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八小姐的医术如此了得,又是女子,闺阁里头请她可比太医方便多了。没准宫里的贵人们也喜欢找她呢…一来二去的打探消息也好、人情也罢——之前,季去病能够被赦免,不就是因为祖父季英行医时落下来的人情?

就好像这一次,苏夫人的母亲邓老夫人病了,倘若太医们都治不好,偏偏因为季英的遭遇,季去病根本不想救邓家人。但端木氏却能请到季去病的亲传弟子端木八小姐,想也知道,季去病就这么一个弟子,若端木八小姐治不好邓老夫人,求到师父跟前,季去病纵然不肯放下宿怨亲自上门诊治,至少也会指点一二。

即使季去病不管,苏家总归是欠下了人情。

就凭这件事,苏夫人往后对端木氏也要体贴些,到底这媳妇搬了人来救她的母亲。

不过卫长嬴感慨了下端木氏不可小觑,却也没觉得值得太过担忧:苏夫人对端木氏再体贴再亲热,沈敛实也不是苏夫人生的。

至于沈藏厉,他不但是嫡出,还是嫡长子,这样都没被列为阀主人选,虽然卫长嬴不知道这大伯哥哪儿有问题,但想来沈藏厉的指望是很小的。

…用过午饭后,两人无所事事,听着雨声,便就院子的布置商议了起来。

前院的客房,卫长嬴交给了黄氏、万氏去收拾,打算等她们收拾好了自己去看一下,没有疏漏就成了。反正沈藏锋也说了,不过供他那些西席——其实就是幕僚偶尔借住一下。

倒是小书房,卫长嬴拿着单子告诉他打算放点什么进去,沈藏锋听了又加了几件。最后两人索性一起到小书房里看着人把东西一件件摆放进来,观看效果后再下令增减,还着人放进几盆时令花卉,一直折腾到晚饭才定好了要增加的器具。

看着焕然一新的小书房,两人都颇有成就感。

最后就剩了一面墙。

沈藏锋建议:“挂幅古画?你喜欢何人之作,我去看看库里有没有,若是有,与母亲求一求。”

卫长嬴对着这面墙斟酌良久,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叫人把仔细收存的“戮胡”剑取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沈藏锋闻言,表情古怪的笑了笑——其实今日沈宣叫了他去,旁敲侧击的就是想说既然见面礼已经给了一对雌雄宝剑,横竖媳妇用不上“戮胡”剑,所以…

然而和沈宙一样打“戮胡”剑主意已久的沈藏锋哪里肯还给他?凭沈宣怎么说,就是不肯答应,直说送给妻子的东西他是不好意思出言要回来的。

他不好意思,沈宣难道好意思去跟媳妇开口?气哼哼了半晌,差点也要揍他,后来邓老夫人晕倒的消息到了前头,沈宣召了长子到跟前,吩咐他前去探望,沈藏锋才借机脱身。

这些事情自然不必让卫长嬴知道了。

沈藏锋想的是:“若父亲晓得嬴儿把这柄剑挂在小书房里做装饰…也不知道会多郁闷?”这么想着他神情就似笑非笑起来…

“戮胡”剑送到后,沈藏锋亲自接过去挂,卫长嬴先指了个位置,退后几步看了看,又觉得吃不准,左左右右的嚷了好几回,沈藏锋依言换了几次,才让她点头。

剑挂好后,沈藏锋退了下来,黄氏就塞了块帕子给卫长嬴,卫长嬴眼睛盯着剑,也没多想,随手递给了沈藏锋擦一擦手,道:“这位置正正好,你看呢?”

沈藏锋接过帕子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笑道:“你说好,那就是好。”

☆、14.第十四章 回门

第145节第十四章 回门

第二日就是回门之期,苏夫人在娘家探望母亲,宿夜未归,沈宣一早去上朝,两人出门的时候不免冷冷清清的——只有刘氏赶过来叮嘱了几句,把备好的回门时候的礼交代一下,就又匆匆而去。

雨到这日还没停,沈藏锋就与妻子一起乘车。

马车辘轳出了太傅府,透过鲛绡帘往外观看,帝都的街道宽敞整洁,路旁槐柳成行,行人如织,繁华远胜凤州,风情也有相异之处。

…这样生机勃勃的帝城,一点也看不出来北境与西境都正燃着零星的战火。而辽阔的魏土上,亦是盗匪横行,许多地方,甚至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从凤州到帝都的一路上,即使被侍卫侍儿簇拥着,卫长嬴也隐约听见路上经过的一些郡县,是何等的窘迫与贫困。那些苦苦挣扎以求生存的庶民之凄苦无奈,是生来锦衣玉食的卫长嬴从前难以想象的。

看过那些庶民之后,再看这繁华巍峨的帝都,卫长嬴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莫名的烦躁与担忧。

沈藏锋见她愣愣的看着车外,还道她向往于帝都的景色,便道:“明日起我要当差,等下个休沐,我带你出来转转?”

