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里头窜出一股隐隐的霉味。

她以帕掩鼻,抬脚走了进去。

里头东西零零散散堆了快一室,好在收拾得还算工整。

小万氏眯着眼睛在各色箱笼间搜罗着,那些大的,里头装着的多是大件的瓷器古玩,也就不必多添麻烦特地打开来看。

她一点点往库房深处走去,忽然在北面角落处停了下来。

最底下,搁着一只积了薄灰的百宝箱。

顾不得上头的灰,她丢开了帕子便双手碰了上去,用力将其提了起来。

轻轻一声“哐”,她已抽出了最底下的那一层,空空的,里头什么东西也无。

然而她却将百宝箱往下一放,只抓着那只小屉不松手。

蓦地,小万氏从上头取出一封信来。

原来里头还有夹层!

那封信泛着陈旧的黄,一眼瞧过去便是经年的旧物。

她重重喘了两声,将信打开来。

墨字微淡,纸张泛黄,这封信已有近二十年了!

由少年时的燕景亲笔所书,交由她的兄长万几道后,又辗转递到了她手中。

虽然已过去了那么多年,可她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彼时怦怦乱跳的心声。

然而这封信,却叫当年心如鹿撞的她,看迷糊了。

她素来极少在外头走动,更不必说不带婢女妈妈孤身一人爬到树上捉知了…

燕景信上所言之人,半点不像她,倒像足了她那位没有丝毫淑女模样的姐姐。

可不论她怎么看,上头写着的始终都是她的名。

——

小万氏忆起往事,面露异色,低头看着看着突然讥笑了声,喃喃低语道:“都是命啊…”

活到最后的,到底还是她跟她的儿子。

她慢慢地收了信,收进了怀中。

第386章自欺欺人

一如昔年,她从兄长手中接过它,面上泛起红云,下意识将它贴近自己的心口,仿佛上头还残留着写信者的温度。

冷的信,写信的那颗心却一定是火热而滚烫的。

她一直这般认定,一直将这样的念头放在心间藏了多年。日复一日,叫她只要一想起便觉心头一阵暖意融融,哪怕身处隆冬,亦不觉得冷。她靠着这份暖意,孤独寂寞地活到了现在。

燕景同万几道是少年挚友,二人彼时皆正值热血满腔的年纪,脾性相投,素来交好。加之燕景没有兄弟,便更是同万几道亲如手足一般。这样的他,小万氏自然一早便知道。

她亦偷偷看过他,躲在僻静之处,像一只偶然路过的惊鹿,得见清泉淙淙,一见之下,不舍挪动脚步,甚至不忍移开视线。即便多年后的今天,她再想起初见燕景的那一刻,也仍旧心中一震。

那大抵,便是所谓的一见倾心。

当时她虽少年老成,性子娴静,平素更是寡言少语,可她的确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燕景生得一副好皮相不提,出身也好,自个儿也是京中有名的青年才俊。以当时的她私心看来,他可比兄长还要厉害上许多。陌上少年人如玉,她见过之后,那个身影便深深地镂刻在了她的心上,时时冒出来,叫她心头酥麻,隐隐欢喜。

她一贯瞧不上长姐的性子跟行事做派,故而自己始终谨守矜持二字,虽对燕景颇有好感,也只敢憋在心里,连身边最亲近的丫鬟婆子,也是半个字不能提起。

直到燕景胆大,托了万几道给她带了信。

她道他轻浮孟浪,可心里却雀跃不已,欢喜之情难以抑制,将她的眼角眉梢都渲染成了一片绯色。她素日只知兄长跟燕景交好,却不知他们之间竟已好到了这般地步,连这样的信,也敢帮着递送。

小万氏仍记得,那也是兄长第一次同自己用那般亲近又小心翼翼的语气说话。

家中诸人皆喜欢长姐多过她,兄长也从不例外。她撞见兄长跟姐姐说话多回,亲耳听过,亲眼见过。跟姐姐说话时,兄长的表情里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宠溺来,说话的语气也像是沾了蜜,口吻亲近异常。

但他,从未这般对她说过话。

明明都是万家的女儿,一母而生,都是他的妹妹,可他待她们是那般不同。

放眼望去,阖府上下,仆妇虽也敬重她,可没有一个在见到她时会像见到姐姐时那般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父母也疼爱她,可远远不及他们疼爱姐姐的程度。

自她懂事以来,她便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会喜欢自己那讨人喜欢的同胞姐姐。

谁让他们,喜欢她远胜过于喜欢自己…

兴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跟姐姐的感情十分疏远,有时还不比跟各自身边的仆妇来得亲近。

