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不过眼而已。”

“看不过眼?”萧歧笑了笑,“不知是否谁都能令周三小姐看不过眼?”

被人当面戳穿心思,周静瑜身子一颤,略有些慌乱,不过很快恢复镇定,大大方方道:“自然不是,我只救,值得救的人。”

萧歧挑眉轻笑,为她这份坦诚。

他是找到醉花楼的时候被侯在醉花楼外的一个小厮通知萧铭在这儿的,哪有这么巧合,那小厮应该是周静瑜的人。

所以如果周静瑜不承认,他反倒会觉得有蹊跷。

想到这儿,他上下打量了周静瑜一眼,将门虎女,不似一般大家闺秀弱柳扶风的样子,眉宇间恣意潇洒,自尊自傲,是他欣赏的类型。

只是,成南伯府的姑娘…

他暂时还没有任何打算。

于是他客气又疏离地对周静瑜道:“如此那便谢过周六小姐了,今日之恩萧某日后自会报答。”

周静瑜眸中有一丝失望一闪而逝,“我并不要什么报答。”

萧歧装作没听到,“好心”提醒周静瑜,“周六小姐,夜深了,你一个姑娘家只身在外也不妥,还是快回去吧!”

周静瑜咬着嘴唇,抬眸偷偷看了萧歧一眼,俊美如画的男子,风姿翩翩,灿若桃李,一双眼睛便如同深潭般漆黑无痕,似是要把人吸入那漩涡,然后心甘情愿地万劫不复。

她想起初遇萧歧的场景,那一年她不过只有六岁,她陪着母亲去上香,却不慎迷了路,伤心无措之际,正是这样一双眼睛,微笑着看着她,对她说:“你别怕,我会带你出去。”

那样美好的笑容,一下子刻入了她的心中,从此甘之如饴,沉沦至今。

可是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见他那样笑过。

就像现在,他的笑里,透着股说不出的虚假。

周静瑜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升起一股浓重的悲哀。

人都会长大,都会改变,活在过去中念念不忘的,怕是只有她一个吧!

萧歧,早已经忘了当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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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赶去了西街河画舫,她跟林若言约着是在这儿会和。

果不其然,林若言和林妈妈等人早就等在了这儿。

一看到她出现,林若言就忙冲了过来,“怎么样?那个人还好吧?”

“还好。”林昭言想了想,还是决定告知林若言真相,免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救了什么人。

她将林若言拉近了几分,在她耳边低语,“你可知道你要救得那位公子是谁?他可不是什么无亲无故的外乡人,他是萧王爷的二公子。”

林若言的反应同林昭言刚听闻这个消息时一模一样,“你胡说的吧?真是他怎么可能会被打成那样!”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是周静瑜说的。”林昭言耸耸肩,又拉过林若言的手,叮嘱道:“我告诉你只是要你知道自己救了什么人,你听过之后就当做不记得吧!记住,这件事咱们没有参与,救人的人只有周静瑜一个。”

林若言愣愣了,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天哪,那人居然是萧二少爷!萧王妃不是一向把他当宝贝宠着么,怎么会让他出了这种事?他身边竟然没有保护的人?

“林昭言,我怎么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想那么多做什么?”林昭言虽然也奇怪,但她向来不在乎与她无关的任何事,她只道:“周静瑜说了,让我们不用担心这件事会传出去,我相信不管是成南伯府还是萧王府,应该都会彻底封锁这件事。”

林若言想不通其中暗藏的深意,只好甩甩头不让自己多想,“那咱们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自然,否则你还要到处嚷嚷说我救了萧王爷的二公子么?”

林若言讪讪地点了点头。

林妈妈她们在一旁也听出了个大概,原本还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原本老奴还担心回去之后该怎么跟夫人交代呢!”

“林妈妈,既然是这样,您回去后就不要同母亲说了。”林昭言直觉不想让刘氏担心,而且若告诉了她这件事,今后想要单独出门就难了。

林妈妈点点头,“这是自然,老奴心中有分寸。”

夫人同老爷好不容易和好了,三房正是一片和乐融融,这时候说这种事,没得让人糟心。

那边周宛瑜也同秦玉雪玩闹后过来了,看到她们,忙迎上前道:“你们去哪儿了?我同玉雪姐姐比赛结束后一个人都没有瞧见,所以只好先去了庙会那边。”说着,又四周望了望,诧异道:“咦,我三姐呢?”

林昭言解释,“你三姐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府了。”

“她没事吧?”周宛瑜有些担心。

“没事,只是有些头疼罢了,想来她不喜这热闹的气氛。”

周宛瑜也就不再问,反倒拉过林昭言的手,笑嘻嘻道:“对了,你说玉雪姐姐的丫鬟像你的故人,我倒是真看到一个人特别像你们府上的丫鬟。”

“谁啊?”林昭言见她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心里正松了一口气,就顺着她的话头问了一句。

原本是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谁知道她居然指了指林若言,道:“便是林五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反正是跟着林五小姐一道儿进宫的那一位。”说着,又啧啧称奇,“长得是真的很像,简直就跟双胞胎姐妹一样。”

“你是说石榴?”林若言下意识地问道。

“石榴?上次在宫里好似是听你这么叫她的。”周宛瑜思考着点了点头,不忘问道,“对了五姑娘,你的丫鬟呢?说不定她们真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姐妹啊!”

