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为世子的纪鋆却突然出现在了京都,甚至还给他下了帖子,他焉能不作他想。

然而等到这一刻他真从纪鋆嘴里听到了自己揣测过的话语,他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纪鋆在拉拢他。

刹那间,梁思齐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他举杯而饮,面沉如水:“是。”

纪鋆遥遥望着东城一隅的眼眸里,野心毕露毫不掩饰,灼灼逼人。

“梁大人再饮一壶如何?”纪鋆转过头来,淡笑着问道。

*****

这一场会面,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京都的天,风起云涌。

乌云已团团积聚于众人头顶,似乎下一刻闷雷便起,电闪风狂,雨落如坠。

皇城里,肃方帝在病榻上躺了多日,却终于能同皇贵妃说上两句话了。

 

第428章慎重

他自病榻上醒来,又过数日,这才能开得了口。然而吐字依旧艰难,只说上短短几个字便仿佛要力竭了一般,一天里头大多数时候都依旧只能躺在那,静静休养。

来往宫人,皆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喧哗。

可即便四周已经足够静谧,肃方帝却始终觉得不够。哪怕只是檐下鸟雀扑棱翅膀的轻微声响,落在他耳里,都像是一道道惊雷一般,令他心烦意乱。皇贵妃端来的药,亦叫他心烦得紧。舌上满是苦涩,一路苦到了喉咙里,再苦到心尖上,让人几要喘不上气来。

太医说他的身子正在好转,皇贵妃也这般说,但肃方帝却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因身上乏力,先时还只自己生自己的气,闷闷不热地躺着,该吃药吃药该睡觉睡觉,旁的倒不去理会。可一等到他能开口了,他的脾气便也跟着冒了头。

这一日,宫人送了药上来。

他睁着眼望着皇贵妃一双纤纤玉手贴在了药碗上,将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汁从托盘上端了起来。调羹在里头搅拌着,带起一阵又一阵浓烈的药味。他嗅着,心头便情不自禁地涌上了一阵烦闷,霍然抬起头来打在了皇贵妃的手上,嘴里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来,“不吃…”

伴随着话音,药汁泼洒,遍地狼藉,瓷碗竟是没碎,只在地上歪歪斜斜地打了两个转便安静了下来。

白的瓷。浓稠到发黑的褐色药汁,在镜面地砖上纠缠成了一团。

他冷眼瞥了瞥,别开脸去。一言不发。

皇贵妃亦没开口,也不叫人进来收拾,只兀自弯下腰去将药碗捡了起来搁回托盘中,一面轻声道:“皇上,这药再吃上两帖也就妥了,到时便不必再服。”

素白的手指上沾染了药汁,微微发热。

她掏出帕子来轻轻拭去。动作间,眼神却是不偏不倚地落在肃方帝身上的。

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妇人。望着丈夫的眼神,温柔含情…

肃方帝同她对视上,不由得愣了愣。这样的眼神,竟叫他觉得分外的陌生。似乎已经有许久许久都不曾瞧见过。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当年他们还住在端王府里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也不记得,皇贵妃过去是何样,自己又曾是哪般样子。

时光飞逝,物是人非。

他忽然一哽,心肺间似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令人捱不住。

他看到皇贵妃站起身,朝着外头去。隔着帷幕轻声吩咐了两句,少顷便有宫人重新端了药送进来,仍是由皇贵妃亲手接过。亲手持了调羹来喂他。肃方帝心中微动,可那股郁燥之气也依旧盘旋不去,似有个讨人厌的小人一直附在他耳畔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

即便闭上眼,堵住耳朵,埋首于被褥里,也丝毫没有用处。

肃方帝勉勉强强将心中想要施暴的念头压了回去。靠在柔软的大枕头上,就着皇贵妃的手将这碗新端上来的药给吃尽了。

不一会。药性上来,他便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贵妃盯着他睡着后的脸仔细看了两眼,这才沉下了脸来,嘱人入内将地上狼藉收拾干净。

她坐在肃方帝床前的锦杌上,垂着眸暗暗地想,这药果然还是吃得不够…若换了往常,方才肃方帝摔了药碗后她一劝说,他就更该恼火了才是,可肃方帝这一次却将怒气忍了下去,乖觉地将药吃尽了。

皇贵妃在那一瞬间不禁有些恍神,她迷迷糊糊地想,肃方帝会不会就此变回原来的样子,变回原先那个伟岸睿智的男人?

