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一把按住她的肩头,到底没敢下大力气,只虚虚按着不让她走,挡在前面说:“嫂子你先听我说。”

莎曼依言不再动作,一脸期盼地问:“**汤药效退了,清醒了?”

“哪有**汤这种东西!”宋氏一脸无奈。

“你哥哥说的有,我相信他。”

宋氏怔了怔,这到底是谁被谁给哄了去?

她敛了心神,正色道:“没有**汤,他也没有哄我,全是我自个儿想明白拿的主意。”

莎曼听到她这般说,也暂且先熄了要去收拾汪仁的心思,只问:“可他是个宦官,你明明知道的,怎么还…”

“我不在乎。”宋氏摇了摇头,“有他在身边呆着,我很安心,从来没有过的安心。”

她说得真挚,语气虽是轻柔的,可里头蕴含着的坚决意味却也显露无疑。

莎曼愣了下,突然泄了一口气:“可他能娶妻吗?”

不论如何,总是要明媒正娶的才算行。

宋氏说:“想娶总是能娶的,谁还能管了旁人家的事。”

莎曼咬了咬唇瓣,迟疑着道:“我知道得太少,这事还是得先告诉你哥哥。”她仔细看了看宋氏的眼色,“你虽然早就是大人了,而今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在你哥哥心里头,你依旧是小时候那个缠着要他说了故事才肯睡觉的小丫头。他总说当年他若是多留点心,你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

宋氏知道兄长因为谢元茂的事,一直心怀愧疚,可当年也是她先识人不清、认人不淑,怎能怪哥哥。

汪仁不是谢元茂,也绝不会变成第二个谢元茂,即便当着哥哥的面,她也敢斩钉截铁地这般告诉他。

她同莎曼又细说了几句,准备回头写了信让莎曼的人想法子快速送过去,可即便是快,也得费上好一段日子。莎曼亦暗暗在想,正好趁着这段日子叫他二人都想想明白,成与不成,到底还是看他们自个儿的。

半个时辰后,莎曼突然提出要找个画师来为汪仁画幅小像。

宋氏疑惑:“为何?”

“得叫你哥哥看看样貌,你哥哥前些日子迷上了看面相,颇有心得。”莎曼一脸骄傲地道。

宋氏:“…”

不过既不能见真人,看看画像也好。

正好谢姝宁的画技虽生疏了些,却也是顶好的,便被莎曼拖着拽到了汪仁跟前,说:“好好画,画仔细些,好看不好看不打紧,重要的是清晰。”

谢姝宁点点头,却见汪仁面露怪异。

过得片刻,莎曼跟着宋氏去了厨房尝菜,屋子里便只留谢姝宁铺纸,燕淮研墨,汪仁捧着卷书心不在焉地坐在那看。

墨成,谢姝宁提起笔蘸了下去。

汪仁突然闷声道:“画好看些!”

第435章作画(lisa450和氏璧+)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话音,谢姝宁手中原本稳稳的笔蓦地一抖,朝铺好的纸上“滴答”落下了一颗墨珠,污了上好的一张纸。她无奈,只得重新将笔搁在了笔架上,一手抓住镇纸抬起,一边招呼着燕淮重新铺开一张。

汪仁却自书卷后露出半张脸来,皱皱眉:“磨磨蹭蹭。”

“您再挑一句,我可就使劲往丑画了啊。”谢姝宁丁点不惧他,闻言抬起头来瞪着眼睛看了过去。

汪仁往书后一缩,又将脸缩了回去。

燕淮似笑非笑,三两下将纸重新铺就,用镇纸抚平压住,提了笔递给谢姝宁。

“您倒是把脸露出来…”谢姝宁笑着接了,又去看汪仁,见他一张脸被手里的书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角额,不由得失笑。

“不看了,不看了!动作麻利些!”汪仁把书往手旁矮几上一丢,“画吧!”

谁知这一画就是大半天,汪仁闲得发慌,又悄悄趁着他二人不注意探手去将矮几上的书给抓了回来,翻开来胡乱看了两页。是本游记,写得乱七八糟,倒也果真是没什么可看的。他看了几眼便觉有些看不下去,越看越闹心,索性将书一合,又不看了。

这一番折腾,却是不曾逃过谢姝宁跟燕淮的眼。

汪仁便盯着二人,徐徐开口道:“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说说靖王府的动静吧。”

靖王府远在南边,消息一来一回也是相当耗费光阴,他们打发出去的人手,想要递个消息回来也得过上好一段,故而汪仁这话里问的,其实还是目前留在京都未曾离开的靖王世子,纪鋆。

“想要派人悄悄跟在七师兄身边不是易事。”燕淮坐在书案旁,随手抓着支羊毫笔在把玩,“但京都到底是咱们的地头,不是他的。”

汪仁眼睛一亮,挑眉问:“哦?发现了什么?”

