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二十出头的靖王爷,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变成了一个年迈老者。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云詹先生都还记得,当初靖王同自己说的那句话,他说,“那把破椅子谁爱坐谁坐。”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心底里其实还是想坐的吧。

若真的丝毫不曾在乎,自不会特地提及,他既说出了这样的话,便证明他心中多少还有留恋。

靖王是他们那一辈活着长大的皇子中,排行最末的一个。先帝爷在世时,很是宠他,庆隆帝一嫉妒便嫉妒了一辈子。不过庆隆帝是个性子软弱的,他嫉妒着年轻的兄弟,却并没有动过要他命的念头,甚至于在靖王故意透露了离京念头后,他挑了富饶的江南于靖王,而不是哪些个贫瘠之地。

权海沉浮的皇家里,有没有真正的兄弟之情?

云詹先生下不了定论,可偶尔想起当年的事来,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大抵是有的吧。

若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不是性子绵软的庆隆帝,想必靖王当年也不会主动提出要远离权利更迭的中心。

但就在他收拾了行囊,准备随靖王南下时,靖王悄悄唤了他去,吩咐了一件事。因为即将离京而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靖王,在这样要紧的当口,吩咐他去找一个人,一个姑娘。

他出身高贵,生得又是一表人才,少年风.流,本无可厚非。

靖王身边的姬妾,一向也不少。

可这一次,云詹先生却听得傻了眼。

靖王要他找的人,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戏子。

三教九流,这唱戏的可是下九流的货色,同那勾栏里靠着恩客过日子的人相较,名声也委实好不了多少。这般出身的女子,便是留在靖王身边做个贴身婢女,也着实不够格,徒惹人笑话。

云詹先生便有心劝说靖王算了,可见靖王神色坚决,似早已想妥,又道他们马上便要离京,多带个唱戏南下,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说了让他不悦,于是便将话给咽了下去,不曾再提。

他得了令,这件事不便让下头的人去办,他便亲自往靖王说的那家戏班子跑了一趟。

伶人咿咿呀呀地吊着嗓子,梨园里水袖翻飞。

云詹先生不爱听戏。听见这声音便觉头疼,脚下步子愈发匆匆,直奔后台而去。

可他上上下下遍寻了一番。却始终不见靖王所说的那个姑娘,不由起了疑心。

他留了心眼,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叫他发现了一星蛛丝马迹。

戏班子里,至始至终都没有过靖王说的那个姑娘,是有人扯了戏子身份,诓了靖王。

云詹先生知晓这事后。很是抹了一把汗。

靖王对外自称江湖草莽,对方骗他是戏班子里专扮世家小姐的旦角…真真是半斤八两…

云詹先生一面为主子汗颜。一面又不免猜疑那姑娘是不是别有用心,于是并没有立即回禀靖王,反而继续顺藤摸瓜,一路找了过去。对方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明显,明显到云詹先生不由得惋惜,这样的人若是心怀不轨只怕早死得连骨头渣子也没了。

最终,在他们离京的前几日,他找到了人,也再次傻了眼。

那哪里是什么戏子?

这分明是定国公万家的嫡女!

不是寻常小门小户,也不是普通新贵官宦人家,是定国公万家!

这是个多大的乌龙?

定国公万家的嫡长女,焉能给靖王做小?

靖王妃的身份家世。若要较真,那可还差着人家一头呢!

云詹先生当场便吓哆嗦了,匆匆拿了消息回去寻靖王。然而在遥遥看到靖王身影的那一刻,他迟疑了。不论如何,靖王一旦跟定国公府牵扯上,那江南他怕是就要去不成了…前一刻他才扯着嗓子喊要做个逍遥王爷,后一刻便同手握兵权的定国公府勾结到了一块,叫庆隆帝如何想?

他暂且还拿不准靖王的心思。若靖王得知此事后,仍有意于对方。该如何收场?

他知道靖王不是个色.欲熏心的糊涂鬼,可眼下这当口,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改变局势的走向,即便只有不到一成的可能,他也仍不敢冒险。

结果,身为靖王心腹的云詹先生,生平第一次对主子说了谎。

他塞了钱给班主,让戏班子即日离京,随即回头告诉了靖王,戏班已早早离京,不见其人。

靖王闻言,面上竟露出了两分可惜跟怅然,看得云詹先生心惊不已。

好在他们也急着离京,多花时间人力离京去追个“唱戏的”,并不合适。

这件事因为云詹先生私下里插了一手而不了了之,却也就此成了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得了靖王的信任,却荒废了它。

有了心结的他,再无法用幕僚的身份留在靖王身边。南下后,他并没有呆得太久。

一别多年,有些事,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了,不曾想却还是记得这般清楚。

在平郊的田庄上初见燕淮时,他便有些狐疑起来。

第一眼望过去,恍惚间他还当自己是瞧见了少年时的靖王!

