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宋家的男人,她这位表哥的性子,像极了她那唯一的舅舅宋延昭。

加之舅母又非西越女子,平素教养舒砚的方式,同寻常妇人十分不同,也因而养成了舒砚瞧着与众不同的模样。他小时看着少不更事,爱闹爱胡玩,可心里从来都是门儿清。鲜少能有事,非得要他来找谢姝宁商议的。

除了——惠和公主的事!

谢姝宁听了青翡说他眉宇间有着藏不住的急躁,便知这事铁定同纪桐樱脱不了干系。

算起来,她同纪桐樱也有好些日子不曾联系过。

宫里头的戒备看似越发松懈,可其实却是越来越森严。然而就算是纪桐樱的婚事被提上日程时,她若想偷偷出个宫,见一回两回谢姝宁,都不叫难事。事情真正变得艰难,反倒是她的婚事日渐趋于平静之际。

谢姝宁一直疑惑着,不知宫里头的用意。

毕竟公主殿下还比她年长些,论理即便还没有下嫁之意,驸马人选也早就该定下了才是。

然而皇贵妃明明一开始急着,到后来反倒是提也不提了。

上一回皇贵妃特地微服上门了一趟,真正的缘由,她隐约也猜到了几分,随后便去问了舒砚。

情之一字,蜜糖砒霜,有人当成蜜糖看,可落在旁人眼中,便犹如砒霜。

可便是砒霜,于深陷于其中的人而言,只怕也是甜如蜜糖的。

昔年舅舅跟舅母之间的感情,她也曾有耳闻,委实像是出折子戏里才有的故事,自小看着这样父母感情长大的舒砚,又岂会同她一样,瞻前顾后、权衡利弊,久久都不敢动。

他甚至于在兰羌古城的那场风暴过后,便用最快的速度给敦煌送了信去。

然而,舅舅究竟是否会答应,他们心中都没有丝毫底气。

便是舒砚,也只同她说,且等一等,信他一回。

可分明,连他自己也不大相信自己。

然而皇贵妃一定不会认可…

故而那日皇贵妃一走,谢姝宁便急着给纪桐樱送了消息。

纪桐樱却递出话来,让她不必忧心。

那之后,宫里头竟也一直没有大动静。

她先是忙着准备南下的事,担心着娴姐儿的病症,后又为了燕淮的事心力交瘁,便也就没有多想,只当他们自己的确有好主意在。然而事情,似乎并不是她所期望的那样。

少顷,她在前庭见着了舒砚。

暗夜里,青翡提着灯候在一旁,将他们脚下照亮。

舒砚紧紧皱着眉头,开门见山地道:“宫里头只怕出事了。”

甫一见面,他便来了这么一句,谢姝宁被唬了一跳,忙压低了声音问道:“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已经有段日子联系不上她了。”舒砚摇了摇头,“别说哪里得来的消息,眼下分明是连半点消息也无,安静得不像话。”

这种时候,他们都还是第一次遇上。

谢姝宁也不由跟着皱起了眉头,“难不成是皇贵妃…”

舒砚苦笑:“也可能是皇上。”

“如今我们不论怎么想,都只是猜测而已,做不得数。”谢姝宁安抚了他两句,“这样吧,我想个法子从宫里打听打听,咱们再做定论。”

若只是皇贵妃,那倒还好办,若这事叫肃方帝插了手,便真是难办了。

舒砚正色看向她:“多谢了。”

谢姝宁听着便觉不对,他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过…

她低声问:“表哥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的确有。”舒砚叹口气,“你说过的那些话,我都明白。所以,我跟公主也一早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若她非下嫁旁人不可,那便静候时机死遁而走,我们一道回敦煌去。”

聘为妻奔为妾的说法,在漠北,自然是不作数的。

只要纪桐樱能离开西越,他们便能在敦煌重新活下去。

这的确,是合用的法子,也委实是最坏的法子。

这么一来,纪桐樱便必须在母亲家人跟舒砚之间做出抉择,而舒砚也会因为这残酷的选择而心怀愧疚。

世上安有两全之法…

谢姝宁默不作声地听着,如果换了早前的她,这会定然已摆出极为不赞同的姿态了。可偏生,她今日才不计后果疯了一把。

她看了舒砚一眼,轻声却坚定地说:“一定会有更好的法子。”

舒砚仰头望向天上零星的光亮,道:“一定!”

