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应该懊恼才是,他这会心里充斥着的,却满满都是对谢姝宁发觉那是狐三而突生的骄傲。

他认识、喜欢的阿蛮,合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手下微微用力,他竟是彻底舍不得松开了。

先前的那些迟疑、挣扎、退缩,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了空,哪怕天崩地裂。他也再也不想放开她。

“先前周嬷嬷出事时,狐三伸过手。”他牢牢牵着她的手将她领到院中那两条石凳前。等她坐下,这才用不舍地松了手,一根手指便要松上好一会,简直恨不能长在一块。

一阵烈风吹过。将谢姝宁披散着的长发吹得高高扬起。

她手忙脚乱地去抓,素白的手指在墨色发丝间翻飞,却苦于风大,半响不曾将头发握拢。

燕淮就站在她面前,见状下意识伸手往她身后一探,虚虚一抓,一把又厚又密的青丝便安安稳稳地躺在了他的掌心里。

日渐炙热的风仍在一阵阵地吹,但那把长发,却再没有胡乱扬起。

说白了心迹。他倒忽然间便连丁点尴尬羞怯之色也没了,握着她的长发,面对面看着她。轻笑:“糟,我可不会挽发。”

谢姝宁瞥他一眼,将头发从他手中接了过来,道:“你若会才是糟。”

未娶妻的男子,竟会梳女子发式,那可才真叫古怪。他不会。再正常不过。

谢姝宁四下一看,只见二人方才摔倒之处躺着几截颜色极好的断簪。不禁唏嘘,随即从身上掏出一方只在角落绣了枝辛夷花的浅青色帕子来,权当发带,将头发松松给绑了起来。

一面绑着头发,她一面指示起了燕淮:“去把那几截断簪拾起来吧,回头拿了赤金补一补,兴许还能用。”

燕淮便三两步走了过去,巴巴地捡起,搁在掌心里带过来。

他打量了两眼,道:“成色这般好的玉簪,倒不常见。”

说话间,他蓦地想起方才那只玉镯来,虽不曾细看,但似乎也是罕见的贵重之物。

“还算是寻常,只这枚是先前娘亲给的,就这么丢了未免可惜。”她摇了摇头,伸手去接了过来倒在一旁的石桌上,“万幸,瞧着像是还能接起来的。”

燕淮循着她细白的手指看过去,指下躺着几抹翠色,鲜艳欲滴。

他心尖一颤,仰头看了看天际,忽道:“你娘怕是不会高兴…”

若没有这些事,他自然不担心,可而今他的处境,极不合适。

谢姝宁仅听他方才说的那一句跟燕家有关的话,便知这事若叫母亲知道了,还得闹出好大一番波折。

她娘千盼万盼,可只盼着她能嫁户好人家,嫁个知冷知热,家世清白,家中人口简单的好儿郎。

“瞎担心什么!”谢姝宁嗔了句,问他道,“先前那件事,他们本就是冲着娴姐儿来的,照你的话看,狐三暗地里助了他们一臂之力?那就难怪你会挑上他了。”

既有异心,何况又是差点害了娴姐儿的人,那便是早晚都要收拾的,能拿来做个替身,再好不过。

想到那具尸体,她不禁蹙了蹙眉:“皇上已将狐三当做是你…”说着,她揪住了他的衣襟,“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好端端的,闹出一场假死阴谋来。而今全天下都将狐三当做是他,以为成国公燕淮年纪轻轻便已殒命,若他再顶着这个身份出现,以肃方帝如今多疑的心思,不立即发话要了他的脑袋,那九成九都是睡迷糊了。

思及此,她又急又气,攥着他的衣襟晃了两下,皱着眉头说:“往日里瞧着你也是个主意正的,这回办的事怎么瞧着一点不对!”

