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瑜霖这话说的有些重,单敏瑜却没有阻止,而是玩味的看着杨卫武,她觉得杨卫武不会无端的提起这么一个人来。

果不其然,杨卫武沉默了一会之后,道:“赵大爷是雍州人氏,家中早无牵挂,入伍之后一直呆在肃州,到今年已经四十多个年头了!”

雍州人?在肃州带了四十多年?敏瑜的心一跳,想起赵家两个嫂子临行前对自己说的那个秘密,她伸手轻轻地按住想要脸色不虞的杨瑜霖的手,不让他说话,自己则认真地看着杨卫远,道:“小叔想说什么只管说,我们听着!”

杨卫武却又犹豫了,他是无意中和那个一把年纪还呆在伙房里的赵大爷认识的,等熟悉了之后,才知道两人说起来还能算是同乡——他虽然在京城长大,但杨勇是雍州人,他祖籍自然也是雍州。知道是同乡之后,两人也就更熟悉了,而后说起自己的家谱来,说着说着却牵扯出了一个让杨卫武大为吃惊的秘密来,只是他心里一边相信那位赵大爷的说辞,一面却又在怀疑这是杨瑜霖特意安排的。他原本想要将事情掩埋下,等将来有一天回去查清楚,但是现在,他却因为敏瑜和杨瑜霖的探视而感动,有了一种将事情说出来的冲动,当然,他更想看杨瑜霖是什么表情,从而判断这件事情是不是杨瑜霖安排的。

“小叔?”敏瑜叫了一声,不错眼的看着杨卫武,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不管杨卫武说不说,一定要找那姓赵的老头问一问。

“赵大爷说他与祖父舅公不仅是同乡,更是一起长的朋友,他们一起入伍,一起到了肃州,祖父身死肃州之后,舅公和赵大爷还在一起当了三年兵,直到舅公还乡,赵大爷却选择留在肃州之后,才慢慢断了联系。”敏瑜不错眼的看着杨卫武,而杨卫武却盯着杨瑜霖看,唯恐错过他的表情。他嘴里的舅公是赵姨娘的父亲,以前一直叫外祖父的。

杨瑜霖皱了皱眉头,道:“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你应该知道,没有人会和我讲与赵家有关的事情!”

杨瑜霖这话半点不假,石夫人对赵家略有了解,但是她去世的之前也没有和杨瑜霖说过这些事情,而她去世之后,石家人和杨家人都断了来往,又怎么可能去了解赵家人的事情?至于杨勇母子和赵姨娘等人,他们和杨瑜霖形同陌路,也不会和他讲这些事情。

“那祖父的事情呢?”杨卫武盯着杨瑜霖,问道,对杨瑜霖他没有多少怀疑,他心里自然清楚赵老夫人,杨勇以及赵姨娘对杨瑜霖有多么的漠然,其中的缘由他隐隐的听长辈提起过,只是没有人正经和他说起过,而他也没有探究过,只是有那么一个印象而已。

“我只知道祖父在父亲还未出世的时候便过世了,认真说起来,父亲是遗腹子,除此之外,也一无所知。”杨瑜霖皱眉,看着杨卫武,道:“你忽然问些为什么?难不成那位姓赵的伙夫和你说了祖父的死因?”

敏瑜的心一紧,杨卫武却点点头,看着杨瑜霖,一字一顿的道:“他告诉我,我们的祖父杨龙是被你的外祖父石明锐杀死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秘辛(下)

“你胡说什么!”杨瑜霖先是大吃一惊,而后便训斥一声,他看着杨卫武,脸上一片冷峻之色,冷斥道:“就算想为赵姨娘脱罪,你也不用编这么荒谬不堪的谎言吧!”

杨卫武微微一愣,不明白杨瑜霖为什么这样说,敏瑜见状,轻声解释道:“小叔或许不知道,婆婆,就是你大哥已故的生母是因为被祖母和赵姨娘强行灌了堕胎药而身亡的,说白了就是被她们俩人联手害死的。”

杨卫武大吃一惊,这件事情对赵姨娘等人而言才是真正不能对人言说的秘辛,自然瞒得死死的,他们自然是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的。他愣愣的道:“我娘害死了大哥的娘?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证据确凿的话,我能说吗?”杨瑜霖冷冷的一哼,看着杨卫武道:“我知道,父亲和赵姨娘被判刑的事情让你们兄妹三个恨透了我,但是你们可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杨卫武默然,他无法对杨勇和赵姨娘被判刑收监的事情释怀,但如果说石夫人真的是被赵姨娘赵老夫人亲手害死的,而杨勇却对此无动于衷的话,他却也能够理解杨瑜霖为何这般恨他们,连带着也对自己兄妹三人带了怨恨了。

敏瑜的手覆上杨瑜霖的,无声的安慰着他,她知道,这件事情是他心头最大的伤痛,而后看着杨卫武道:“这件事情确实是骇人听闻,祖母虽然已经过世,但赵姨娘却安在,小叔可以向赵姨娘求证,倒不用担心你大哥骗你。不过,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祖父的死因…那位赵大爷可与你说起过?”