当他得知燕淮的生母是万家的长女后,他心里的那点怀疑就像是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难道当年,靖王跟大万氏已然…

他无从得知其中细节,却忍不住怀疑了又怀疑。

但始终也只是怀疑着罢了…

今儿个夜里,他从云归鹤那突然得知谢姝宁跟燕淮的亲事怕是要成,那些已深埋于心底的事便情不自禁地全冒了出来。

若那孩子真是靖王的骨血,他当年,该是犯了何等大错?!

云詹先生仰面躺在枕头上,在暗夜里长而沉地叹了一声。

******

翌日,宋氏发了话,要见燕淮商议大事。

因这桩婚事不同寻常,故而筹备起来,也不能同普通人家一概而论。

汪仁借口要凑这趟惹恼,昨夜便赖在了这,歇在厢房里。

今晨一早,他便起了身,喝着茶等燕淮上门。

然而行至半途的燕淮,却在这时候收到了来自纪鋆的消息。

第401章身份

燕淮跟纪鋆可算是在一块长大的,同吃同住同睡,喝过同一碗酒,暗杀过同一个人。

论理,乃是铁打的交情。

然而天机营里发生的事,都不是他们愿意回首去想去看的。人这一生里,总有些事,是不堪回首的。于是,京都一别后,他们便再没有见过对方的面。但为了以防万一,临别之际,二人仍准备了荫蔽的法子用以联络。

只这法子,多年来也不曾有人用过。

即便是觉得最孤独无依的时候,燕淮也未动过要用它的念头。

以他对七师兄的了解,若不是真到了非要联络他不可的时候,七师兄也一定不会轻易动用那个法子。

盛夏时分,烈日灼灼,树梢上的叶子被火红的日头晒得恹恹的,蜷缩着耷拉下来。知了藏在其中,发出一声又一声悲怆的嘶鸣。

燕淮握着信,只觉上头似乎犹自带着江南朦胧的水汽。北地的大太阳直直照耀下来,将其照得干燥而泛黄。薄薄的一张纸,在他掌心里揉捏变形又舒展开来,那上头的字迹,他认得,也绝不会认错。

提笔写下这封信的人,的确是那已同他多年未见的七师兄。

信的开头,不过只是寻常问候。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自己的事,当年平安回家后接过了父亲手中的大半基业,后又娶了温柔娴淑的妻子,得了一个大胖小子。

分明是七师兄的笔迹不假。可上头说的这些事,燕淮委实没有法子将它们搁到七师兄身上去想象。

比起他来,七师兄的目光向来放得更加长远。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红心也更为有力,他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很多…

燕淮记忆中的那个人,绝不是个只图继承家业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男人。更何况,若他这一生只为了继承家业而活,昔年又何必入天机营?除非,七师兄家的基业。十分与众不同。

视线一行行掠过纸上句子,燕淮的眸色渐渐变得深浓。

七师兄既写信于他。那势必便是为了重逢,这般一来,凭他们二人对对方的了解程度,七师兄绝不会在信上同他扯谎。

故而。燕淮相信,信上所言句句乃是真话。

可这真话里,又有多少粉饰太平的语气?

他从头往下看,只觉具非本意。

继续往下看去,七师兄絮叨完他自个儿的事后,便问起了他来。

多年前父亲的丧事,继母的手段,数年来可曾平安康健…

关怀之意,似要从纸上满溢而出。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用来遮掩他真实的目的的。燕淮索性一眼跳到了信末,视线笔直地落在了那一行“若得十一回执,为兄当不日入京一叙”上。

七师兄要入京来?!

燕淮的眼神微微一变。将信收好,转身往谢姝宁那去。

照理,他今日决计不用翻墙了,只让如意叩门,往正门走进去便是了。但到了门外,他只撇下如意去叩门。自己则绕去了后头寻谢姝宁。

他来时走得急,这会时候尚早。故而一时半会宋氏一行人也不会生疑,谢姝宁这会也应该还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呆着,不曾往前头去。燕淮三步并作两步,鬼魅一般,在青天白日下悄无声息地溜进了谢姝宁的院子里。

小七正在外头兜着圈,叫他吓了一跳。

因见燕淮行色匆匆,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问道:“您这会怎么上这儿来了?”

