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墨飞奔出长信公主府外,坐到马车上,吩咐车夫道:“快,回府,片刻不能耽搁!”

车夫见宋意墨全身湿淋淋,衣裳不整,披散着头发,虽则吓了一跳,但他毕竟是侯府训练有素的车夫,颇见过一些场面,很快镇定下来,应了一声,驾起马车就走。

宋意墨在侯府大门外下了马车,脚步不停,飞奔进房中,喊青梅道:“进来服侍!”

青梅见宋意墨狼狈成这样,且声音颤抖,心知有异,忙忙关严了房门,上前服侍。

小半个时辰后,罗夫人也领着宋意珠等人回来了。一进府中,罗夫人让人扶宋意珠去安歇,打发宋意婵和宋意佩去换衣裳,就忙忙去见宋意墨。

这会儿,宋意墨已收拾妥当,正斜躺在榻上,因见罗夫人进来,她也懒得起身,只红着眼眶喊道:“阿娘!”

罗夫人挥手让青梅退下,坐到榻边,咬着牙道:“你今儿被景世丹轻薄的事,阿娘都知道了,此仇到时一起报。”

宋意墨俏脸浮起红霞,自己举袖掩了掩,叹息道:“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要告诉阿娘。”

“你说,阿娘一定给你作主。”罗夫人道。

宋意墨又叹一口气,这才道:“我来月事了。”

“啊!”罗夫人失声道:“什么时候的事,可叫人发觉了?”

“没人发觉,我刚让青梅帮我收拾妥当了。”宋意墨把手搭到罗夫人手掌上,把自己发现不对,马上回府的事说了,又道:“阿娘,来了月事后,我这身了很快会有变化,假扮身份的事,掩饰不得许久了,府中的事宜,须得尽早解决。”

罗夫人反握住宋意墨的手,眼泪滚落下来道:“阿墨,是阿娘没用,让你受苦了!”

宋意墨道:“阿娘,事关全府性命,怪不得您的。”

母女正说话,青梅在外道:“夫人,小侯爷,二小姐和三小姐过来探望小侯爷。”

“请她们进来!”宋意墨坐正身子吩咐道。

罗夫人松开宋意墨的手,也坐正了身子,脸上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

宋意婵和宋意佩进了房,见得宋意墨无碍,便齐齐松口气道:“没事儿就好,吓死我了。”

宋意墨便问道:“大姐呢,她怎么样了?”

宋意佩答道:“我们适才先去瞧她了,她喝了安神汤,好多了。她本来想跟来瞧阿弟的,被我们拦下了,让她好好歇着呢!”

说话当儿,宋意珠那儿也就让身边的丫头青杏代她过来探望宋意墨。

罗夫人见青杏进来,待她行了礼,问候过宋意墨,便交代几句,又道:“大小姐今儿落水,身子受寒是其次,情绪只怕还不稳,你多些看着,有什么不对,赶紧禀了我。”

青杏一一应了,这才告退出房。

待宋意婵和宋意佩也告辞了,罗夫人又喊进青梅交代几句注意事宜,一时也倦了,有些撑不住,方也走了。

送走众人,青梅煎了汤水,服侍宋意墨喝了,又给她搓手,轻轻道:“小侯爷长大了呢!”

宋意墨躺了半响,感觉好些了,因问道:“那件衣裳呢?”

青梅一听便知道是问景世丹那件衣裳,一时答道:“也不敢送洗衣房洗,我泡在盆中,打算待会儿自己洗一洗,晾干了再说。”说完又道:“我已去瞧了马车的车座,并没有什么痕迹,小侯爷放心!”

宋意墨笑一笑道:“青梅姐姐辛苦了!”

青梅温柔道:“辛苦的,是小侯爷。”

顺王景世炎这会却是进了宫,面见苏昭仪。

苏昭仪听完事情经过,脸上变色道:“什么,你要娶宋意珠,让我帮你在皇上跟前提一提?”

景世炎点头道:“母妃,宋意珠是镇武侯的嫡长女,且才貌双全,方方面面都堪当王妃的。”

苏昭仪冷哼道:“我还不知道你心思么?你还不是因为惠王属意她,就起了抢夺的心思?你又不是真个对宋意珠有意,这会正好搁开手,且看惠王如何做。这会,惠王娶宋意珠呢,是拣你不要的东西,传出去是一个笑话,他不娶宋意珠呢,一样会传出闲话。”

景世炎道:“母妃,我抢着下水救宋意珠,却不娶她,一样是无情无义啊!”