“大嫂相信我的话?不觉得是我编造出来的?”杨卫武没有想到杨瑜霖不相信的事情,敏瑜看上去却有几分相信。

“赵家两位表婶离京之前,曾经与我说起过这件事情。她们说祖母当年之所以那般对婆婆,是因为婆婆是仇人之女,说婆婆刚刚进门的时候她并不知道,是他们成亲之后,赵家舅太爷进京探望祖母,见了石家外祖父之后,才道破的。只是那个时候婆婆已经有了身孕,父亲又需要仰仗岳家帮衬,祖母只能忍而不发,将仇恨埋在心头,独自回雍州去了。直到三年后,你大哥两岁,父亲仕途平稳之后,祖母才带着刚刚及笄的赵姨娘进京,一边做主让父亲纳了赵姨娘进门,并让赵姨娘陪着父亲到肃州上任,另一边自己却留在京城,使尽浑身解数为难折磨婆婆,她当时或许就在想折磨死婆婆,用石家的一条命抵祖父的一条命吧!她们还说,这件事情在赵家并不是什么秘密,连她们都知道,更别说赵姨娘兄妹了,当然,这件事情父亲也不可能被蒙在鼓里,只是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敏瑜看着杨瑜霖,满是歉然的道:“我不知道她们说的是真是假,便一直没有和你说,担心说了图添烦恼。”

“你不用对我说抱歉!”杨瑜霖给了敏瑜一个笑容,他相信敏瑜隐瞒这件事情定然有她的考量,而他也相信,到了适当的时候,敏瑜定然会将事情和盘托出的。

“大嫂有没有查过这件事情?”杨卫武忍不住问道,他现在倒是不怀疑赵大爷可能是杨瑜霖安排的,但是却怀疑起敏瑜来了。

“我没有将这件事情透露给别人,但却请舅舅查证外祖父可曾在那两年与人有过纠葛,舅舅却没有查到什么。不过,他也告诉我,外祖父曾经在肃州呆了十六年,因为职位之故,那十六年间,他曾经下令斩杀过数百人,其中有罪大恶极的通敌叛国之徒也有胆小怯弱,不敢上阵杀敌的逃兵,当然,也不乏小奸小恶败坏军纪的人。石家舅舅与我说,外祖父虽然下令斩杀过不少人,但却从未因为私怨而杀过人,他在肃州军中的威望是有目共睹的。”敏瑜看着杨瑜霖,道:“我也曾经拜托舅舅查那些被外祖父下令斩杀的人的姓名籍贯,只是年代久远,早已无法查证,便搁置了下来。”

“也就是说,大嫂也不知道赵大爷和祖父,舅公的关系了?”杨卫武看着敏瑜,没有掩饰对敏瑜的怀疑,这让杨瑜霖很生气,但是没有等他发怒,敏瑜便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冷静。

“小叔是怀疑这位赵大爷是我安排来,为外祖父洗清某种罪名的吧!”敏瑜了然的看着杨卫武,直言不讳的道:“小叔觉得在舅公健在的情况下,我有必要做这样的安排吗?”

敏瑜的反问让杨卫武赦然,他立刻道歉道:“对不起,大嫂,是我胡思乱想,钻了牛角尖,我错了!”

“那么,小叔现在能把那位赵大爷说的事情如实相告了吗?”敏瑜更关心的是那位赵大爷说了什么,杨卫武的表现,让她对杨龙的死因有了猜疑,或许是他自己犯了大错,而后撞到石明锐手中,这才有了石杨两家所谓的仇怨衍生。但是杨卫武说的事情,最后却还是超出了敏瑜的猜想——

那位赵大爷自称赵豹,他和杨勇的父亲杨龙,舅舅赵虎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三家住在一个村里,关系也走得近,年纪又相仿,大人给他们取名字的时候,便以龙虎为名,不是亲兄弟,但关系却胜过很多亲兄弟。

四十一年前,刚刚娶了赵虎姐姐,当了赵虎姐夫的杨龙和他们两人一起被征了兵,三人一起到了肃州,被分配在了一起。他还记得他们到肃州的时候是五六月份,虽然训练更辛苦,但每隔十天总能给一天时间出军营放风,从小就更机灵也更油滑的赵虎便在放风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子,见过几次面之后,两人便颇有些不一样了。

可是,好景不长,那年的九月,瓦剌大军来犯,而肃州城里也混了不少瓦剌人的奸细,一时之间整个肃州城鹤唳风声,身份不明的人不是被抓起来严刑拷打,便是被限制了〖自〗由,再没有确定身份清白之前不允许出城,那个和赵虎关系颇有些暧昧的女子一家便是被限制了〖自〗由的。

肃州军一贯的传统便是轮流值守城门,轮到他们三人那一队值守的时候,那女子出现在了赵虎面前,让赵虎放她出城,赵虎虽然明知不妥当,却还是徇私将女子放走。两天之后,那女子的家人被证实是瓦剌奸细,他们在大刑之下供出他们一家收集到了一些情报被那女子带回瓦剌大营,还供出那女子与守城门的士兵有交情,这才顺利的出了肃州城。

就在当天晚上,连他们三人在内的二十个北门守军全部被抓了起来,但或许是因为抓捕他们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并没有马上审问,而是将他们关在了牢中。

进了大牢,一贯奸滑的赵虎当即瘫了,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杀头的大罪,他也知道自己做事并不隐秘,只要细细盘问,自己做的事情便会被查出来,隐瞒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担心害怕的他哭着把事情和杨龙赵豹说了,说自己定然是死路一条,要杨龙赵豹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了,为他收尸。还说他这一死,家中的父母双亲就靠杨龙这个女婿供养云云,末了,又反复的说他不孝,到现在都还没有成亲,没有为赵家留下个一男半女,让老赵家就此断了香火。反正,怎么惨怎么说,说到最后,整个人都瘫软了,一个劲的哭着自己不想死…

两人只能安慰他,说他原也不知道那女子竟是瓦剌奸细,不能说不知者不罪,但起码罪不至死,让他不要太害怕了。再多的安慰对赵虎来说都没用,他除了托付后事之外,就只会哭。到最后,杨龙松了。,开口把这件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还说,就算是死,也让他代赵虎去死。

杨龙敢这么说,赵虎就敢让这个当了姐夫的好兄弟为他挡灾,甚至还将他和那女子怎样认识,怎么来往,又怎么把那女子放出去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说给杨龙听,赵豹在一旁听得心都凉了——如果赵虎不是早就存了让杨龙为他顶罪的心思,他都能把脑袋取下来当球踢!