燕淮笑了笑,笑容里有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他暗中见了梁思齐。”

当然,想派人跟着纪鋆便已是不容易,吉祥挑出来让悄悄跟随的人,也并不曾亲眼瞧见纪鋆跟梁思齐坐在一处,但他们自有自己的办法来明确消息。

自从上回纪鋆同燕淮明着坦白他入京的用意,乃是为了扶持太子登基,助皇贵妃一臂之力后,燕淮即便不愿意相信他心有鬼胎,对自己扯谎胡说,却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直觉。

而且那天夜里,谢姝宁做了个噩梦,惊魂不定、心神不宁、忧心忡忡…就算只是个噩梦,也容不得他不重视。他一来为了安谢姝宁的心,二来也是因为相信自己的直觉,为了多做一手准备,所以翌日便同汪仁暗中商议了一番。

他跟汪仁各自派了一部分人出去,分别在暗中注意起了京都里几位手中有权,亦有心的人。

梁思齐当仁不让,成为名单之首。

纪鋆同梁思齐的会面十分小心谨慎,但他们早有准备,倒不曾叫纪鋆瞒过去,稍加思量,便知是悄悄见过了。至于说了什么,又交易了什么,他们猜也猜得到。

汪仁屈指轻轻敲打着身下软榻,有一搭没一搭地远远朝谢姝宁的画看去,口中慢条斯理地道:“他既见了姓梁的,想必是势在必得了。”

“七师兄是个有野心的人。”燕淮并不反驳。在场诸人里,唯有他曾跟纪鋆在一处生活过数年,同吃同住同行,视对方为手足,共经生死。他当然明白,纪鋆既悄悄入了京都,便不会只是为的扶持太子殿下。

汪仁闻言,从那幅眼下还看不大清楚的画上将视线收了回来,悠悠然落在他面上。

他原以为燕淮既同纪鋆有过生死之交,恰恰又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怕此番会深陷其中,叫纪鋆牵着鼻子走,当局者迷,狠不下心看不清局势。不曾想,这一次却是他料错了。

燕淮对纪鋆,看得很明白。

他很满意这事,当着谢姝宁的面也不吝啬夸他,便道:“你能想得这般明白,很好。”

燕淮听了倒笑,“世上再无天机营,可昔年几位师父教过我们的东西,却忘不掉了。七师兄自然也知道,我并不全信他。”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是比寻常人走得更为亲近的“兄弟”。

“他想拉拢你,自然也是事实。”汪仁断言,“梁思齐虽不大聪明,可也不蠢。靖王府的世子爷既亲自约见了他,有意拉他入伙,他势必已答应了下来。他手中尚掌着兵权,可这兵却始终都是天家的兵,不是他梁家的。就算他有心想要自己坐上那个位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坐得稳。”

更何况,经过肃方帝想要夺走兵权一事,梁思齐再愚笨也该明白,能守住眼下便已是他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若不然,一旦他拒绝了靖王府的邀约,等着他的便是几面夹击,何苦来哉?

“梁思齐答应了,宫里头的禁卫只怕也已被纪鋆拿下了。”汪仁冷笑了两声,禁卫首领同梁思齐是莫逆之交,这原就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得一便能得二,并不难。

说着,他突然仰起脖子,探眼朝着书案上看去,道:“你手里这笔都已停了有一会了,把画拎起来与我瞧瞧。”

这一心也委实够二用的,说着正经事,心思却还分在了画像上,可见他对这幅要寄给宋延昭的画像,万分看重。

好在谢姝宁对自己的画技虽不至得意,却也尚算满意,见他闹着要先过过目,便也依言将画拿了起来,给他看了眼。

汪仁坐正了身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又看,踟蹰着道:“阿蛮,这眼睛是不是画得小了些?”

“…”谢姝宁比划了下,“不曾画小,原就是这般…”

汪仁一脸不信,指了自己的眼睛给她看,又问燕淮:“你看看,是不是画小了?”

燕淮别过脸去,轻咳两声,“您别闹,这已是画得大了些的。不信过会您找岳母过来帮着看一看?”