苏昭仪道:“你下水救了宋意珠,并不代表一定要娶她。且你外祖母前几天进宫来探望我,提起你的婚事,倒是认为,你该娶申含秋。只有娶了申含秋,咱们以后才有安生日子过。”

景世炎怪叫一声道:“母妃,你又不是不知道申含秋的性子,娶了她,以后如何先不提,现下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胡说什么?申含秋不过娇纵一些而已,真嫁过来,你是皇子,身份上压她一头,她如何敢乱来?”苏昭仪劝道:“听母妃的话,搁开宋意珠,想法子讨好一下申含秋罢!”

景世炎摇头道:“母妃,迟了!我今日当着申含秋的面,下水救了宋意珠上来,为着这个,申含秋也不会理我的。”

苏昭仪冷笑道:“婚姻大事,是你们自己说了算么?到头来,还是得皇上作主的。”

景世炎听着苏昭仪这话,似乎要去禀了皇上,让皇上给他赐婚,让他娶了申含秋,一时也变色道:“母妃,您要为我好,就别这样做!”说着拂袖而走。

这天晚上,宋意墨做了许多梦,梦中一直被景世丹各种欺压,醒来时心中郁闷,待洗漱完毕,喊进青梅问道:“那件衣裳干了没有?”

青梅答道:“昨晚南风,衣裳又薄透,却是干了。”

“拿进房挂起来。”宋意墨吩咐着,自己下地去找鞭子,待青梅拿了衣裳进房挂起来时,她便朝衣裳甩鞭子,一边甩一边骂道:“禽兽,叫你狂,叫你狂!”

青梅见宋意墨样子凶狠,不由缩了缩肩膀,悄悄退后两步,待宋意墨打得累了,这才上前接了鞭子搁起来,又扶着宋意墨坐下,小声道:“小侯爷,传早膳好吧?”

宋意墨挥完鞭子,心头畅快了一些,答道:“不用传了,我过去跟阿娘一起用早膳。”

青梅忙又服侍宋意墨换衣,收拾一番,另给他梳了头,这才扶他出房。

宋意墨甩开青梅的手,笑道:“我又不是病了,何须这样紧张?”

“小侯爷这样,比病了更令人紧张呢!”青梅低低答道。

走廊前,画眉侍立着,眼睁睁看着青梅和宋意墨亲昵说话,心中妒恨交加,只暗咬牙。

惠王府中,景世丹一早起来,却是打了几个喷嚏,他扶着头道:“谁在骂本王?”

小内侍念安上前服侍景世丹穿衣,一边道:“没准是别人在想念惠王殿下呢!”

“本王觉着,极可能是宋意墨那个小子在咒本王!”景世丹说着,想起昨儿的事,又哼哼道:“那小子狗胆,扒了本王衣裳。有朝一日,本王定然要扒一扒他的衣裳,叫他痛悔昨儿做的事。”

念安不敢再接嘴,只小心给景世丹系着衣带。

景世丹低头看了看念安,突然发现念安眉清目秀,站在身前只够到自己肩膀,一时腾手搂过念安,把他按到床边,压上去嗅了嗅,很快摇头道:“人家十二岁,你也十二岁,怎么人家身子骨柔柔软软,身上还有异香,你就硬板板,还有汗臭呢?太令人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更新了!

☆、第 18 章

这么一早上,心神不安的,还有宋意珠。昨儿发生那样的事,她一晚睡不好,思想着,若果景世炎就此放手,不再跟景世丹抢夺自己,那么,自己怎么办呢?

青杏服侍宋意珠洗漱完毕,梳了头,换了衣裳,便要去传早膳。

宋意珠拦住道:“不必传了,一晚下来,阿娘应该有话要跟我说的,现下也该有人过来请我了。”

她话一说完,果然有丫头进来道:“大小姐,紫夏姐姐来了,说是夫人请您过去一道用早膳。”

青杏一听,不由笑道:“大小姐料事如神呢,说夫人要请您过去,紫夏果然就来请了。”

宋意珠苦笑道:“这是因为我了解阿娘,自然料得准,那些不了解的,未必能料到对方如何做。”说着起身,领了青杏出门。

罗夫人正和宋意墨说话,见得宋意珠来了,便吩咐开膳。

母女三人用完早膳,漱了口,待丫头端上茶来,又各各退下去,这才提起正题。

罗夫人道:“昨儿发生这样的事,按理来说,顺王会让人来提亲,但是我们也要防着事情不顺。”

宋意珠叹道:“阿娘,顺王殿下这般做,不过想和惠王殿下抢夺我,不让惠王殿下得到我而已,现发生这样的事,惠王殿下为了面子,定然会搁开手的,顺王殿下见此,还会来提亲么?”