“她死了!”林若言没好气地回道,她没想到石榴居然这么高调,是想被侯府抓到然后连累她是不是?

“死了?”周宛瑜俏脸一白,忙道歉,“对不起五姑娘,我并不知道。”

还是林昭言擅长抓住重点,“你是在哪儿碰见她的?”

“就在画舫上,她隔了我三个位置。”

“她也是来参加绣娘比赛的?”林昭言喃喃低语,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眸。

看来石榴是找到一个更好的主家了,更能够助她一臂之力。要知道这绣娘比赛明面上说是对所有女子开放,但这世道,没有一点人脉关系哪里能进得去?

石榴,果真对进宫有种难以言明的执念啊!

不过林昭言没有让自己多想,不管石榴想要干什么,她已经离开了建安侯府,那么跟她们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今后她是生是死,是成功是成仁,都与她们无关。

“据我所知石榴并未有任何姐妹,应该只是长得像而已。”她三言两语揭过了这个话题,又跟周宛瑜寒暄一番后便互相告辞离开了。

今日难得出府,却发生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真不是是祸是福。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林若言打趣她,“我发现你身上真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诡异气场,怎么每回跟你在一块儿就有许多事情发生?”

林昭言:“…”

“你该不会真如明仪师太那个老神棍说的一样,招了鬼吧?”

林昭言:“…以后不要喊我出门,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跟你一块儿出去。”

这回换林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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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一片灯影中驶入了建安侯府。

林昭言她们下了马车,就有丫鬟上前告知刘氏已经回来了。

林若言道:“那你就先跟我去麓玉堂见母亲吧!”

林昭言并没有异议。

进了麓玉堂正屋,刘氏正在紫莺的服侍下净面卸妆,她的神色看上去有几分疲惫。

看到她们回来,忙打起精神朝她们笑道:“回来了?玩得可还尽兴,没惹什么麻烦吧?”

林妈妈替她们回答,“两个姑娘只逛了庙会,去西街河的画舫看人家绣娘比赛就眼花了,四姑娘喜爱清净的人,这一次也觉得有趣。”

刘氏就笑,“从前我说要她出门多走走她总是不肯,成日宅在屋子里,要么就同她父亲那画痴在一起探讨字画,好好的姑娘家都学傻了,所以才得了个木讷寡言的名声。”

刘氏是甚少会跟她说这些带着玩笑的亲近话的,林昭言虽然觉得温暖,但其实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显得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引起刘氏的反感。

正愣神间,便听林若言道:“最近她跟我在一起,变得有灵气多了,这都是我的功劳!”

刘氏啐了她一口,“你也真好意思说,我看你跟姐姐呆在一处,把那火爆脾气收敛了许多才是真的。”

林若言有些不服气地撅起了嘴。

林妈妈便笑着打趣,“都有帮助都有帮助,两姐妹就是应该要互相帮衬。”

“这还差不多。”林若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我总觉得是我对她的帮助大。”

林昭言终于忍不住打趣,“是是是,你最厉害,倘若不是你,我肯定还是旁人口中那个木讷的四姑娘。”

“那是自然,你看你现在都会开玩笑了,从前你才不会。”林若言大大方方地承认。

大家伙儿都被逗笑了。

紫莺道:“五姑娘您是变得越来越能说会道了。”

“她那是臭贫!”刘氏说出了真相,逗得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林妈妈觉得这样姐妹和睦,其乐融融的生活才是好啊,从前那样争锋相对真是没意思透了。

刘氏也是这种感觉,想到以往自己竟然为了心中那一点小私利,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就无比的后悔。

她又想到今日在皇宫里发生的那些个糟心事儿,顿时觉得林若言没去成皇宫也未尝不是福气。

林昭言比较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出了刘氏的不对劲,下意识地问道:“母亲,难道您在皇宫发生了什么事吗?”

刘氏一怔,随后挥挥手,叹气道:“别提了,不过又是那些争宠互斗的戏码,瞧着我都恶心!”说着,无比可惜地摇了摇头,“只可惜了七皇子小小年纪就成为那些人争端下的牺牲品。”

七皇子?

林昭言想起那一日在慈宁宫殿外遇到的那个有着羞涩笑容的小男孩,心“咯噔”一跳,难道他又出什么事了吗?

“七皇子怎么了?”

“差点要从高楼上摔下来,幸好他反应快及时抓住了护栏,否则这条小命早要没了。”刘氏越说越觉得心寒,想到宛妃得知七皇子差点摔下去时煞白的脸色和绝望的眼神,竟头一次对这个“情敌”产生了同情。

她在宫里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啊!

居然连亲生骨肉都保不了。

刘氏又看了看林昭言,由衷地希望这个秘密能够一辈子成为秘密。

林昭言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怎么会又出事?那些人也太肆无忌惮了吧!就算太后不管,皇上呢?皇后呢?也不管么!