七八岁上下,姐姐倒还喜欢黏着她一道,可在廊下四处疯跑,夏日里摘花冬天玩雪,这样的事,焉是她们这般身份的人能胡乱做的,便是府上的婢女也比姐姐来得更像是名门淑媛。

她那时便明白过来,她们姐妹俩虽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却委实是两个性子的人,合不拢便是合不拢。

想明白了,年幼的小万氏便开始有意识地避开自家姐姐,只暗地里在心内鄙夷着。

但她一面瞧不上眼自家姐姐,一面又忍不住对她觉得艳羡不已。

人人都喜欢姐姐,多过喜欢自己,她似乎就成了姐姐身后的那片影子,黑暗一至便会消失不见,然而哪怕站在灼灼烈日下,她依旧只是个面目模糊的影子,要多不起眼便有多不起眼。

夜里偶然想起这些事,她便会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辗转到天明是常有的事。

有时晨起去给母亲请安,遇上心血来潮的姐姐,二人一道前行,她每每都会下意识往前多迈半步,似乎这样,她便能越过了姐姐去。又或者,走着走着,她忍不住会咬住唇瓣暗想,有朝一日若姐姐死了,众人是否就会像喜欢她那样喜欢自己。

阴鸷的念头,时不时就会涌上心头。

她的话便变得愈发的少了,生怕一开口便会将心声脱口而出。

沉默少言的她,长到那般年岁时,同兄长说过的话简直屈指可数,不过寥寥。

故而兄长来寻她时,她极为诧异。

当兄长笑着将那封信取出来悄悄塞给她时,她更是惊讶得瞪大了双目。

同样的,当时兄长眼中的疑惑,她也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自然是该疑惑的,像她这样的姑娘,原本就是不起眼的,更何况上头还有个明月娇花似的姐姐在,谁能瞧见她。

那人偏偏还是燕景…

兄长问她,何时见过燕景?

她思来想去却答不上话来,论理,他们并不曾见过面,只她偷看了他几回…难道是那时,不小心叫他给发觉瞧见了?这般想着,她面上立即火烧一般的红了起来,像涂了一整盒的胭脂上去。

兄长见了直笑,以为她是羞怯,便也不曾追着再问,只略说了几句话便先走了。

她一个人抓着信贴在心口处,站在窗边望着蔚蓝的天,神情从疑惑到羞涩再到洋洋得意。

终于,终于也叫她等到了这一日,终于有人越过姐姐瞧见了她!

那等欣喜激动,小万氏这辈子都再为感受过。

她记得自己匆匆取出信来看,仔仔细细连每个字落笔的方向都给瞧清楚了。可信上所言,叫她如此陌生,陌生得像是在看旁人的信。但看看信首,这封信分明又是给她的没有错。

兄长也不是会拿错东西的人,他虽自幼习武,可性子却是个谨慎细腻的。

她拿着信,反复来回看了几遍,心头渐渐疑云密布。

她越是仔细看,便越是觉得这封信是写给自家姐姐的,而不是她。信上所言,每个字都能套到姐姐头上去,却没一个字能往她身上套的。

疑云愈发得浓,蓦地,心头一念浮起,手下一个用力,她差点揉碎了手中的信纸。

会不会?

会不会这封信根本便不是写给她的?

自家姐姐的脾性,她一直都知道,喜欢胡闹胡玩,又爱耍着人玩。她们小时候,因众人都喜欢姐姐远胜过于她,她太过年幼还不知隐藏心事,结果全表露在了面上,反倒是叫姐姐瞧了个正着。

姐姐便拉着她说,要换了身份玩。

她做姐姐,姐姐变作她。

年幼如她们,以为互相改了口瞎唤姐姐妹妹,旁人也就会忍不住相信,简直可笑至极。

她没试几回,便抛开了姐姐的手,逃也似地躲回了屋子里。

但姐姐,说她的名字,却是张口便来,永远叫人瞧不出扯谎的模样。

该不会是她,假借了自个儿的名字见了燕景?

小万氏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手里的信便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可她舍不得丢开,舍不得去问一问。

她瘫坐在榻上,抓着信,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信中所言之人便是自己没错,一点错也无。这样的话,她从日出说到日暮,又从深夜说到天明,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催眠自己。

说到后头,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信了,信上描绘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她提了笔,小心翼翼避开自己不清楚的事,给燕景写了回信。

有着兄长在里头鸿雁传书,一切都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

可最后,他却娶了自己的姐姐。

那时,她已沉沦在这份喜欢里,再无法自拔,亦认定了他也是倾心于自己的。

即便死,她也不想要松手。

所以在姐姐临终之际,她在姐姐病床前声泪俱下,逼她把燕景还给自己。

新婚后推说不知她跟燕景互相倾慕的姐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答应了她的要求,求了燕景尽快续弦。

谁知燕景却不答应…

他竟然敢不答应!

