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房咬着唇,道:“伤口没破,但淤紫的地方…”

因着长年习武,卫长嬴的肌肤不似寻常闺秀那样吹弹可破的娇嫩,却更柔韧,但这个年岁养尊处优之下应有的皎洁无瑕,却丝毫不减。如今衣裙摊开,只露一背,虽在陋室,亦散发着青春特有的光辉,即使美玉也无法比拟。

也因此,腰上大片淤紫之色映衬其上,触目惊心。

“无事,回头拿药酒擦一擦便好。”卫长嬴听绿房只提了淤紫之色,却是暗擦了一把冷汗,方才那竹林,坡度再缓,到底是倾斜的,自己心急救宋在水,根本没看清楚地形就扑了下去,这要是不走运,摔下去的地方有尖锐的竹枝之类,如今这薄薄的夏裳根本就挡不住…虽然自己是背朝下摔的,不惧面容有什么事儿,可背上划伤落了疤痕究竟也不美…

如今不过是撞了些淤伤,对她来说横竖是回去躺上两日的事,一放心,顿时想起来宋在水,忙抬头向榻下看去:“表姐你怎么样?可曾受伤?”

之前在山顶,卫长风虽然连春景一起骂了,可送两人下来的路上,卫长风完全是一心扑在了卫长嬴身上,却是把宋在水丢在一边。这倒不是他年少,遇事难以顾全大局,毕竟三人身边侍从人手是足够的,而是一来卫长嬴是他的亲姐姐,宋在水只是表姐…平常卫长风对两人一般尊敬,遇着事情,就显出亲疏有别来;二来,卫长风先听卫长嬴命春景、夏景拦阻宋在水入林,跟着又为救宋在水受伤——他虽然年少,但天资聪慧,哪里揣摩不出来,宋在水的忽然摔倒很是可疑?

本来若只是表姐自己故意摔伤,卫长风倒也不至于这样埋怨她,可宋在水故意摔倒却牵累了卫长嬴,卫长风心疼自己姐姐,心下自是有气,他究竟年少,又生来尊贵,并不忌惮宋在水的身份前途,愤怒之下,便明着给起了这表姐脸色看。

他这么做了,绿房等人心疼自家小姐,虽然不敢像卫长风这么明显,有意无意,也冷落起了宋在水——之前表姐妹两个一起被簇拥进来查看伤势,绿房等人抢先一步夺了广榻,只将窗下消闲用的贵妃榻留给宋在水主仆——方才绿房、婆子的震惊,既是心疼卫长嬴,也是故意惊给宋在水看的。

如今卫长嬴亲自开口询问宋在水,绿房等人虽然不作声,但眼神之中,都有些忿意——自家小姐是为了救宋在水受伤的,竟至于起都起不来了…可宋在水到这会,也没过问一声,被春景扶到贵妃榻上,竟一直坐着不作声…

实在是,太没良心了…

宋在水为人精细,卫长风和卫家下仆的忿意,她自是察觉到了,只是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低声道:“我没什么。”

她身边的使女春景嘴唇动了动,旋即被宋在水一个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卫长嬴卧于榻上,没注意到这一幕,闻言倒是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心下巨石卸下,她倒是呻吟着催促起来,“大夫呢?药酒呢?什么都没有?长风怎的做事儿的!快打发人出去问问!”

绿房知道这位主子心里没了惦记就爱折腾人,忙替卫长风安抚她,柔声细气道:“五公子之前已经命青公子骑他的马回城去请大夫了,大小姐请忍耐片刻!”

“唉…没有大夫、没有药酒,就不会着人去烧点水,拿热帕子来给我揉一揉?!”卫长嬴小时候摔摔打打惯了,对淤伤的处理早就经验十足,倒是绿房等人,因着卫长嬴这几年已经过了打基础的时候,很少会练完武一身伤了,竟把这些简单的舒缓法子都忘记了——到底当年受伤的不是她们。

被卫长嬴提醒,都羞红了脸,绿房飞快的行了一个礼:“是婢子糊涂了!婢子这就去做!”

卫长嬴又道:“今儿个午饭还没用——这儿的灶能用么?”

又两个婆子伸手在裙上擦了两把,慌慌施礼:“老奴去看看。”

把一群人支使的就剩了几个,卫长嬴用力咬了口袖子,还没想好接下来折腾谁,忽听宋在水轻声道:“先慢点叫人绞热帕子来揉,你这后腰上自己看不见,我瞧着摔得很厉害,未知只是皮肉伤,还是骨头…”说到这儿,她停顿片刻,声音又轻了几分道,“还是熬一熬,等大夫来看过再说罢。”

卫长嬴吐出袖子,哀声道:“我想不至于那么惨罢?骨头…我骨头定然硬得很。”

“等大夫来看了罢。”宋在水许是心情不佳,淡淡的道。

卫长嬴心想表姐今儿个想窄了,虽然被我阻止,但连累我受伤,恐怕如今也下不了台,便不像往常那样逆她意思,倒是乖巧的应了:“好。”

姐妹两个一时间无话,室中却是静了下来。

——卫氏本宗嫡出的大小姐与在卫家做客的未来太子妃都在小竹山上摔伤了,这是大事儿,卫青纵马回城,来回不到一个时辰,便先带了两名大夫赶上来。

只是大夫上了山,到了茅屋外,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的卫长风不及欢喜,却又头疼了——卫长嬴摔伤的位置实在不宜解与外人看,偏这两名大夫都是男子!