“扰她做什么,那就这么着吧,勉强也有两分像我。”汪仁连忙阻止,对谢姝宁说,“不过回头还是得好好练一练,画得真的不大好。”

他嫌了两句,又要打发谢姝宁出去,说要留燕淮说话。

谢姝宁也乐得如此,抛下燕淮陪他,自己笑吟吟出了门。

这一去,便直到掌灯时分才重新出现,外头已摆好了饭,只等着他们过去一道用。

仍是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

汪仁身上有伤,不能沾酒,只捧着碗粥一勺勺舀着吃,被莎曼中途笑话了两句,他也不敢吭声。等到饭毕,莎曼叫住了宋氏跟汪仁重新入座,终于在灯下谈起了正事。

信已备得,画像也已准备妥当,眼下只等明日一早让人速速送去给宋延昭便是。至于宋延昭收到信后,是何反应,众人便不得而知了。宋氏却并不担心,她知道哥哥终究会以她的选择为重,莎曼心中其实也是这般想着,但汪仁就不一样了。

他不曾见过宋延昭,却知道一个普通的西越商贾,最后却夺得了敦煌城主的大权,把控住了商路命脉,绝不会只是个一般人。

再加上宋延昭只有这么一个妹子,谁也料不到他究竟会如何。

可这信一去,来回少则也得数月,他也就只能担忧上数月了。

莎曼仔细问过话,见汪仁格外的老实,倒没原先那般苦恼了,但心里头还是认定是汪仁将宋氏给哄去了,觉得他骨子里是黑的。略谈了几句,宋氏让外头的人备些点心进来,莎曼便趁着她起身的那刹那,压低了声音同汪仁道:“是不是你故意让她扎着你的?”

汪仁正吃茶,闻言大惊,被茶水呛得止不住地连声咳嗽。

宋氏听见动静,急急转身走回来,见状忙重新沏了一盏茶递过去,焦急地问:“哪不舒服?”

“呛着了而已,咳一会便好了,你忙你的去。”莎曼在后头悄悄扯了下她的袖子。

宋氏扭头看她,眼神清明。

莎曼略有些心虚,慢吞吞松了手:“我就问了一句话而已…”

“嫂子,他身上有伤呢,你有什么想问的回头问我便是了。”宋氏摇摇头,无奈地道。

莎曼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长叹口气:“你光护着他,也不护护我…”

宋氏见她这般说,也不禁有些面热。

莎曼看到她这样,又觉有趣,不忍心继续折腾汪仁,便说暂且不提,且等着敦煌那边回了话,再行商议。这原也是该的,哪怕汪仁这会便想娶了宋氏入门,也得先按捺住心思等一等,但他还是谁也没说,先悄悄地筹备起了婚事。

不过也好,眼下京都的局势,只怕也就是月余便能稳下来。待到那时,再来细细商议,总好过现下仓促而为。

汪仁虽想赖在北城不走,可到底正事人手都在南城,他留了一日还是先行回去了。

又过一日,小六带了他的口信往东城来见燕淮,说皇贵妃反悔了,望能重新结盟。

第436章醒悟

这消息颇为反常。

原先皇贵妃已明确婉拒了此事,甚至于还暗中派人来悄悄探听汪仁的风向,看看自己拒了他,是否会遭致祸端,又是否需要暗下杀手。深宫禁院里的女子,胆小怕事,踟蹰不前的绝成不了大气候,能稳居上位荣宠不衰的,必有果决手段跟玲珑心思。

于究竟该不该同汪仁结盟一事上,皇贵妃已迟疑过太久,她一旦得到了白家的消息,自然无法再继续拖延下去,只能明明白白地拒了。

白家有白家的手段跟主意,容不得太多外因干涉。她想要自己的儿子顺利即位,能在那张龙椅上一坐便稳,臣民皆服,便不得不借助娘家的势力。至于来日,外戚是否会坐大,眼下便来考虑,委实早了些。就算要想让太子殿下登基后亲政,方也要等上数年,而今的太子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足够坐上那张椅子当他的皇帝,却还无法亲政。

既如此,她晋为太后,便省不得要垂帘听政一段时日。可后宫原不该干政,饶是不得已而为之,能服她服新帝的人,只怕也是寥寥无几。长此以往,朝野必然震动,局必不稳,他们母子的处境,也就随之变得艰难起来。

所以,白家在帝位更迭的过程中,以及来日帮助太子稳固帝位,都是必不可少的一步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原就是如此。

