眼可见的伤口也没有。委实奇怪。再听他说话,中气尚足,也不像是羸弱之样。

谢姝宁疑惑。

燕淮察觉,低头一看,面色微红。想寻件衣裳穿上,却是连根线也没有,只得努力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来。

“娴姐儿逾期不曾见你,心中十分忧虑。”谢姝宁犹自疑惑着,一面掐着时间说起话来。

能不能将燕淮带出东厂她没有丝毫把握,且她也根本也没有这个打算。

她不过只是个手头有些银子有几个刀客护卫的闺阁女子,即便比旁人多活了一世。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她完全摸不透汪仁的下一步,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若是燕淮有法子,她必定乐意相助。

她今日来,只不过是为了亲眼看一看,燕淮究竟是生是死。若活着,有何话要带给燕娴。

至少。如果已经死透了,她勉强也能想法子将他的尸首带回燕家。

可一想到他会死,她又有些莫名烦躁起来。

她垂着眸,在心底里胡乱地想着,一时半会连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弄不分明了。

“该先同她说一声的。”燕淮叹了口气。

谢姝宁讶然。事出突然,连吉祥也不知他的去向,他却用了个“先”字,难道他早有预料?

燕淮瞥见她错愕的神色,忙换了话头道:“你手头的事,可是都已经安置妥当了?”

她既能站在这,必定是已经将谢家的事都给安置妥当了,要不然,她这会必然是在府里守着她娘,忙着打压谢家长房。况且,听她的口气,她应当也已经见过娴姐儿了。

“已了了。”谢姝宁也不瞒他,“从今往后,谢家只是谢家,同我再无瓜葛。”

她淡然说着,可谁都知道,她骨子里流着谢家的血,除非死否则都无用,这血的羁绊,会成为永恒的牵扯。

燕淮笑了笑,忽然面色一变。

谢姝宁眼尖地发现他赤着的手臂上隆起一道道红痕来,争先恐后地朝着他肩头而去,像一群鲜红的小蛇在飞快地追逐着他肩头的那枝腊梅。

骇然失色,她何时见过这样的画面,霎时失了主意,一把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急声道:“这是什么?”

燕淮眉头紧蹙,嘴角却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摇头道:“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这东西…像是活的!”一道红痕在她指腹下微微隆起,谢姝宁厉声道。

然而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手臂上的线状红痕一一消散,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光景,一切就都恢复了原样。

谢姝宁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松开了手。

燕淮暗叹了声,手臂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可惜了…怎么立即就松手了…

他敛神道:“进了东厂,哪有安然无恙,全身而退的人。”

若真有这样的人,汪仁早被气得睡棺材里去了。

早在他刚刚爬上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时候,他便已经为自己的身后事筹谋透了,寿材、寿衣、陪葬…他早八百年就都准备妥当了。

这人想肆无忌惮地活着,就得一早做好转瞬就死的准备。

谢姝宁跟燕淮在地牢里说着话的时候,汪仁正拣了纨扇往火盆里丢,也不知是谁的皮绷的,一丢进火盆里,便噌地冒上来一团火舌。须臾,一股焦臭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汪仁动作优雅地捂住鼻子,淡定地站起身来。旋即转身,落荒而逃…

到了天光底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裹得厚,站在廊下倒也不觉得太冷。便暂且抛开了进门的念头。

他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一炷香燃了泰半,还得有一会,不由想起了先前让人给燕淮喂的毒药,也不知这回见效了不曾。

难得碰见个百毒不侵的人,他若不拿来试下药,心痒得简直寝食难安。

于是,他除了让燕淮冻着之外,便只拿他试药。

各种各样,从各处搜罗来的毒药。一样样试过去。

但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

谢姝宁来时的前半个时辰,他才亲自去见了燕淮,硬塞了粒小红丸到他嘴里。

毒不成,试试蛊如何?