然而未来如何,便如这天上的星子,叫他们看不穿命轮的轨迹。

与此同时,小七才刚刚见着汪仁。

夜已深,汪仁却还没有入睡,只披衣坐在书案前翻看下头呈上来的消息。

他一面看一面禁不住冷笑,“好个燕默石,倒是我小瞧你了。”

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找,甚至于他都不惜亲自去见了万几道,可一切都像是泥牛入海毫无消息。

他在渐渐昏暗下来的光线下掐算着,那顿宋氏亲自下厨的饭究竟还有几日才能吃到口,愈发对燕淮不喜起来。

忽然,门外有人来禀,小七来了。

他便丢开了手中的信,扬声让人进来。

小七恭顺地行过礼,便将谢姝宁吩咐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汪仁听着,忽将脸一沉,道:“谁找着的,如何找着的,在哪里找着的?”

他向来心中再怒,面上也是不显的,然而此刻他眉眼的每一处,都满是戾气。

小七忙低头,“是小姐。”

“…”

汪仁蓦地重重一拍书案,霍地长身而起,“滚!”

第380章不妙

话音像是从齿缝间硬生生蹦出来的一般,掷地有声。

小七听得心头一颤,半个字也不敢多言,赶忙便顺着汪仁的话,真“滚”了。眨眼间,屋子里便没有了小七的身影。然而他方才走至廊下,便又叫人给拦住了,半是拖着给带回了汪仁跟前。

只片刻,汪仁面上的怒意便已重新消失不见,只余下了几点零星的不虞躲在眉宇间。

他坐在书案后定定看向小七,只字不言,只冷笑了声。

小七唬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腰杆伏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

他也是在汪仁身边呆过好些年的人,汪仁的脾性如何,他们也都清楚。这会见了汪仁这模样,小七便知,大事不妙。

——印公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的头垂得愈发得低了,额头已触到了冷硬的地面,像磕在厚厚的冰块上,一股凉意直冲脑壳而来,冷得肌肤生疼。但心知印公此刻正坐在书案后看着自己,他便恨不得让自己的身体僵直得像是块木头,连根手指头也不敢动弹。

漏沙一点点滑落,时间在飞也似地流逝着。

小七只觉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久而久之连自己这会正在面对阴晴不定的印公大人也给遗忘了,只记得小姐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家去回话。这会夜已这般深,夜色黏稠如汁,天上不见明月只有几枚不起眼的星子,便显得天色愈发的黑了。

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回去…

他僵着,忽然叹了口气。

一不留神,竟是出了声。

头顶上立时传来又一声冷笑。小七慌慌张张地咬紧了牙关,不敢再发出声响来。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中蓦地传来汪仁平静无波的问话声,“怎么找着的?”

小七闻言微微一怔,斟酌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才好。真论起来,他跟吉祥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便说不清他家小姐究竟是怎么找到人的。若是容易的事,他们也就不会白白辛苦了这些日子,可终了,偏生他家小姐只是往那一站指示着他们带她翻墙进去,一落地便瞧见了人。

仔细想一想,倒还真像是个巧合。

他满心都是疑虑,嘴角翕动着,盘算着究竟该如何告诉汪仁。

印公骤然恼火起来,必是因为他家小姐先一步印公找到了人,觉得失了面子,有些下不来台了。可事已至此,眼下不论他怎么说,印公只怕都是消不了气的。

小七琢磨着,终于开口道:“小的不知。”

想要说谎诓了汪仁去,那可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事,小七自认没有此等本事,又因没有得了谢姝宁的吩咐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得索性拿“不知”二字来回汪仁的话。