“啊?”卫长嬴回了神,道,“也不是…”

正说着,两骑从车边小跑着经过,许是看到了车上的标记,戴着斗笠的骑士一起勒马缓行,向车里招呼:“车内可是曜野弟携夫人回门?”

这声音卫长嬴也记得,小声问:“是顾公子?”

沈藏锋点了下头,揭了他那边的帘子与顾弋然答话:“正是,子鸣兄、顾贤弟如何会在此处?”

卫长嬴之前也见过顾弋然,此刻就从揭开的帘子朝他微微颔首致意——就见顾弋然之外,另一骑上,一名未冠男子长眉亮目,虽然戴着斗笠披了蓑衣,依稀可觉矫健,两人一起回答道:“闻说凭虚染恙,所以与人调了轮值的辰光,如今正要前去探望。”

“凭虚染恙?怎会如此?”沈藏锋有些诧异的问。

却见顾弋然与那未冠男子对望一眼,有些苦笑道:“我等也是才知道消息,正要前去看望询问。”

又说了几句,两边遂告别。

听着马蹄声远去,卫长嬴询问道:“这些都是你的知交好友么?”

“嗯。”沈藏锋有点心不在焉,随口应了一声。

卫长嬴又问:“凭虚是谁?他病了,你怎这样担心?”

“是张家嫡子张洛宁。”沈藏锋沉吟着道,“可能有点麻烦…我南下凤州之前,曾在宫里听过风声,圣上有意为临川公主择驸马,当时有人推荐他。”

卫长嬴知道本朝优待公主,金枝玉叶们都剽悍得紧,对驸马动辄打骂的公主很常见。寻常人也就罢了,名门望族子弟自矜门风,而且本身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很不耐烦伺候。所以听说皇家选驸马,望族子弟,尤其是本宗子弟,都是求天求地的不愿意被选上。

此刻揣摩着沈藏锋的意思,就试探着问:“他…这人可是不大愿意?”

“不。”沈藏锋摸着下巴,神色疑惑,“当时我奉圣命私下里婉辞相询,张凭虚并无拒婚之意。”又解释道,“临川公主性情虽然有些刁钻,然而张凭虚在帝都之中颇具才名,公主殿下很喜欢他的诗作,曾几次在圣上跟前称赞他,所以圣上左右的人才想到让他尚临川公主,而圣上也认为可以…如今怎就病了?”

称病是名门子弟不想尚主时常用招数,而且这件事情是二月里时私下提的,到现在差不多要传出明确的风声甚至是下旨了,张凭虚却病了,无怪沈藏锋会怀疑。

卫长嬴抿了抿嘴:“顾公子不是说染恙?也没说是大病,兴许就是头疼脑热的,过两天就好了呢?”

沈藏锋想想也是,张凭虚虽然自恃才名,与帝都的风月之地都十分相熟,很有些风流和疏狂不羁的名声,然而并非出尔反尔的人。之前他既然默认了不反对尚临川公主,现下也不该有变才是,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就笑着和卫长嬴介绍方才路遇的两人:“子鸣兄即顾弋然你在凤州见过的?旁边那位也姓顾,却是洪州顾氏子弟,如今皇后娘娘的侄儿,名叫顾威的,如今未冠无字。”

“我记得顾子鸣是翊卫?”卫长嬴奇道,“这顾威,难道也是?”皇后的侄儿,凭着如今这位皇后的手段,不该不抬举娘家人啊。

沈藏锋摇头:“顾威是亲卫。”他道,“御前演武,我们这几人侥幸常胜,所以在三卫之中相熟一些。子鸣兄性情谦和宽容,帝都子弟,鲜有与他不交好的,他所交往的人并不止于三卫之中。”

“那你呢?”卫长嬴笑着道,“我瞧你脾气也不坏,怎么你人缘仿佛没有他好?”