结果是最坏的,杨龙在顶罪之后直接被判了斩首,而罪魁祸首的赵虎却活了下来,而赵豹虽然没有揭发这件事情,却也和赵虎渐渐疏远,三年后,赵虎卸甲返乡,而赵豹却留了下来,之后便再也没有了联系。

赵豹之所以会和杨卫武说这些,是因为杨卫武与他叙同乡之情的时候,无意中提过自己的父亲乃至祖父都曾在肃州当兵,他的父亲是什么人,赵豹没有多问,却多了一句嘴,问了他的祖父是何人,意外的知道和已故的兄弟同名之后,多问了几句,才知道果然是故人之后,这才将埋在心里四十年的秘密告诉了杨卫武。

“照这么说来,真正害死祖父的并不是外祖父,而是舅公了!”敏瑜轻轻挑眉,她没有想到还有这么曲折的往事,要是照这么说来,这赵虎实在是太卑劣了,不但让自己的姐夫兼兄弟为自己顶罪而死,还隐瞒他的死因数十年,更将罪名推到了别人的身上。

杨卫武没有接这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选择将这件事情对杨瑜霖和敏瑜和盘托出,除了他们今日上山探望给他带去的感动之外,也存了想要弄清楚自己祖父真正死因的念头,或许这会让杨家和赵家的关系从此冷漠下来,但比起让死者安息,那显得无足轻重多了。

“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杨瑜霖脸色冰冷,如果事实真如赵豹所言的话,那么石夫人也是间接被赵虎害死的,这笔账他必须得和他好好的清算清算。

“瑾泽,这件事情是有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但却需要从长计议,最好能够让赵豹赵大爷和舅公当着父亲当面对质…”敏瑜看着杨瑜霖,道:“比起我们,父亲应该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是该知道事情的真相!”杨瑜霖冷笑,杨勇对赵姨娘那般纵容,除了赵老夫人对赵姨娘的偏爱,他对赵姨娘的感情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故,那就是他年幼时得了赵虎不少的帮衬,就连他到大平山庄习武也有赵虎的功劳,他对赵虎十分的敬重,说赵虎在很多时候充当了父亲的角色也不为过。杨瑜霖很想看看,杨勇知道让他失去父亲,成为遗腹子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赵虎的时候,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还有一件事情…”看杨瑜霖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是问清楚是非曲折就能了结的,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看着杨瑜霖,道:“赵大爷说,当年祖父被处斩之后,是他和舅公为祖父收敛了尸身,因为祖父死的不光彩,只能草草的找一个地方埋葬。虽然祖父当年没有说,但是他相信祖父一定希望自己能够魂归故里…”

“看来,我得和这位赵大爷见见面,好好的谈谈了!”杨瑜霖当下做了决定,而后看着敏瑜道:“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嗯!”敏瑜点点头,关切的交代了一句:“别冲动,冷静些!”

“你放心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孙亮事发

“少夫人,您们可算回来了!”马车才到门口,一直候在大门口的丁勤便迎了上来,一边殷勤的亲自为敏瑜放脚踏,一边道。

“怎么?今天城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敏瑜轻轻挑眉,她知道他们回来的是挺晚的,再晚一点的话,城门都改关了,但不认为丁勤也会因为他们的晚归而等在大门口。

“还真是有事情。”丁勤笑着点头,道:“少夫人还记得善堂以前的主事孙亮吗?他第三房小妾的哥哥把他给告了,说他逼良为妾,利用自己善堂主事的身份,逼迫在善堂生活的女子给他为妾…齐大人已经接了状子,明日便开堂!”

“董夫人一定急了吧!”敏瑜笑了起来,孙亮一个不过是个小小的善堂主事,但却纳了四房妾,还都是善堂养大的女子,这件事情只要传开,董夫人都讨不了好,更别说还被人告上了公堂。

“这个小人不知,这件事情闹开之后,薛家还没有什么反应,孙亮倒是进了薛府两三个时辰才一脸菜色的出来,但董夫人却没有露过面,薛家其他人,包括孙大管家也没有去府衙打探消息或者活动。不过,骆夫人好像很高兴,派人过来请少夫人,知道少夫人和大爷一早出门,不知道何时归家的时候还让人留话,说少夫人回来之后,不拘多晚,一定得给她一个信儿。后来可能是等不及了,便亲自过来,现在正在内院等您呢!”丁勤笑着道:“看样子,骆夫人是想找您讨个主意,秋霜正在里面侍候她呢!”

“我知道了!”敏瑜点点头,道:“你现在去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打探到孙亮家中的情况,还有,他第三房小妾的哥哥为什么忽然把他给告了?”

“这个小人已经打探过了!”丁勤笑着道:“是他家里的妾室争风吃醋,刚进门才一年的第四房小妾胡氏给第三房小妾李氏下了药,不但打下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大人也受了极大的损伤,还因为没有及时请医问药,就剩一口去气吊着,能不能熬下来还是两说!可孙亮不但没有责罚胡氏,还袒护着她,李氏这才找人送了信给自家哥哥,让他为自己出头。”

“胡氏?往善堂送菊花糕那次,出来顶罪的不就是姓胡的吗?我隐约记得你说过,那人有个妹妹给孙亮当了妾!”敏瑜轻轻摇头,不用说,孙亮袒护胡氏除了胡氏刚正得宠以外,定然还有其兄为他顶罪的缘故,可惜的是他却忘了,兔子给逼急了尚会咬人,更别说人了。

“就是胡铁牛的妹妹。”丁勤打听的很清楚,他道:“还有那李氏,原是孙亮几个小妾中最漂亮的,比那胡氏还有长得好,在善堂的时候,和善堂的一个小子颇有些情意,本不愿意给孙亮当妾,是孙亮以她哥哥的前程为挟,她这才不情不愿的的进了孙家。进门之后,也无心争宠,安安静静的在孙家度日,偏偏就这么一个人,还因为有了身孕遭此劫难!”

