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知道舒砚跟纪桐樱的事,可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不该这般做。

若她答应了,岂非就形同用女儿换了一条路?

所以她先前拒了。但如今局势困顿,容不得她多想,她不得不这么做,可话至最后。她还是同汪仁恳切地说。想见舒砚一趟。

汪仁一直只听不说,听到这句才终于稍稍抬了抬眼,轻笑道:“娘娘可知,您想要的那张椅子,已是保不住了。”

晚了。

从白家另起心思的那一日开始,这盘棋,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白家代表天下士子。文官一脉。

梁思齐代表兵马,武官一脉。

靖王府,更是野心勃勃,势在必得。

刨除他们,剩下的那些不过都是散沙。聚拢而来,用倒也是能用。可抵得住几分,便难说了。

这个道理,皇贵妃不会不知。可知了。又能如何?她似在看着汪仁,又似在看他身后的窗棂,眼神飘忽不定,“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说不好。”

“哦?”汪仁笑意微敛,漫然道:“何苦来哉,不过一张椅子,守比夺更难啊…”

宫里头的女人,图的却不就是这么些东西吗?

汪仁看得多了,焉会不明白。

他拂了拂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笑着道:“咱家无用,至多也只能帮您谋条生路,至于旁的,还请您自求多福。”

凭借他跟燕淮一行人,再加上舒砚身为敦煌少主能动用的人力,想要扶持太子登基,用法得当,并非不可行。甚至于,太子即位名正言顺,并不难,难的是今后怎么守?一年两年,三年五载,能守住多久?纪鋆动了心思,白家也动了心思,谁还能让太子活着?

舍得,舍得,愿舍方才有得。

皇贵妃不愿舍,他们也没有法子逼着她舍。

他还想好好活着,寻个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带着宋氏一道回延陵去,晒晒太阳种种花,闲来无事损几句燕淮小两口…麻烦事,沾便沾了,沾多少却是他说了算。

他回头便使人给燕淮递了消息,要让舒砚入宫亲见皇贵妃。

谁知无意间被莎曼知悉,沉默了片刻,忽然抓了汪仁去角落里窃窃了一番。

等到汪仁从她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后,便应下了要送莎曼一同进宫。

舒砚自是不许,莎曼却道:“若不说那是宫里头的公主娘娘,换做寻常人家,我就是上门提亲去的,怎地不该去?”

“该去该去!”汪仁站在宋氏身后,遥遥附和。

莎曼满意地点点头,问舒砚:“可曾听见了?”

汪仁又同舒砚使眼色,轻咳一声:“同去也无妨,的确该见上一面。”

舒砚这才应了。

消息传回东城,谢姝宁听了哭笑不得,却也知道舅母不是胡闹的人,此番必是心中有了主意。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索性去了北城见舅母细说。是以这会来探云詹先生的人,只有燕淮。

他坐在床沿,沉思着,忽然听到云詹先生梦呓一般说起话来。

支离破碎的字句,叫人无法辨识。

燕淮见云詹先生眉头紧皱,额上冒汗,似十分痛苦,便要扬声唤人进来,谁知还未张嘴,先听到云詹先生闭着双目说了一句完整的话,“怎么会是万家的大小姐…”

燕淮立时屏息。

“…王爷好生糊涂…”含糊地嘟哝着,云詹先生长出了一口气,呼吸渐稳,似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440章吐露

角落里的火盆静悄悄地散发出融融暖意,四周静谧得只有云詹先生的呼吸声。

燕淮的呼吸,却在云詹先生说出“万家大小姐”几个字时便已下意识地停住了。一口气就这样憋住,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卡在那,偏生挪动不得,令人万分痛苦。他低头望着云詹先生额上皱纹横生的脸,突然间就失了神。

王爷?

云詹先生口中的王爷是谁?