如此折腾半晌,还是卫长嬴按捺不住,咬着帕子,命使女探手将腰背骨头都按过,确认骨头无恙——卫大小姐自己确认只是皮肉伤,只须化开淤血,两名进退为难的大夫好歹松了口气,擦过冷汗,按着她描述的情况,提笔开了化淤化血的方子,叮嘱需要留意之处,既然确认只是淤血的问题,卫长嬴经验丰富,却不在意大夫的话了。

不过,倒是应了她之前和宋在水说的话——骨头虽然没受伤,但如今却不宜移动,必须要在小竹山上住上两三日,才能够回府。

这么一来,不但伺候的人手要增加,柴米菜蔬、被褥衣物,也都要取上来,免得卫长嬴养伤期间还过的不好。

相对于卫长嬴只受了皮肉伤、也无破相之险这个结果,侍者们都是谢天谢地,至于说为了两三日要大动干戈,那都是小事了。

卫长风再三向大夫确认自己胞姐并无大碍——虽然卫青仓促请来的也是凤州城中不错的医者了,可这种新受的外伤,只凭隔帐把脉,如何能够做准?说骨头无事的是卫大小姐,大夫们不敢让卫长风去向卫长嬴确认,又怕担上责任,只好扯了一堆医书上高深的术语来回答,偏偏卫长风对医书也有所涉猎,倒是越问越深入了。

两位大夫搜肠刮肚的将他敷衍好,几乎是汗流浃背了,正以为可以告辞,未想卫长风也擦了擦额角急出来的汗,又道:“我这表姐,方才也一并摔倒,未知是否受了惊,还要请两位看一看。”

这两位大夫都是凤州土生土长的人,虽不是卫氏子弟,可也听闻过在卫家做客的这位准太子妃,尊贵可是更在卫家大小姐之上的,均小心翼翼的应了。

卫长风本来以为宋在水没什么事儿,毕竟她摔倒时,是卫长嬴替她垫了一把,最多也就受了惊吓,开付安神汤药便成。他叫大夫给宋在水诊断,无非是不想落了宋家的面子——究竟是表姐,虽然恼着宋在水牵累了卫长嬴,然而卫长嬴既然只是皮肉伤,也犯不着把这表姐当仇人看。

这会让大夫去诊断,也有为了之前的故意冷落赔罪的意思。

哪里想到,大夫不去看也还罢了,一去看,才道了声请宋在水将手腕伸出帘子好切脉,里头春景就带着哭腔道:“小姐的手臂脱臼了!”

卫长风吃了一惊,帘内卫长嬴也惊讶道:“几时脱臼的?怎么没说?”

就听春景道:“方…”随即宋在水虚弱却冰冷的声音响起,将她打断,淡淡的道:“方才被吓着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脱臼的,之前身上麻着,这会才觉出来,要不是春景提醒我手臂垂着不对劲,我还没发现。”

她是这么说,可这儿谁不知道脱臼的痛楚怎么可能是一两个时辰以后才能察觉到的?必是宋在水愧疚于连累了表妹,硬是忍着不提。这样的痛楚对卫长嬴来说兴许问题还不大,可对于爬一座三十来丈高就气喘吁吁、完完全全的闺阁弱质的宋在水而言…这份毅力,连之前对她不满的卫长风也动了容,低喝:“先不说这些了——快点替表姐将手臂接上!”

…宋在水还不只是手臂脱臼,她左膝在倒下来时恰好撞到了一块碎石上,天幸没见血,可也被撞出一大块淤紫,以至于从山顶下来时根本不能着力,全是靠使女硬架下来的。只是春景与夏景被她压着不敢吱声罢了…

见她伤势不比卫长嬴轻,卫长风又是懊恼又是担心,急声吩咐着两名大夫中年长的一位为宋在水接好臂骨,又另开了化血的药,切脉之后确认除了这两处外伤,宋在水再无旁事…这些忙完,卫长风手中一块帕子也擦得湿漉漉的,正要说话,却听外头人声鼎沸,竟是宋夫人亲自带人赶过来了!

☆、第四十一章 重归于好

更新时间:2013-08-21

宋夫人本来就是把膝下这一女一子当成了心肝宝贝、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人,这次让子女陪伴侄女出游的主意又是她定下来的,她也晓得侄女这个时候提出要出游怕是有些想法,可出于对侄女的愧疚与怜惜,还是坚持答应了下来。

不想前两日还好,这日午后才睡了一会,就被施嬷嬷叫醒,说是女儿与侄女在小竹山上双双摔伤——宋夫人被吓得几乎是魂飞天外,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卫家上下的事儿?

