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救了,就不能半途而废,林昭言咬紧牙关,将他的手臂绕到她的后颈,几乎是扛着他在走。

“谢,谢谢你…”耳边突然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林昭言一惊,才发现是身边的少年发出来的。

他有意识了?

林昭言又一喜,连忙问道:“你还好吧?”

“不好。”那少年又喘着气答道,虽然意识模糊,但还是努力朝扶着他的少女看过去。

透过斗笠下罩着的面纱,只模糊地看到一个清丽的面庞,一双眼睛却极其的亮,犹如夜空中繁星。

他笑了笑,为自己记住了这样一双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刚刚他被人打成那样,没有一个人肯上前帮忙,他这才意识到,脱离了萧王府,他什么都不是。

母妃的保护并不是溺爱,他真的一无是处,他活该比不上萧歧。

那时候他是绝望的,他没有想到,会有人站出来帮他。

声音柔柔的,语调柔柔的,就像从前他下江南时看到的潺潺河水,依依垂柳。

林昭言听他还能清晰的对话,心里松了口气,应该没有她想象中的严重,又听他问出这个问题,想必是要日后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林若言,她是不会让自己上前相救的。

林昭言并不打算揽这份功,想了想,便道:“我是成南伯府的三小姐,周静瑜。”

虽然周静瑜出来反倒给她们惹了麻烦,但她终究是好意,这份功劳给她,也未尝不可,她并不想让林若言被牵扯进去。

“周静瑜…”少年低喃了一遍,缓缓道:“我会记得你的。”说完,就像是失去了意识,倒靠在了林昭言身上。

林昭言起初被吓了一跳,随后无奈失笑。

这人,明明已经撑不住了,还硬逼着自己说这么多话,就是想要报答她?

她摇了摇头,撑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这一次,除了责任,又多了几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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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风清,夜光静谧,回春堂的药香阵阵袭人,现在早已经过了看诊的时间,小小的医馆平日里也没有多少病人,所以早早关了门,只有一个年轻的大夫留诊。

此刻这大夫正捧着本医书细细钻研,脑中想的是等他有了银子,买通了门路,就要离开这里,去大的医馆施展他的才华。

在这地方,十天半月都碰不到一例病患,就算有,也是那些没有银子,付不起诊金的穷苦百姓,辱没了他的才华。

等他到了大医馆,多治几起疑难杂症,他的名声就会渐渐出来,到时候达官显贵都会找他治病,说不定还能被推选入宫当御医,那么他就可以飞黄腾达,光耀门楣了!

年轻的大夫越想越得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然而他并没能幻想多久,就被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肯定又是那个孩子生了病的孤苦寡妇!

年轻的大夫这样想着,没好气地起身去开了门,也没看清来人,就嚷嚷道:“又是什么病啊!这次再没有银子可不会帮你治了,你已经欠了医馆二两银子了!”

“大夫,是我家弟被人打成重伤了,只要您能治好他,别说二两,二十两都可以。”

是一阵清泠温婉的女声,年轻的大夫诧异抬眸,对上一双沉静漆黑的眼眸。

擦了擦眼睛,再仔细去看,才发现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清丽少女,而她正搀扶着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

那少年虽戴着斗笠,但凭他多年的从医经验来看,明显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医者父母心,他也顾不上疑惑这两个穿着不凡的少年少女为何会找到他这儿来,连忙伸手扶住了少年,对已经满头大汗的少女道:“先将他扶到那边的床榻上躺下,我要确定他有没有伤及到内脏和筋骨。”

林昭言点点头,听话地跟大夫将少年扶到了不远处的病榻上。

少年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他全部的面容,大夫嫌碍事,却又怕是否有什么隐情,为表尊重便问了林昭言,“他这斗笠可否解开?”

林昭言没有多想,正待伸手帮他解开,谁料却被少年一把抓住了手腕。

触手冰凉,林昭言浑身一个激灵。

大夫也诧异地朝少年看过去,“他醒着?”