还有那什么宛妃,自己的儿子三番四次被人欺辱,甚至连性命都接连受到威胁,她都不懂得抗争么?每天在那后|宫都想些什么?

林昭言竟然无比气愤,她很少会对陌生人产生过激的情绪,可只要一想到七皇子羞怯可人的笑容,心里就一阵阵泛疼。

不过七八岁的孩子,那些人怎么下得了手?

林妈妈也啧啧了两声,“这皇宫真就好比修罗炼狱,老奴真是庆幸五姑娘没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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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阴谋

刘氏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次进了宫才有这样的感觉,若儿这冲动的性子,在皇宫根本生存不了。先前还指望有太后撑腰可以相安无事,谁知道…看看七皇子,那可是有皇上撑腰,照样白搭,这次要害七皇子的明显就是四公主那群人,可惜没有证据,皇上也奈何不得。”

紫莺跟着接话,“所以说还是要七姑娘那样八面玲珑的人才行,她才入宫几天啊,就已经跟四公主她们打成一片了。”

刘氏有些不屑地哼了声,“她也就只会阿谀奉承,要想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可不是靠她那点雕虫小技就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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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筵席已经散去。

夜光静谧,花香浮动,皎洁的明月躲在浮云之后,掩住幽冷月色。

飞廊下悬挂了几盏琉璃宫灯,莹润的灯光倾泻在在汉白石玉阶上,泛起一阵清冷白霜。

琼楼内光影重现,有华服美饰的少女围聚在一团,衣香鬓影,缱绻旖旎。

然而,这些只是乍一看的感觉。

等到走近,才发现席间的气氛颇为严肃。

为首的少女皙白如瓷,精致可人,然现在脸上却浮着一抹红晕,一双如秋水般的眸中全是恼恨。

“居然让他给躲过了,还害得咱们被父皇狠狠斥责了,真是可恨!”她正是要害七皇子的四公主千秋。

身着黄衫的七公主立刻附和她道:“是啊四姐!不愧是贱人生的孽种,居然还敢逃!”

一旁的林行言听得直撇嘴,人家不逃难道还去送死吗?什么逻辑。

穿红裙的五公主则道:“我听说父皇最近找人偷偷教他习武,所以他刚刚才能及时抓住栏杆没有掉下去。”

“父皇就只会维护那对贱人母子!”四公主更气,狠狠拍了下桌子。咬牙道:“这次算他走运,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逃脱!”

“四姐,咱们最近还是小心一些,父皇已经对我们很不满了,万一真把他弄死了,咱们也要跟着倒霉。”

“谁说我要他死了,我只是要给他们母子一点教训尝尝!”

林行言听得又撇嘴。从那高楼上摔下去,不死也要残废吧?

真是一群被捧在手心长大的龙孙凤子,心思狠毒却又没真本事,只会玩一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手段,虽然能害死人,但结果是把自己给赔进去。

她心里嗤笑不已,面上却一副好心的模样,对着四公主轻轻开口,“四公主。倘若您信任小女,小女这儿倒是有一招,保管可以替你教训了七皇子还不会被皇上责骂。”

“真的?”四公主眼睛一亮,她虽然对这位“顶替”小六的庶女很瞧不上眼,但只要她有办法解决掉七皇子,她今后就是抬举她又如何?

“自然。倘若四公主愿意相信的话。”林行言勾了勾唇角,很自信的模样。

四公主就上钩了,问道:“什么办法?”

林行言又扬起了唇角。倾身到四公主耳边耳语了一番。

四公主听着,眼睛越瞪越大,等她全部说完,惊愕道:“这样可行?”

“有什么不可行?”林行言挑了挑眉,“只要四公主您肯去做,小女保证可以成功。”

“可皇…”

“嘘。”林行言打断了她的话,“当心隔墙有耳,在事情尚未成功之前,这件事不可以轻易泄露。”

其他几个公主瞧着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到底什么办法?”

林行言笑了笑。“借刀杀人的引申之法。”

她们更是一头雾水,林行言却不肯再说,只道:“几位公主只要看着。等事成之后自然知晓。”

四公主咬唇,似是有些犹豫。

林行言并不逼她,“这只是小女为解决四公主烦恼所献的计策,至于用不用全凭四公主做主。只是,小女要奉劝四公主一句,优柔寡断,最终只能落草为寇。”

四公主沉默片刻,随后握紧了双拳,豁出去一般道:“好!就照你说的做!倘若真成了,我便把你当真正的小六,给你你想要的尊重和抬举!”

林行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倘若真成了,她哪里还需要四公主的抬举,光端贵妃和静妃,就要对她感激不尽。

有些事情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做。

倘若不成…那也与她无关。

☆★☆★☆★

萧歧一直守着萧铭,直到天蒙蒙亮,萧铭才幽幽转醒。

他意识尚还有些模糊,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瞧见床榻旁坐着的人,就下意识地喊了一句,“静瑜…”

那厢萧歧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失笑道:“你才见过人家一面,就喊得这么亲热了?”

萧铭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也是一愣,因为意识尚还有些恍惚,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歧耸耸肩,打趣他,“便是你嘴里的那位静瑜通知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