先是假死,又特地留了信让吉祥如意放了小万氏母子,一边安置好了燕娴的事,自己却悄悄藏于泗水。不论怎么看,都没一件对劲的。

“那天晚上,外祖母同我说了一番话。”燕淮苦笑了下。

时至此刻,他原本觉得无法说出口的那些话。似乎也都变得不要紧了。他想要她,自然就不能瞒着她,谁叫那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他不疾不徐地将当日万老夫人告诉他的话,复述给了谢姝宁。

将上头的痂撕开,露出下头血淋淋的筋肉,还有从他出生之前便已经开始腐坏的人生。

仿佛说了,便真的就麻木了。

“我生下来便是个笑话。”说到最后,他轻轻叹了声。

谢姝宁听得懵了,心中一跳。脱口道:“只一面之词,并不一定便是真的!”

虽然。她已信了八分。

若真是如此,那前一世燕淮为何每逢燕景忌日,必风雨无阻前去上香祭拜,却从未去见过亡母大万氏一面。便说得通了。

头顶上明明还是大太阳,她却觉自己背上刹那间便已是汗涔涔一片,冰凉。

她出了会神,方道:“万老夫人焉能糊涂到那等地步…”

私自换了长女跟次女的婚事不提,甚至还让燕家戴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在她心中,燕家、万家的脸面,难道便真的什么也不是?还是她仗着两家都是世家,不便撕破脸,还是她认定燕景就一定会吃这个闷头亏?

谢姝宁心神不宁地想着。

燕淮道:“一面之词。自然不能全信。”微微一顿,他紧接着说起,“我花了三天时间。亲自一个个问过去,每个人的口径皆不相同。然而有一点,却始终未变。”

他凝望她片刻,徐徐道:“她入门只七个月,便生下了足月的我。”

谢姝宁脸色微变。

“不论如何,她在嫁入之前。便已有了我。”燕淮说起大万氏来,像在说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谢姝宁望着他。见他神色冷凝,心中忽然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哀戚。她轻声说道:“也许,他们本就两情相悦,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那样的话,于理不合,于情却勉强能够圆一些。

“你还记得平郊外的胡家吗?”燕淮忽问。

谢姝宁颔首,她怎么会不记得。

燕淮几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那日虽来不及多说几句话,却多少也曾提了些。她原是在我娘跟前伺候的,忆起往事,立即便能想起来的,是我娘时常念叨的一个字——靖。她怀我时,不过才及笄没多久,又自小被娇宠长大,怕疼怕累怕苦,夜里时常梦魇。回回都在梦里念叨着一个叫阿靖的人。”

“胡嫂子,一直以为她说的是阿金…”燕淮喃喃地说,“阿金是我娘未出阁前身边的大丫鬟,却在她出阁前夕,死了。夜里梦魇,急呼丫鬟的名,再正常不过,人人都只当她念旧仆,谁也不曾有过疑心。”

他永远不能忘自己听到外祖母说出“赵靖”这个名字时,心头的震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他仍只想信几分,可庞大如同凶兽的事实却张牙舞爪地朝他扑了过来,由不得他不信。

“还有那块玉,小时不明为何上头有个靖字,不敢问家中长辈,便去问乳娘。乳娘说,靖字有平安之意,这是母亲在盼着我平安长大。”他嗤笑,“全是胡话!”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看向谢姝宁:“你瞧,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像个笑话?”

谢姝宁面色微白,蓦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握,敌得过千言万语。

他心头一松,道:“家业、爵位…燕家的一切,既不是我的,我便还他们。至于该是我的,我一样也不会落下,他们容不下我便罢,可连娴姐儿也想要置于死地,实在太过不堪!”

心念电转,谢姝宁忽然失笑,“铁血盟的人只跟随历代成国公,你既连爵位也舍了,为何不索性一道将铁血盟丢给燕二?”

第378章谋划

燕淮轻描淡写:“是留给娴姐儿的。”

谢姝宁瞥他一眼,狐狸似的家伙,若不是早知他的性子,她这会定然也就被忽悠过去了。

她抿着嘴微笑,声如珠玉:“铁血盟只跟随历代成国公不假,但如今的铁血盟,却是你重新一手整顿起来的,如果就这样直接丢给燕二,未免不值,留得好。”

君子小人,也得分时候。若他真准备孑然一身离开,连带着将自己多年心血也一并留给燕霖,才真是糊涂透顶了。

自然,铁血盟是留给娴姐儿不假。他若不是燕家的儿子,娴姐儿身上流淌着的却仍是燕家的血,即便不同父,至少还同母。娴姐儿自出生以来便一直避世而居,长至今时今日,认识的人也是屈指可数,若身边没有得用又衷心的人看顾,哪里能行。