小万氏忆起往事,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出库房,站到了天光底下。

然而回忆还是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晃动着,她想起那个在燕景跟前努力镇定着,百般强调自己身为燕淮嫡亲的姨母,必会待他视如己出,换了旁人,谁知会如何的自己,心头一阵酸涩。

她连想当个填房,竟也这般艰难。

她只能反复告诉自己,燕景这是舍不得她以继室身份嫁入燕家,他这是在心疼自己。

唯有这样想着,她才觉得日子还有盼头。

可她亦知道,从她将燕景放进心里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痴了。

清醒又糊涂,可怜又可鄙。

但是没关系,反正最后赢的人,仍是她!

燕景喝下了她亲手准备的毒,在她怀中阖上了眼,他到死都还是爱着她的,不是吗?

若不爱,他怎会毫不顾忌地服下那些慢性的毒?

小万氏朝着台阶走了下去,一步步走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还要稳当。

远远的,走过来一个人。

她敛目望去,瞧清楚是儿子,忙迎了过去。

燕霖站定等着她走近,随即道:“尸体运回来了。”

小万氏微怔,眼神一变,冷笑道:“是时候了,灵堂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第387章嫌弃

即便他们心中不愿意操持这场丧事,但仍旧缺不得,该大办的照旧都还得大办,小万氏也就真的花了十二分力气下去。

她不只一回暗想,这般做了,也好叫燕景跟大万氏知晓,她没有亏待过他们的孽种,连棺木都选了最上等的。可心里头憋着的那口气,倒是不容易消,她便只当自己办着的不是燕淮的丧事,而是一场喜事。

燕淮死了,爵位终究还是得落在她儿子的头上,燕家的一切,终究都还是他们母子的,可不就是场喜事?

小万氏看着儿子,说:“左右下葬的日子也已择定,你不必挂心。”

她满心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子,这会只想将他拘在屋子里让他好好休养上一段日子,可燕霖却并不大听她的话,因而她也不敢提,只能偶尔拣了几句这样的话来劝他。

然而饶是如此,燕霖也听不进耳朵里。

他穿着簇新的夏衣,站在小万氏跟前,身量已超母亲,同她说话时总要微微低些头。他说:“我想亲眼瞧上一瞧。”

小万氏的视线凝固在他脸上的那道疤痕上,闻言一时不曾反应过来:“瞧什么?”

“他的尸首。”燕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烦,“看也不看一眼便直接入棺,我不安心。”

小万氏这才回过神来,迟疑着闷声不吭。

燕霖皱了皱眉,道:“尸体先送去的东厂,这会才被运来,谁知里头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小万氏仍旧迟疑不决着,良久才叹口气道:“为娘去看一眼,你便不必特地去看了。”

“娘!”燕霖心中的不悦已浮在了脸上,毫不遮掩,“我早就已经不是孩子了!”

小万氏一顿,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嘴角翕动,似想要辩驳却又久久说不上话来。燕霖瞧着,嘴角一撇,丢下一句“您顾好自己便是了,那些个吊唁的人,有得您忙”,转身拔脚便走,竟是丝毫没有等一等小万氏的意思。

他一脚微跛,可走起路来仍是又急又快,只须臾便已从小万氏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过得拐角,他前行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眼里却仍夹杂着一把看不清的火。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他只要一同母亲说话,便忍不住怒气汹汹。也许,在他心底里,是责怪她的吧。

燕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努力迈大步子往前头去。

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燕淮时,那个浑身酒气的少年白着一张脸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怜悯还是无奈,他看不分明,但他知道,燕淮同自己永远做不成兄弟。

这是他们的命。

而今燕淮殁了,他心里却并不觉得舒畅。许久以前,当他还在兰羌古城时,他望着头顶上蓝得不像话的天,总在想若有朝一日燕淮死了,他还活着,他必然将他的尸体拖出来再鞭挞一顿。

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会在睡梦中见到这样的画面。

他设想过无数种死法强加在燕淮头上,唯独这一种他未曾想到过,因为落马坠崖这样的死法,委实不够叫人痛苦。

夏风轻拂面颊,燕霖脚步微乱,缓缓靠近了棺材。

天气一日赛过一日的热,冰块才一摆上,便已有了将要消融的迹象。走得近了,寒意扑面而来,燕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像是鱼肉腐坏散发出的气味,偏生里头还混着熏艾过后的气味,各种夹杂,无形间变得刺鼻而难闻。

