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言又无语了,这人看不到眼睛,没想到眼神倒挺好。

她看了眼萧岐,“你确定没有找错地方吗?”

“没有。”萧岐很简单地回答她两个字,然后就转向络腮胡子,唇边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先生还收学生吗?”

“看吧,我就说不是。”络腮胡子得意地冲小家伙说道,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语气就可以听出那一定是非常的欠扁。

小家伙嘟了嘟嘴,“可是他踹门了,这月儿门都被踹了三次了,全是来收租的。”

络腮胡子扯了扯他,似乎不满意他在大主顾面前说这些不好的话,然后他就转向萧岐和林昭言,被毛发遮挡住的眼睛中,隐约可以看见热切的光,“收,当然收!二十文一月,怎么,两位也有孩子要送过来?不过事先说明啊,低于三岁的不收,太没有自主能力了,拉屎撒尿都要我来,看二位年纪不大,孩子几岁了?”

几岁你妹!

林昭言的脸色立刻涨的通红!

这位先生能不能靠谱一点啊!

她这个年纪像是生了孩子的人么?再说了,就算这位先生老眼昏花,她梳着姑娘的发髻,他难道看不出来?

有点生活常识没有?

她看他分明就是有意调侃。

林昭言在心里恶狠狠地给这位络腮胡子批注了“老不正经”四个大字。

“孩子没有,倒是的确有意在先生这儿学些东西。”萧岐却脸不红心不跳的,丝毫没有被调侃的尴尬。

林昭言偷偷觑了他一眼。

这厮脸皮是真厚。

孩子什么的…

他怎么能这么淡然地说出口啊!

再看一眼墙角处鲜活可爱的孩子,林昭言的脸颊更是如同火烧,恨不得立刻埋到地底去。

络腮胡子却显然怔住了,因为实在是毛发太多,林昭言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大约沉默了有三秒,随后朝他们摆摆手道:“这个不行,不行,二位这是要折煞我啊,我没什么本事的,肚子里的墨水也只能教教五六岁的孩子。看两位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什么样的先生请不到?来我这儿,不是挖苦我嘛,我懂得恐怕还没有二位多呢!”

“可我们就是想要先生教,一月十两银子如何?”萧岐不理会他的长篇大论,自顾自地说道。

络腮胡子却不为所动,“你给我一百两我也不敢收啊,为人师长,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误人子弟,你们在我这儿,摆明了就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啊!”

林昭言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预料。

她以为,这样的人,不管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既然有银子赚,对方又要求,有什么不能同意的?

“先生就打算见死不救?”萧岐却不依不饶,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络腮胡子,唇边却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见死不救?”络腮胡子失笑,“这位小哥,你莫不是真来砸场子的吧?”

林昭言也觉得萧岐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为何非要来这间小私塾找这个不靠谱的先生?

难道,他是什么隐世高人不成?

林昭言这么想着,上下打量了一下络腮胡子,觉得,她的这个想法并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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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表白”

“我没有那闲情逸致。”萧岐冷冷一笑,盯着络腮胡子的眸中可以看出明显的鄙夷和敌意。

“先生不是一向都很擅长见死不救的么?一心只知道活在自己编造的梦里,不为家不为国,宁肯窝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也不愿意直面人生,甚至,连自己的孩子和结发妻子都可以舍弃,让他们孤苦无依,垂垂老去。”

萧岐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同江南的风,并不凌厉,但话里的内容,就像是一把锋利尖锐的钢刀,狠狠刺入人的胸口。

饶是对方满脸的络腮胡子,林昭言似乎都看到了他陡然变得惨白的脸。

很滑稽,但她,笑不出来。

萧岐的话,她一个局外人听到耳中,都觉得严重。

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凝重到觉得连呼吸都不敢放肆。

几个半大的孩子更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虽然年纪小,不懂萧岐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到底能看明白人的脸色。

先生,似乎很不开心。

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沉默了许久,久到天上的太阳渐渐失去温度,久到远处的槐花香一点点淡去,络腮胡子才终于恢复了神智。

他看着萧岐,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我是谁先生没有必要知道,只要我知道先生是谁就行。”萧岐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好像刚刚说出那一番剜心之言的人并不是他。

络腮胡子苦笑一声,“你认识她?”