他盯着云詹先生,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再收紧,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伸手去将沉睡中的云詹先生重新推醒,追着仔仔细细盘问上一遍。可心念电转之际,他仍知道,即便自己现下真的将云詹先生唤醒,只怕也是问不出东西来的。

云詹先生心中藏有秘密,这才以至于他郁郁寡欢,难以舒心,病情也跟着难以好转。若是能说得的,只怕他也是一早便提了。正是因为说不得,所以他才藏着憋着,不叫任何人知悉。方才自他口中吐露的那几句话,还是因为他眼下处在迷蒙之中,不知自己已失了口。如若他是清醒的,他的牙关必然还是继续紧咬。

燕淮心知肚明云詹先生的秉性,想着想着,也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将握得紧紧骨节发白的拳,松开了去。

眼神一凛,他霍然站起身来,大步往外头去,只转瞬便派了小七进来亲自守着。小七乃是厂卫出身。最是知道如何从凌乱的呓语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来。这件事,交给谁都不如交给小七来得放心。

他又让人悄悄在云归鹤的茶水中略搀了些许安神的药,且让其困倦睡去。不必时刻守在云詹先生身旁。

有小七守着,云归鹤不在边上,更妥帖。

吩咐完毕,燕淮却愣在了庑廊下。头顶上的天光还是亮的,云淡风轻,带着几分秋日的舒朗之意。廊下栽着的几盆秋菊,也渐次盛开了。蟹爪菊探出鹅黄色的花瓣,掩映在绿叶中。显得愈发色彩鲜妍。

他穿着一身湖蓝,站在那,身体像是僵直的木头,一动也不动。腰间悬着的那枚玉佩。亦悄无声息地悬挂着,似要同那抹湖蓝融为一体。

那块玉佩的背面,刻着一个靖字。

当初在外祖母万老夫人口中得知了往事时,他惊讶之中失手摔落了它,最后却还是悄悄又将它给拾了回来。

上头刻着的究竟是什么字,已不打紧,他只是,不习惯突然没了它的日子。但关于那个从未露面的生父,他却并没有特地去寻过。既已近二十年不曾见过。而今再见不见又有什么干系?左右母亲也早已不在人世,养大他的男人,也不叫赵靖。

何况。那多半也只是个化名。

一个连真实姓名也不愿意留下的男人,图的不过是一响贪欢,有没有他,想必对方也不会在意。若在意,他又怎会从不出现?

燕淮知道,自己对那人。并没有父子之情。

所谓血浓于水不假,可若连名字也不知。连面也不曾见过,两个陌生人之间,又如何会有亲情可言?

自然是没有的。

是以,他并不曾想过要找到那个化名为赵靖的男人。

然而方才,云詹先生迷糊间说的话,却像一道惊雷落在他耳畔,叫他瞬间乱了心神。

他神情落寞地在廊下孤站了片刻,终于动了动,缓步朝着上房而去。他进门时,谢姝宁正从北城回来,去了鞋子懒洋洋地坐在炕头,指派着青翡找东西。天气渐冷,她身上穿的便也多了些,披了水红色缎面的夹袄,微微蹙着眉头说着,“前些日子才瞧见过的,今儿怎么就找不着了?”

青翡翻箱倒柜地找着,仍没有找着,不由得抬起头无奈地朝谢姝宁看了过去。

一错眼,正正瞧见了立在那没出声的燕淮,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搁下,墩身行了一礼。

谢姝宁便也转身朝他望来,疑道:“我正准备去师父那寻你呢,怎地这会便过来了?”说话间,青翡已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谢姝宁自然地朝他招手:“傻站着做什么?我这才进门,你就知道了,可是小七报的信?”

燕淮点点头,笑了笑。

谢姝宁便发觉了不对劲,心头一紧,问道:“怎么了?”

“我方才在师父那,听到了一些话。”燕淮抬脚走近,动作迟缓。

临近炕沿,谢姝宁伸长手拽了他一把,略带几分担心地道:“师父醒了?”

其实瞧燕淮的模样,她想到的,却是师父已然去了。可转念一想,师父若去了,这会府里合该已乱了套,外头不会静成这副模样,遂又松了口气。

燕淮顺着她的手势坐倒,将头靠在了她肩上,像个孩子似的轻声呢喃着:“你说我若得了他的消息,是不是该派人去查一查?”

谢姝宁鲜少见着这样的他,不觉有些疑惑,又听他这般说,差点脱口便问他是谁,然而话至齿间,她突然明白了过来,急急道:“师父知道那事?”燕淮的事,他们并不曾同云詹先生仔细提过,照理,他不该知道才是。

“他方才说了些胡话。”燕淮叹口气,将云詹先生的呓语说了一遍。终究是呓语,那两句话,他亦不知真假。只是听见了,便似乎忘不掉了。

谢姝宁大吃了一惊,迟疑着揣测道:“难不成师父的心结,便同此事有关?”