她连宋老夫人都不及禀告,衣服也不换了,直接趿着木屐就吩咐备车!

一路上将赶车的车夫催促了无数回,惧怕主母治罪的车夫只得拼命抽打拉车的马匹,马车颠簸得几个年少使女都受不住,生来娇贵的宋夫人太过挂念女儿和侄女,虽是煞白着脸,竟浑然不觉,抓着车轸的手指因用力而发青。

到了小竹山下,宋夫人更是一马当先,步伐之快,不让原本引路的侍卫!

如今冲进茅屋,目光一扫,看到次子好好儿的站在堂上,正和大夫说着话,脸色虽然郑重,但并无哀色,这才定了定神,颤抖着声音问:“长风,你的姐姐们?”

“母亲!”卫长风对于母亲亲自赶到、而且是这么快赶到也颇为吃惊,他自是明白宋夫人对自己姐弟两个的宠爱,忙先出言安下她的心,“两位姐姐都无大碍,母亲千万莫要担心!”

听了这一句,加上两名大夫也极有眼色的开口证实,宋夫人这才长出了口气——登时就觉得腿下一软,几乎没跪倒当场!

如今大夫和下人都在,施嬷嬷和画堂等人自不能让卫家的当家夫人当众出这个丑,俱不动声色的上前扶住,才让宋夫人重新站稳。站好之后,宋夫人理了理袖子——借这个动作再次平稳了下心境,宋夫人立刻向卧房走去。

见这情形,卫长风干咳一声,对两名大夫道:“还请两位留步,恐怕家母出来之后,另有疑惑要烦请两位解答。”

两名大夫苦笑着对望了一眼,不得不答应下来…谁叫宋夫人如今记挂着女儿和侄女,虽然大夫和次子都说了并无大碍了,可不亲眼去看过,到底不能放心?

就算看过了,恐怕少不得还要出来再把大夫翻来覆去的问上一问…

内室中,因为宋在水隐瞒伤情的缘故,气氛正自尴尬,忽见宋夫人进来,两边都吃了一惊,卫长嬴不便起身,宋在水却还想着站起来行礼,宋夫人知道她伤了膝,哪里能叫她移动?忙喝道:“都给我待着不许动!”

虽然心里是着紧女儿,但侄女到底是亲戚,宋夫人按捺住焦灼,亲自翻起她的袖子、裙裾,看过宋在水的胳膊和膝盖,听宋在水再三强调无事,这才叹了口气,去看女儿。

卫长嬴的伤情触目惊心之处更胜宋在水,宋夫人看得眼泪差点都要掉下来了,也不想出去继续和大夫蘑菇,在宋在水身畔坐下,哽咽着道:“好好儿的游山,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呢?”

这问题让表姐妹都有点讪讪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宋在水心里隐约猜测到姑姑纵然来得急,可路上未必没人说明是自己连累了表妹。她本有意假借摔倒、让看准了的石头划伤自己的面颊,以躲避嫁入皇家,未想表妹偏偏扑上来救下自己,之前选好的那块石头,倒是把表妹伤着了——亏得没大事,不然宋在水这辈子也是心里难安。

如今听姑姑这么一问,虽然晓得宋夫人的目的不是问罪,而是要说教。但宋在水心下愧疚,正待招认,忽听卫长嬴笑着道:“母亲,是我不好,我看到长风让卫三哥做了钓竿垂钓,就拉着表姐也想做个。不想穿着裙子忒长了些,进竹林后被绊着了,还把表姐带倒了。”

宋在水与两人的使女都是一愣,皆不自然的看了眼卫长嬴,宋夫人也是一怔,下意识道:“是这样吗?”

“自然是这样。”卫长嬴俯在榻上,唉声叹气,煞有介事,道,“亏得苍天庇佑,我和表姐都没大事儿,不然,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和舅舅交代了呢!”

宋夫人皱了皱眉——正如宋在水所料,她既然亲自赶过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侄女蓄意自残才拖累了自己女儿为了救人受伤?今儿个她过来,一是担心亲生骨肉,二却是怕宋在水心志坚定,这一回被卫长嬴阻止,却还不死心…瑞羽堂现下在朝的势力有些衰微,可不想招上“过失导致准太子妃损伤容貌”这样的弹劾。

不说朝局了,单从亲戚上说,宋家就这么一个嫡亲孙女,宋在水在凤州出了事儿,宋夫人也没法与父母、兄长交代。何况宋在田与沈宙同行,不几日就要到了,这眼节骨上宋在水出事,宋夫人都不知道怎么去见这个侄子的好!