萧岐没说话。

好在络腮胡子也并没有指望萧岐会回答,沉默片刻后,道:“那你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想学些东西了。”萧岐很理所当然地回道,然后他就扯过愣在那里的林昭言。对络腮胡子道:“我要先生一月之内教会她武功。”

林昭言被他拉的一个踉跄,还没站稳,又差点被他的话惊倒。

武,武功?

她仓促地转过身去看萧岐,“你说什么?”

萧岐抬了抬眉,“让你学会怎么保护自己,而不是去依赖别人。”

林昭言吞了吞口水。“可是。我完全不懂,连基础都没有。”

她上辈子、这辈子就没有跟体力上的东西有过牵扯,她不说像林妹妹那般弱不禁风的,总归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你要说让林若言那么闹腾的人学武还可行。但是她林昭言?

算了吧,她怕是连把大刀都扛不起来。

“所以才要你学,否则我带你过来干什么?”萧岐不管她的抗议,心想他要不是看她上次被欺负后可怜兮兮的样子,才不会管这个闲事。这次既然正好来办正事,索性就带上她一起。

络腮胡子盯着林昭言看了一会儿,才转向萧岐:“这位小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想必走到哪儿都有众人保护,像她这样的。学学琴棋书画可行。学武,不见得有这个必要。”

说着,又试探地开口,“可你既然想让她学武,那就一定有你的理由。我想听一听,是不是非学不可?”

萧岐一怔,因为是临时起意,他并没想好找什么借口,沉吟片刻才道:“并没有什么非学不可的理由。只是因为,我在乎的人,恨不得时时刻刻护她在身边,不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但我怕有朝一日会逼不得已离她而去,所以,我希望她能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说着,顿了顿,目光沉沉地朝络腮胡子看过去,“我不想,走到哪儿都带着对她的担忧和牵挂。”

他这番话其实意有所指,并没有带什么个人的感情情绪,但听在林昭言的耳朵里,却像是在品尝最致命的糖浆,明明知道后果,却依旧义无反顾,甘之如饴。

她的心,更像是掉落到了滚烫的油锅里,瞬间烫破了表皮,然后有浓烈炙热的油填满了她的心田,又涨又疼。

并且,再也容纳不了任何事物。

纵然理智万分清醒,清醒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沉沦。

络腮胡子也是狠狠一震,他倒不是感动于萧岐对林昭言的“深情”,而是,想到了自己。

萧岐说的那一句话“走到哪儿都带着对她的牵挂和担忧”,真的触动到了他心底最深最深的那个角落。

不是不爱了,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十四年前的那件事,他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痛。

痛彻心扉。

他从来不让自己想。

所以,他就只能当个一辈子逃避的懦夫!

“要想学武,可以。”他收回了思绪,淡笑着看着萧岐,“不过,学武可不是人人都能学的,这位姑娘看起来身娇体弱,根本就不是学武的料,一个月的功夫,最多教会她如何防身脱困。”

“那已经足够了。”萧岐扬起唇角笑了笑,这回是真心的,眉眼也染上了喜色。

络腮胡子也跟着高兴起来,他问林昭言:“这位姑娘,你可吃得消学武的苦?否则,趁早放弃。”

林昭言愣愣的,她尚且还沉浸在萧岐的“表白”中无法自拔。

萧岐蹙眉,然后十分娴熟地弹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林昭言吃痛,才总算回过神来。

“干什么?”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没好气地瞪了萧岐一眼,这其中有几分是气他还是气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萧岐没在意她略冲的语气,解释,“先生问你,可吃得消学武的苦?”

“我为什么要学武?”林昭言不想搭理他,这个人,凭什么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

萧岐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声音也陡然冷厉了几分,“你不想学难道还指望我时时去救你吗?”

“谁要你救!”林昭言真想回他这句话,但一想到周霆琛那个变态,到底心里慎得慌,仔细想一想,学武于她,百利而无一害,虽说这是太平盛世,难保将来不会派上用场。

趁着在延陵轻松惬意的日子,能学个武,倒也不错。

于是她就对络腮胡子一笑,“先生,我可以,没有问题。”

她没有去看萧岐,是因为,她不知道怎么面对。

萧岐却被她气得半死。

这个林四,到底有没有一点对待救命恩人的自觉性?好,就算刚刚她也帮了他,他们算是两清了,但是现在呢?是他好心带她过来的!