因这也算是真话,他说话时的声音落在汪仁耳中时,便显得极为平稳镇定。

故而汪仁听了这话连看也不曾看他一眼,只屈指轻轻叩响桌案,道:“罢了,你回去吧。”

小七一顿,蓦地抬起头来,带着一脸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连声告退。

这一回,他一直出了东厂,也再没有人再拦他。

小七出了门不由长出一口气,飞快地沿着长街往北城去。

夜色寂寂,很快梆子敲过了三更。

汪仁的屋子里仍亮着灯,一室通明。他孤身一人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攥着一把的纸,上头每一张记着的都是四处搜罗来的消息。静默了片刻,手指渐渐用力,他将手里的一把纸揉得皱巴巴的,而后一下攥紧,攥成了个棱角狰狞的球,被他轻飘飘地往外一抛,这颗球便擦过燃着的油灯倏忽烧了起来。

火舌像活着的一般,贪婪地将整颗球都给紧紧裹了起来,眨眼间便将其烧成了灰烬扑簌簌落在地上。

汪仁半眯着桃花眼,似睡非睡,打了个哈欠。

他倚在那坐了片刻,忽将眼睛大睁,嘟哝了句:“也罢,总算饭还是吃得上。”至于燕淮的事,等到他吃完了那顿饭,多的是机会收拾。这般想着,他心里舒坦了些,只满心记挂起那些将由宋氏亲自下厨烹煮的酒菜来。

贪、嗔、痴、恨、爱、别离、求不得…

这里头最毒的莫过于求不得三字。

人心一旦起了执念,若始终求而不得,必日夜寝食难安。

他想吃那顿饭,想得也已许多日不曾好好阖眼睡上过一觉。

换了衣裳睡下,他在暗夜里翻个身,突然一把惊坐了起来,皱眉自语道:“也不知要煮上几道菜,过会再累着了…”

如是想着,他不觉又想起自己也已许多日未曾见过宋氏,不知她的眼睛痊愈之后如今怎样了,也不知早前派人送去的那些补药可都吃尽了。仔细一想,汪仁发现,自己今夜只怕又要难以安睡了。

他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重新躺下,睁着眼睛望向帐子顶端,像要将帐子瞧出个洞来一般。

泗水沿河的小宅子,白墙青瓦内,也有个人同他一般,盯着帐子整夜无法入睡。

这天夜里,京都各处角落里,彻夜未眠的人,陡然多了不少。

谢姝宁倒是睡下了,且一夜无梦,只大被蒙过头,一觉便睡到了天明时分。可惜昨儿个夜里月色不见,星子也稀少,今晨这天便也阴沉沉的,不大亮。谢姝宁一早睁开眼时,还当自己才睡下一会。透过窗棂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带着灰蒙蒙的颜色,叫人见了不喜。

青翡听见动静进来,替她撩了帐子服侍她起身,一面说:“卓妈妈让厨房半夜里就给您熬上了鸡蓉粥,这会正是时候。”

谢姝宁颔首一笑,起身洗漱过后,便让人端了粥上来用了满满一碗。

用着晨食,她想着昨儿夜里小七面色发白地回来时,转述的那些话,不觉蹙了蹙眉,吃尽碗中最后一勺,她侧目看向青翡,笑吟吟道:“再盛上些。”

青翡吃惊地看了她一眼,木愣愣地点点头,端了碗去又给她盛了小半碗。

谢姝宁将这后盛的半碗也吃光了,这才搁了碗筷,用清茶漱了口。

她如今越想便越觉得,印公的性子难以捉摸不假,但时常却像个孩子。先前她派了小七去时,便已料到他会生气,只是没想到竟还斥了小七滚。

谢姝宁看着屋**沉沉的天,心道,那一声“滚”八成是对她说的。

可这事焉能怪她?

一开始可不就是他自个儿疑心过了,将没影的事也栽到了她头上?