因此知道两个孩子伤势没有大碍后,宋夫人便按下心疼之意,迅速盘算着要与宋在水好生说道说道,务必让她打消了这自残甚至是自尽的想法。

然而亲生女儿偏给她拆台,宋夫人才问了一句,眼看宋在水都要招认了——正要趁着宋在水的愧疚起话头呢,卫长嬴却把事儿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没良心的小孽障!”宋夫人心头火起,暗骂女儿没眼色,“这是讲义气的时候吗?在水这孩子外柔内刚,既是不想嫁进东宫,又连自毁容貌的事儿都做出来了,这主意哪里是连累了一下表妹就能打消的?不趁如今事情才发生,伤势未愈、这孩子心里最愧疚的时候开导好她,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伤了膝盖不便移动…女孩子家的簪子随便拔支下来…还有绣花针等物…这是能随意敷衍过去的吗?”

只是看着卫长嬴俯在榻上难以起身的模样,她心头又是一软,沉默了一下,才道:“罢了,如今你们都受了伤,等把伤养好了再说罢。”

卫长嬴忙道:“我就知道母亲疼我,我如今这样惨了,母亲定然舍不得再嗔我了。”

宋夫人瞪了她一眼——她究竟是久为当家夫人的,不至于被女儿打乱了先前的计划就束手无策,略作思索,宋夫人决定换种方式,和颜悦色的关心起她们的伤,抹着泪说一番心疼的话…这样时候也到了傍晚。

卫长风在外头留着两个大夫,左等右等不见母亲出来,只得让新荔进内室去询问。

这倒提醒了卫长嬴,道:“母亲亲自过来,但这山上简陋,如今这榻又叫我占了,断然不好留母亲过夜的。依我看母亲还是快些回府里去罢?”

宋在水也柔声道:“今日都是我不好,连累了表妹,也叫姑姑担心受怕的赶了来…”

宋夫人看了看外头天色,也知道再不回去不合适了——宋老夫人年纪大了,怕正等着自己回去禀告详细呢!而且自己一个当家主母这样兴师动众的跑到城外,总是引人注意的,别给两个女孩子引出什么不好的谣言,思索了下,点头道:“我是要回去了。”

跟着话锋一转,道,“但你们身边的人太过粗疏!这许多人眼皮子底下,居然还叫你们受了伤!真不知道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养着她们是做什么用的?!”

这话听得绿房、春景等人皆变了颜色,想分辩,可看了宋夫人的脸色又不敢吭声——还是卫长嬴不惧母亲,嘻嘻笑道:“母亲也别怪她们了,今儿个若不是她们在,方才我和表姐还不知道怎么从山顶上下来呢!而且本来也是我淘气,非要自己进林子里去折竹枝,这才惹出来的事情,母亲要怪,头一个就要怪我,可我如今已经趴在这儿了,也是上天先罚过…母亲向来疼我,这会定然舍不得再罚我,依我看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宋夫人被她接二连三的打岔心里很是恼怒,可听了“上天先罚过”五个字又变了脸,喝道:“小小年纪的胡说八道个什么?既然是不小心,怎么又是上天罚你了?你是天生好命的,否则怎么会生在了卫家!”

“是是是,母亲说的对极了。”卫长嬴浑然没把伤势当回事,虽然卧着,也笑意盈盈的道,“母亲先回去罢,仔细一会天黑了,便是官道也不大好走。何况叫开城门也怪麻烦的。”

宋夫人盯着她看了两眼,知道有这女儿在,无论是和宋在水把话说开还是教训使女都不成了,她心里斟酌了一番,到底抵不过爱女之心,依着女儿的意思起了身,却道:“我把画堂、画屏留下,再留几个婆子,分别照料你们,也替你们盯着些身边人,别一个个净被主子宠得比小姐还要小姐!”

绿房、春景等人都小心翼翼的道:“婢子不敢。”

宋夫人不理她们,又叮嘱了几句两人,这才出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卫长风隔着门告诉,道是已经把宋夫人送下山了,大夫也已送走,不过卫家明日会打发惯用的大夫来看——今日宋夫人太急太乱,却把这个都给忘记了。

卫长风又问两位姐姐的伤情,卫长嬴啼笑皆非道:“你真是个呆子,这才几个时辰,难道就能好了吗?”

宋在水笑着道:“我倒觉得好了些。”

她膝上的伤也就算了,手臂是脱臼,把骨接回去,可不是好多了?卫长风很是尴尬,道:“都是我不好,方才竟一直没察觉到表姐也受了伤,还以为表姐平安无事,险些耽搁了给表姐诊断。”

宋在水听出他的歉疚之意,微微而笑:“表弟你太客气了,都是自家骨肉,何况我也是胆子小,被吓着了,自己都没发现。”

