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了了,人命关天,便是搭上母亲的名声,也万不能让你留在盛京冒险。”

她之前之所以没有魄力回延陵,不过是怕林老太太诟病,怕惹得林琛不满。

可现在,顾不上了,再也顾不上了。

她不可能会为了那莫须有的名声,搭上自己女儿的性命。

林昭言只会点头,这一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刘氏对她的关心和疼爱。

屋子里虽然依旧昏昏暗暗,但好像从心底升起一道光,照亮整个屋子,又开出一朵花来。

她不自觉想到了萧岐。

“母亲,您还记得上次我收到了那一株天山雪莲吗?”

刘氏愣了下,不明白林昭言何有此问。

林昭言笑眯眯的,“咱们不是已经偷偷找大嫂验过,那是上品而是没有被下药。”

刘氏依旧一头雾水。

林昭言歪了歪头,“母亲,您可否将雪莲交还给我?”

“你突然提这茬干什么?”

“在我离开盛京之前,必须要去做一件事情。”林昭言笑容淡淡的,语气理所当然,“我要还一份人情。”

萧岐脸上的伤口又深又长,若是不好好治疗,将来定会留下疤痕。

她并不是觉得留疤难看,而是觉得,这道疤痕在萧岐心目中是不可触碰的禁忌,一直留着,总会有人问他。

她不想他再“条件反射”。

她希望他能无忧无虑的。

刘氏见她这样,没有再问什么,交代丫鬟将天山雪莲交给了她。

林昭言回去后,特意避开曼双,招来了曼华,“待会儿让你哥哥将这匣子送到萧王府,就说是交给萧大少爷的,不过千万记住,不要说是我送的,不要透露关于我的任何一点信息。”

曼华懵懵懂懂地点头,她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也明白主子的事不能过问。

晚间,远在萧王府的萧岐便收到了一个紫檀木雕花的匣子。

他看这匣子眼熟,打开,竟然发现里面躺着一株天山雪莲。

问丫鬟,丫鬟说不清楚谁送的,来人未透露一个字。

萧岐想起很久之前有一次,他被徐修谨纠缠得烦了,扔了一株天山雪莲给他。

似乎就是这匣子装的。

徐修谨…他是送给林四了。

当时林四手上留了疤来着。

萧岐想到这儿,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笑。

兜兜转转,他送出去的东西竟又回到了他身边。

徐修谨若是知道林四拿了他送的东西做人情,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萧岐想到徐修谨抗议叫嚣的模样,唇角的笑容就越大,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笑完他就怔住了。

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发自肺腑地笑过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不过是一株“自己家”的天山雪莲,他开心个什么劲?

一旁的小丫鬟也被他的这个笑容震撼,只觉得美好得仿佛不似人间之物,便是一旁的灯烛摇曳,天上的皓月高悬,都比不上大少爷发自真心的倾城一笑。

小丫鬟觉得能看到这个笑容,此生足矣。

萧岐懊恼地回神,一眼便瞥见小丫鬟发花痴的样子,他眉心一敛,更为郁闷。

他平日在府中冷漠寡言,对下人更是威严冷厉,这院子里的丫鬟哪个看到他不是腿软发慌?什么时候敢用这种眼神瞧他?

“把这匣子收起来,今后别让我再看见它!”萧岐板下脸,面无表情地吩咐犹自沉浸在美色中的丫鬟。

只是他装得再怎么冷漠,心底仍是愉悦的,所以就算小丫鬟回过神来,也没有往日的一点害怕,反倒觉得大少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美事,因为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萧岐的心情是真的很好,躺在床上睡不着,爬起来绕着院子走了一圈。

以此,整个院子的下人都知道了,大少爷今晚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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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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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全黑,如幕布挂在夜空,没有一颗星子。

万籁俱寂,盛京城内一片祥和安静。

然而此时,却有一道尖叫打破夜的宁静。

“你说什么?没死?!”

位于青角胡同的刘府西院灯火通明。

烛光月影下,卢氏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不是说毒的分量很重吗?又没有什么人在,根本不可能被发现,为什么会没死?”

“说是四姑娘没有吃糕点,跑去后山搬来了救兵。”

“可知道是谁?”卢氏神情凝重地问道。

南烟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那位小僧也只知道这些,当时他没有在厢房,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卢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做的事情,竟然没有做成!