可她心里头其实一直都是明白的,这样的机会太过渺茫,渺茫到几乎看不见。

何况就凭借他在惠和婚事上打的主意跟他对太子做下的事,就足以叫人再不愿意站在他那边。

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做人也是如此。

一个好人要变坏,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然而一个坏人要洗心革面变成好人,需要的就绝不单单只是个契机而已。

若说肃方帝身后是无间地狱,那他已进去了半个身子。

皇贵妃很清楚这一点,她同样也明白,自己也早已迈进去了一只脚。

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必须下定决心。

她在心底里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万不可自乱阵脚,坏了大计。

她已同父亲商量妥当,只等父亲亲自入京来。等到肃方帝薨了,太子即位,她再为惠和另择一门好婚事,此生便也算是圆满了泰半。但她也烦躁着,宫里头的女人,平素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能斗个你死我活,瞧着似乎个个胆大包天。而今可好,人人都战战兢兢,日夜担心着不知肃方帝说不好什么时候便驾崩了。

好在她也不嫌她们晦气,便由得她们担心去。

肃方帝也是不负众望,好好地活了下来,状况一日赛一日的佳。

事情不慌不忙,正一点点沿着皇贵妃跟白家老爷子商量妥当的进行着。

不过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背地里的暗潮涌动,亦不容小觑。

但这些事于汪仁而言,那都是破事。

自打莎曼一行人从敦煌来了京都,他就只愁这么一件事了。

舒砚几个回来的那日,燕淮跟谢姝宁一早便动身去了北城候着,他都知道。

那天一早,还未至卯时,他便睡意全无从床上爬了起来,焚香沐浴,梳洗更衣,将自己捯饬得足足年轻了数岁,这才算是满意了…

可事到临头,他却又迟疑了,在东厂大门口踟蹰着踟蹰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慢慢退了回去。

宋氏就只有一位兄长,只这么一个嫂子,如今人大老远来了京都,乃是为的见一见多年未见的宋氏,看一看谢姝宁的新婚夫婿。

他同宋氏母子三人相熟,北城更是没少去,可他终究只是个外人,即便谢姝宁尊他一声义父,他也不是她亲爹。这种日子,按理他不该出面。他心神恍惚地躲回了屋子里,拣了块自己最钟意的石头,拿把刻刀雕石头去了,到底忍住了没往北城去。

谁知第二日,小五来了东厂见他。

当初他将宋氏从惠州带回京都后,便把小五留在了宋氏身边,但凡需要跑腿的,宋氏多半都是打发了小五的,小五也只听她的。

这会小五一大清早就来了东厂,必是宋氏打发他来的。

汪仁刻了一整夜的石头,在石头上雕出一个人形来,粗粗看去分明便是宋氏。

听到小五求见,他手一抖,刻刀差点划在了自己手上,好容易才稳住,匆匆搁下便往外头去。

小五态度恭敬:“印公。”

“出了什么事?”彻夜未眠,汪仁面色有些发白,声音也有些哑了。

小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并不曾出事,是太太吩咐小的来问问您,今日可得空,若是得空还请您前去北城一叙。”言罢,他又解释了起来,“舅太太知道您救过太太的命,便说要当面同您道个谢。”

汪仁:“…”

小五问:“您今日可是得空?”

“空,自然是空!”汪仁连忙摆摆手,“你且先行回去,我稍候便至。”

小五得令,应声退了下去。

汪仁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不成,这颜色不好。如是想着,他蹙了蹙眉,忽然扬声唤人进来,吩咐道:“把前些个时候备好的礼都理出来,过会送到北城去。”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燕子般掠了出去。

两刻钟后,他便领着人出发往北城去。

进了青灯巷,他面上的那双桃花眼忍不住眯了又眯,面色也愈发凝重起来。

这莫名的紧张,没来由的叫他慌了神,甚至于比当年第一次杀人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他惯常会装,装得惯了,这紧张也是无人能瞧出来的。众人瞧见他,也不知他在慌张,只当他比平常看着严肃了些,话也似乎更少了。

直到燕淮出来迎他,他的面色才变了一变,压低了声音问燕淮:“见过人了?”

莎曼到时,燕淮便在场,自然是已经见过人了的。汪仁明明知道,却偏偏还要再问上一回,为的就是看看燕淮的神色借以推断。谁知燕淮面上泰然自若,仿佛只是从他嘴里听到了今日天不错这般的话一样,回他道:“见过了。”

“如何?”汪仁佯作无意地问。

燕淮微笑:“甚好。”

“是吗?”汪仁轻声咳两声,忽问,“我身上这衣裳如何?”

燕淮怔了下,朝他身上穿的衣裳仔细看了眼:“不似您平日穿的…”

太正经,太死板。

汪仁闻言却道:“那就行了。”

燕淮无奈,同他一道往花厅里去,一路上拣了莎曼的事同他说了两句,临近花厅方才噤声。汪仁便难得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阿蛮的眼光其实倒也没我原先想得那般差。”不过即便是夸,他也绝不会挑明了夸,非得绕个弯才肯罢休。

与此同时,花厅里,莎曼正吃着点心同宋氏说话。

她吃一块喝口茶,碧蓝色的明眸里满是好奇,问道:“那位恩公娶妻了没?”