这样两句话说过,表姐弟心照不宣的重归于好。

见这情景,绿房等人也不敢对宋在水流露忿意,又有宋夫人留下来的人看着,都格外轻手轻脚。

如此到了夜间,下人匆忙整治上来饭食,卫长嬴和宋在水都有不便,由使女端到跟前伺候着用了。到了就寝的时候,卫长风将正堂的榻拼凑在一起将就着睡下,卫长嬴则招呼着宋在水与自己同榻——百年前卫伯玉留下来的这张铁梨木榻虽然样式寻常,却十分宽敞,两名少女睡着很是宽阔,并不至于因彼此的伤势影响到。

这日从主到仆,都经历了一番,入夜之后,除了茅屋外轮值的侍卫,俱疲惫不堪,未多久就睡了。

料得室中陪房的使女均已睡熟,宋在水睁开眼睛,借着厚纱罩里透出的一点朦胧灯光,看向身畔,低低的道:“长嬴,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第四十二章 一线曙光

卫长嬴果然也没睡,她不似往日活泼,轻轻的道:“表姐,白昼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宋在水沉默良久,才道,“对不住。”

“表姐之前还和长风说过,都是自家骨肉。”卫长嬴侧过头,吹气如兰的在宋在水耳畔道,“既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宋在水叹道:“我不想拖累你们的,只是…父亲派的人就要到凤州了,我实在是…实在是怕到那人来了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

卫长嬴一怔,昏朦朦的室中,她眸子闪闪发亮,语气微带惊讶:“舅舅派了人来接表姐了?什么时候?派来的是谁?”之前她代宋在水去向母亲转达出游的愿望时,也从宋夫人语气里听出些端倪,但因为宋夫人不肯细说,卫长嬴也吃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宋夫人连女儿都不肯告诉,又怎么会去告诉侄女?

“我不知道。”宋在水苦笑了一下,低低的道,“我是猜的。”

“…”

宋在水顿了一顿,才艰涩的道:“我这些日子烦恼着不想回帝都…姑姑也是知道的,最重要的是,沈宙就要到凤州了,姑姑不但准了我出来游玩,还让你和长风陪同,固然我到卫家以来,只和你亲近,与你那些堂姐妹不熟悉。然姑姑那样重视你的事儿,这眼节骨上却同意让你来陪我…我想,这一定是因为,姑姑知道我就要回帝都了,心里怜恤我,才特意准了的!”

卫长嬴心神一震!

…之前宋夫人准许宋在水的要求时,她还好奇的问过缘故,宋夫人可不就是这样说的?

连掌家多年的宋夫人都没意识到、或者宋夫人受到即将远嫁爱女、又无力襄助婚约不幸的侄女的复杂心情影响,竟不曾看出,即使她和宋老夫人都决定把宋在田即将随天使到来的消息向宋在水隐瞒,但她同意侄女出游请求的做法却已经暴露了真相!

——宋在水当初忽然提出要出游,怕是真正的目的也是为了试探此事!

难怪,今日在山腰看了碑文后,宋在水坚持要上山,又要到山顶…她哪里是对卫伯玉的故居感兴趣,又哪里对这小竹山有兴趣,自始至终,宋在水都只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能够名正言顺毁去自己容貌的场地罢了…

卫长嬴咬着唇,半晌才低低的道:“祖父好歹是大魏六位上柱国之一,若表姐是意外受伤,损及容貌,料想天家也不会十分怪罪。但…表姐想过自己了吗?容貌是女子一生的事儿,以此为代价,实在太大了些,为了东宫,不值得。”

“这不是值得不值得…”宋在水深深叹息,因着夜间,灯火在帐外,又罩了厚纱,帐内虽然近在咫尺同枕之间,仍旧不辨面目,所以她放心的让泪水流淌出来,语气却仍旧平静,“你说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法子悔去与天家的婚约、牵累最小?”

“容貌是女子一生的事儿,可这副容貌若是好好的,我这一生,最好也不过是在宫闱里与一群女子钩心斗角罢了。”宋在水低笑,“若太子雄才大略,我也认了!但…我这个准太子妃还没过门,他就先广纳美人,子女都生了几个,既要借我宋家之势,又连起码的正妃体面都不给我,你说这样的人,即使往后登基了,宋家又能有什么好处?我又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毁去容貌,往后嫁个衣冠旁支的清贫子弟,我想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即使做不成太子妃了,父亲气恨归气恨,一份嫁妆总要给我的,省着点,一辈子锦衣玉食,也能过了…到底我还有宋家大小姐的身份呢!”