小万氏跟燕霖,岂是会顾念亲情血脉的人,在小万氏眼中,说娴姐儿是眼中钉肉中刺,也是不为过的。

只要他们是大万氏所生,便是她的肉中毒刺,一日不拔掉,便能疼上一日。

日复一日的隐隐作痛,化了脓,散发着腐臭的气味,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当年有多少人对不起她,他们究竟欠了她多少。小万氏只要一想起故去的长姐,便忍不住握紧拳头,挑眉抿嘴。明明多年来,她左试探右询问,她那天真貌美的长姐嘴上一直说的,都是只拿燕景当兄长看待。

可临了临了。嫁了不提,甚至于后头还有了燕娴。

于小万氏而言,燕娴的存在,反倒比燕淮,还要叫她心生不快。

也正是因为如此,燕娴的日子并不好过,一旦叫小万氏母子找到机会,他们一定就会如同山间猛兽一般,朝她扑过来。尖牙利爪,一点点将她撕成碎片。

所以燕淮即便准备将一切撇去,却不会连身体羸弱的妹妹一道不顾。

铁血盟尽数调出,守在泗水不提,连他自己,都藏匿于附近。只恐娴姐儿出事。

况且,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反倒是最安全之处。

便是谢姝宁疑心死的那个不是他,却也从未想过,他有可能就在泗水,就在娴姐儿附近。

她转过脸去。脸上带着一抹还未散去的微笑,对燕淮道:“皇上一定深觉可惜。”

燕淮因为清虚道士的事。在肃方帝跟前很得青眼,十分讨肃方帝的喜欢,若非如此,肃方帝也不会特地将尸体送往东厂,要汪仁亲自辨明身份回禀此事。

想到这,她蓦地记起汪仁来,迟疑着道:“印公只怕眼下也在寻你。”

肃方帝那边要的急。汪仁不会故意拖延,因而消息一早便递了上去。认证那人便是燕淮。而今如果叫汪仁找到了人,以他的性子,保不齐会愉快地举刀下杀手。毕竟欺君之罪,里头还含了他的…

只有燕淮真的死了,这事才能被彻底地盖过去。

谢姝宁不禁有些担忧。

“印公生性多疑,本也没打算瞒过他,只想着他会借此机会布下死局,叫我永远消失而已。”燕淮笑了一笑,“因而,他一定不会特地仔细辨明尸体的真实身份,即便再不相像,他也一定会在回禀皇上时说一模一样。”

略微一顿,燕淮忽问:“倒是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明明没有任何漏洞,即便他们怀疑,也只能是怀疑,不该这么快便找到他才是。

更何况,找到他的人,还是谢姝宁。

若换了是万几道抑或是汪仁,倒还可能说得通。

然而哪怕是他们,也不该这么快。

他狐疑地追问:“泗水有两座宅子的事,除了我自己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为了以防万一,这一回,他连吉祥如意跟娴姐儿,都瞒得死死的。众人知道的,只有而今娴姐儿住着的那一座而已。

他是怎么也没有料到,谢姝宁会忽然带着吉祥跟小七翻墙闯进来。

点漆似的墨瞳里,满满都是疑惑跟不解,“是何处出了纰漏?”

谢姝宁支吾着:“只是凑巧罢了。”

她怎么能告诉他,她是因为到了娴姐儿住着的那座宅子门口,发觉不是他前世在泗水的那座宅子,因而起了疑心?这事没有任何根据可言,只是前世许多人都知道,他经常会来泗水小住,也从不避忌旁人,连带着带动了一群想要巴结他的人,个个掏银子在泗水购宅子购地购池塘的,没多久便将泗水的宅子都给炒成了天价。

所以,前世人人都知道的事,这一世不过正巧只有她知道而已。

她继续道:“我先到了娴姐儿那,只是瞧着附近冷清连半点人烟也无,心下略有不安,这才起了心思想要打探下附近住着的都是什么人。”

燕淮闻言,眼中疑惑之色不减。

先前吉祥早派了人四处仔细查看过,不可能不告诉她。

而且即便真是为了打探,哪里又需要不会武的她亲自出面。

这话,不必琢磨都觉得假。

谢姝宁有些讪讪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骨,垂眸转开了话头:“你可有打算去找他?”