宋氏正低头喝茶,闻言差点呛着自己,这才想起还未同莎曼仔细说过汪仁的身份,只得摇摇头含糊道:“没有。”

 

第429章撮合的心

“没有?”莎曼反问了句,随即疑惑地问道,“以他的年纪,早该娶妻了吧?”

宋氏喝着茶,踌躇着不知该从何解释。

正犹豫着,莎曼忽然将盛着点心的瓷碟一把端了起来,凑近宋氏,一面挑了块糕递个宋氏,一面语气雀跃地道:“既如此,我可得仔细瞧一瞧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嫂子,他…他是个…”宋氏嘴里被塞了点心,支吾着想要把汪仁的事说个清楚。

可莎曼已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摆明了一副要自己亲眼看一看。宋氏心里不由有些急了,若是过会见着汪仁,莎曼一不留神说错了话可如何是好?这样一想,她心中迟疑便消了两分,拽住莎曼的胳膊悄声说道:“他是东厂的督主。”

“东厂?”莎曼眨眨眼,“东厂是做什么的?”

宋氏一愣,糟,她家嫂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涉足西越,根本不知东厂为何物。虽说她的西越语一贯说得流利,连规矩也多多少少知道那么一些,可她大哥宋延昭就是个不讲究规矩的人,又哪里会教她嫂子?

塞外长大的姑娘,单看看原先阿蛮身边的那个图兰就知道,常常闹笑话。

她家嫂子虽不至于如此,可对东厂一类官署,却是截然不知。

她一时糊涂了,竟以为这般说了莎曼便该醒悟过来,谁知这话却是越说越混。眼瞧着便要说不明白了。这连印公的身份都未能说清楚,就又被抓着解释起了东厂来。然而便是宋氏自己,对东厂也是知之甚少。

若说翰林院之流。她倒还知道得多些清楚些。

可东厂、锦衣卫…她哪弄得明白,具体是做什么的。

没有法子,宋氏只得道:“东厂的督主,向来由内侍担任。”

她以为自己已说得极明白,可莎曼却只小口咬着云片糕看着她,满脸都是疑惑,“内侍又是什么?”

宋氏汗颜。听着自家嫂子的十万个为什么,嘴角翕翕。不知还能怎么说。这话再往直白了说,她也说不出口啊——

就在这时,玉紫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太太。印公到了。”

宋氏如蒙大赫,急急站起身来,可随后面上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两分踟蹰来。事情还未能彻底说明白,谁也不知道莎曼过会见了汪仁会说什么,她就算时时在旁看着听着,那也管不住莎曼的嘴呀!

她不由怔在了原地。

仍坐在椅子上的莎曼正取了雪白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指尖糕饼残渣,见她站在那不动,不禁催促起来:“怎么愣着了?不是说人到了?还是我听错了?”

“…”宋氏攥着帕子扭头看她。

莎曼道:“真是我听错了?”

宋氏一噎,转过头去。说着“没有,是真来了”,一边朝着门口走了去。

方才走出两步。绣着五福的帘子便被撩了起来,自外头走进来一个人。随即帘子就重新落了下去,宋氏隐隐瞧见外头廊下站着几个人影,似乎正是燕淮、谢姝宁几个小的。

里头都是长辈,原也没指了小辈们进来陪着说话吃茶,故而谢姝宁几个今日本不必特地过来。

但众人心照不宣地。一齐聚到了一块,也不知是担心什么。

帘子隔开。人影不见,宋氏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言,只迎着汪仁笑了笑,道:“路上可冷?”时已入秋,气温骤降不少,汪仁素来畏冷,宋氏一眼便发觉他面色不大好看,似乎比往常少了些血色,看着憔悴了两分,不禁有此一问。

汪仁连忙摇摇头,说:“眼下还不大冷。”

俩人熟得很,站在门口便说起了话。

犹自坐在那没动过的莎曼歪歪脑袋,探出半个身子,忍不住来回打量起了二人。眼前这一幕,仿佛早已见惯。她微微蹙了蹙眉,恍恍惚惚地想着,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见过与之相似的场景。

突然,她“啊”地低低惊呼了一声。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瞧着只觉汪仁跟宋氏说话的场景有着叫人说不出的熟悉,原来是因为这分明就是平素她跟宋延昭说话的模样啊!

她想着方才宋氏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禁瞪大了眼睛,难道…

就在这时,汪仁侧身转了过来,莎曼也终于得以看清楚他的容貌。

她突然愣了愣,眼前这人同她先前自己胡乱想着的人,很是不同。眼前的男人,比她猜想得更为清俊温润,也更为特别。

他身上隐隐带着股逼人的气势,连带着他面上的那双桃花眼也丝毫不显轻浮,只觉凛然。

莎曼努力回忆着刚才宋氏说的话,眼前这人是东厂的督主。她虽弄不明白东厂是做什么的,但听起来这督主二字还是相当有分量的,许是大官?