她的这番盘算,虽然是早就下定了决心,可还是头一次向人倾诉,连贴身使女都不曾透露的。现下说完,也觉得轻松了几分,怅然道,“我没想拖累你,更不想让长风生气。只是我想父亲为人精细,既然知道我有意拒婚,又派了人来接我,恐怕…等人到了,我想做什么,也由不得我自己了。所以今儿个只能先把事情做成定局,免得届时走投无路。”

卫长嬴叹息道:“我没有怪你,长风年幼,而且他也不知道表姐不想嫁进东宫的事情,所以才怨起了表姐。今日的事情想来他也后悔的很,险些误了给表姐你诊断…”

宋在水道:“不管怎么说,你如今这样子到底是我害的。”

“如今说这些害不害的话都没意思。”卫长嬴思索了片刻,道,“表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宋在水一愣,道:“我当然不能再害你们了…”

“不是这个。”卫长嬴忙道,“我是想,拿容貌去换解除婚约代价太过了,而且,这次咱们横竖都摔伤了,这伤…可也不能白受。”

“啊…”宋在水陷入沉思,却听卫长嬴继续道:“表姐的手臂只是脱臼,已经接起来了,而且手臂时常要用到。但…表姐的膝上也撞伤了…”

虽是夜里,宋在水的眸子也猛然一亮!

卫长嬴声音更低,伏到宋在水耳边:“膝是关节之处,表姐大家闺秀,弱质纤纤,若因此次受伤行走上头有些什么不便…太子妃,可是要时常觐见帝后的,还有大典…”

就是寻常家族,身有残疾之人,也不允许靠近祭祀先人之地,更不要说皇家了。太子妃可以没有倾城之颜、可以没有过人才华、也可以没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却万万不可能是个瘸腿之人!

“…你真是我命里的福星!”宋在水顾不得左臂才接好,如今还隐隐作痛,猛然抬手抓住表妹的手腕,一字字道!

卫长嬴却没她这么开心:“皇后娘娘和舅舅一定会使人为表姐诊断的,只是表姐若坚持在人前行走不便,皇后与舅舅也未必能吃得准真假,因为表姐名声向来好,不似我顽劣。但…这么做也有不好的地方。”

“一来是长年装做行走不便,日子久了,可别真的不能正常行走了!”卫长嬴的目光凝重起来,“二来,表姐比我长一岁,今年十八了…太子妃一日不定,表姐一日不能痊愈!即使太子妃定了下来,表姐立刻就好了,也是不妥!这摽梅之年…”

“怎么都比破相好!”宋在水却比她果决得多,一口道,“至于你说长年装作行走不便,这个却好解决,我本来就不爱出门,大可以借口这次摔伤后吓着了,见不得林子山峦!长年躲在闺阁里,把身边人管好了,谁能知道?难为皇后或父亲能日日站在我跟前盯着我吗?就算一定要出去,我也可以说不欲旁人看到我不良于行的模样,赖着软轿出入便是!”

宋在水吁了口气,道,“之前若我毁了容貌,还不是一样要拖上几年才能出阁?那还是预备着容貌不存下,靠妆奁吸引人娶我呢!能得容貌保全,这已是谢天谢地了,怎敢再贪心?!”

卫长嬴又寻思了片刻,道:“若是如此,最好明儿个表姐就说腿疼。”

“我自理会得!”宋在水的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惊喜和激动,只是转念一想,她又担心,“但这样怕是会拖累你们?长辈们…”

卫长嬴不知朝局,加上卫焕和宋老夫人从来没在她跟前说过知本堂的威胁究竟有多大,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有祖父在,卫家福泽必然绵长,就不在意的道:“表姐也知道,祖母和母亲都疼我们得紧,最多嘴上说得厉害罢了,能怎么罚我们呢?何况我如今还有伤在身,怕是祖母重话都舍不得说的。”

她既然这么说,宋在水也放心了,不过究竟宋在水更精细些,道:“这样,我先说腿疼,趁着有人时摔上一两回,就说膝盖使不上劲…然后呢,扶起来又好了。这样时好时不好的,从回帝都的路上‘病情’渐渐的加重…中间还可以遇见些什么事儿导致病情恶化?”

“不知道舅舅会不会怀疑…”

“就算我是被抬回帝都的,父亲恐怕也要多心!”宋在水蹙紧了眉,轻叹着道。

两人趁夜定计,宋在水避嫁之事看到曙光,既忐忑,又喜悦,商议推敲了几处细节,好瞒过诸多长辈,这才心满意足的各自睡去。

翌日,宋夫人因为亲眼看了女儿和侄女的伤势,没有亲自过来,只让施嬷嬷领了卫家常用的大夫过来诊断,又送上时果点心,叮嘱卫长风照顾好两位姐姐,一等伤势稳定,速速回瑞羽堂。

隔了一夜,卫长嬴的腰上都肿了起来,别说起身,动弹都难。倒是宋在水,大清早的听说施嬷嬷来了,就坚持出去迎接。

于是,就在篱边,一身素衣立于竹下的宋在水前一刻还笑意盈盈的迎向施嬷嬷,施嬷嬷嘴里的“使不得”三个字才说了两遍,毫无征兆的,当着众人的面,宋在水忽得面露惊奇…左腿一软,整个人一晃,就要倒下!