“既然与人为妾,就算无心,为了活下去,该争的时候也得去争去抢,要不然的话迟早要遭罪!”敏瑜对李氏却没有太多的同情,她摇摇头,道:“你留意着各方消息,有什么特别的便来报我。”

“是,少夫人!”丁勤点头,这正是他到了肃州之后做的最多的事情,做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对骆夫人的来意也心中有底了,敏瑜不再耽搁,加快步子往里走,和他一道进门的杨瑜霖则没有跟着进内院,而是转身去了书房,骆夫人既然在内院,他很有必要回避一下,再说,今日鸣鹿山上得知的消息对他来说颇有冲击,他也该安静地思考一下。

敏瑜进了内院,都没有换衣裳,便直接去见了骆夫人,看她进来,等得正着急骆夫人起身相迎,道:“丁夫人,孙亮被告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刚刚进门的时候听家里的管事提了一声!”敏瑜直接点点头,而后问道:“夫人可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嗯!”骆夫人点点头,道:“丁夫人不是外人,我也不用避讳,外子想把这件事情办实在了!他在肃州这两年,可没少被薛大人制肘,对他们夫妻怨言也颇深,这可是个好机会!只是外子也担心怕打虎不死后患无穷,便让我来找丁夫人讨个主意,想看看丁夫人的意思。”

“齐大人和夫人信任我,我便说说我的意见吧!”敏瑜笑笑,道:“我的意见是就事论事,将孙亮犯下的罪责定死,不要将事态扩大,将孙亮绳之以法,给朝廷,给善堂,给肃州百姓一个交代便已足矣,如果他攀扯出他人那么不妨追究一下那人的责任,如果没有,那么就此定案。”

“这个…”骆夫人大为意外的看着敏瑜,她总觉得敏瑜应该是最急于将董夫人打落尘埃的那个人,从她到肃州之后的所言所行就能看出端倪,可是现在,她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好机会呢?骆夫人皱眉头,提醒道:“丁夫人,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要是错过了…”

“骆夫人,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但是您觉得这件事情真的能把董夫人和薛大人怎样吗?别说孙亮的所作所为有可能是瞒着他们的,就算他们知情却故意纵容孙亮这般作为,他们想要脱身出去也不难,到最后不过落一个御下不严,用人不当的罪名,真要让他们伤筋动骨绝无可能。”敏瑜微微摇头,她明白骆夫人夫妻的心思,除了对薛立嗣夫妻的怨恼,想借此出一口心头恶气之外,也存了借此事树政绩的心思。

齐大人在肃州两任,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只能算得上是尽忠职守,考绩充其量也就能评个良好,他想要在任满之后高升,这样的政绩稍嫌不够。要是能借此事将薛立嗣拉下马,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只是,敏瑜不认为他们能做到,而且她也不认为,皇帝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别说是齐大人把薛立嗣给拉下马,就算换了杨瑜霖做这件事情,皇帝心里也一样会不高兴,他更希望看到的是双方出于一种微妙的平衡,而不是一方独大。

敏瑜的话让骆夫人心中大为失望,敏瑜说的这些他们夫妻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心里还存着念想,想着或许敏瑜能出个什么主意,让薛立嗣夫妻脱身不了。而现在,敏瑜有没有更好的主意她不知道,但是敏瑜的态度都这样了,就算有更好的主意,也不会告诉她。

“那就什么都不做?”骆夫人心里满满的都是惋惜,她看着敏瑜,道:“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就再难遇上了…”

“骆夫人~”敏瑜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看着骆夫人,道:“有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可比做了却错了好得多,再说,我也没说什么都不做,我说的是就事论事,追究到底。与其想着怎么将他们牵扯进来,夫人还不如在一旁悠闲的看看他们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是愿意为了孙亮而不惜自己的名声出手相助,还是什么都不做,让旁人也跟着心寒?”

“丁夫人的意思是…”骆夫人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敏瑜的意思,与其将他们夫妻牵扯进来,最后却也不一定能将他们怎么样,还不如落实了孙亮的所作所为,将他绳之以法,这就是所谓的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还有孙亮的亲哥哥孙明,孙亮要是有个什么,他心里能不怨恨,能没点想法?他可是薛府的大管家,要是他再闹出点什么事情来,那可就不是断一个指头的小事了。

想到这里,骆夫人忽然觉得心头大安,笑着道:“这孙亮胆子也着实不小,他当善堂主事这些年,暗里地可做了不少事情,要定他的罪,那罪名一抓就一把,就算定他个死罪也是足够了的。牢里可还关着一个胡铁牛,要是他知道孙亮再也靠不住,翻供的话,那就更有意思了。”

孙亮这十多年来多了些什么事情,敏瑜也让丁勤打听过了,确实如骆夫人说的,定个死罪也不为过,而她相信,丁勤打听到的不过是一部分,肯定还有不少没有打听到,而那些没有打听到的,齐大人说不准也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个孙亮,别说董夫人未必会出面保他,就算董夫人肯为他出头,恐怕也未必能保得下来。

送走骆夫人之后,敏瑜立刻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躺在床上,秋喜一边为她擦干头发,一边道:“少夫人,您为什么不乘此机会狠狠地将那董夫人一军呢?就算不能让她伤筋动骨,也好好地出一口恶气啊!那个青楼花魁可还没有死了纠缠大爷的心思呢!”