燕淮微怔,旋即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他,指的是他从万老夫人口中得知的生父“赵靖”。他冷笑了声:“何必找他。”

无媒苟合,是为不耻,不顾体面。

过后无踪,是为不义,玩弄人心。

甚至于,他有可能早有家室…

他嘴角的冷然笑意含着几分苦涩,既然这么多年来,他都未曾露过面,时至今日,他又何必去寻他?

燕淮摇了摇头:“他若有心。事情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当年外祖母打发了人出去找,却遍寻不见痕迹,只怕连赵靖这个名字也是假的,至少他的姓,一定不真。偌大的京都,翻遍了也不见他,时隔多年就更难寻了。我也无意找他。”

生恩本就大于养恩,那人从未养育过他一刻,他便是见着了人。也一定喊不出父亲二字,何苦要见。

燕淮看着谢姝宁,正色下了定论,“终此一生,我都同他没有分毫干系。”

谢姝宁听着这话,恍恍惚惚想起了些久远的往事。

那大抵。是她生下箴儿的第一年。

林远致深夜归家,浑身酒气,敲桌怒斥燕淮,只因有人说了句对燕景不恭之言不慎叫燕淮听了去,他一声不发拔剑便将那人的头给斩了下来。这样的脾性,怪不得人人都怕他。林远致自个儿胆小。见了那样的事是又怕又气愤,鲜少吃酒的人也愣是酩酊大醉了一场。说了一夜胡话。

她在边上伺候了一夜,听了不少平素听不到的事,因而记忆深刻,也从那时,对那个叫燕淮的阴鸷男人,充满了惧意。

然而如今想来,燕淮心中恐怕是极为感激燕景的。

小时不知。只当父亲严苛不喜自己,长大了再想便知昔年的严厉冷漠样样都有缘由。

一个男人。能将妻子同别人生的儿子用心的教养,甚至于还护着,这已是叫人想不明白的事了。

若不是燕景根本不在意这事,便是里头还有别的内情在,又或是——

他对大万氏,其实是有心的。

所以才会一面恨着厌恶着,一面又忍不住为了她,护着她的儿子长大。

复杂的人啊…

谢姝宁暗暗叹了一声,敛了纷乱的思绪,对燕淮微微一颔首:“也好。”

她方才知道这事,心里头也乱得很,只怕燕淮比她更乱。

她霍然站起身来,低头问他:“想不想喝酒?”

燕淮一怔,随即笑意淡淡地浮上他的脸,“想!”

谢姝宁便面不改色地扬声唤了吉祥跟小七进来,让他们去找壶酒来。

小七跟吉祥倒是不敢多看他们二人,话也不敢问,恭恭敬敬地应了“是”便飞也似地去找酒了。只片刻,小七便拎着酒飞奔而来,默默地给二人一人斟了一杯,这才低着头迅速溜走。

俩人便坐在树下,小酌起来。

谢姝宁浅尝一口,只摩挲着酒杯定定看燕淮喝。

一杯又一杯,他倒像是不会醉,反而越喝越清醒。

俩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将前几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总算是理清了头绪。

一壶喝尽,燕淮丢开了酒杯,隔着石桌看她,眸光闪烁,像只撒娇的小兽,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若眼下上门提亲,你娘一定会使人拿了棍子打我出去吧?”

谢姝宁失笑。

他皱了皱眉,苦哈哈地道:“还有你哥哥…先前有次便像是要生吃了我,如今还不直接拿把刀来?”

谢姝宁忍不住大笑,喝了酒,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然而笑着笑着,她蓦地想到,他说的倒也不是全没有道理。

母亲跟哥哥,冲着眼下这样的情况,只怕绝不会答应。

她心中浮现出一个主意来,但又觉不稳妥,不由蹙眉轻啜了一口杯中酒水。

忽然,她听得燕淮道,“不过若请汪印公保媒,十有**能成。”

她吃惊地看他一眼,竟是想到一处去了!