林昭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垂眸看着少年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白皙的手背上根筋分明,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她试着动了动,他却抓得更紧。

林昭言叹了口气,“你,如果不解开的话,没办法给大夫治疗。”

回答她的却是少年急促的呼吸声。

林昭言知道他虽不清醒,却是有意识的。

她想起先前在醉花楼门口,那些人拼了命踢打他的时候,他除了护住头上的斗笠,好像再无任何反抗的动作。

他该是不想被人看到他的面容。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林昭言一向懂得“尊重”二字,她想了想,试探着开口,“我会用帕子蒙住你的脸,这斗笠必须要撤了,否则没办法躺下来,也就没办法治伤,好么?”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少年抓着她的手终于松了开来。

林昭言松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帕,隔着斗笠替他蒙好了脸,才帮他将斗笠撤离。

年轻的大夫看着这一幕,越发觉得这两人神神叨叨,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说不定,是被人追杀的皇亲贵族,可以助他飞黄腾达!

不得不说,这位大夫真相了!

林昭言让大夫给他治病,自己则起身到一旁检查自己的手腕。

刚刚被少年那么大的力道捏着,她手腕上早泛起了一片红痕。

看来回去之后得消消肿了。

这么想着,突然听到身后大夫一声怪异的尖叫。

林昭言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自己的手,忙上前问道:“大夫,他不好么?”

“不是。”那大夫轻轻摇了摇头,眉心却紧紧地拧起,“怪哉,怪哉,按理说他被人打成这样,该是心肺都受损了,可他的脉象竟然平稳和缓,一点内伤都没有!”

“啊?”林昭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夫又替他把了脉,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后,缓缓得出结论,“还是一样,他根本就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怎么可能?”他刚刚被人那么打只是受了点皮外伤?那棍子可有手臂这么粗!

“就是可能,他的确没事。”大夫说着,有几分懊恼,根本没事啊,这样他的一番才华可无处施展了。

“那他为什么会晕倒?”

“凭我行医多年的经验,我猜测这位少年自身是有内力护体的,只是刚刚在保护自己的时候耗损过度,所以就晕了。”

“你是说…他会武?”

“也不能这么说,凭我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有内力和会武功是两码事,不过断不至于被一般人打成这样就对了。”

林昭言:“…”

他有这样本事居然还任人殴打?

而且既然没什么大碍,刚刚清醒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害得她白白担心了一场。

不过事实已然如此,再埋怨也无济于事,林昭言只好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凭我多年救人的经验,现在只能让他静养,等他调整好自己的内力,自然就会醒了。”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也不能保证少年什么时候能醒。

林昭言眉心皱得紧紧的,她还要回府呢,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看着他吧?

可这位大夫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万一他误诊了怎么办?她要是一走了之,他出事了怎么办?

正这么纠结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他怎么样了?没事吧?”

是周静瑜。

林昭言连忙回头,就看到周静瑜一脸紧张地扑了过来,神色焦急地并不像是一般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林昭言轻声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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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期间,明显感觉看书的亲变少啦,哈哈,大家肯定都在忙着大扫除置办年货吧~今天除夕夜,小安在这里祝福大家新年快乐,马年行大运,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第一百一十章 救命之恩怎么还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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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静瑜松了口气,可还是不放心,自己上前查看了一番后才放下了悬着的心脏,“看脉象平和,的确没什么事。”

一般习武之人多多少少都会把脉看病。

林昭言望着她略显凌乱的衣衫和头发,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她蹙了蹙眉,下意识地问:“你认识他?”

其实她没指望周静瑜会回答她的问题,谁知道周静瑜闪烁了下目光,随后倾身在她耳边低语,“怎么会不认识。他啊,可是萧王爷的二公子。”

林昭言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朝她看过去,“你说什么?”

周静瑜似笑非笑的,“你还不知道你救了什么人吗?”

林昭言还是不能反应,“你确定?”

这少年,这少年竟然就是萧歧那位被大火烧毁容貌的弟弟——萧铭!

难怪他不准人看他的面容。

可是,既然是萧铭,他怎么会被人打成那样?

萧王妃不是爱他如命么?居然没有派人暗中保护他么?

“我确定。”周静瑜毫不犹豫地点头,“否则你以为,我是林若言吗?”

是指林若言热血冲动的性子。

她周静瑜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谁会搭上自己去救?