否则,他又怎会连迷蒙中都记挂着这些,说出这样的话来?

二人身后的窗子,开了半扇,有风徐徐吹进来,带着些微凉意。

谢姝宁镇定了些。这等时候,燕淮只会比她心乱,若连她也跟着乱。哪里能行。

她握住燕淮的手,握得紧紧的,轻声却坚定地问:“你心中可有话要问他?”

燕淮看着她,抿了抿唇,一时没有开口。

“若有,便找。”

燕淮一怔,眼神从疑惑变作明澈。他说:“没有。”言罢,他忽而一笑。换做了谢姝宁平日熟悉的模样,道:“但我的确想知道,昔年母亲倾慕过的人,是何风采。”

他原本羞于提她。怨她不够自重,怨她识人不清,怨她一直瞒着自己…

然而有了谢姝宁后,他再回首去想昔年那桩事,似乎看到的东西便不一样了些。

母亲当年,也不过十五六,自小又是天真烂漫,敢爱敢恨的性子,也许。她只是遇见了一个想要托付终身的人。

她有错,可她到底也拼死留下了他,给了他一条命。

若不然。世上没有燕淮,他也不会遇见谢姝宁。

于黑暗之中,得见光明…若无她,他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也许,胸腔里的那颗心会一日日变冷,变作石头。又变成灰烬。

也许,找到了那个人。他就能够释怀,对母亲释怀,对自己释怀。

他坐直了身子,轻声道:“我去见吉祥。”

谢姝宁道好,为他仔细理了理微乱的下摆,送他出的门。

若将云詹先生跟当年那件事结合起来,许多原本想不通关窍,找不到线索的事,便都迎刃而解了。

那一年,庆隆帝还在位,肃方帝也还只是端王爷,许多人,都还在京都未曾远行。

云詹先生口中的王爷,只要一一排查下去,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封了王的,拢共也不过那么几个。吉祥得了令,应声而去。小七在云詹先生守了一日,云詹先生却一直昏睡着,偶尔喃喃几句,也只是含糊不清的话。

直至云归鹤醒来,云詹先生都未再说出类似那样的话来。

也许,这就是天意。

这天夜里,云归鹤重新陪侍在了云詹先生身旁。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灯火并不甚明亮。云归鹤手里却还捧了一册书,胡乱翻着,倒也没看进眼里去。突然,云詹先生咳嗽了两声,悠悠醒转。云归鹤大喜,赶忙沏了一盏茶送到他嘴边。

半盏茶下去,云詹先生有了些许精神,他艰难地吐着字,低低道:“去取纸笔来。”

云归鹤诧异,比划着不许。

云詹先生虚弱地摆摆手,“只管去。”

固执的老头子,说一不二。

云归鹤没了法子,只得拿了纸笔来。

时已三更,万籁俱寂。

云詹先生要他扶了自己起来,研墨写信。云归鹤不解,说要自己代笔,先生却抵死不从,一定要亲笔书就。然而他手上无力,一支笔也重如千斤,一封并不长的信,竟是写了许久,写到最后,他蓦地老泪纵横,丢开了笔连道,“都是我自作聪明…”

云归鹤听不明白,默不作声地又顺着他的话扶了他回床躺下。云詹先生就抓住了他的手,道:“瞒了众人,悄悄地把信送出去。”

病恹恹的老人,这一刻却抓得极重。

云归鹤忙点头应下。

云詹先生再三叮咛后,阖上了眼。

翌日,他便没有再醒过来。

云詹先生天色将明时,去了。最后的命令,就成了遗命,云归鹤悲戚之中,遵循他的意思,悄悄将信送了出去。

这封信,是送给靖王的。

而在靖王尚未收到信件之前,燕淮跟纪鋆已先后收到了各自的消息。

吉祥反复查探过,最终来禀,“全能对上的,只有一人,而且其麾下,曾有一幕僚名为远詹,本姓云。”

“是谁?”燕淮按在桌沿上的手,微微收了收。

吉祥道:“是十九年前,去了南边的靖王。”