沈藏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啊,你觉得我脾气不坏?怎么个不坏法?可有奖励?”

“你脾气都这么好了,还用给你什么奖励?”卫长嬴反应很快,立刻道。

“这是逼为夫往后对你坏一点么?”沈藏锋伸指刮了刮她面颊,笑道。

卫长嬴习惯性的朝他晃了晃粉拳,娇斥道:“你敢!”

沈藏锋摸着下巴,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戏谑了几句倒把卫长嬴的疑问忘了过去,只是卫长嬴自己略一想也明白了:沈藏锋总是拿第一,性情再谦和,到底碍人眼,哪里能和顾弋然比?

如此到了卫府,二公子卫长云与三公子卫长岁在大门外已经等候多时。见着夫妇两个下车,忙上来问候。

寒暄几句后,卫长云就笑着道:“父亲、母亲已在堂上相候。”就彼此谦让着进去。

卫盛仪这日也是告了假专门等他们,两边见礼叙情,少不得彼此打量。卫长嬴头一次见到二婶,发现究竟都是端木家的女儿,端木夫人轮廓之间与端木氏颇为相似,城府也不浅,没说到两句话,看卫长嬴的目光就慈爱无比,俨然宋夫人当面——若是不知道,还道今日卫府是等候嫡亲爱女回门。

两个堂哥卫长云、卫长岁帮着卫盛仪接待沈藏锋,端木夫人就请卫长嬴到后堂叙话。

这日卫家真正的大小姐卫长婉也回了来,这卫大小姐容貌秀丽,然而神情淡漠,对卫长嬴有点不冷不热,偶尔看向随行的黄氏的目光更是透着寒意。卫长嬴看在眼里,不免揣测黄氏从前都对这大姐做过什么,惹得卫长婉这样仇恨她,甚至连自己都迁怒上了。

倒是才十一岁的七小姐卫长娟热情得很,拉着卫长嬴唧唧喳喳问东问西,连端木夫人都不太插得进话。卫长娟俏美鲜丽明眸皓齿,穿着丹色折枝牡丹花宽袖上襦,系着银泥粉绶藕丝裙,绾着双螺,打扮、性情看起来都和沈藏凝差不多,俱是活泼爱闹的小女孩子。

起初还要卫长嬴回答两句,没多久就成了她一个人在说了。

这七小姐声音清脆语速飞快,话题也是天马行空,从帝都的吃穿用度一路说下去,卫长嬴听着都觉得眼花缭乱。甚至还说到了宫闱——卫长娟道自己与宫里的几位公主很是相熟云云,说到这儿就被端木夫人咳嗽着打断,问起卫长嬴在沈家过得可还习惯、翁姑妯娌如何等问题。

卫长嬴自然说一切都好。

端木夫人就道:“本来你们大姑姑、二姑姑都要过来的,奈何你们大姑姑前两日感了风寒,起不来身;你们二姑姑呢,苏家的事儿想来长嬴你也得了信…”

卫长嬴如今在世的一共有三个姑姑,其中只有二姑姑卫郑音是嫡出,宋老夫人只信任自己的亲生骨肉,对庶出的子女既不怎么上心,也不常提起。所以卫长嬴只知道自己的大姑姑卫盛仙嫁进宋家、三姑姑卫盛诗嫁了张家,具体子女等等却不清楚了。

然而她却知道这两个庶出的姑姑应该都不在帝都的,此刻听了端木夫人的话就诧异道:“大姑姑到帝都来了?那三姑姑呢?”

“你们大姑丈迁到京畿任职,你们大姑姑也跟着回来了,大约五六日前才到,想是还没来得及给你们送信。”端木夫人道,“你们三姑姑倒还跟着你们三姑丈在燕州。”

既然提起了卫盛仙,卫长嬴自要多问几句,端木夫人就叹息了:“你们大姑姑与你们大姑丈倒还好。只是他们成婚多年,膝下却只得两个女孩子,近来风闻宋氏族内有意劝说他们过继嗣子。”

卫长嬴小心的问:“那大姑姑?”端木夫人既然这么说,没准就是受了卫盛仙的托付,专门等她回门转达的。

“你们西月表妹都十五了,除非天可怜见,不然嗣子肯定是要过继的。”果然端木夫人抿了口茶水,蹙着眉尖道,“只是…你们大姑姑的意思是,索性这么多年他们膝下都没有儿子了,不如等你们茹萱表妹和西月表妹都出了阁再议。”