那位明明说过一切都帮她打点好了,只要她敢去做,他就能保证万无一失!

结果呢?结果还不是被林昭言给逃了!

今天是轩哥儿的忌日,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什么好送给他的,只有给他送去他这辈子最心爱的女子,让他在天之灵不至于孤单寂寞!

大燕国的风俗,身死半年为第一忌,寄托生者对死者的念想,往后,都是一年一次。

所以错过了这一次,那就要再等一年半了!

到时候,谈何容易?

她的轩哥儿,又怎么还能等那么久?

林昭言,林昭言…

她本是打算放过她的,若不是听信了那位的谗言,也不会头脑发昏去要她的命。

现在呢,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南烟,所有证据都销毁了吗?那小僧人也送出京了吧?不会被发现吧?”她惶惶然地开口,心里面怕到不行。

若是林昭言死了。她被发现也就罢了。反正轩哥儿不在,她早已经不想活了。这样正好去看着林昭言,以免她死了也欺负她的轩哥儿!

可现在林昭言没死,她根本不敢死,因为她没脸去面对轩哥儿,更不愿看见他就算是死了也对林昭言念念不忘的样子。

她想她是魔怔了,陷在自己编织的梦里醒不过来。

她也不愿意醒。

南烟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夫人,您不要担心,如今四表姑娘没有出事。大家族里的人都讲究名声,不会报官。就算四表姑娘自己怀疑,她也没有证据,不敢拿夫人您怎么样。再说,不是还有那位幕后主使么?他难道不怕夫人被抓了也把他供出来?他肯定会做好善后处理吧!”

卢氏怔怔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那些信那些毒药,都是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屋子里的。我想,信上的字迹肯定也做了手脚,否则他要真不怕被发现,就会自己动手了。”

卢氏清楚地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她虽然不清楚背后那位高人跟林昭言有什么仇怨,但他肯定是不愿意暴露的,所以要借由她的手杀了林昭言,到时候林昭言真死了,这件事闹到官府。她被发现,一切结案。

可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最多,她可以拽上一个陆氏,谁让她也想利用她,真拿她卢秀玉当枪使么!

但是,林昭言没有死。

她没有死。

她该怎么办?那幕后之人还会再找上她吗?

就算他找上她了,她又会愿意吗?

她所有的执念,都在将林昭言骗去灵运寺的那一刻耗尽。

甚至连怨恨,都在等待林昭言死亡的过程中烟消云散了。

“慢慢等吧,等到的结果是什么,我就接受什么。为轩哥儿至此,我也总算,无愧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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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暖,晨曦从云雾中探现,阴沉了几日的天气突然间柔光明媚了起来。

麓玉堂内一片忙碌,丫鬟婆子都忙着收拾东西,将屋子里需要带走的东西往外面搬。

只听林妈妈不停地指挥,“对,把那个箱子搬出来,对,冬衣都要,这次回延陵要些阵子。”

“诶,那个不要带,这是回家又不是去逃难,这些日常之物刘府难道没有么!”

“…”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好像连院子里被雨水打蔫的花草都重现了生机。

刘氏穿着喜庆的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下着一条水红色细折儿绣折枝花卉月裙。

她立在廊下,唇边带着抹笑意,脸色看上去也红润剔透,不复先前的病态。

要回家了,她很高兴!

哪怕她在建安侯府呆上一辈子,在她的心目中,她的家也只有延陵刘府。

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刘氏对林妈妈道:“你去潇湘馆看看四姑娘收拾好了没有,跟她说带些换洗的衣物就成,书和笔墨纸砚什么的刘府都有。”

林妈妈应声,正待退出去,那厢门外穿着鲜艳红衫的林若言便走了进来。

“娘!”她喊了一声,很快乐的样子,红色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刘氏蹙眉,“不是让你帮你姐姐收拾东西去了么,你怎么来了?”

林若言俏皮地歪头,“我都帮她收拾好啦,就几件衣物和日常看的书罢了,什么东西外祖母家没有啊!”很自豪的样子。

刘氏便失笑,“你啊!你姐姐人呢?”

“她在交代曼华一些事,曼华要留下来守院子。”林若言漫不经心地答道,说完又兴奋地凑上前,“咱们大概什么时候出发啊?”

“收拾好了就走。”刘氏答道,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笑言,“这么高兴?”