但眼下,她一定要哄着他…

谢姝宁先去见了冬至,将给宫里递消息的事吩咐了下去。

这事按理是冬至做惯了的,但如今因了宫里的消息忽然闭塞起来,便显得难得很。谢姝宁叮咛了几句小心,这才放他去办了。

她自己则回房去,吩咐青翡取了针线来。

想要哄了汪仁高兴,断断不是容易的事,要不然这天下想要走他这条路的人数不胜数,真成了事的却始终寥寥无几。她只能另辟蹊径,寻个最稳妥的法子。

时至午后,天色依旧晦暗,倒有种连夜晚都要早来两分的模样。

泗水那边派了人来见她,带来了燕淮的信。

因事有变故,他们早前打算着的那些计划便都必须做出相应的变动,因而也免不得需要同谢姝宁商议。

过了一夜,他在信中的口气便自主地熟稔起来,一声声阿蛮、阿蛮地喊着,像早就喊过千百次。谢姝宁反倒看得有些微微面上发热。昨儿个她是见着了人过于激动,结果乱了分寸,今日清醒镇定下来,倒觉自己先前是糊涂轻佻了…

只是她虽多活了一世,可前世她从来也不曾经历过这种事,眼下真碰上了,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迎上去。

她敛了心神,反复仔细地看着信。

另一厢,冬至想要递消息入宫一事,却只能放弃。

难…太难…

早前纪桐樱特地留了用来同她私下通信的法子,已是用不成了。

宫里头的局面,在众人不知不觉间,便已不同往日。

自从知道了肃方帝的心思后,皇贵妃假意顺从,背地里却没少做手脚。即便真要犯下弑君之罪,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下嫁梁思齐做个继室。太子虽则还年幼,但她身后的白家,尚还坚挺,只怕将来也会继续屹立不倒。

皇上看似仍精明,但实则却已有昏庸之兆。

她深知不能再指望他,便从那一日后就开始准备起了来日帝位更迭的那一刻。

在宫里头呆得久了,连她自己也不禁觉得自己日渐腐坏。

一开始,她们都是后宫里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花,然而有人早早便枯萎了谢了,有人早早就被连根拔除。然而剩下的那些,枝头上的花开得越来越艳丽,却是每一株都从根上便烂了。

皇贵妃觉得,她的根,早就已经**不堪。

再多的浓情蜜意,也经不起岁月侵蚀。

她同父兄商量妥当,如今只匿于重重宫闱中,静候时机成熟。

肃方帝早就已经渐渐不得人心,身子也大不如从前,她的儿子是东宫的太子殿下,在他驾崩后即位,名正言顺。

然而明明一切都在顺利进行,半道上却杀出了个程咬金,因件荒唐至极的事,便将她软禁在了宫中,见不得太子也见不着公主…

归根究底,还是皇上对她已不信任。

第381章夜见

深宫内院,身为女子的她们想要安然活下去,除了一颗日渐坚硬的心脏外,不得不依靠的,还有帝王的那几星怜惜。

皇贵妃知道,肃方帝的心里已渐渐再没有她了。宫里的美人,像朝生暮死的蜉蝣,每一日都在更迭交替。然而后宫无主之时,手掌凤印,位比副后的她,便是活得最长久的那一只。她的女儿,是长公主,她的儿子,是东宫的太子殿下。这宫里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越过她去。

可世事难料,总有人会忍不住想要触一触逆鳞,想要试一试自己究竟有没有机会取而代之。

越是年轻貌美的,便越是沉不住气。

近日来,肃方帝专宠一位出身平平的和贵人。

和贵人今年才十六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一身好皮子更是莹白赛雪,便是女子瞧了也忍不住艳羡不已。肃方帝贪的便是她们的那张好皮相跟新鲜劲头,于是和贵人一入他的眼,便许久都不曾被冷落。

恰逢此时皇贵妃的心思全在来日大计上,只一个小小贵人,她根本不曾属意。何况得过肃方帝宠幸欢喜的人数不胜数,真能长久的却寥寥可数,甚至于可说是没有,因而皇贵妃便愈加没有对和贵人另眼相待。左不过只是个新近得宠的年轻贵人罢了,当不得事。