宋茹萱与宋西月虽然都是不能传承香火的女孩子,可都是卫盛仙与丈夫的亲生骨肉。即使过继了嗣子,卫盛仙总归也是偏心自己的孩子的。然而嗣子一旦进了门,地位却要高于两个女儿了。

更不要说,万一过继的嗣子已然成婚,所娶的妇人还不怎么贤惠…再加上嗣子的父母叔伯若还在世,私下挑唆背后指使,乌烟瘴气的——卫盛仙希望能够定定心心的把两个女儿嫁了,该给的嫁妆该贴的私房都贴了出去,这时候再过继嗣子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卫长嬴听着这话就知道确实是专门在等自己的:卫盛仙头疼于丈夫族里的压力,可她嫁的宋家子弟也是宋氏旁支,宋氏的阀主是自己的外祖父,下任阀主、自己的亲舅舅如今可不就在帝都?

虽然卫长嬴也没见过自己这舅舅,但究竟是母亲唯一的兄长,探望宋在水的时候托她转达一声,料想宋羽望怎么也要给自己这外甥女几分面子。毕竟对宋羽望来说,这不过是随口说句话的事情。

☆、15.第十五章 小产

第146节第十五章 小产

毕竟两边都陌生得很,不是真的多么亲热的叔侄。所以说过了卫盛仙之事后,就有点无话可说。在卫府用了午饭,小坐片刻,卫长嬴就借口邓老夫人病倒、婆婆不在家,自己不宜晚归,推辞了叔父婶母的挽留,与沈藏锋告辞而去。

回到太傅府,见万氏在廊下站着,似有等候之意,就问她可是有事。

万氏果然禀告道:“方才大少夫人令人过来告诉,道是二公子房里的绿翘…小产了。”

“什么?”卫长嬴脸色一变,这可真是一件接一件,自己才过门,丈夫的外祖母病倒,如今家里更是出了小产之事…她心情一下子坏了起来,定了定神才道,“这样的事儿我也没遇见过,姑姑说该怎么办?”

她都还没听说过二房里有这么个人有着身孕!

万氏苦笑着道:“二少夫人偏不在,大少夫人请了大夫为绿翘开了方子,令她卧榻调养…这事与咱们房里没什么关系,大少夫人也只是叫人过来说一声。少夫人…少夫人随便送点什么过去也就是了。”

一份礼倒没什么,卫长嬴郁闷的是自己嫁到沈家才几天,怎么里里外外都出事儿了?晃眼间看到沈藏锋也皱着眉,脸色阴沉,她心下一怔,就有些凉意,咬了咬唇才道:“就依姑姑罢,我年轻,也不知道该送什么,还要请姑姑帮着掌眼。”

万氏客气了几句,趁她心烦意乱的端起银盏的光景,就朝沈藏锋递去一个眼色。

沈藏锋一愣,见万氏看了眼妻子,若有所悟,微微颔首。

等万氏退下去备礼,沈藏锋想了想,就对卫长嬴道:“绿翘倒没什么,不过是二哥房里一个侍妾,二哥也不是非常喜欢她。只是…她这一胎已经五个月了,在三个月的时候就断出来是男胎。所以我方才听了这事,便想到二哥此刻怕是心绪不佳,故而忧虑,倒没有旁的意思。”

二房的三个女孩子虽然个个秀美,嫡幼女沈舒颜还是名满帝都的神童——但终究不是男孩子。有三个女儿了还没个儿子,沈敛实嘴上不说,心里焉能不急?结果如今好容易侍妾怀了男胎,又小产了…

卫长嬴听他解释不是迁怒自己,却是担心二哥,这才松了眉尖,道:“那你要去二哥那边看看么?”

“…罢了,二哥如今也未必想见我,多半是想清净清净。”沈藏锋思索片刻,却摇了摇头,道,“再说咱们还在新婚,把你一个人丢着也不像话。”

卫长嬴抿了抿嘴,装作没听见这句话,转脸向黄氏:“前头屋子都收拾出来了?”

黄氏见她说话时嘴角弯弯,心下好笑,道:“婢子去问问。”她今儿陪卫长嬴回门,一样刚踏进家门,哪儿知道?