“对董夫人,只能一次一次的打击她,让她风光不再,让薛大人不能一再的制肘瑾泽,更多的却不能。”敏瑜摇摇头,道:“肃州军的现状是皇上希望看见的,也是老国公多年来辛苦经营的结果,我们需要的是让瑾泽有凌驾于薛大人之上的威信,而不是将肃州军变成他的一言堂。如果真要薛大人逼走了,那结果只有一个,皇上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再派一个更高明更厉害也更有野心的人到肃州来制肘瑾泽。相比起来,我更愿意选择薛大人,起码他更熟悉,也更好掌握。”

秋喜似懂非懂的皱起眉头,想了又想,干脆道:“奴婢不懂!”

敏瑜笑了,没有解释,而是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之中,董夫人这次会怎么做呢?她很期待!

☆、第二百三十五章 起疑

“夫人,亮子他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求夫人看在他为您效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他一次吧!”孙明跪在董夫人面前苦苦哀求,他没有想到上次的善堂事件还未平息,他都还没来得及给弟弟找一个又清闲又有油水的差事,他便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他心里清楚,董夫人知道孙亮的所作所为之后,定然会对他失望,也极有可能撒手不管他的死活。要是换了一个人做了这样的事情,他说不定还会建议董夫人抢先一步下手将人给处置了,不能不会连累董夫人夫妻,还能有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但那是他的亲弟弟啊,他必须得保住他啊!

“救他?我怎么救他?”董夫人真的是被气坏了,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她整个人就处于极度愤怒之中,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孙亮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瞒着她做了这种事情,她火冒三丈的看着孙明,道:“逼着善堂养大的女子给他做妾,他怎么能这么做?又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夫人,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但是,这件事情真的不全是他的错!”孙明家的心里对不争气的小叔子也很恼火,她虽然知道孙亮做的那些事情,但是却没有想到他这么不小心,会把事情给闹出来,她比孙明更了解董夫人的脾性,她轻声道:“亮子在女色上本是个把持不住的,但如果不是那些小丫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他面前晃悠,主动勾搭他的话,他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就算如此,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利用职务之便强迫善堂里的姑娘给他做小啊!”

“不敢强迫?要是没有强迫的话,李守福能都把他告上公堂?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董夫人一向很器重孙明家的,但是这一次她真的气坏了,加上花厅里除了孙明夫妻之外,也只有她们母女俩,也就没有给她留什么面子。

“夫人,李氏真要是被强迫的话,李守福为什么不在李氏进门之前把事情闹开来呢?”孙明家的看着董夫人,道:“肃州城谁不知道夫人最是急公好义,素来见不得仗势欺人的事情,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求到夫人跟前。夫人也都会为他们伸张正义。李守福兄妹都是在善堂长大的,见夫人的机会多,对夫人的了解也更多,更应该明白这些。如果李氏不是心甘情愿给亮子做妾的话,他们兄妹有的是机会到您跟前,求您为他们做主啊!”

孙明家的话让董夫人脸上的怒色微微淡了些,但却也没有就此罢休,而是余怒未消的道:“你说的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现在李守福把孙亮告上公堂又该如何解释呢?”

“这个…夫人。这件事情我问过亮子,他说李守福去探望李氏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以此为由向他讨要银钱,他心里愧疚。便照李守福的要求给了银子,哪知一转眼,李守福便翻了脸,把他给告了。”孙明微微迟疑了一下。带了几分猜测口气的道:“夫人,我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那李守福一副胆小木讷。凡事都不敢出头的性子,如果没有人许以重利,更给他做靠山,他哪来的胆子?”

“你的意思这件事情又是丁氏设计的?”董夫人皱眉,她刚开始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把敏瑜放在心上,一个和女儿差不多大的丫头片子,能泛起什么浪花来?可是现在,她却十分忌惮敏瑜,因为她真不知道敏瑜什么时候又会向她出手,又会让她怎样的难堪。至于说回击——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敬敏瑜,她根本找不到敏瑜的弱点,敏瑜到肃州之后,除了几次对她出手之外,低调的可以,做的事情极少,根本让人抓不到把柄和弱点。当然,这不意味着她就真的不能奈何她和杨瑜霖,她已经有了别的算计,只是还需要再忍耐一段不短的时间而已!

“是不是丁氏小人不敢确定,只是小人觉得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操纵的话,必然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孙明保守的道:“至于说这个人是谁,小人也觉得丁氏的可能性最大,她到肃州之后,一心一意的给您找事添堵抹黑,这件事情若是她主使的,也不让人意外。”

董夫人恨得咬牙,孙明家的又添一把火,道:“夫人,这件事情明面上是李守福告亮子,但实际上却是针对您来的,谁不知道亮子是给您当差,为您办事的…丁氏这好几件事情可都这样,明面上好像不是直接针对您,但到了最后,针对的却都是您。”

“就是,娘,可不能任由她这般欺上脸!”薛雪玲在一旁连连点头,道:“娘,孙亮叔跟您这么多年,一定会努力的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撇清您的干系,可有些事情不是想撇清就能撇清的,谁知道那些人憋着什么坏,想要找事呢?还有,骆夫人和那个丁氏关系好像很不一般,齐大人一定会帮着丁氏为难孙亮叔,然后把您也给牵扯进去的。”

“我能有什么撇不干净的?顶多就是用人不当!”薛雪玲的话让董夫人一阵恼火,她恼怒的道:“如果我知道这些事情的话,我怎么可能不管不顾,由着孙亮这般胡作非为的乱来?”