胃中一阵翻涌,燕霖下意识以袖掩住口鼻,这才慢慢上前。

他稍稍俯身,伸手小心翼翼掀开了一角蒙在上头的白布,随即低头往下看去。只一眼,他便瞪大了眼睛,一下松了手疾步后退。

时已入夏,饶是尸体一直用冰块镇着,到这会也早就开始烂了。

休说辨别尸体容貌,便是眼睛鼻子也都快瞧不出了。燕霖捂着嘴,趔趄着逃出门去,大吐一场。酸水不停地涌上来,胃里像是有只手在翻搅一般,难受得叫他站立不稳。眼眶里不由自主蓄满了泪水,低头的瞬间,视线被模糊,人世一片朦胧。

也不知过了多久,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他踉跄着往边上挪了几步,忽然长松了一口气,咧嘴笑了起来。

也罢,死的轻松,死后却还要受这等罪,也足以圆满。

他倚在廊柱上,狞笑着掏出帕子来擦嘴。

在他身后不远处,小万氏束手站在那,眉眼间难掩惆怅,过得好一会,她才将视线移开,落在了那具才从东厂运过来的尸首上。

尸体已经烂得很厉害,饶是他们有心辨认,也根本无能为力。

没人知道,汪仁在谢姝宁来看过尸体后,便没有继续拿冰块镇着,只让他自个儿烂去。照他的话说,左右都要烂的,没得白费他的冰,既不必再看第二回了,还当宝贝似的供着做什么。结果冻过又突然撤了冰的尸体,以惊人的速度腐坏了下去。

到汪仁派了小六几个运了他出门时,已变得软塌塌的…

但他根本不在意这事,他在意的,是如何把自己眼前的这碗药给省了。

谢姝宁捧着药碗直直送到了他跟前,他连避也没地方避。一阵阵带着苦涩药味的热气扑到面上,熏得他舌尖泛起苦味来。他紧紧皱着眉头,黑着脸不动。谢姝宁却不动如山,照旧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他无措,摆摆手扭头道:“倒了!”

话音未落,掌心里忽然一热。

他一怔,转过头来便见谢姝宁正就势将药碗塞进了自己手中,顿时泄了气。

“眼瞧着这就该请您用饭了,您这病要是拖上个几日,这饭只怕就只能继续延期了。”谢姝宁见他端住,忙收回了手,佯作漫不经心地道。

汪仁一听,不由暗恼,自己竟是忘了这茬。

自己心心念念的那顿饭,可不能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给作罢了。念头一起,他端起药碗一口便饮尽。

再如何不想吃药,也得吃了才是,总不能病着去见宋氏,等会过了病气去。

但药味是真真叫人厌恶…

他放下碗,眉头紧皱。

谢姝宁适时递了一小碟蜜饯上前,笑着道:“小六方才送上来的。”

汪仁的手指已搭上了碟子边缘,听到小六二字,一下将手抽离:“不吃。”

小六今日可碰过尸体,他送上来的蜜饯如何能碰!

他瞥一眼谢姝宁:“才让他运了尸体去燕家,他碰过的东西,不能吃。”

谢姝宁听得失笑,将碟子搁到了边上。

“燕默石那小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汪仁忽然发问。

谢姝宁一时不备,心里一惊,手指摸索着探上瓷碟,拣起一块蜜饯送进嘴里吃了,才笑了笑徐徐道:“不急,等您病好了见到他时,再提吧。”

她跟燕淮私下里商讨过,这件事急不得。论心眼,三个她也不敌汪仁;论手段,燕淮比起他来,也是欠缺。这般一来,有些事就只能慢慢来了,仓促应对,一定不妥。

燕淮的这一出金蝉脱壳,因为她的出现,不由得便乱了套。

最初,这份计划里可并没有她。他当时,已算好她必然南下,结果最后却叫她找到了他。

想到这,谢姝宁心里莫名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她抬头,看了一眼汪仁,却见汪仁用极嫌弃的神情盯着自己,发觉自己望了过去,才飞快移开了视线。

怔愣间,她听到汪仁说:“说了不能吃,你倒是不挑。”

——原来是因为她吃了块蜜饯。

谢姝宁嘴角一抽,挣扎着道:“味道不错。”

汪仁背过身去咳嗽两声,挥挥手:“让人给你备一份带回去吧。”言毕,他立即又追加了一句,“别让小六碰!”

他正在病中,精神不济,又恐过了病气给她,便接连催她先回去:“拿了蜜饯就回去吧。”

然而等人走了,他又忍不住暗自嘀咕,她到家会不会将他病了的事告诉宋氏。

小润子正要扶他回去歇下,见他一直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