“靖王的母妃,出身赵氏。”

“其人爱听戏。”

 

第441章对峙

吉祥的声音,分明是熟悉的,这一刻落在燕淮耳畔,却显得分外陌生。

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听得明白,可那些话却仿佛离他极远,遥远得永不可及。知道了想知道的,得到的想得到的,可他心里头却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更为空旷。

风从窗棂缝隙拼命地往里钻,拂过他的心口,里头没有半点回声,除了空还是空,一片虚无。

燕淮按在桌沿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彻底垂了下来,无力地垂在了身侧。

吉祥言罢,未再出声,只静候在一旁。气氛一时冷寂,吉祥悄悄看他两眼,似有意相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到底只是张了张嘴,不曾说话。

良久,燕淮终于开了口,淡淡地道:“知道了。”

短短三个字,却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吉祥应了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书房里骤然便只剩下了燕淮一人,一扇半开的窗,几张摊在书案上的纸,上头满记关于靖王的事。踟蹰着,燕淮修长的手指,仍搭在了其中一张纸上。可过得许久,他都没有将其拿起。

脑子里灌满了乱七八糟的念头,纷纷杂杂,令他手足无措。

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外,秋日的天,已渐渐不如盛夏时节的明亮耀眼,随着时日渐凉,隐现萧瑟之意,连天空上的那抹蓝。也似乎晦暗了些。他忽然想起了大漠上空的天,永远蓝得不像话,像块琉璃瓦。干净得纤尘不染。

七师兄不下一次同他说过,这日子唯一叫人开怀的,大抵也就只有这天光云影了。

思及此,燕淮的眉眼,情不自禁地弯了弯。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他亦记得,曾有人笑言他同七师兄生得颇有几分相像。彼时他们还因此高兴不已。认定这是缘分。可当初说出那些话的人,有哪一个能想到。他们兴许真的是血脉相连的手足至亲?

他们不知道,他亦不知。

可靖王知不知,七师兄又是否知情?

他蓦地再不敢肯定。

漏沙簌簌响在耳边,燕淮孤身一人在书房里枯坐了很久。

与此同时。同在东城一隅的纪鋆手中,同样拿到了些他想要知道的消息。那一日云詹先生见到他时,一闪而过的古怪神色,逃不过燕淮的眼睛,自然也逃不过他的。

故而离开后,他立即就派人暗中查起了云詹先生。

但真正叫他不得不查的,却是因为云詹先生的姓名。纪鋆同靖王身边的幕僚陈庶交情颇深,早年的事也陆陆续续从陈庶口中探听过些。云詹其人,他分明没有见过。知道名字后,却莫名觉得很有几分熟悉。思来想去,念着云詹先生的年岁。他不由得便想起了陈庶来。

若他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应当便是出自陈庶之口。于是他亲自修书一封于陈庶一探究竟,同时另打发了在京里探听起了云詹先生。顺带着,他还仔细调查了一番谢姝宁。

云詹先生素来低调不显眼,在因病住入北城之前,亦一直都居于宋氏在平郊的田庄。并没有什么异样。

纪鋆在京里得到的关于云詹先生的消息,只知他是谢姝宁的西席。

这么点事。根本不中看更不中用。他只听了须臾,便追问了句:“可还有旁的?”下属垂首说无,他便撇去此事不再听下去,只让人细细回禀谢姝宁的事。

从延陵宋家,到京都北城的谢家,再到现如今他们跟汪仁的交好,她跟燕淮的亲事,一桩不落,他全仔细听了一回。听罢就笑,道:“果真是十一会倾心的人…”

笑着说完,他摆摆手,让人退了下去。

因等着陈庶的回信,手头的事,又还有更为重要的需要他去安置,所以很快,纪鋆便没有再将心思耗费在这些事上。他依旧在京都暗中走动,原本还只有个雏形的蛛网,亦渐渐完备,成了一张巨大又缜密的网,将众人网罗在其中,由他操纵。

他十分乐在其中。

宫里头却也是风云变幻。

汪仁前脚送了莎曼跟舒砚母子俩入宫面见皇贵妃,后脚便叮咛起了小润子,固然面上端得一副漫不经心,可他说话时的语气却是沉沉的。小润子跟着他长大,敬他若父,自然也听得郑重。