思忖间,宋氏已同汪仁并排走了过来。

她慌忙正襟危坐,嘴角微扬,显得端庄又可亲。

汪仁瞧见这幅模样的莎曼,心底里却更是惴惴了。

不是说宋氏这嫂子是塞外女子?塞外民风素来豪放不羁,眼前这异族美艳妇人却怎地笑得跟庙里的菩萨似的…

宋氏心里头也正不安着,见嫂子坐得端正,笑得收敛,暗想着兴许嫂子见了生人也不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笑着请汪仁入座,让人奉茶,又亲自为二人互相介绍。

俩人当着宋氏的面见了礼,汪仁寒暄了几句,莎曼亦一一应声。

宋氏见他们二人相谈,气氛和睦。心里原松了一半的那口气就彻底地松了。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莎曼忽然道:“福柔,你方才不是说有事忘了吩咐下头的人?”

“…”宋氏微怔。回忆着道,“是吗?”

莎曼目光定定,淡定地点点头:“你方才才同我说的。”

见她说得万分肯定,宋氏犹疑了,难道她方才真的说过,这会自己却忘了个一干二净?若真说过,她又是忘了何事不曾吩咐?

“你说要去见一见管事的妈妈。”莎曼作回忆状。随后斩钉截铁地道,“还说是要事。”

要事?

宋氏讶然。一下站起身来,微微皱着眉头道:“许是我真的给忘了。”言罢,她看向汪仁,“还请印公稍坐片刻。我去去便回。”

不等汪仁吭声,莎曼便摆摆手,道:“快去快回。”

须臾,宋氏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门口。

汪仁面色渐凝,摩挲着掌中茶杯,轻声发问:“不知宋夫人有何指教,需支开了人再说?”

“她哥哥说,福柔自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容易叫人哄了去。”莎曼摇摇头。也不笑了,“如今做了娘,阿蛮都嫁人了。她也是这么个性子,只怕今后也是改不掉的了。”

汪仁焉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他心头莫名一慌,低头猛喝了一口茶。

莎曼还在说:“可她却并不是个容易与人交心的人,但凡能被她怪在嘴边上的,那都是她上了心的。”

汪仁悄悄抬眼。瞥了她一眼。

生着同舒砚一模一样碧蓝双目的妇人,正一脸严肃地说着话。

他暗暗深吸了口气。说道:“宋夫人有什么话,还请直言。”

“你是不是喜欢她?”

“…”汪仁先是一愣,然后便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咳得双颊酡红。

“她是不是喜欢你?”

此言一出,咳嗽声戛然而止。

汪仁抬起头来,定定看她,眼神却有些虚浮无力,他忽然笑了下,笑容温柔又苦涩:“宋夫人难道不知,在下是个阉人?”

莎曼原还等着他回话,谁知却等来了这么一句。

她顿时明白过来了方才宋氏支支吾吾的那些话究竟说的是什么…

旁的词她兴许并不十分明白,可“阉人”二字,她懂。

汪仁说得这般直白,分明就是想也不想便当着她的面将血淋淋的伤口又给撕开了,可见她方才说的话,在他心中有多少分量。

莎曼后悔不迭,“对不住,我并不知…”

汪仁却在说完那句话后的瞬间恢复了往常惯有的神情姿态,闻言只道:“原就是事实,也没什么不能说道的,宋夫人不必介怀。”

“对不住…”莎曼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想着刚才初见汪仁的那一眼,心道可惜,太可惜。她连说了几句对不住,仍觉自己说错了话,心中十分过不去,可她心底里却并不觉自己想错了。

汪仁看宋氏的眼神,分明非同一般。

——太可惜了!

她这回来,一则是为了儿子,顺道再见一见新姑爷,二来却也是为的宋氏。

西越是何风俗,她不管也不想知道,她跟宋延昭都只想着一件事,只要宋氏有意再嫁,他们就势必支持。若宋氏今生无意再嫁,那她此番也得帮着为宋氏筹谋好今后的生活。

故而听了汪仁千里迢迢奔赴惠州救了宋氏的事,又知他没有妻室,她就忍不住动了心思。

方才见了人,想要撮合二人的念头,也就更胜了。

谁知,一瓢冷水浇下,初秋冷成了隆冬。

可依她之见,这二人之间分明有些不一样。

沉思中,她听到汪仁忽然用一种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问道:“不过,宋夫人先前所言关于福柔的那些话,可都是真的?”

第430章为难(6K,含昨日补更)

话音微沉,声线却似乎带着轻颤,像一根琴弦,被撩来拨去,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