可是,周静瑜同这位萧二少爷又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察觉到林昭言诧异的眼神,周静瑜缓缓道:“我告诉你他的身份就行,省的救了半天你却不知道自己救了什么人。至于其他的,你就不要过问了。还有,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人再提及今日之事,你跟林若言也不必担心会声誉受损。”

林昭言的眉心依旧蹙得紧紧的,她觉得这件事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可周静瑜说得对,这些事轮不到她来过问,她只是无意间横插出来的一个人物,救下主角后,也该退场了。

“好了,你走吧,这儿有我,我自会照顾他。”周静瑜又恢复了清冷孤傲的模样。

林昭言也就不再纠结,权当做了一回善事。

“既如此,那我便先离开了。”林昭言朝大夫施礼告辞,想了想,还是对周静瑜道:“今日这件事,还要烦请你保密,不要告知这位公子我同我五妹也参与了进去。”

周静瑜抬了抬眉,“自然,反正没有你们,我自己也能救他。”

“…”林昭言也就不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去。

走到医馆门口时,她理了理身上略有些凌乱的衣裳,吸吐了几口气,让自己完全镇定下来后,才迈开步子,朝外面走去。

走了没几步路,眼前一黑,一道阴影笼罩过来,挡住了医馆内投射出来的些许暖光。

林昭言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几步,谁知道一脚踩在门框后,身子直往后倒去。

惊呼尚未来得及出口,便有一双手牢牢抓住了她,随后用力将她一扯,稳住了她的身形。

“你走路都不看的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昭言诧异地抬眸,果真对上了萧歧漆黑如深潭的眼眸。

她的心“咯噔”一跳,理智要她逃开,可情感上却没有那样排斥。

其实她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明明知道萧歧危险,不能靠近,可每次面对他的时候却要比面对陆言之来的轻松自在。

她潜意识里一点都不怕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歧松开了她的手,表情依旧淡漠,只是不如前几次那样冰冷。

林昭言只感觉手心一凉,才反应过来刚刚萧歧一直拉着她的手。

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懊恼,她忙收起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默默将手放在衣服上蹭了蹭,才缓缓开口,“我来医馆,自然是治病的。”

“治病?”萧歧可不会信她胡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神志清醒,只裙摆上沾上了一点血迹,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是你把萧铭送到医馆的?”

堂堂萧王爷长子,自然不会来这偏僻之地的医馆,他会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找人。

林昭言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是来找萧铭的,此刻闻言,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有些懊恼,若是她再早些走,就不会跟他撞上了。

不过再懊恼也没有用了,看萧歧刚刚急匆匆的样子,俨然是十分担心萧铭。

再怎么冷血的人,心里都是有一片热土。

林昭言很理解他为家人担心的那份心情,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委告诉了他,但是省去了自己和林若言救场的片段,只道:“是成南伯府的三小姐救了萧二少爷,不过那时她被几个人拦住,我正好与她在一块儿,只能帮她把人送到了医馆。”

说着,顿了顿,又道:“你放心,萧二少爷并无大碍,只是皮外伤。”

萧歧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从醉花楼到这间医馆路虽不长,但萧铭毕竟是男子,她一个弱女子扶着根本走不动路的萧铭,是很要费一番工夫的。

可瞧她的样子,神色轻松,表情镇定,别说是抱怨,就连丝不满都没有瞧见。

这个林昭言,好像跟他想象中的又不一样了。

林昭言被萧歧用这样探究的眼神盯着,浑身都发了毛,她咳嗽了两声,道:“萧公子,周三小姐在里面陪着萧二少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谢谢。”萧歧在她擦身而过时轻轻开口。

林昭言的脚步一顿,微有些错愕。

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反应,萧歧就已经从她身边走过,踏进了医馆。

林昭言回头望着他清俊挺拔的身影,心就像被什么攥住了一样。

她忙甩甩头不让自己多想,转身,也迈步离去。

萧歧进了医馆,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榻上的萧铭,见他呼吸平稳,真没有什么大碍,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过紧张的感觉了。

自从那件事后,他就不再允许自己为任何人而紧张害怕,那种无法掌握的滋味,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有。

萧铭,萧铭…

他趁他不备偷偷溜走,结果却去醉花楼惹事,还被人打成这样,这其中,定不会这么简单。

萧铭他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萧公子。”身后突然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萧歧回头,便看到清冷孤傲的一张脸,只是那眸中隐含着深情。

这样的眼神他看得太多,并未有多大的感觉,不过因为周静瑜救了萧铭,对她也有几分感激尊重,便道:“你是成南伯府的三小姐?”

听到萧歧清朗平缓的语调,周静瑜脸上飞过一抹嫣红,不过却故作镇定道:“是。”

“是你救了我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