汪仁收回视线,面带冷笑。若还不成,就该拿那些不入流的房中秘药给他试试了。

自从肃方帝沉溺女色后,他已经许久没有找到的乐子,这回勉强算一个。

他是万万不会自己承认,自己其实已经玩的津津有味,乐在其中了的。

一阵风吹过,他眼神微凝。拢了拢身上大氅,抬头望了望天。

这没完没了的冬日,也不知何时才到头。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见到小润子从远处疾步而来,不由拧起了眉头。

小润子走近,压低了声音禀道:“皇上午时进了宁嫔的纯禧宫。不过一刻钟便黑着脸出来,随后回了御书房,连我也不准随侍在旁。直到刚才,皇上突然要召见锦衣卫所的燕大人。口谕立即就送到了锦衣卫所,但今儿个燕大人并不当值。”说到这。小润子看了看汪仁,“燕大人早在三天前,便告了假。”

“哦?”汪仁的眉头拧得更加紧了。

小润子颔首,又道:“皇上不知为何,急着见他,得知消息后自是立即就又让人去找燕大人。自然,这事并没有结果。皇上指着众人的鼻子斥了几句窝囊废酒囊饭袋的,这才打发了我出来,传唤您入宫。”

先前南下惠州时,汪仁随意寻了个借口,推说自己要养病,将宫中的一应事宜都丢给了小润子,算起来,也有些日子不曾入宫。

没曾想,肃方帝如今竟还有想起他的时候来。

他问道:“皇上没提召见燕淮是为了什么?”

“不曾提起。”小润子摇头。

汪仁神色微冷,“他提前在锦衣卫所告了假?”

小润子道:“是,正当三日前。”

汪仁拂袖:“走,入宫。”

肃方帝已经多日连朝政也不理会,眼瞧着日日昏庸下去,如今却忽然要见燕淮,这里头若没有文章,可就真真是怪了!

一入宫,自是直奔御书房。

肃方帝正伏在案上揉着额角,满脸的不耐烦。听见响动抬起头来,见到汪仁,他便冷笑:“怎么,朕不找你,你就准备老死不出现了?”

汪仁笑着上前给他斟茶,道:“奴才罪该万死。”

“燕淮那小子前些日子见朕时曾说过,寻你也是一样的。”肃方帝冷哼了声,一把将茶盏扫落,滚烫的茶水霎时泼了一地。

汪仁正弯腰去捡碎瓷的手微微一顿。

肃方帝焦躁不安,急切地道:“那位仙长,如今身在何处?”

第325章掏空

仙长?

汪仁直起腰来,笑语晏晏,温声回禀:“皇上,燕大人虽曾同奴才略略提过这事,却并不曾明言这仙长人在哪里,先前只说,似要云游而去。”

他顿也不顿,随口胡诌着。

肃方帝为何突然提起什么仙长来,又扯上了燕淮同他,他这个当事人却是丁点不明情况。这话不说是错,应着他的话说多了,必然也是个错。汪仁在捡起碎瓷的瞬间,便想出了云游之事来。

既是将将就要得道的道人,云游四海,自是再正常不过。

哪怕不日这道人就能出现在肃方帝眼前,他到时也可说,道人这是云游归来了。

果然,肃方帝听了这话,并不作他想,只当真来听。他眉宇间的焦躁之色愈盛,将案上堆积得高高的奏章抓在手中,在案上摔得“怦怦”作响,口中道:“云游?把人给朕找回来!立刻就找回来!”

汪仁弯腰,“喏。”

“哗啦”一声,肃方帝忽然将案上的奏章尽数扫到了地上,然后一把站起身来,喘着粗气厉声道,“快,要快!”

说话间,他面上急色毫不遮掩,俱是展露无遗。

汪仁不由微微愕然。

眼前的肃方帝,就这般瞧着,倒是同昔年庆隆帝临近大限时,颇有几分相似。

穿着缂金蓝云青龙白狐皮龙衮的肃方帝两手撑着宽大的书案,气喘吁吁地站在后头,身上的衣裳似乎空荡荡的,有些不合身起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帝王的衣裳,如何会有不合身的?

可但凡是个明眼人就一定能看出来,此时此刻肃方帝身上的衣裳,的确大了些。

肃方帝身形高大,眉目磊落,眼神深邃。原先同庆隆帝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故去的庆隆帝在自己的这个弟弟跟前,看上去就显得虚弱无力,没有男子该有的英雄气概,也缺乏帝王应有的气。

然而这一切在肃方帝身上。都是明明白白存在的。

曾几何时,新换上龙袍的肃方帝,比历代来的任何一个纪家皇帝都更有气势,更像是位与生俱来的帝王。

就连汪仁都不得不承认,肃方帝是该当皇帝的,也委实当了一段日子的好皇帝。

只可惜了,也不知是不是纪家的风水不佳,这么多位皇帝,画像挂了满满当当一室,竟就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长命安康的。