于是又等万氏到二房探望绿翘回来,才知道前头已经都弄好了。

卫长嬴过去看了一回,觉得没什么不妥当的,赞了几句万氏…才回到屋中,得知沈藏锋去了小书房练字,想过去,又有些踌躇。

黄氏与贺氏递了个眼神,贺氏咳嗽了一声,道:“小书房里仿佛忘记送茶过去了?方才公子是不是说要茶水来着?”

黄氏一抚额,歉然道:“忘了!”

卫长嬴正要说话,贺氏已经将乌木漆盘往她手里塞了:“少夫人送一送罢,方才黄姐姐说今儿个晚上要亲自下厨,婢子得去打下手,都不得闲。”

两个姑姑没空,不是还有使女吗?琴歌、艳歌等人都抿紧了嘴,不敢笑得太明显。

卫长嬴微微红着脸,想了一会才接下这个台阶,小声道:“好吧。”

因着下雨,小书房的窗掩着。卫长嬴端着茶水到了门口,琴歌上去叩了门,便听沈藏锋吩咐:“进来。”

门开之后,却见他并未立于案前,而是开了后窗,倚在窗下矮榻上看着书。这时候雨已经停了,但窗外竹中兀自传来滴水声,杆杆修竹为雨水洗得青碧润透,莹然发亮。榻上斜倚的男子丹袍金冠,面色犹如羊脂美玉,说不出的丰神俊朗。

看到妻子送茶水来,沈藏锋忙放下书,起身相迎:“前头看好了?”

“好了。”卫长嬴将茶水在几上放下,就看了眼书案,“不是说在习字?”

“方才写了几张,听着屋后竹中滴水声,就觉得开了窗看会书也好。”沈藏锋自己斟了一盏茶水,微笑着道。

卫长嬴看了眼四周,还真没茶水,暗松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些…就算这儿有茶水,这小书房她难道还来不得吗?

正微微出神,忽听沈藏锋对琴歌、艳歌道:“你们去小厨房看看,取碟子点心来。”

琴歌与艳歌抿嘴一笑,道:“是!”

哪里是要什么点心,分明就是嫌她们在眼前了。

卫长嬴等两个使女都出了门,才道:“你怎么独自在这儿,也不叫人伺候着?”

沈藏锋看着她笑,卫长嬴忽然就红了脸,恼怒道:“你笑什么?”

“我方才在想,你几时会送茶来。”沈藏锋见她恼了,就绕过几案,过来揽她。卫长嬴闪身避了去,道:“我就不送过来,不信你自己不出去!”

沈藏锋跟上一步,还是揽住了,伸指在她面颊上捏了捏,微笑着道:“昨儿个你给我递那块帕子,我就想今儿个我这里没茶水了,你定然会送过来…果然,还是你亲手端进来的。”他亲昵的问,“这两日下来你可算不怕为夫了?嗯?”

“…”卫长嬴想了一想,觉得无论怎么回答都免不了被他调戏,索性岔开了话题,道,“今儿我二叔与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沈藏锋随口应了一句,又把话题转了回去,道,“我听人说你胆子极大的,前两日怎么还要避着我呢?”

卫长嬴终于忍耐不住了,伸手用力掐了他一把,恨道:“我没有怕你!”

沈藏锋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面颊:“真没有?”

“呸!非要亲你才算不怕你吗?”卫长嬴看出他的意图,羞红了脸,一把推开他,道,“做什么要听你说的怕与不怕?我揍你一顿,你就知道到底谁怕谁了!”

“怎么老是想着要打我?”沈藏锋笑着往她身边蹭,道,“莫不是打是亲骂是爱?这样喜欢你的亲亲夫君?”

卫长嬴深深吸了口气,甩手道:“我不跟你说了,你这个人…!”恰好沈藏锋握住她手腕,她便一个拨字诀将沈藏锋的手拨开。

沈藏锋噫了一声:“真的要动手?”

“不许再动手动脚,不然…揍你!”卫长嬴打开他手,晃着粉拳,娇喝道。

“为夫不对你动手动脚,对谁动手动脚?”沈藏锋摸着下巴,好笑道,“你让为夫动手不脚不也是应该的吗?”

卫长嬴涨红了脸,啐道:“应该个什么啊!你再胡说八道,仔细我真的揍你了!”

沈藏锋眯起眼,却是撩起袍角塞入腰间玉带,又略挽了挽袖子,气定神闲的笑着招手:“来来,让为夫瞧瞧,你究竟都学了些什么,这样自信,成日惦记着把为夫打得乖乖巧巧?”