“小姐可在里头?”燕淮轻轻摇了摇头,亦放低了声音问。

小七闻言,颔首道是,又说:“小的这就去回禀小姐您来了。”

从七师兄手里寄出的信件躺在他怀中烫得像块烙铁,燕淮眉宇间笼着一层阴翳,他摆了摆手制止了转身要进里头去回禀的小七,道:“不必了。”

小七一愣,等到回过神来,燕淮的身影已至帘后。

镂着兰草纹样的竹帘被掀起了一侧,轻轻落下,悠悠地晃荡起来。

小七这才察觉,半开的窗子后闪过一个青碧色的身影,原是方才谢姝宁已瞧见了他们,难怪不需他再另行通传。见状,小七便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片刻后,青翡也抱着两身料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七跟青翡几个,却都已然拿燕淮当姑爷瞧,因而几个亲近的都没有二话,只小心谨慎地避开了他们。

屋子里,气氛却同他们猜测的并不一样。

谢姝宁只看了他一眼便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心事”二字,自从他们俩人互相交了心后,这人便连在她跟前瞒一瞒自己心思的意思也无,不论何种情绪,悉数自然而然地流露在了她眼前。

不过这样的燕淮,倒也并不多见。

她迎上前去,蹙了蹙眉问道:“出了何事?”

若没要紧事,今儿个他应当不会在这会便来见她才是。

“你可还记得当年在那片胡杨林里,跟我一块的人?”燕淮抿了抿嘴,径直往桌边走去,给自己沏了一盏茶喝了,随即正色询问起她。

谢姝宁便也走到桌边,在他身侧坐下,屈指在桌沿轻轻叩响,沉吟着:“你唤他七哥。”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但他们一行人收留了燕淮二人与驼队同行,直至到达下一座城镇时才分别,其中历经的时日说长不长,说短却也委实不短。她记性又不差,平素一件小事过了数年,也都记得清楚。当年在离开敦煌的那条古道上发生过的事,她自然更加不会轻易遗忘。

何况那人跟燕淮假装成了遭遇风暴落难的兄弟。她便是不想记得,也不容易。

她看向燕淮,道:“你倒是一直不曾提及过关于他的事。”

相识这么多年来。她仔细回忆了一番,他们在京都用不同的身份重逢后至今,他从来也没有提起过他那个七哥来。

燕淮苦笑了下:“九死一生回到京都后,我们二人便分了手,至今不曾再见过面。”

“这般说来,他必定不在京都。”谢姝宁肯定地道。

“师兄弟里头,他行七。我行十一,所以当初便胡乱诌了他是我七哥的话来。”燕淮颔首。而后徐徐将那封信从怀中掏了出来递给她,道:“我们已经很久不见,但时隔多年,今晨这封信却送到了我手中。”

谢姝宁微微一挑眉。伸手接了信却并不立即拆开来看,只用三指按在信上,将信搁在桌上,定定望向燕淮说:“不要紧?”

燕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不由得失笑,点头道:“这件事合该让你知情,给你看信自是不要紧。”言毕,他默默补充了一句。“何况那日你我便说定了,今后不论何事,我断不会再瞒着你。”

谢姝宁闻言轻笑出声。素白纤指取了信摊开来看。

她看得快,心思动得也快,眉头遂渐渐皱紧。

须臾,她抬起头来,用狐疑之色看向燕淮,道:“这位七师兄。看来并不简单呀…”

燕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道:“怎么说?”

“你瞧这张纸。”谢姝宁将写满了墨字的信纸捋平。从中对折,而后将其高高举起。阳光直射下,缝隙间蓦地闪过一丝金光。

燕淮“咦”了一声,凑近去看。

“这纸是特制的,一刀便可换一座宅子。”谢姝宁松了手,感慨起来,“而且不是有银子便能使得上的。”

宋家不缺银子,却缺权势,许多时候空有银子却办不成自己想办的事,好比这纸,便不是寻常百姓能用的。

燕淮听了这话,眉头微皱,“可是极为稀罕?”

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

谢姝宁却摇了摇头,回道:“若要说稀罕,也勉强可说,北地几乎见不着它,只在江南一带流传。这纸的材质有异,北地天气干燥,若在这久留便会干裂破碎。”

说着话,二人皆朝那张纸看去。

明媚的日光下,那纸已愈发的泛起黄来,变得薄而脆。

“七师兄是个颇为谨慎的人,只怕他拣了这纸来写信,是故意为之。”燕淮叹口气。

谢姝宁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搁到了一旁的阴凉处,接着话道:“既如此,便是他想要让你提前心中有个数,不至于在知悉他的真实身份后,吓上一跳。”说完,谢姝宁却低低“呀”了声,扭头看他,“江南多世族,难不成是哪家的未来家主?”

可惜她虽生于江南,却拢共也没有在那住上过几年,略熟悉些的也只有个延陵白家。

她也跟着叹了口气,“可要派人仔细查一查?”

燕淮沉思着,忽然一笑,看着她摇头说:“不必,左右不日便会见面,见了便都一清二楚了。”

他霍地长身而起,抬脚要往外去,口中道:“而且眼下有一件顶要紧的事需要我先去办了。”

七师兄的事再重要,他也得先把她给娶进门来再说。

多事之秋,局势瞬息万变,他才不敢耽搁下去。

走出两步,他慢慢定住,转过身来望着她窘迫地道:“可一道去?”