亏得画堂得了宋夫人叮嘱,领着几个婆子寸步不离,见这情形,二话不说伸手扶住了,和大惊失色的施嬷嬷一起搀着宋在水回到堂上,由一直给卫焕等人瞧病的纪大夫亲自望闻切问了一番——因为宋在水脉象正常,这纪大夫也算是凤州名医了,可也没想到宋在水这样的大家小姐会撒谎,思来想去,便将宋在水突如其来的摔倒归结为前一日摔伤的淤血所致。

春景忙把之前卫青请来的大夫所开的化淤方子递上。

单纯的化开淤血这种方子没什么高明的,纪大夫与昨儿个来过的两位大夫也认识,还有几分交情,看着方子没错,便交还去道:“这方子不必改动。”就建议宋在水吃上几日,见到效果就好了。

施嬷嬷虽然担心好好的宋家小姐怎么会连站都站不稳了,但听纪大夫的意思是淤血化开就成,也松了口气。

纪大夫再进内,隔着帐子给卫长嬴把过脉,加了一副养气的方子——此行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施嬷嬷把宋夫人和宋老夫人的叮嘱一五一十的转达了,再敲打了几句下人,就匆匆回去禀告。

等她走了,表姐妹把下人打发走,轻声私语:“这纪大夫倒有意思。”

“我就说么,就凭表姐这一身气度,谁会怀疑表姐胡说?”卫长嬴低笑着道,“如今他这么诊断倒也是帮了个忙,这纪大夫一直是祖父用的人,医术很得家里信任。他开了个头,接下来表姐继续行走不稳…也算有出处了。”

宋在水叹道:“谢天谢地今儿真是顺利!”

“就摔这么一次还不成…”卫长嬴提醒道。

“我晓得,一会我会在使女跟前也站不稳一次…”宋在水眼波流转,嫣然道,“总不会是专门只摔给施嬷嬷看的。”

这日宋在水三次站立不稳,都是险险被人扶住。

因为有纪大夫的诊断,众人虽然担心,但也没有太过忧虑,都乐观的认为她过几日就能好了,真正需要担心的还是至今不能起床的卫长嬴。

☆、第四十三章 来人

更新时间:2013-08-22

然而第二日,宋在水竟在坐在榻上用饭时摔着了——固然是摔在榻上,没什么事儿,但她所言的“忽然觉得膝盖毫无力气、待要调整坐姿却已不及”还是让卫长风大惊失色!他忙让卫青再次回城,禀告宋夫人,同时请纪大夫再来一次。

这次宋夫人也来了,在她神色凝重的注视下,纪大夫为宋在水足足切了一刻的脉,才不确定的问:“宋小姐能否再描述一下摔倒时的感觉?”

“和昨日一样。”隔着帘子,宋在水轻声慢语的道,“好好儿的,忽然就失了力气。”

宋夫人紧张的问:“如何?”

“…”纪大夫拈须片刻,方道,“回夫人,宋小姐的脉象很是稳健,按说身子骨是不会有问题的。”

“但我这侄女怎的就…?”宋夫人很不满意这个回答。

纪大夫沉吟着道:“依老夫之见,想来还是淤血未散的缘故。”

昨日他也是这么说的,还说宋在水过上两日就会好,现在才隔了一日,宋在水还没痊愈,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昨日这儿询问的只有卫长风和施嬷嬷,今日却是宋夫人亲至,纪大夫虽然是常为卫家阀主卫焕请脉之人,也不敢怠慢了卫家这当家夫人,所以又解释道,“宋小姐身份尊贵,这小竹山虽然不算很高,然而竹林茂密,离了驿道就不能通车马,欲上山来,须得步行。山坡又平缓,是以上得山来,也是要走好些路程的。常住州城之人,偶尔爬上来,隔上一日,难免有些酸痛,严重者,亦会出现这样忽然失力的情况,一般来说,将养两日就好了。”

纪大夫这番话听着也有道理,宋在水堪称闺秀楷模,所以和大部分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一样因为长年拘束在闺阁里,体质难免弱一些。这座小竹山即使不高,依宋在水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派,爬上一回,隔了一晚全身酸痛也是常理。

宋夫人这当家夫人,逢着年节劳累起来,也会觉得两股战战几欲跌倒…

而且宋在水还把膝盖这儿摔伤了,两边叠起来,也难怪会出现站不住坐不稳的情况了。

不过照纪大夫所言,这样只是暂时的。

宋夫人松了口气,就提出先接宋在水回府,而被建议静养两三日的卫长嬴,则过两日再让卫长风护送回去。

——说到底,宋夫人还是不太放心这个侄女,一来怕她继续想不开,二来也是觉得山上不宜安排大夫住着,宋在水回到卫家叫大夫也方便。

但宋在水却坚决要求留在小竹山上陪伴表妹,她态度坚决的很,宋夫人挂心着府里没处置完的事儿,劝说一番无果,也只得走了。

对于这样的发展,宋在水和卫长嬴都很满意,少不得私下里再商议第三日怎么做。

这日的傍晚,涛声滚过小竹山,风舞猎猎——没多久,天色陡然暗下来,只听劈啪声响,不过十数息,就转成了淅沥。

下雨了。

夹着水气的山风从半开的窗里灌进来,吹得榻上的卫长嬴都心旷神怡起来:“这地方,偶尔住住也有意思。”