汪仁垂眸暗自讥笑,依他看,只怕肃方帝的命也是长不了。

眼前一声声催促他快去寻那劳什子仙长的肃方帝,面容消瘦,眼下青影重重。大声说句话也要喘上半天,哪里还有一分过去的模样。

谁能想到,他先前是个英武伟岸的男子。

汪仁仔细应了他的话,微微躬着身,后退着离了肃方帝的视线。

出了御书房的门,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汪仁并没有立即出宫去帮肃方帝寻那踪影不知的道人。而是打发了几个人往宁嫔住着的纯禧宫去。

肃方帝是从宁嫔那出来后,提出的要见燕淮,但其实他想见的人,却是燕淮曾经提起过的道士。

思忖间,汪仁心中已有了数。

片刻,一个小太监匆匆回来。背着风悄声同他道:“启禀印公,当值的内侍说,皇上发了好大一场火,宁嫔娘娘吓得直哭。据闻是因了床笫之欢,不知怎地惹了皇上生气。”

皇帝召了嫔妃侍寝。边上原就该有当值的内侍伺候着。

但肃方帝不喜这规矩,硬生生将老祖宗的规矩都给废了,而今只准让人在外头伺候着,旁的是一概不准他们多嘴。

他不分昼夜地贪欢,早早没了所谓的节制。

朝堂之上,不乏忠心耿耿,一心为主的官员。

其中尤以当年拥护肃方帝即位的几人为首。于是,他们便推举了其中资历最长,最得肃方帝敬重的出面来谏言。

然而谁知,这不说倒罢,一说之下肃方帝恼火至极,竟是全然不顾民心臣心,立即就发话要将这老匹夫发落了。

这可是在朝野中颇有声望的几朝元老,素日肃方帝见了他,也是恭敬有加,何时指着他的鼻子这般训斥过。

其当下便给肃方帝“扑通”一声跪下了,磕头劝谏,妄图力挽狂澜,将肃方帝敲打惊醒。

不曾想,说了不过三句话,肃方帝便起身断喝,让人将他拉出去砍了!

朝野震动,天下哗然。

肃方帝砍完了人,倒又清醒了片刻,愁眉苦脸地将自己在书房中关了半日,给那老东西捏造了个大不敬之罪,又兼贪赃舞弊,好歹给这事寻了个由头,勉强敷衍了过去。

满朝文武百官,当然也都知道这些罪名,全是无稽之谈。

但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一时间谁也不敢再吭声。

一来二去,肃方帝的日子,愈发的不成样子了。

皇贵妃先前倒也苦口婆心地劝说过几回,肃方帝一开始也听进了耳朵里,但到底没熬住几日,反倒是憋了几日心情焦躁,浑身戾气。过得几日,当皇贵妃特地去求见他商谈公主的婚事时,他漫不经心地听了几句,便要皇贵妃就地伺候他,做那荒唐事。

皇贵妃大惊失色,如何敢答应。

肃方帝便冷笑,将皇贵妃的衣襟都拉得散开了去,肆意地抓了一把她胸前的丰腴。

面对陡然间变得粗鄙凶戾的帝王,皇贵妃失了神。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能变成这样?

自此以后,二人再不曾谈论起惠和公主的婚事。

皇贵妃也蜗居深宫,久不劝谏肃方帝,皆随他去。

然则纵.欲伤身,肃方帝强健的身子,渐渐被掏空,衰弱了下去。

他头脑清明的时候越来越少,一日大半时光都耽于酒色,精神变得极差,敏感至极,见什么都不顺心,身边伺候的宫人内侍,没几个不曾被他训斥责骂过的,掉了脑袋的人数也在日渐壮大。

就连偶尔小润子来汪仁这回话,说起这些事,也是沉着脸,心有余悸。

汪仁迎风而立,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语:“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却想着要走歪门邪道…竟也是个扶不起的…”