“学了什么?学的就是怎么揍你!”卫长嬴见他一副让自己尽管放马过去、有恃无恐的模样,本就有些恼羞成怒,这会越发不高兴了,一跺脚,糅身而上,挥掌就向沈藏锋颈侧劈去!

沈藏锋笑着道:“这一掌不错,练得时候吃了许多苦头罢?”话音未落,他亦一指点向卫长嬴脉门,口中不忘记调笑,“闻说你习武就是怕嫁过来之后与为夫说不到一起去,可见你多么爱慕为夫,怎么过门之后,为夫倒觉得,这传闻实在大误…你根本就是为了想把为夫打得乖乖巧巧,才学这身武艺的?”

卫长嬴自知因是女儿身,力气先天就不足于男子,不敢任他点实,忙一晃手让开,变掌为拳,直取沈藏锋门面,哼道:“你知道就好!”

“啊呀,那岂不是说,为夫被骗了?”沈藏锋故作惊讶,闪身让开这一拳,趁着卫长嬴冲到身前的光景,忽然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的道。

卫长嬴气得褪了腕上镯子砸他:“我才是被骗了!祖母一直说你是个好夫婿,你…谁知道你会是这样一个人!枉我当初在廊上撞见你时,还以为你是个端方的君子呢!”

沈藏锋一把接住她砸过来的玉镯,却被她趁机踢了一脚,这一下不重不轻的,他也不生气,笑着把镯子往袖中一放,道:“在外头为夫怎的不端方了?闺房之乐,还要一本正经的有什么意思?”又道,“有道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看连祖母都说我是个好夫婿,你还不快点亲亲你的好夫婿…”

说到这儿被卫长嬴追上,捏着粉拳照他胸前臂上就是一阵打,虽然没有真正用力,可卫长嬴长年习武,挨着到底也觉得隐隐作痛,就笑着一面挡一面威胁,“你真不亲?不亲,我把你今儿关起书房的门来痛打夫婿的事情说出去,叫大家都知道你是个母老虎,往后你怎么出门?”

☆、16.第十六章 二房风波

第147节第十六章 二房风波

卫长嬴有样学样,并不惧他威胁,嗤笑道:“出了这个门,我自然会端出大家闺秀的做派!我是卫家之女,族中哪个女子出来不被人夸奖贞静贤德?何况我还是本宗嫡出!你说的,人家就信吗?我还要说你故意污蔑我呢!”

沈藏锋笑着道:“为夫与你说了这许多亲亲热热的话不学,怎么偏偏就爱学这样不讲理的话?你可真不乖。”

“呸,要乖的人是你!”卫长嬴又打了他一下,吓唬道,“你再这样油嘴滑舌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揍你!”

沈藏锋脸色一正,道:“嬴儿也太小看为夫了,你看为夫像是怕挨揍的人么!”

“你!”卫长嬴无语,片刻后,恨恨的捶他一记,“揍多了,不信你不怕!”

沈藏锋笑道:“为夫说了,打是亲、骂是爱,所谓…”

“所谓——你再说!”卫长嬴扬起粉拳,一脸的威胁。

“为夫…咦,后窗竟在滴水进来?别把矮榻和书淋湿了!”沈藏锋忽然看着她斜后道,人也移动了几步,作势要过去关上窗。

卫长嬴下意识的一回头,腰上就是一紧,她心知上当,转过头来要怒斥沈藏锋无耻,不想头才转回来,就被沈藏锋吻住…

耳鬓厮磨良久,沈藏锋放开了她,声音有些喑哑道:“乖不乖了?”

“你…”卫长嬴满面通红,气息不稳,拉着他的膀臂,正欲说什么,门恰好被敲响了。琴歌、艳歌在外头咳嗽了一声,才隔着门禀告道:“公子、少夫人,大少夫人着人过来,道是请少夫人明儿个往大房去一趟。”

卫长嬴忙将沈藏锋推开,又理了下衣襟,这才道:“进来说仔细些。”

琴歌和艳歌两手空空的进了来,显然没把沈藏锋之间吩咐的去拿点心当真,道:“大少夫人说绿翘那儿似乎有些事情,想请少夫人明儿个一起过去做个见证。”

卫长嬴听得一头雾水,道:“是怎么了呢?”