“这不算乱来吧!”薛雪玲不以为然的道:“我倒觉得李氏、胡氏更聪明,知道她们就是给人当妾的命,便明智的选择了她们熟悉的孙亮叔,而不是那种完全不知道性情如何的人。”

就是给人当妾的命?董夫人听了这话心神一震,看着女儿,问道:“你这又是什么话?”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薛雪玲被他们夫妻宠惯了,压根就没有将董夫人不一样的神色放在眼里,她直言道:“娘付出那么多的心血,不就是希望等他们长大了为我所用吗?男的不好说,但女的要能派上用场,除了给人当妾,为爹笼络人心之外,还能做什么呢?反正都是给人当妾看,给谁当有多大区别?更何况,跟着孙亮叔她们的日子说不准还过得更好!”女儿的话让董夫人一阵眩晕,她从未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她无力的道:“玲儿,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她们给人当妾,为你爹笼络人心的话…”

“还用得着说吗?”薛雪玲理所当然的道:“娘给她们请先生,让她们学琴棋书画不就是为了让她们给人当妾的吗?如果娘没有这个意思,她们学那些做什么?难不成还指望她们能争气,当上夫人?娘,她们可都是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女,别说是有官身,有前途的男人,就算是家有恒产的普通百姓,也不会要这样的女子当正室的。”

“她们完全可以嫁给一般出身的男人为妻的啊!”董夫人脑子里一阵轰鸣,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夫人都认为是自己往她们家里塞人了,连女儿都这么想,别人又怎么可能不这么认为呢?

“娘…”薛雪玲很有些怀疑的看着董夫人,似乎怀疑她是不是被孙亮的事情给气糊涂了,说话都不用脑子一般,她皱眉道:“她们一个个养得跟娇小姐似的,哪里肯嫁给穷小子吃苦受罪?就算她们肯,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养得活啊!”

原来自己又错了,原是抱着技多不压身的念头,想让她们多学一些东西,以后的路子也就更宽,选择也就更多,却没有想过,这反而限制了她们!薛雪玲的话让董夫人苦笑起来,但是很快,她便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普通人家连一个都未必能养活,孙亮又哪来那么多的银钱养活那么几个呢?她对下人一贯大方,但也没有大方到那个地步啊!

只是这样的话董夫人终究没有问出口,而是意兴阑珊的摇摇手,叹气道:“看来我又好心办了坏事…好了,我也累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夫人,那亮子的事…”孙明很有些着急,明天一早就要开堂了,孙亮的事情耽搁不得啊!虽然董夫人出头未必就能让孙亮脱身出来,但董夫人要是不出头的话,孙亮必然会被问罪。

“他自己都不在意,你着什么急!”董夫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明白了表示出了对孙亮的十分不满来,她心中虽然对孙亮起了疑心,但是却还是不想让孙明夫妻察觉,他们主仆二十余年,孙明夫妻固然清楚她的脾性,而她也一样了解这对夫妻有多么的精明厉害,自然知道怎么能让他们更安心。

“夫人可是恼怒他到现在都还没有过来向您请罪?不是亮子不想来向夫人认错请罪,他其实早就来了,是小人气他不争气,给夫人添麻烦,让您烦心,便没有让他进来,而是让他在二门外跪着…”董夫人气恼的话果然让孙明安心了,他解释了孙亮到现在都没有露面的原因之后,小心的看着董夫人的脸色,道:“夫人若是愿意见他,小人便将他叫进来…”

“让他滚回去,这件事情没有处理好之前,我不想见到他!”董夫人怒斥一声,而后有带了些许无奈的道:“你告诉他,赶快滚回去,给李氏请个大夫好好的看看,好好的安抚李氏,要是能让把李氏出面说服李守福撤了状子最好,要是不行的话…唉,真要到那一步的话,恐怕只能麻烦老爷出面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管是董夫人还是薛大人都没有为孙亮出面?”敏瑜轻轻一挑眉,董夫人不是最喜欢为人出头的吗?连那些如夫人在家中受了些许委屈都会出言的人,这一次怎么反而悄无声息了呢?或者是想到那个可能,敏瑜无声的笑了。

“是!”丁勤点头,道:“不仅薛大人和董夫人没有为孙亮出头求情,就连孙亮的胞兄孙明也没有出现,齐大人虽然大为失望,但却并没有攀扯什么,而是就是论事,严判了孙亮。”

“齐大人如何判的?”敏瑜微微一笑,问道。

“孙亮任善堂主事多年来,不仅以职务之便,强迫李氏三人与他为妾,更贪污朝廷拨款,各方善心人士的捐款万余两,判孙亮徒刑五年,罪不及家人,但因其贪污,查抄其家宅,抄出的财物造册择日发卖,银钱则直接拨到了善堂账上。孙家四房妾室,除胡氏外,另外三房皆为孙亮强纳进门,还她们〖自〗由之身,更补偿她们每人银钱百两傍身。”丁勤笑着道:“这一判决可以说是大快人心,围在大堂之外看热闹的百姓个个高声叫好,都说齐大人是青天大老爷,为善堂除了一害。”

“孙亮没有攀扯别人吗?”敏瑜笑了,看来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肃州百姓对董夫人以及她所用之人的看法,这件事情要是发生在三个月前的话,恐怕大多数人会怀疑齐大人拿孙亮作筏子,找薛立嗣夫妻麻烦,而不是认为齐大人是在为民做主了。

“没有!”丁勤摇头,道:“不仅没有攀扯,还很光棍的把所有的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和他们不相干。还说他千方百计的瞒着董夫人,因为他知道,要是董夫人知道他那般胡来的话,定然会掀了他的皮。”

“哦?”