可她也是势单力薄的那一个。离不了白家。故而她先拒了小润子,后又让肃方帝好了起来。

肃方帝日渐好转一事,亦是叫燕淮、汪仁几人不解的地方。白家究竟布下了怎样的棋,一时间竟有些猜不透。然而这事,也叫他们省去了送鹿孔入宫。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几日过后,皇贵妃竟起了反悔之意。

小六说,印公听到消息后,很是不高兴。

皇贵妃如此做派。隐隐让人觉得有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味,让人心生不悦。哪怕是谢姝宁。也觉得皇贵妃这幅举动反复无常,令人不虞。可汪仁依旧派了小六来东城将消息告知他们,便知他虽不高兴,但心中也还是有旁的思量。

燕淮蹙眉略想了片刻。沉吟不语,好一会方道;“不管皇贵妃此番是缘何心生悔意,都证明了她已对白家生出了担忧。时日越近,她便越是忧虑,渐渐的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从娘娘那边来看,白家理应是站在她这边,站在太子殿下身后的。”谢姝宁捧着一盏茶,眼神游离“但若从七师兄那厢来瞧。白家却不一定就站在娘娘那边。毕竟,靖王府里也还有个出身于白家的世子妃,而且还是为靖王诞下了长孙的世子妃。”

不知不觉间。白家对皇贵妃而言,便成了一把双刃剑,利弊皆有,令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好生应对。

她出了会神,才轻声问燕淮:“依你之见。白家是否会舍太子而拥靖王?”

“不必猜了,此事已是十之**。”燕淮道。

秋风已起。凛冬将至。

白家既有野心,当然也会有更为聪明的抉择。

扶持太子即位,自是名正言顺,可太子年幼,天下不稳却也是在所难免,更何况肃方帝留下了一堆的烂摊子,要想一一收拾妥当光有雷霆手段也仍是不够,需要白家出面劳心劳力的事太多。

而拥立靖王,白家照旧有从龙之功,且白家早晚也能出位皇后娘娘,又不必费心去一面遏制乱局一面收拾烂摊子,何乐而不为?

唯一不妙的,大抵就是靖王会否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但显然,白家身为百年大族,除非满门尽诛,不然这事都不能轻易收场。可若真的出了株连九族之事,天下必会一片哗然,人人都知是靖王所为,民心尽失,且江南一带没了白家,留下的烂摊子可绝不会比肃方帝留下的容易收拾。

省不得要元气大伤一场,多年都无法复原,得不偿失,真真的损人不利己。

靖王府可不专出傻子,故而白家的地位在几十年内,都不会有大变化。

何况白家虽有野心,却最是明白分寸,知道适可而止且择优而拥。皇贵妃终究是成不了皇后,白家也终究未能出一个皇后娘娘。当然,等到太子登基,他的皇后也能从白家适龄的姑娘里挑,但太子如今还太小,谁也不知道他长大后,是不是就会乐意如此。

一旦太子不满于此,于白家而言,形同灭顶之灾,多年来的汲汲营营,一夜之间便都成了空。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孩子。

因此,倒不如择了靖王府,至少局势明朗,只要白家足够乖觉,荣华富贵,光耀门楣,不过咫尺。

但靖王,名不正言不顺。

要想正名,那条荣登大宝的道路上,便不可以有太子的身影。

燕淮凝望着谢姝宁,眉头仍微微皱着,不见舒展之意。

谢姝宁只觉心头一跳,已是想透了其中关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道:“那太子殿下岂不是”

——必然是活不成的了。

休说太子,便是皇贵妃,只怕也是活不成的,唯独惠和公主,若他们觉得尚且有用,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来。

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谢姝宁飞快思量着,皇贵妃先前必定未察,可如今却是从何而察?

窗外刮过一阵疾风,也不知吹翻了什么,哐当乱响。燕淮低声道:“只怕而今察觉,也已是晚了一步。”局得从一开始就布下,迟落了一子,有些局面就无法挽回了。他说“但不论如何。性命总要保住。”

若非如此,皇贵妃只怕也不会反身回来寻了小润子说有意重新结盟。

这于他们而言是过分之举,于她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

但凡还有法子,皇贵妃也不会舍了脸面低声下气来求内廷的人。

可她,是因何察觉的?

到底不是谁肚里的蛔虫,几人左想右想,始终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翌日,小润子出宫,燕淮亦避了耳目悄悄去了东厂。都是惯熟的路。吉祥驾着马车,很快就进了东厂。

小润子见了他们。先打了个千儿,而后道:“皇上的身子,眼瞧着便是大好了。”

“果真大好了?”燕淮从他话里听出了点别样的意味。

小润子便也抿着嘴笑了笑,摇摇头道:“内里终究是虚了的。几日工夫,焉能好全?”