“大少夫人派来的人行色匆匆,没有说明,婢子也不知道。”

卫长嬴看了眼沈藏锋,先吩咐使女:“既然如此,你们先下去罢。”等小书房里只剩夫妇两个了,她就问,“这绿翘?”

沈藏锋摇头道:“这得问万姑姑,二哥的后院我可也不怎么清楚。这绿翘还是因为她有孕之后断出男胎,二哥高兴之下拉着我一起去喝酒我才知道的。”

沈敛实居然会为了绿翘腹中胎儿断出是男孩高兴的拉着嫡弟一起喝酒,可见对这个庶长子的期待,不想这期待才期待了两个月就没了,也不知道现在难过成什么样子?

这二伯哥的心情卫长嬴不是很关心,她疑惑的是绿翘已经小产了,又要出什么事情,让刘氏这个一直当着家的大少夫人都不能做主,还得把才过门的自己拉过去做见证?见证什么?

既然沈藏锋建议问万氏,卫长嬴就离了小书房,让人把万氏找到堂上询问。

万氏闻言,微微一愣,道:“婢子也不太清楚绿翘,二公子后院里有数名侍妾,绿翘并不出色。若非这次有孕,也没人留意过她,实在不晓得其性情,不敢妄自揣测,免得误导了少夫人。”

卫长嬴沉吟着道:“原来如此?真不知道大嫂子让我明儿个去会是什么事情。”

万氏捏着帕子笑,不说话了。

晚间的时候,卫长嬴寻了机会就问黄氏,黄氏笑着道:“少夫人想啊,二公子膝下三女却无一子,即使绿翘只是个妾,二公子能不欢喜?二公子可是欢喜到了沈家上下都晓得他重视绿翘这一胎…连咱们公子不是还为绿翘小产沉了脸吗?”

“按说五个月的胎也稳了,早不出事迟不出事,偏偏在少夫人进门、二少夫人又随夫人去了苏家的时候出事。”黄氏冷冷笑着,道,“二少夫人生有两个嫡女,虽然说至今没有嫡子,可也未必愿意叫庶子得意在前罢?毕竟二公子与二少夫人都年轻!谁能说二少夫人就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呢?”

卫长嬴吃惊道:“庶子到底只是庶子啊!”

“少夫人可不能用咱们家的规矩来套沈家。”黄氏摇头,道,“虽然说沈家对嫡庶用度份额也有区别,并非一视同仁,然而在最紧要的阀主之位上,却是从不计较嫡庶、只问才干的。毕竟沈家桑梓在西凉,三不五时要与狄人征战,阀主无能,合族都要受到牵累!是以嫡子的身份,在沈家,远非咱们卫氏能比!咱们卫氏,除非嫡子不能接掌阀主,比如敬平公,再比如咱们大老爷…可沈家却不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庶子,往后自己的亲生骨肉就多一份麻烦。”黄氏语重心长的道,“还不只如此!少夫人请想一想罢,二公子有了三位小姐却无一子,对这头一个长子,不拘其生母是何人,总归是期盼万分的。等这庶子落了地,二公子能不亲自精心教导?往后的孩子,可就未必能够有这样的待遇了。毕竟二公子年岁渐长,一来精力跟不上,二来二公子往后要操心的事儿也会越来越多。辰光长了,庶子在名份上或许比不上嫡子,可在二公子心目中的地位,却未必比不上嫡子!”

“这样一个麻烦…”黄氏声音一低,“若是换了咱们房里,婢子也会劝少夫人斩草除根的!”

卫长嬴心头一寒,道:“难道说…二嫂…她…”

黄氏道:“二少夫人前脚一走,后脚绿翘出事——她人不在府里,正好一推二六五!再加上如今邓老夫人病重,还得她这个端木家的女儿去委托端木八小姐,好请动季神医出面,就算夫人回来后,也会帮着她说话!这样好的机会,端木氏人又不笨,怎么会放过呢?”

“难道大嫂子让我明儿个过去要说的事情就是绿翘那里发现了什么?”卫长嬴不禁喃喃道。

黄氏道:“端木氏既然敢下这个手,必然有相当的把握不会被抓到把柄。而且若是如此,大少夫人该立刻使人去苏府禀告夫人做主,怎么会公然请少夫人过去做什么见证?这就是把事情公开——沈家后院争风,涉及到了二房唯一的还没出生的子嗣,传了出去,上下都没脸。大少夫人不会这么做的。”

“那…”卫长嬴沉吟,道,“姑姑以为,大嫂子让我明儿个去见证的到底是什么事?”