但便是这位不起眼的和贵人,硬生生叫她栽了个跟头。

和贵人一早来请安,模样瞧着倒不显轻佻。眉眼间更是难得的端庄淡然,说话也听着叫人舒坦。皇贵妃见了颇觉意外,心道皇上这回竟还突然改了喜好。二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她便推说乏了,打发了和贵人回去。

谁知和贵人走后不过两个时辰,便有人来禀,说和贵人小产了。

她彼时正准备去见太子,闻言心头一跳,立即差人去探明此事。谁知还没等消息递回来,肃方帝倒亲自出马了。什么样的事。竟也要他这大忙人亲自出面?众人不得不起疑心,这位和贵人在皇上心中,同早前那些后。只怕是大不相同。

而且和贵人也是个有福气的,侍寝得宠并没多久,竟就有了喜脉,怀上龙胎。

宫里头皇子人数寥寥不提。哪怕她就是诞下位公主。也是了不得的事。

偏生这孩子还没影踪,便先成了一包血水,没了个干净。肃方帝震怒,责骂御医,斥其查明原因。御医便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是食了阴寒之物的缘故。”

这话一出,诸人立觉不好,当场便有人悄悄溜出了门飞奔去报给皇贵妃知晓。

然而已是来不及了…

和贵人躺在床上。面色霜雪一般的白,连带着原本红润的唇也泛着一阵阵的青白。眼角更有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珍珠,一粒接一粒地往下滚。她哭着捂紧了自己的肚子,咬着唇瓣低声说,她今日因胃口不佳,并不曾用饭,只去皇贵妃那请安之际,用了一盏茶。

她腹中的孩子,原本月份便小,加之她的月事也素来不大稳,所以她有孕一事,宫里头的人,一概不知。

连带着和贵人自己,也是懊悔不迭,怪自己不小心,连有了孩子也不知,要一道陪了孩子去。她身边伺候的嬷嬷便慌忙跪倒,哭着哀劝道:“您自个儿还是个孩子呢,哪里能知道这些,原是奴婢没有照料好您…”

嬷嬷将责任揽了过去,原是怕和贵人真的在伤心之际动了蠢念要寻死,二也是为了不叫肃方帝对和贵人生气不喜,所以她才会反复强调着和贵人年纪小,尚不知事。

谁料,话音刚落,这话便叫肃方帝给听了去。

肃方帝冷笑了声,道:“的确是你们无用!”随后,他便让人将和贵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一众人都给拉了下去。

嬷嬷心知不妙,连忙求饶告罪,又悄悄望向和贵人,指着和贵人能帮自己说两句求情的话,若不然,她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和贵人紧紧闭着双目,根本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对她的求饶声便像是充耳未闻。

没有人知道,和贵人当时躺在那阖着眼,心中想着的是——真好。

她年纪还小,不知事呢,可她身边伺候的人,那可都是老人儿,她们岂会也不知事?

这般一来,谁又会来怪罪她这个才失了孩子的可怜人?

同样的,又有谁会想到,这孩子是她自己舍弃了的…

肃方帝的子嗣不兴旺,她若能生下孩子固然好,可只要皇贵妃还在一日,她的孩子又能算什么…以她如今的本事,到最后究竟能不能真的将孩子生下来也是个大问题。

她还年轻,只要处理得当,将来多的是机会再次怀上龙胎。

年轻如她,自以为下了狠心,一切便都能如愿,却忘了皇贵妃屹立不倒多年,岂是她想扳倒便能随意扳倒的。

哪怕她连自己也一块弄死了,皇贵妃该不倒还是不倒。

可人的运气来了,便是老天爷也无法。

肃方帝正忧心着皇贵妃不愿意惠和公主下嫁梁家一事,因而不愿意皇贵妃插手坏了自己的大计,正好和贵人出了闹出了这样一桩公案,他乐得用个现成,三言两语便给皇贵妃定了罪。

皇贵妃焉会坐以待毙,什么东西,凭一杯茶便妄图想要定她的罪。

可当她将自己身上的污水洗去时,肃方帝立即便又责她治下不严,夺了她的凤印,令她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