言下之意,不过形如回光返照终究有要倒下的那一日

汪仁听着“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此事,只侧目问燕淮:“怎地不见阿蛮?”

“舅母派人送了。信来,一早便去了北城。”燕淮落座,解释起来。

汪仁闻言心里头一惊,面上倒没显。只淡然道:“北城出了什么事?”

燕淮轻笑:“有支商队入京,让阿蛮陪着去了。”

见不是因为宋氏的事抑或敦煌的事,汪仁松了一口气。便也不再过问谢姝宁去北城做什么,转而谈起正事。听完燕淮的话后,他低头呷了一口茶,有些漫然地道:“她倒是能屈能伸,知道什么时候该拉下脸面。”

除宋氏外,他待旁人。一贯有些尖刻,只分有多尖刻而已。

他对皇贵妃此举。甚不满意。

可对纪鋆,就更觉不痛快了。

他说完,问小润子:“她发现了什么?”

“眼下还不清楚。”小润子摇了摇头,略带两分猜测地道“许是因为白家的信。”

燕淮跟汪仁一齐挑眉,异口同声地道:“什么信?”

他们一直都知道皇贵妃跟其父有书信往来,但信中种种,究竟为何便不得而知。皇贵妃一直都很小心,白家亦是如此,若不然,皇贵妃也不至于时至今日才幡然醒悟,觉察出不对劲来。

当局者迷,有时自己尚且不知,却早已深深陷了进去。

小润子迟疑着道:“这便不知了。”

汪仁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查明白了再来!”

至于答应不答应皇贵妃,却不必思量了。既然他们有想要保住的东西,那自然得答应。汪仁反而还有了兴趣,觉得这事好好办,也是难得的大乐子,惹得燕淮懒得接他的话。

小润子领了命令回了宫,自去当中间人同皇贵妃交谈。

汪仁清粥小菜,继续养他的伤。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一天洗上五六遍澡,这伤口不慎沾了水,好得愈发慢了起来。

宋氏问过鹿孔,觉得早该开始好了,见状忍不住忧心起来。被她问过两次后,汪仁便不敢再胡乱折腾了,小心翼翼地养起伤来。外敷内服,一样也不敢少,忒苦的药,也是咬着牙憋着气一口干。

这会到了时辰,又该吃药了,他便不高兴留燕淮,摆着手赶人。

燕淮也不正眼看他,只扬声吩咐人说印公怕苦,赶紧送碟蜜饯进来,这才一转身走得没影了。

汪仁在后头连连冷笑,可到底是等到蜜饯送进来后才把药给喝了。

他一碗药喝尽,燕淮也出了东厂,准备往北城去,顺道接了谢姝宁。

谁知才走到马旁,吉祥便道:“纪世子那边来了消息,想请您一叙。”

 

第437章心事

燕淮闻言身形一顿,旋即淡然吩咐道:“那就直接回东城去吧。”

吉祥应是,候着他上了马车,而后驾车驶离径直往东城去。

仔细算来,纪鋆入京也有一段时日,他隐于东城,混作商旅,倒也无人觉得奇怪。京都东城,原就是人流如潮之地,每日里南来北往的人,数不胜数,其间歌馆酒楼鳞次栉比,最是容易藏人,用于隐瞒身份。

二人此番却并没有约在外头,而是回了燕淮在东城的宅子,于书房面谈。

如意使人奉了茶,又仔细地将书房的门轻手轻脚闭上,这才端着红木托盘退了下去。外书房里,寻常时候连个小厮也无,来了客人也只得如意亲自来侍奉。

府里分工明确,如意是惯常打理府里事务的,燕淮跟谢姝宁婚后,他也就依旧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宜。至于多年来一直跟着谢姝宁的冬至,在外头走动的时候更多些,于是他也照旧负责打理二人名下的那些产业。

是以东城府里的人手虽则瞧着并不多,但一直都是井井有条的。

纪鋆进门后,便笑着赞了一句:“弟妹掌家有方。”

燕淮也毫不客气地应承了这句奉承话,请他进了书房入座用茶。外书房里只堆了些散乱的书籍,许多还是未曾翻看过的。纪鋆朝着书架上略略扫了一眼,神色泰然地道:“你一贯也是个不爱看书的。”口气亲昵熟稔,带着两分陷于回忆般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