秋风扫过殿前落花,四下寂静无声,只有汪仁的声音,在风声中一句比一句来得深沉。

他遥遥指了太和殿的方向给小润子看,神色漫然地道:“事已至此,剩下的那些,你便只在一旁看看便成,不必再插手。左右成与不成,都没有自个儿的命重要。”说着,他嗤笑了声,“费再多的心,也轮不到你我坐上那张椅子,何必自讨苦吃。事成了,内廷依旧还是这个内廷;事败了,内廷也依旧还在掌中。闲来无事,趟趟浑水,那是乐子,如今再往浑水里栽,却是傻子。”

说到最后,他毫不留恋地将视线从远方收了回来,笑了笑,温声说道:“且等着吧。”

待到了时候,一切自见分晓。

当他站在殿前,同小润子说起这番话的时候,皇贵妃正在同莎曼见面。

没有人知道,这一天,她们都谈了些什么。就连舒砚跟惠和公主,也同样被蒙在鼓中。

然而两天后的夜里,明明身体已经瞧着大好了的肃方帝,却突然再次病倒。

消息一出,不止白家慌乱,纪鋆皱眉不展,就连汪仁也被唬了一跳。但众人收到消息时,已是翌日天亮之后的事。饶是小润子。这次的消息也送得慢了一步,更不消说别人。

至于肃方帝的病,太医院的说辞。当然仍是那一套,战战兢兢地开方子煎药治病,可见效甚微,并不顶用。

知道自己身在局中的人,当然都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但汪仁想不通,皇贵妃几日之前,还在隐忍。仍未彻底打消让太子即位的念头。她这会突然发难,岂不是自乱阵脚。不要命了?

可同汪仁打过交道的皇贵妃却也不是个愚蠢的人,明知道这般做只能乱一乱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终究不能治本,反倒会误了太子的性命。她怎会做出这般近乎胡闹的事来?

汪仁不禁想到了近日唯一同皇贵妃单独会面过的莎曼。

“难不成是她?”他狐疑着,动身直接便往北城去。

莎曼见他问,一脸无辜:“我不知情。”

汪仁焉会信她…

莎曼便故意扯了宋氏出来,叫汪仁无法继续追着她盘问。

汪仁一贯的好耐心,也叫她给气得差点要跳脚,冷了脸半响不曾开口。还是宋氏看出不对,拉了莎曼回房,蹙着眉问过,莎曼才说了句。“她大抵,是破釜沉舟了。”

宋氏听不明白,只好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汪仁。他却是一听就懂了。准备离去,走出几步,却又忍不住转过身来,叮咛了宋氏几句记得天日渐冷多多加衣,见她温声细语地应下了,这才安心远去。

可京都的局势。却已在这短短几日间,出现了巨大的变故。

肃方帝再次病倒。病情来势汹汹,甚至远胜于上一回,只怕等不到纪鋆准备逼宫的那一日。

一山不容二虎,白家要在靖王府跟太子之间做出最明智的选择,也必须确保太子不会成为后顾之忧。既要扶持纪鋆,这就势必要拿皇贵妃跟太子做弃子。一来白家乃为表诚意;二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来日不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三来白家不动,难保将来纪鋆不会动手。

毕竟皇贵妃是白家养大的女儿,什么样的手段品性,白家最是清楚。为了儿子,恐怕只要她还有一线生机,就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不论如何,有些人,终归是留不得。

借了皇贵妃之手,先让肃方帝好转,又使他脾性变得更为暴躁。到那时,谣言散布,人心愈加慌乱之际,他们甚至不需动用过多兵力,不需大费周折打仗。只需纪鋆先得了梁思齐的支持,后领一支精兵夜入皇城,拔剑逼宫,诛太子诸人,对外宣称此乃肃方帝所为,暴虐成性,残杀至亲骨肉便是。

纪鋆一行夜入皇城,原是收到了皇贵妃的消息,为保太子,谁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肃方帝亦在大开杀戒后,自刎于龙椅之上。

没了太子,他又未立遗诏,且因他疯癫暴虐一事,谁敢肯定,他的儿子不会继承了此等疯狂?

天下民心所向,拥护靖王登基成帝,不过必然。

然,这些计划,到了此时,却不得不出现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