*****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至申时一刻。

因来时告诉了母亲晚间归家,她不便再留,只得先挥别燕淮,连燕娴也未见便先往家去。回城时,吉祥便没有跟着她一道走。

等回到家时,天色已黑,宋氏留了人在门房上候着她,见她回来了才肯去休息。

第379章糟心

谢姝宁不由得长松一口气,好在赶了回来。近日来意外繁多,饶是母亲这样日日呆在家中不大理会坊间之事的,心里也多少有了几分疑虑担忧。若她们身边不曾发生过这么多近乎离奇的事,以她如今的年纪来论,母亲只怕连她私下出门一事便不会应允。

她先去见过母亲,略说了几句话便催促母亲歇下,自出了门回房去。

母亲让厨房里给她留着饭,这会见她回来了,青翡便去厨房里传话,须臾饭菜便一一端上了桌。

一天之内,心境大起大落,此刻得了机会落座好好用几口饭,谢姝宁闻着饭菜香气,倒也真觉得又饿了几分。

青翡取了筷子于她,又另取一双公筷在旁伺候着帮着夹菜。

吃了几口,青翡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轻声道:“小姐,白日里,表少爷打发人来寻过您。”

谢姝宁提着筷子夹了一粒丸子,闻言漫不经心地道:“哦?可说了是什么事?”

“不曾说起,只说等您回来,抽个空见上一面。”青翡微微摇了摇头,一面放下筷子在边上为她斟了一盏清茶。

谢姝宁轻轻咬了一口丸子,想着青翡的话,心头蓦地一跳,嘴里的那一小口丸子便似乎成了蜡,干巴巴的没有滋味,叫人不愿意吃。她胡乱嚼了三两下便将丸子给咽了下去,随后转过头问青翡:“可曾见着表少爷的面?”

这些天,她忙着燕淮的事,心里头乱糟糟的,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见人,连宋氏那都没能见着她几回,就更不必说谢翊跟舒砚那。

他们表兄弟两个倒也亲近,平素若无事,也就不来扰她,这回舒砚突然打发了人来问她的行踪想要见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担心着,听得青翡道,“奴婢在这之前倒无意中见着了表少爷一面,当时瞧着表少爷的面色便似乎不大好看,神色间也有些焦躁。”

青翡老实,说话也直白清晰,鲜少添油加醋胡乱删改。她既说舒砚面上瞧着有焦躁之色,那便必然假不了。

谢姝宁恍惚间觉得眼皮一跳,口中味如嚼蜡,前一刻还觉得饿,这会便丁点没有饥饿之意了。

她索性搁了筷子,看着青翡吩咐道:“去叫小七进来。”

青翡见她突然放下了筷子不继续用饭了,立即面露担心,飞快点头应了是后忍不住询问起来:“小姐,可是菜色不合胃口?要不要奴婢去厨房给您下碗面?”

谢姝宁原本正忧心忡忡着,听到她突然提起要不要下碗面吃,不觉失笑,忙摆了摆手,搪塞道:“不必不必,先前回来时在路上垫了些点心,这会还饱着,并不饿。”

话音刚落,一直眼巴巴看着她等她答复的青翡长长舒了一口气,露出放心之色来,点头道:“那奴婢去唤小七进来。”

言毕,她已转身而去。

只眨眼工夫,小七便掀了帘子进来,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一礼。

谢姝宁沉吟道:“你亲自去一趟,趁现在立即便送个消息去给印公,说人已找到,请他不必再费神。至于那桌席,仍定原先那日,阿蛮到时恭候印公大驾。”

小七跟了她也有段日子,今日也是一路跟着的,自然明白她突然下这般命令的用意。

他郑重点头应了话,旋即便马不停蹄地朝汪仁那赶了过去。

等他走后,谢姝宁便也没有再继续用饭,只吃了一杯清茶便吩咐青翡让人将碗筷给收拾了。

檐下挂着的防风灯越来越亮,天色自是越来越暗。

天上不见明月,只余几颗星子在漆黑幽静的角落里忽闪着。

谢姝宁倚在窗边探头朝外头的天色仔细看了两眼,丝毫没有犹豫,立刻便派了人往外院去找舒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