自打淑太妃的事了结后,汪仁对继续在肃方帝身上动手脚没了什么兴趣。

他虽然任意妄为,连帝位更迭也敢操控,连引诱肃方帝叔嫂乱.伦也拿来当乐子,但是他绝不会在眼下这个当口就让肃方帝下台。

肃方帝膝下年纪最大的皇子尚不过总角小童,若肃方帝死了,年幼的皇子即位,天下必定不稳。到那时,不论他是辅佐幼帝还是转投虎视眈眈的诸王,都是一场费力气的苦活。

他一日光花在净手上的时间就不知要几何,哪里还有空专程考虑一切重头再来一回。

不过短短几十年的人生,于权势钱财玩弄“棋子”之外,他终于也找到了旁的乐趣,可不想立即就要收敛心思投入到这些索然无味的事上去。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将一旁恭敬候着的小太监打发了下去,自回东厂去。

缓步前行着,他掩袖,重重咳嗽了两声。

余毒拔尽,却还是伤了他的身子,需要时日复原。

雨夜里,他虽拿下了燕淮,却也中了他的招。也正是如此,将人关进东厂后,他才起了兴要拿燕淮试药。仗着自己百毒不侵,尽一连让他中了两次毒,不试出那第一百零一种毒来,难泄他心头之恨!

广袖垂下,他依旧不疾不徐地沿着长廊走着。

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他才慢吞吞地回到东厂,趁着无人之时暗自揉了揉后腰的伤口,上头的痂结得很慢,时不时就要冒出来疼上一疼。

他站在地牢入口处,莫名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被个可以当自己儿子的小子当成猴耍了一把,他着实高兴不起来。

可偏生他不知燕淮究竟同肃方帝透露了多少,是否提及了那道士的身形样貌,甚至于没准已经给肃方帝看过了画像…因而他无法随意寻个道士入宫用来应付肃方帝。

汪仁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地牢,回到自己那四壁都被厚重帷幕团团遮住的屋子里。

身下的椅子他坐过千百遍,今次坐起来,却似乎尤为不舒坦。

他冷着脸唤小六去把燕淮从地牢里带过来。

小六应喏。

人正要走,汪仁忽然想起谢姝宁来,一炷香的时间早过,这会按理应当已到北城了,遂问:“谢八小姐可已回了北城?”

小六略一想,斟酌着道:“小的按照您的吩咐悄悄派了人跟了上去,八小姐却似乎早有预料。她并不曾回北城,而进了成国公府。下车之际,八小姐对着虚空说了句,不必跟着了…”

汪仁掏出块帕子来,仔仔细细从指尖到指缝擦拭着,斥了句:“一个不会武的弱质女流竟也能发现你们的身影?”

“小的知罪。”小六急忙告罪,心里却在想,照您的性子,必然会派人跟着,人八小姐那分明是猜到的…

汪仁摆摆手:“先去地牢将人带来吧。”

小六应声而去。

片刻后,小六押了人上来。

燕淮入内,站在暖如仲春的室内,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汪仁瞧见,斜睨他一眼,讥道:“这会知道冷了吧?”

第326章放人(粉240+)

他畏冷,屋子里非烧得极暖和不愿入。

阴冷的地牢自然同这有着云泥之别,一冷一热,像冬夏两极。

“印公可是想知道清虚道长的下落?”燕淮不答反问,自去寻了把椅子坐下了,当着汪仁的面给自己沏了一盏茶。

汪仁用打量牲口的眼神看着尚且还赤着上半身的燕淮,阴阴笑了下,道:“那天在北城石井胡同里,你是故意叫咱家撞见的?”

俩人不间断地互相抛出问题,却谁也没有正面回答。

顿时,硝烟弥漫。

燕淮轻呷了一口茶水,冷热适宜的茶沿着喉咙一路往下,直叫人浑身都暖和了过来。

他握着茶杯轻笑:“印公才到今日才知?”

少年清越的声音带着坏坏的张狂之意,听得汪仁额角青筋一跳,紧紧蹙起了眉头。屋子里明明烧得十分暖和,汪仁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却是挡也挡不住。他眼神如刀地朝燕淮看了过去,牢牢注视着少年猫似的狡黠眼神。

由冷到暖,燕淮身上有了热气,又坐在了汪仁这间生人勿进的屋子里,他身上紧绷着的那根弦就松了些,现出一种用慵懒模样来。

汪仁心神不悦,冷声道:“燕大人好大的胆子,你怎知自己进了东厂的大门还能全身而退?”

他是东厂的督主,东厂如今能有这般权势利益,皆是他的功劳,是由他一手拉拔起来的。真论起来,东厂就像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