黄氏笑着道:“端木氏没留下把柄,可架不住有人心里有数。婢子想,许是绿翘指望落了空,心头不服,一口咬死了她,偏她人又不在府里,大少夫人不耐烦参合太多二房的事情,打算请少夫人过去,一起把事儿敷衍过吧!”

卫长嬴想了片刻,又问:“那我去了之后?”

“少夫人就看大少夫人怎么办,万氏不是说了?少夫人才过门,这会什么都不知道。大少夫人是嫂子,让少夫人过去,少夫人就去了呗!至于说事情的处置,有一直当着家的大少夫人在,少夫人何必操心呢?”

这就是让卫长嬴去归去,但万事不沾边,横竖仗着自己才进门、又不当家,把事儿全推给刘氏头疼。

卫长嬴把黄氏的叮嘱记了,又说卫盛仙的事情:“姑姑说,我答应这件事情不打紧罢?”

“叫二夫人跟着做了个人情,不过也没什么。”黄氏无所谓的道,“宋家那些想把儿子过继了好占便宜的人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再者老夫人对庶出子女固然不亲近,可也不会喜欢看到庶女被欺负——这不是打咱们家的脸么?横竖宋家的阀主是少夫人嫡亲舅舅,写封信就能成的事儿…明儿个打发个人把信送到宋家去,交与表小姐就是了。”

见黄氏不反对这事,卫长嬴才放了心,笑着道:“对啦,今儿个我发现大姐姐对我很是冷淡,看姑姑的眼神也十分的不善…这是什么缘故?”

“也没有什么。”黄氏温柔的笑了笑,道,“之前婉小姐不太喜欢婢子,曾经想把婢子赶走,但婢子是老夫人叮嘱留在帝都的,怎么敢违背了老夫人的话呢?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把婉小姐给气着了,所以如今看到婢子也不高兴,倒是连累了少夫人。”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想也知道,让卫长婉恨到现在,甚至恨屋及乌到了卫长嬴这个二房不敢得罪的卫家明珠身上,必然是在黄氏手里吃了大亏!

只不过卫长嬴就和这堂姐照过一面,又受宋老夫人影响,对二房上下都带着防备之心看待,这会问着也不过是好奇罢了,却没什么同情卫长婉的意思,微笑着道:“也没什么,我今儿回门正觉得与二婶没什么话好说呢,本来七妹妹就十分能说会道了,若是大姐姐也能说得很,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脱身?”

两人又说了几句,卫长嬴这才回到内室,沈藏锋早已在等着了,他沐浴后换了一身石青锦袍,独自一人坐在灯下弈棋,见到卫长嬴进来,就举袖把棋子拂乱,调笑道:“嬴儿与黄姑姑说什么话了?这许久才回来,叫为夫好等。”

“偏不告诉你。”卫长嬴啐道。

沈藏锋笑着过来拥住她,卫长嬴如今嘴上不认,实际上却已经有些习惯,半推半就的倒在了他怀里…

☆、17.第十七章 刘若玉

第148节第十七章 刘若玉

翌日清晨,卫长嬴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沈藏锋在自己胸前吻了许久,她嘟囔了几句,却又疲惫的睡了过去…等到被黄氏叫醒,一看,天都大亮了,不免吃了一惊,随即想到苏夫人不在府里,自己不用请安,这才松了口气。

黄氏一面拿着中衣替她穿上,一面道:“昨儿个大少夫人虽然没说让少夫人几时过去,但头一次去大房拜访,少夫人还是起早一点的好。”

“他去宫里了?”卫长嬴理着浓密的及膝的长发,随口问道,沈藏锋是说过他的假就到今日的,就要进宫去销假、并与圣上谢恩。

黄氏笑着道:“少夫人真是的,如今过门都几日了,怎么提到公子还是‘他’啊‘他’的?公子走时还叮嘱咱们,让少夫人多睡会儿呢!”

“把衣裙拿过来罢,咱们早点过去,免得大嫂子等急了。”卫长嬴假装没听见这句话,催促道。

“少夫人今儿个还是穿交领上襦罢。”黄氏微笑着道,“看看这件雪青地缠枝牡丹纹的成么?”

卫长嬴诧异道:“为何一定要穿交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