这次倒换宋在水取笑她了:“前两日,不知道是谁嫌这地方不好,说,不过是寻常的茅屋。”

因为受伤的次日,江铮亲自送了药酒来,卫长嬴又忍得住痛,令使女隔半个时辰便绞热帕子替自己揉上一回,十二年风雨无阻的习武到底是有好处的,她的身子骨很是强健,远非宋在水能比,这时候已经可以坐起来、扶着使女走上两步了。为此卫长嬴的心情很好,道:“我也没说错呀!茅屋是寻常的,只是方才那阵山风实在宜人。”

“竹海听涛、深夜闻雨,都是极风雅极引诗兴的。”宋在水抿嘴浅笑,“可我如今倒不想行那吟诗作对的雅事,倒想弄壶酒来斟上两盏。”

卫长嬴明白宋在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觉得悔婚有望,欣喜难掩,故意拿下雨做借口,她扶着绿房的手,沿榻慢慢走着,口中道:“那表姐可要失望了,咱们如今都有伤在身,又不在家里,长风决计不会同意的。”

宋在水正要说什么,却听卫长嬴闷哼了一声,急促道:“扶我回榻上!”绿房和绿墀不敢怠慢,之前她走路就是沿着榻边的,退两步就是榻了,卫长嬴颤抖着坐下来,额角俱是冷汗,脸色也有点发白。

“你的伤还没好全,还是躺下去罢!”宋在水看着担心,忙劝说道。

却见卫长嬴蹙起眉,闭上眼,捏紧了拳,似在忍耐着什么,半晌才睁开眼,这时候她雪腮上已有汗水滑下,接过绿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卫长嬴方道:“不打紧的,只要骨头没伤到,皮肉之痛,捱过就好。”

“好在你既然能够起身,明儿个咱们也可以回去了。”宋在水沉吟道,“回去之后,我也该告辞了。”

卫长嬴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宋在水这是希望尽量少拖累自己,所以不等宋羽望派来的人抵达就先行上路。但宋在水的心愿要达成,帝都是一定要去的,所以她只提醒了一句:“纪大夫虽然是祖父信任的医者,不过到底不是太医,说起来帝都才是名医云集之地吧?”

“我晓得。”宋在水嘴角微微一勾:回卫家后就告辞的理由也预备好了。

因着打算明日就回府,这晚众人都睡得很早。

中间仿佛听到外头有人喧哗,但不久就平息了,卫长嬴迷糊着问了问,新荔进来说是一些小事,卫长风都处置了。卫长嬴遂不再操心,重又睡了过去。

到得天明,只听屋外滴答之声不绝,也不知道雨是停了,还是变小了,叫叶尖滴水声压了过去。

只是满山竹叶清香,即使在内室,也感沁人肺腑。

卫长嬴经过一夜休憩,起来觉得自己更好了一点,梳洗过后,就着使女的手,居然从榻边慢慢走到了正堂。

第一晚的时候因为仓促,卫长风是在正堂拼起矮榻将就过的。第二日的时候卫家送了用具来,卫长风就住到书房那边去了。此刻书房的门还关着,想是卫长风年少,这几日操持诸事,睡得晚了。

堂上新荔已经领着人在收拾,看到卫长嬴,一面行礼,一面就要去敲书房的门。

卫长嬴朝她们摇了摇头,低声道:“让长风多睡会,我试着多走几步。”

新荔亦轻声道:“是。”

茅屋狭小,里头又塞进这两日府里送来的用具,实在没有太多地方可供卫长嬴落脚。卫长嬴走了几步,觉得力气还成,就把目光投向了门外。

因为一夜雨下下来,原本平整的庭院泡了水,看着平整,踩下去,怕也泥泞。

卫长嬴叫人取来木屐更换,知道她要出去走走,新荔就道:“侍卫都在外头,大小姐要不要戴帷帽?”

戴自然是要戴的。

绿鬓又取了件广袖外袍替她披上,这件石榴红缠枝玉兰暗地纹绣袍子是和上一回去乐颐院见卫郑鸿穿的石榴红缠枝玉兰暗地纹绣上襦用同一块料子做的。按着宋夫人的意思,穿这外袍时该是秋季了,气候清凉、百木萧条,这时候石榴红也不至于像盛夏那样惹眼。

因为担心茅屋在小竹山靠近山顶之处,又处竹林之中,早晚寒凉,所以宋夫人特意令人送了几套秋装来,免得只穿夏裳觉得太凉。

如今算着日子离处暑就两三天了,一夜雨下过,再借竹林清爽之气,这小竹山中哪里还有半点暑意?只看着外头碧绿叶尖上晶莹的水滴,也觉得发自内心的清凉,绿鬓自要担心卫长嬴出门去别叫山风吹得受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