她凭什么无视他?

凭什么?!

萧岐的心里就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挠,难受得他想掐死络腮胡子。

凭毛她对你笑!

络腮胡子没感觉出萧岐的杀意,甚至迫不及待地问他,“那这位小哥,你是否会每日陪同前来?”

林昭言的心不受控制的一紧,期待又不敢期待。

萧岐则狠狠剜了络腮胡子一眼,话出口就没什么好气,“来,为什么不来?”

学武这种事情必须要有肢体接触,他不看着一点怎么行!

林昭言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安心,总之长长松了一口气。

但她看着萧岐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觉得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谁又招惹这位爷了?

络腮胡子也是莫名其妙。

不过他管不着这些了,如果只是传授些武艺就能打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他觉得很值。

于是他很开心地看着萧岐和林昭言道:“二位,私塾开课的时间是每日上午辰正到巳时三刻,下午未时一刻到酉正,既然你们要来学武,那我就关闭半天的课程,你们看一下什么时候方便?”

萧岐看向林昭言,“我随时可以,你呢?”

林昭言想了想,要她一大早出门似乎不可行,刘氏也会产生怀疑,如果是下午,可以说是去别的府上玩耍,反正来了延陵,刘氏管得也不严格。

“那就下午吧!”

话说完,那就一锤定音,谁也没有意见。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既然商定好了,萧岐也不想多呆。

络腮胡子似乎有些依依不舍,却没有开口阻拦,目送着他们朝门外走去。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件事。”萧岐在走到门口时突然顿住脚步,转身,颇为严肃地朝络腮胡子看过去。

络腮胡子的身子瞬间僵住,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看着萧岐,话出口,声音都带着颤音,“你,你说。”

萧岐便挑了挑眉,在络腮胡子急迫的眼神中,轻飘飘地开口,“两件事,第一,把租金还清了,我不想学武的时候有人上门打扰。第二,把胡子刮一刮,头发梳梳好,我不想跟猿类交流。”

络腮胡子:“…”有点内伤。

萧岐却又从衣袖中掏出一袋银子朝他扔过去,“给你,修大门的。”

看着那袋银子承抛物线状落入络腮胡子抽搐的怀中,林昭言默默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

惹谁别惹缺德鬼啊!

虽然她也不知道络腮胡子是怎么惹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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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莫名的感情

黄昏染血,夕阳西下。

林昭言和萧岐并肩走到回去的路上,晚霞透染了半边天,将他们的剪影拉的老长。

风从远方轻轻吹来,空气里浮动了一丝异样的宁静。

走了一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林昭言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萧岐不主动,她也开不了口。

就这样沉默着,两人继续往前面走,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尴尬,气氛倒也不赖。

“林昭言。”终于,在走到护城河畔的时候,萧岐轻轻开口。

林昭言侧首看他,“什么?”

萧岐继续往前走,表情好像怡然自得,“我明日在这里等你。”

特别轻松的口吻,配上他这副表情,就像是在说我中午吃了什么一样简单。

林昭言却一下子怔住了,定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萧岐越走越远的背影,才恍惚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在这里等她?

为什么?

林昭言想不明白,望着他被夕阳拉长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萧岐装自然地走了半天,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某人或是兴奋或是装矜持的反应。

所以他很奇怪,憋不住侧首一看。

哪里还有人在?

他一愣,然后赶紧回头,就看见某个清瘦的身影凝立在不远处,看表情,似乎在发呆。

他先是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走丢。

然后就气闷,这是什么反应?到底是高兴还是激动?

难不成,她还不乐意?!

这么想着,更加气闷,拔高了嗓音冲那边吼道:“愣着干什么?不回去吗?”

林昭言回过神来,不远处的少年似乎很不爽。

她赶紧几步上前。道:“不好意思,我们走吧!”

萧岐:“…”站着没动。

林昭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要走么?”

萧岐觉得胸闷,瞪着她一眼,“就这样?你没什么表示?”

“表示?”林昭言一头雾水,“你要我什么表示?”

萧岐觉得肺疼,“我说我明日在护城河这边等你一道儿去私塾。你没有什么表示?!”

林昭言眨眨眼睛。原来不是她的幻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