罗夫人道:“顺王殿下生母不过一个昭仪,外祖父又是商户,纵他舅舅争气了,现下职位也是不高,观此种种,你这个侯府嫡长女,配他也是足够的,且他一心要让惠王殿下难过,娶了你在惠王殿下跟前扬威,不是更好么?如今要防的,是苏昭仪另有想法,或者是单老夫人另有想法,拦着顺王殿下,不让他来提亲。”

宋意墨站起来踱步道:“为防万一,也只好通过展公公,让顺王殿下救起阿姐这件事,传到皇上耳边了。皇上若果记着阿爹当年的功劳,没准会成全此事。同时,为着此事,也会顺道划掉侯府入宫人选,一举两得。”

宋意珠听得此话,眼睛渐有光采,道:“这却是一个好办法。”

宋意墨见罗夫人和宋意珠都同意这个法子,便道“如此,我尽快联系展九,让展九设法子通知展公公。”

这么一会,单老夫人却是设了法子进宫求见苏昭仪。

苏昭仪在宫中位份虽低,却因肯大把撒钱,人缘还不错,所以单老夫人并没有等多久,就有人来领她去见苏昭仪了。

苏昭仪一见单老夫人,就知道她是为昨儿的事来的,一时道:“阿娘,世炎一心要娶宋意珠,这事儿可不好办。”

单老夫人急道:“如今这形势,顺王殿下不去就长信公主,却要娶什么宋意珠,这是置自己于不利地位啊!”

苏昭仪道:“我何尝不知道?太子虽顾及兄弟情,但皇后娘娘她一向当我们眼中钉,将来有什么,我们这些人便只能任其鱼肉了。至于姜贵妃,她有娘家支撑一些,或者还能保全自己。若世炎肯靠拢长信公主,有长信公主在,我们也有靠山,可世炎他……”

单老夫人一握苏昭仪的手,低了声音道:“太子是因为长信公主支持,才有今日,若顺王殿下当了长信公主的女婿,有长信公主支持,则……”

苏昭仪意会单老夫人的话,示意她不必再说,一时抚着胸口道:“阿娘,成王败寇,我只怕连累苏家。”

单老夫人道:“自打你进宫,育了顺王殿下,我们便知道,这一生,不可能太平了。顺王殿下不争取,将来也只有任人践踏,苏家一样会被连累。”

苏昭仪咬咬牙道:“我会设法子,让人把惠王属意宋意珠的事传到皇上耳边,另外,长信公主那儿,也会想法子见上一面。”

单老夫人见苏昭仪这样说,方放下心来。

隔几天,景南天便无意间听了一耳朵景世炎英雄救美的故事,他正要唤人来问,却又无意再听闻另一耳朵景世丹属意宋意珠的故事。

“嗬,有趣了!”景南天背负着手在御书房中站了站,转头吩咐一个侍卫道:“调查一下宋意珠,看看她是何方人物?”

侍卫应了,自去调查不提。

宋意珠是镇武侯嫡长女,她又经常随罗夫人出席各种宴会,要调查她,也不须多花时间。侍卫很快就调查到宋意珠的事,这一晚进宫禀报,至于景世丹和景世炎在长信公主府争着下水救宋意珠的事,更是说得详尽。

待侍卫禀报完毕退下去,景南天才轻哼一声道:“宋家小姐倒有手段,这是非当王妃不可了?”

宋意珠方面,一直等不到景世炎的动静,不由煎熬,跟罗夫人道:“阿娘,如今怎么办?”

罗夫人道:“静观其变,别心急!”

宋意墨也怕事情有变,又联系展九问了一问。

展九道:“皇上听了这件事,却没有动静,连展公公也猜测不出皇上是何心思。”

宋意墨问不出什么,也颇心焦,待送走展九,便进去见罗夫人道:“阿娘,大姐是被申含秋推下水的,咱们却没有说什么,论起来,长信公主欠着咱们一个人情呢!阿娘找个时间求见长信公主一面,若长信公主肯为咱们说一声,大姐跟顺王这头婚事,便有眉目了。”

罗夫人眼睛一亮道:“我马上去求见长信公主!”

长信公主听闻罗夫人求见,便令人快请。

罗夫人见了长信公主,问候过,这才道:“这番求见公主殿下,其实是有一事相求,只望公主能帮一把。”

长信公主亲切笑道:“夫人请说!”

罗夫人便红了眼眶道:“意珠上回赴公主的寿宴,回府后,先是生病,后又心结难解,此事委实是……”

长信公主微微一皱眉,很快道:“上回之事,确实是含秋太胡闹,我已罚了她。令千金如若还有不适,我帮她请宫中御医到侯府诊断如何?”