“因为这个,倒有不少人觉得他虽然做了恶事,但还算个敢作敢当的汉子,也有人怀疑董夫人其实是知道他做的事情,还有人猜测他贪污的银钱有很大的一部分进了董夫人的腰包,甚至还有人说,他是被董夫人舍弃的棋子。”丁勤把敏瑜可能想知道的都打听来了。他笑着道:“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曾经人人称赞的董夫人,现在在很多人眼中也不过是个伪善之人罢了!”

“那么,你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是董夫人指使的吗?”敏瑜看着丁勤,她倒不觉得董夫人会让孙亮做那些事情,她虽然没有将善堂这些年来接收到的捐助调查得一清二楚,但也大概查了一下,知道这些年来各方的捐助只能勉强维持善堂的正常运行。而事实上。董夫人接管善堂十余年,善堂的各项开支比现在和以前都要多,尤其是那些女子身上的开支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要是只靠朝廷的拨款和各方的捐助。绝对入不敷出。这么算来,董夫人肯定往善堂投了不少银钱,孙亮头贪污的,也许不仅仅是朝廷和他人的捐助。极有可能还有董夫人投入的银钱。

“薛家那么多的赚钱的产业,说薛家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董夫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孙亮贪污的那些银钱呢?小人觉得那不过是一些蠢人的自作聪明罢了!”丁勤摇摇头。敏瑜知道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仔细调查回来的,自然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他笑着道:“不过,他没有攀扯他人,还是颇让小人意外。”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敏瑜笑笑,道:“你去查一查,他上堂之前董夫人可曾派过人和他见面?孙亮的子女是否都安然无恙?还有,孙明一家现在又如何?”

“少夫人的意思是”丁勤微微一惊,道:“不会吧!孙亮不好说,但孙明可是董夫人最倚重的人,还有孙明家的,董夫人还在闺阁之中她就更在董夫人身边了,最得董夫人信任,董夫人不可能连他们夫妻也舍弃了吧!”

“有什么不可能呢?”敏瑜冷笑一声,道:“董夫人器重他们,信任他们,更努力的抬举他们,可是他们做了些什么?董夫人以前应该没有察觉,但是这一次如果她还被蒙在鼓里,以她的性子必然也会为孙亮做点,但是她什么都没做,孙亮又这般老实的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那就说明她已经知道他们做的事情了。”

敏瑜的话让丁勤默然——借职务之便,强纳李氏进门不过是孙亮的恶行之一,他的四房妾室,除了胡氏之外,另外三人都是用了手段纳进门的,只是另外两女不像李氏,好歹还有个亲哥哥为自己喊冤做主。而其他在善堂长大的女子,除却那些与人为妾的之外,婚嫁都是孙亮做主,他甚至还向男方收取聘礼,放进自己的腰包。

除此之外,他当善堂主事这些年,也没少利用职务之便贪污财物——贪污多少不好查,但是他家底不薄,宅院,田产等加起来起码也值上万两银子,这些产业极有可能全是贪污所得的银钱置办下来的。

但是,相比起孙明夫妻的所作所为来,孙亮却又不够看了!

董夫人素来器重孙明夫妻,也不吝于让人知道她对这夫妻两人的器重,几乎全肃州的人都知道,很多时候他们夫妻能代表董夫人,他们夫妻说的就是董夫人说的。

薛家和董夫人自己所有产业的掌柜,每个掌柜和孙明都有私交,每逢过年过节都会给孙明送年礼节礼,少则数十两,多则上百两,要是犯了错,求他们夫妻美言的话,送的礼就更重了。而孙明家的把持内宅,内宅管事妈妈的任命,丫鬟升等,虽然不是她说了算,但董夫人却总要征求她的意见,内宅的管事妈妈和大小丫鬟都是精灵通透的,自然巴结她巴结得紧,逢年过节的孝敬当然也少不了。

这般会敛财,孙明置下的产业自然不少,除了肃州城有良田百亩,一处三进的宅院,两处铺子之外,在与肃州相邻的富阳还有一处五进的大宅子,良田两百多亩,店铺三个,这些产业加起来,怎么着也值三四万两银子。

孙家的一对儿女,孙兴武和孙卿儿,前者已经到了谈婚嫁的年纪,夫妻两人正在给他物色妻子,令敏瑜都吃惊的是他们的眼界相当的高,相看的无一不是官宦人家的姑娘,他们似乎看中了卢家的长女,只是卢关荣夫妻看不中孙兴武,并不愿意结这门亲事,而他们夫妻却借董夫人的势想要强迫他们妥协,正僵持不定中——敏瑜对于这个很纳闷,卢家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要和孙明一个下人僵持,直接找董夫人把事情说开了不就是了?

后者比薛雪玲小一岁,养得极为娇惯,身边侍候的丫鬟婆子就有四五个,孙卿儿喜爱打扮,更喜欢各种头面首饰,几乎所有的如夫人都或主动或被动的送过首饰给她。

还有女/色上,孙明比起孙亮来也更甚一筹。孙明家的是个厉害的,又是董夫人最倚重的人,孙明自然不会也不敢纳妾。但他不往家里抬人却不意味着他就不偷腥,怡情楼的姑娘,凡是姿色出众的他都尝过滋味,他每隔三五天就会抽空去一趟怡情楼,而每次怡情楼的老鸨子都会让最好的的姑娘侍候他。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在撬董夫人的墙脚,敏瑜不相信董夫人知道这些事情还能容忍得下去!