谢姝宁见状,捂着肚子笑了半响。

最终,还是俩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谁知好端端的走至半途,汪仁蓦地从斜刺里冒了出来,指了谢姝宁就道:“回去回去,你没事绣绣嫁衣,养养身子看看书便是了,旁的都不用你操心,少出房门,没得晒黑了。”

第402章宅子

日头大,又正值盛夏,雪似的皮也得晒黑了不成。

汪仁言毕,别过头去轻咳了两声,随后指了燕淮道:“虽说这事本就瞧着没什么规矩可言,也都不是讲究规矩的人,可你这没事就往她跟前跑,像什么话?”

按理,这男女双方成亲之前,可是连面也不大好多见的。

汪仁朝着谢姝宁摆摆手,口中说着:“快回去。”

谢姝宁抬头看看外头的天,蔚蓝清澈似琉璃一般,白云薄细如丝绵,悬挂在高处的那枚大太阳红彤彤好似燃烧中的烈火,这天的确是热得厉害。但是…

她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汪仁,语气真挚地道:“印公,咱们这会可站在廊下呢,如何能晒得着?”

“再走片刻离了这处可不就能晒着了?”汪仁被她的话一噎,慢条斯理地辩驳了一句后忽道,“哪家的姑娘好事将近时,是由自个儿商量的?”

这话倒委实不假…

不论是姑娘还是儿郎,这婚姻大事左右都是由父母长辈商议着定下的,其中细则也用不着他们这几个小的跟着一块商量。

汪仁又说:“你娘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在上头,你若将这事全权交由她去处理,她反倒是高兴。你若陪着一道准备打点,她自然也不会恼,但难免少了几分为娘的给女儿操持婚事的感觉。”

他想事,总是一如既往地从宋氏身上出发。这回也没有例外。

方才说什么恐她晒黑了不好看赶她回去的话,不过只是个随口拣了来说的由头而已。

这桩婚事非比寻常,怎么着也不能同京都普通人家嫁女娶媳一般简单容易。但只在宋氏这一点上,汪仁想要让她同全天下的普通母亲一样全心全意地操办女儿的婚事。

至于谢姝宁,当然只需在房中为自己的嫁衣好好动动脑筋便是了。

他已直言,谢姝宁跟燕淮听完,也都立时明白了过来他真正的用意。

二人相视一眼,燕淮轻轻一颔首。

谢姝宁便笑着说道:“也好,那阿蛮便先行告退。”

事情真定下了。她手里也有一堆需要收拾的。自然,嫁衣也是顶要紧的。

汪仁便也笑了笑。连带着看向燕淮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宋氏身边没有长辈亲人,谢姝宁的婚事她也不便跟谢翊几个小辈商讨,故而汪仁这次在里头也算是充当了谢姝宁的娘家亲戚,加上众人皆知。宋氏很拿汪仁的话当回事,汪仁当初又救过她的命,所以家中小辈们都十分敬重汪仁。

燕淮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印公先请。”

汪仁果真很满意,抬脚先行。

长廊幽深,很快他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谢姝宁目送俩人离去,这才转身一步步往回走。

她的婚事,一直也没能有个定论,加上先前因为同谢家决裂的事。一群人历经波折,她小时宋氏为她准备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已作罢。好在他们谁也不缺谢家公中的那份嫁妆,嫁衣的料子。她当初却是一并从谢家带出来了。

那料子本就是她娘在她小时便使人天南地北找来的,她焉会留给谢家。

只一匹堪堪够给她做身衣裳的,丢了未免可惜。

早前一直是玉紫收拾着的,玉紫奉命去了宋氏身边伺候后,这些箱笼物件也就都交给了后提拔上来的青翡身上。

谢姝宁回了房,说起料子的事。卓妈妈便取了钥匙,领着青翡一道下去取了来。

料子轻软似云。摸上去滑而不腻。

青翡虽管着箱笼,却也是头一回见到这匹料子,摸了下后忍不住惊呼:“这是什么料子?”

不止手感绝佳,颜色也好,红得夺目却不刺眼,鲜艳却不艳俗,也不知是拿什么染出来的。

这料子虽不是眼下时兴的,却奢贵至极。

卓妈妈笑着嗔道:“你个没见识的丫头!”

青翡也憨憨地笑了笑,摇头晃脑道:“这不是真没见识过嘛。”

卓妈妈闻言笑得更厉害,悄悄背过身去,其实她也没见过呀。

明晃晃的日光透过窗上糊着的轻薄窗纱照进来,正正落在了搁在炕上的那匹料子上。上头便有暗暗的纹路,似活了一般在上头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