罗夫人忙忙道:“公主,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意珠她,其实是因为被顺王殿下抱了抱,发誓非君不嫁。但顺王殿下一直没有动静,她便……。我怕意珠想不开,无奈之下只好来求公主一回,希望公主看在过世的侯爷面子上,帮我们一把。”

长信公主有些意外,只略一沉思,便道:“宋小姐毕竟是在我们府落水的,又是含秋胡闹所致,这件事,我自要帮忙。”

“谢谢公主殿下!”罗夫人大喜过望,忙站起来行礼。

长信公主虚扶一把,笑道:“夫人不要高兴得太早,万一不成,夫人也不要怪我。”

“公主出马,焉会不成?”罗夫人笑道:“谁不知道,皇上最听公主的话呢?”

“夫人这话,在这儿说说便可,在外头这样说,可会给我招麻烦。”长信公主皮笑肉不笑看罗夫人一眼。

罗夫人一惊,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时老脸暗红,陪笑道:“是我失言了。”

长信公主“嗯”一声,端茶送客。

送走罗夫人,长信公主这才冷笑一声道:“怪不得被含秋推下水后,一直不来哭诉呢,原来为着这个。”

海棠小声询问道:“公主殿下真要帮侯府夫人么?”

“当然要帮。不过,不是帮顺王娶宋意珠,而是帮惠王娶她。”长信公主一张脸乍阴乍晴,道:“含秋不是喜欢缠着惠王么?只要惠王娶了王妃,含秋便也能死心,等着嫁太子了。”

海棠道:“听闻姜贵妃跟侯夫人有仇怨,若是惠王娶了宋意珠,便有好戏看了。”

长信公主道:“皇上不是最喜欢惠王么?等惠王府好戏连场时,不知道皇上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喜欢惠王?”

罗夫人方面,因为长信公主这句承诺,却是松了口气,待回了府,跟宋意珠和宋意墨说完,便道:“都别操心了,静等着好消息罢!”

宋意墨从罗夫人房中告退出来时,却见长禄匆匆来见,便问道:“什么事?”

长禄压了声音禀道:“小侯爷,小的今儿见温姨娘出府,便留意了一下,发现温姨娘悄悄去了三井里,小的心里奇怪,想着小侯爷吩咐过的话,索性就悄悄跟过去瞧了瞧,看看温姨娘究竟去做什么?小侯爷猜猜,温姨娘去做什么了?”

宋意墨举掌,直接扇在长禄头中,笑骂道:“快说,这是本侯爷慈悲,要是换了主子,早拉你下去打板子了,还听你这儿卖关子呢?”

长禄这才笑嘻嘻道:“温姨娘见的,是原先隔壁那位举子余青。”

宋意墨极是意外,温氏偷偷摸摸见余青作什么呢?

长禄又道:“小的又多一个心眼,打听了余青的事,听闻,余青是江南人,母亲是江南织造局的绣工,他这回上京赶考,却是落榜了,因无脸回乡,经由同乡介绍,却是进了京城织造司的分司处当了一名小帐房,想借着京城这地儿攀一攀贵人呢!”

宋意墨点点头道:“温姨娘见余青的事,别张扬,你继续盯着温姨娘,有什么动静就来跟我说。”说着赏了长禄一个荷包。

长禄谢了赏,笑嘻嘻下去了。

宋意墨摸着下巴,看来,温姨娘进侯府时,也怕被人算计,因而留有后着?而这后着,跟余青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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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隔两天,宋意墨到织造司分司处时,特意挑时间逛到了账房,账房总管见是宋意墨,知晓她是镇武侯府的小侯爷,又助着曲鸿办理织造司诸事,地位不凡,忙忙就领人过来行礼,笑问道:“小侯爷有什么吩咐?”

宋意墨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只是过来瞧瞧而已。”说着看多禄一眼。

多禄眼睛溜了一圈,不见余青的人影,略略诧异,明明问得真切,说是来织造司做小账房的,怎么不见呢?他正寻思,就见得厚重的帘子被揭开,余青捧着账薄走了进来。

账房总管一见余青,忙示意他给宋意墨行礼,又介绍一句道:“小侯爷,这位是新来的账房余青。”

余青一听宋意墨的名头,马上知道这是宋意婵的弟弟了,一时脸上带笑,恭谨行礼道:“见过小侯爷!”

宋意墨点点头,随意问道:“余账房是哪儿人?”

“在下江南人。”余青忙答了一句。

“江南不错。”宋意墨敷衍似的说一句,便不再理余青,只和账房总管说话,说得几句,便领着多禄走了。

出了账房门,宋意墨若有所思,隔一会问多禄道:“我以前见过这位余青么?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多禄笑道:“小侯爷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他先前哪有福份见小侯爷?”

宋意墨沉吟一下道:“或者真见过也未定,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