丁勤办事一向很得力,这一次也不例外。敏瑜吩咐的当天下午,他便查到了一些事情,正如敏瑜说的,孙亮的两个儿子不在孙亮家,旁人问起的时候,孙亮家的很不自然的支吾两句便将话给岔开了,而孙明一家子也全不见了踪影。

丁勤只能查到这些,更多的他没有再查下去,而敏瑜也没有让他再查,而是将此事说给了杨瑜霖,让他找人调查此事。

杨瑜霖办事从来都让敏瑜觉得惊奇,一天之后,他便告诉敏瑜,孙明一家子以及孙亮的两个儿子都被薛立嗣派人抓了起来,就关在薛家。而他们之所以被关,是因为董夫人从孙亮被告的事情察觉到了异常,然后让薛立嗣派人调查他们兄弟的所作所为。

显然,他们的作为让董夫人大受打击,也不再顾念多年的主仆情谊。将孙亮的两个儿子控制起来,是让孙亮老实一些,不要随意攀扯,给董夫人添乱抹黑,而将孙明一家子关起来却不清楚所为何事。

半个月后,孙明一家被放了出来,但是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敛财置下的产业却也易主到了董夫人手中,薛立嗣将他们送出了肃州,警告他们,让他们这辈子都不要在肃州出现。

“唉~”敏瑜摇头,对董夫人能够顺风顺水都到今天很是不解。

“怎么?看不上董夫人做的事?”杨瑜霖笑着问道。

“是看不上眼!”敏瑜点头承认,道:“她这样做无非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了,让人知道她被孙明一家蒙蔽,影响自己的名声,但实际上,她这么做不但不能把事情蒙住,反而会让人在察觉到孙明一家不见踪影之后,胡乱揣测,那个时候,她的名声才会大受影响呢!”

“她确实不是个聪明人,不过,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们又怎么能从孙明那里知道她的算计呢?”杨瑜霖冷笑一声,道:“我还真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的算计!”

“现在知道了,正好将计就计!”敏瑜笑了,道:“只是不知道这一计不成,董夫人还能有什么好计策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馨月事发

“少夫人,薛家又出事了!”还没有进门,秋霜中气十足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敏瑜都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衣裳,她便掀帘子进来了,唬得秋喜连忙上前扶着她坐下。

“你走慢些!”敏瑜放下手中的活计便嗔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有什么事情让下面的小丫鬟过来通禀便是,你怎么还自己跑过来,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应该小心再小心的!”

过完年之后,秋霜被查出有了身孕,还未满三个月,胎都还未坐稳,正是需要万分小心的时候,因为这个,敏瑜不但免了她的差事,还派了有经验的妈妈照顾她,哪知道她原本沉稳不过的人,怀了孕之后做事却反而风风火火的,总是让人为她提心吊胆。

“那就那么娇贵了!”秋霜笑着回了一声,而后带了几分兴奋的道:“少夫人,薛家出大事了,嘿嘿,我看董夫人这次真得抓瞎!”

“又出什么事情了?”敏瑜略带了几分好奇的问道,孙亮的官司,孙明一家的莫名消失,很是让肃州百姓议论的一段时间,因为董夫人的威望一再受挫,人品也一再被人质疑,很多人甚至在猜测,说是不是薛立嗣夫妻让这对兄弟为他们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继孙亮被丢出来顶罪当弃子之后,孙明就被灭了口,免得他也闹出什么事情来,给薛家雪上加霜。

这些议论让董夫人十分恼怒,她好几次在众人面前为自己辩白,但她说什么都有人附和,都有人捧场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她越是解释越是辩白,旁人便越是觉得她做多了亏心事,心虚的紧。董夫人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自然看得出旁人的怀疑,几次为自己辩解都冷场之后,也颇有些心灰意冷,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而后,宴请便极少见她了,一来是大受打击,不愿意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成为他人的笑话,二来则是到了年底,需要她出面处理的事情本来就不少,加之经历了孙明兄弟俩事情的她不敢再轻易的相信他人,凡事都亲力亲为,那就更忙了,别说是抽时间参加宴会,就连丈夫女儿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关心照顾陪伴了。

董夫人越是忙碌,她露出的破绽便越多,敏瑜就找到不少可以再三打击她的事情,但是敏瑜却没有出手,而是将更多地精力和时间放在了别的地方,譬如说和李安恬,骆夫人等常来常往,让彼此的关系更亲密,譬如说多关心关心杨瑜霖,抽出时间来和他相处,为他做件衣裳,做双鞋袜…当然,她最多的时间还是陪杨瑜霖,只要他在家,敏瑜必然将时间空出来陪他,所以,短短的一个冬天过去,两个人的关系越发的亲昵。

“少夫人可还记得在沈大人家与薛大人有了肌肤之亲,而后却跪在薛家大门外请罪,最后被送到庵堂里落发的馨月?”秋霜笑着问了一句,不等敏瑜回答,便说了下文,道:“薛大人亲自将馨月从庵堂里接出来了!”

“哦?”敏瑜眉毛微微一挑,笑了,道:“可是因为馨月有了身孕?”

“少夫人怎么会猜到是馨月有了身孕?”秋霜又是惊讶又是佩服的看着敏瑜,她刚刚听丁勤说这事的时候十分意外,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

“这有何难?”敏瑜笑着道:“薛大人和董夫人伉俪情深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们夫妻二十年,除了在沈家出事,让董夫人心头有气和薛大人大吵一架以外,他们夫妻可是连红脸的事情都没有听说过,而事后,董夫人顺势而为,将馨月一个豆蔻少女送到庵堂里出家,薛大人也恍若未闻,没有露过面。而现在,薛大人却亲自出面,将馨月从庵堂接出来,除了馨月有了身孕之外,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少夫人厉害!”秋霜朝着敏瑜竖起了大拇指,而后笑着道:“听丁勤说,都已经看得出馨月的小腹微微隆起,月份显然不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