“恩恩!”林若言猛地点头。

她是真的很喜欢延陵,这次听说刘氏要回延陵住一阵子,开心得一夜没睡。

延陵同盛京一点都不一样,风俗、人情、氛围都大相径庭。

说句难听的话,她觉得盛京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是靠利益支撑,延陵就不同了,那是真有人情味的!置身其中,只觉得从心底熨出暖意!

刘府的姐姐妹妹们也是极好的,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险恶算计,一大家子人,人人都是把对方当至亲家人的!

哪像建安侯府,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着,生怕被谁算计了去。

刘氏便笑得更开心,她也怀念从前做姑娘时的无忧无虑。

很快,林昭言也带着曼双过来了,给刘府请了安,便道:“母亲,我已经收拾好了。”

刘氏便朝她招招手,待她走近,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林若言,“那咱们就出发吧!”

林昭言偷偷抬眼觑她,欲言又止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开口,“真的不跟父亲打一声招呼吗?我已经让曼华的哥哥去打听了,父亲他在…”

“算了。”刘氏打断了她的话,表情看上去淡淡的,好像并不在乎,“我们走不走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他心里没有我们,巴巴地跑去说多没意思。”

听着刘氏明显自嘲的口吻,林昭言微微叹了口气。

她没有告诉刘氏,她已经喊了人去请林琛,虽然延陵是一定要回的,但他们夫妻之间应该好好沟通一次。

她张望了一下院子门,道:“母亲,现在天色还早,我有些饿了,先吃完早膳再走也不迟。”

刘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丫鬟们便去准备早膳,很简单的清粥小菜,因为林若言说要赶时间。

林昭言挺无奈,只能期待林琛能够尽快赶回来。

结果,早膳吃到一半,没等到林琛,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三弟妹,听说你要回延陵了?这么突然是为何?”陆氏冲进来的时候还带着喘气,显然是一听到消息就跑过来的。

刘氏要回延陵的事情谁都没说,就只在昨晚和林昭言商量完之后去找了林老太太,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理由,反正林老太太同意了,并且没有声张。

刘氏和林昭言的意思是,不给外人知道她们离京了,倘若被人问起来也只说是带孩子们去游玩。

毕竟,林昭言可是个被盯上的靶子,可不得低调一点。

所以刘氏才这么一大早就收拾东西出发,目的就是悄无声息的。

结果,陆氏是怎么知晓的?

“三弟妹,你说啊,你是不是要回延陵?带着三个孩子回延陵?”陆氏又焦急地问道,特意加重了“三个孩子”这几个字,并且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林昭言身上。

林昭言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

陆氏这明显是派了眼线注意她们的动向,否则怎么可能一大早就跑过来“质问”?

“大嫂,我回延陵的事情已经同母亲说过了,她老人家都同意了,也就不需要你多问了。”刘氏很冷漠的样子,并不打算多说。

她以为陆氏是气她挑战了她当家夫人的权威,才特意跑来质问,心里到底还憋着上次争夺管家权的那股气,一时并没有对陆氏这么快知道消息产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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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诀别

陆氏的表情很复杂,心情更复杂。

她以为经过昨天林昭言肯定活不成了,没想到卢氏这么没用,竟然让林昭言逃了,并且还这么全须全尾地蹦跶着要去延陵!

那要真去了延陵还了得!她陆氏再有势力那也伸不到延陵去!

况且,她可真不打算动用自己的力量除掉林昭言,到时候惹得一身骚,名声都毁了!

杀亲侄女儿和杀丫鬟可不是一个概念!

而且刘氏这么急着带林昭言回延陵,显然是知道了什么,她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林昭言也跟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她可不信她们真打算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有预感,她们一定会在暗中查的,到时候查出了她,怎么办?

陆氏的表情太揪心太急切,别说敏感如林昭言,便是刘氏都察觉出了不对。

陆氏这副样子,不像是来给她们脸色的,倒像是来确认什么东西,确认了,不是她预期的答案,所以着急慌张。

特别是她看昭儿的眼神,那么奇怪,好像见鬼似的。

“大伯母,您为何这样看着昭儿?像是从来没见过昭儿一样。”林昭言盯着陆氏,似笑非笑地开口。

她觉得奇怪极了,心里隐隐有个预感,她昨天出的事,跟陆氏也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