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也不多说什么,直接递了一面小靶镜过来——卫长嬴疑惑的接过一看,顿时涨红了脸:却见衣襟边缘,深深浅浅的吻痕宛然,有几处已经快接近颈侧了,怪道黄氏会建议穿交领而不是对襟的襦裙…

按着黄氏的建议更衣毕,匆匆用了些早饭,卫长嬴就领着人赶到大房。

与金桐院一样,大房所住的这“辛夷馆”亦是独门独户的院宇。只是比金桐院多了一进。这不仅仅是因为沈藏厉乃是嫡长子的缘故,也因为大房如今有着一双嫡出子女,需要用到的地方本就比三房多。

十岁的大孙小姐沈舒景现下已经开始跟着母亲学习待人接物,这次卫长嬴到,刘氏正好拿她给女儿练手——就让沈舒景到门外来迎接婶母,再陪着婶母一路回去。

这侄女儿谈吐彬彬有礼,神情自若,举止恰到好处,卫长嬴看在眼里,心中暗赞:倒仿佛表姐幼时一样。能与宋在水幼时相比,足见沈舒景教养之好。

到了第二进的正堂,刘氏正紧紧皱着眉在里头,卫长嬴进门后,发现堂上除了她和下人外,却还有个着紫檀地联珠花树对鹿瑞纹锦深衣的妇人,绾着堕马髻,斜插了两支没有镂刻的金簪,神情严肃的坐在下首。

这妇人看着约莫三十余岁,眉眼带俏,见到卫长嬴,一眯眼,先于刘氏开口介绍之前就起了身,道:“这是三少夫人?真是人间绝色,与咱们三公子真真是郎才女貌。”

卫长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这妇人站是站起来了,可也没有行礼的意思…这话又说得不像是下人说的,却是什么来路?

好在刘氏虽然慢了一步,此刻也说话了:“三弟妹才过门,还不认识郭姨娘罢?”

原来是沈宣的妾侍!

卫长嬴恍然,侍妾究竟还是半个奴婢,即使是得宠的侍妾,论起地位来到底不如正经娶进门的嫡媳高的。只是这郭姨娘显然自恃宠爱,虽然没有明显的盛气凌人,然而言谈举止之间,也带着几分长辈的意思。

刘氏与卫长嬴都是名门望族出身,尊卑上下自幼学起,自是不喜她如此。但郭姨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如此,她也没明着自居长辈,两人也不能因此就拿她怎么样,卫长嬴就淡淡道了一句:“原来是郭姨娘,我才来,以前倒是没见过。”

郭姨娘看出她态度冷淡,一哂道:“原本三少夫人正值新婚,我也不是没眼色的人,偏在此时惹事生非。只是二公子好容易得了这么一个男胎,现下莫名其妙的就没有了…绿翘平日饮用的参茶里还发现了落胎药的痕迹,这事儿…偏偏二少夫人不在,我想请大少夫人帮着查一查,但大少夫人不敢自专,定要请了三少夫人来做佐证…”

刘氏咳嗽了一声,道:“这是二弟房里的事情,二弟妹虽然陪着母亲去了苏家,可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这个做嫂子的,帮她顾着点儿几个侄女那是应该的,可涉及到了二弟的子嗣,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接手呢?再说无花庭里,除了二弟妹之外,旁的人我也不大熟悉。”

卫长嬴捏了捏帕子:合着刘氏也不想插手,是打算把自己叫过来,一起将这郭姨娘敷衍过去?这倒不奇怪,照着昨晚上黄氏的分析,绿翘小产如是为人所害,最有可能的就是端木氏。但刘氏也是乐见其成——毕竟二房没有儿子,声势难振。

至于说揭发端木氏,如今被内定为下任阀主的又不是沈敛实,而是沈藏锋。刘氏暂时与端木氏应该是同盟,不把三房斗下去,大房和二房怎么会自相拆台?

然而刘氏不想拆端木氏的台,但沈敛实的生母、这郭氏却不肯让事情就这么过去。绿翘也好银翘也罢,不管生母是什么人,二房的子嗣总归是郭姨娘与沈敛实的血脉,现下怀着沈敛实庶长子的侍妾被人以落胎药谋害,同为侍妾又盼望着儿子膝下子嗣兴旺的郭姨娘自是不甘心不查个明白。

但端木氏现下陪着苏夫人在苏家尽孝,妯娌刘氏与卫长嬴不帮着她分忧解难,反而趁机插手她的后院——哪有这样的道理?所以凭郭姨娘怎么说,刘氏都不可能答应自己来查此事,卫长嬴也一样。

究竟郭姨娘只是个妾,不是苏夫人。若是苏夫人发了这话,让刘氏与卫长嬴帮沈敛实查一查后院,是谁如此大胆谋害了沈敛实的庶长子,那就名正言顺了。

所以刘氏强调:“这二房的事儿,没有母亲或二弟妹发话,我是万不敢说什么的。”

郭姨娘道:“我知道大少夫人为难,可如今邓老夫人病得显然不轻,不然夫人怎么会连着两晚都没有回来?连大公子去看过,也说苏家已经请了端木八小姐过府诊断…夫人现下定然又担心又难过,我实不敢拿这事再去让夫人操心了。而二少夫人要伺候着夫人,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的。谋害绿翘的人在这段辰光里岂不是会把证据都湮灭了?这样二少夫人回来了还怎么查呢?”

就啜泣起来,“可怜二公子好容易盼来了庶长子,结果还没见着就这么没有了!若是绿翘身子不中用,倒也罢了。可绿翘好好儿的竟被人害了去,不查个清楚,往后后院里头怀着身子的人,岂不是人人自危?”

又向卫长嬴道,“三少夫人才进门,您说,这一进门就看到有孕的侍妾被谋害,害人的那个还不查出来,往后您有了身子,能不心惊?”

卫长嬴有些不悦她拿自己怀孕与个侍妾有孕比,便淡淡的道:“郭姨娘莫要伤心了,免得伤心坏了身子,二哥也为姨娘担忧。”

刘氏头疼道:“姨娘,不是我不替二弟难过,只是您看,母亲如今不在,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我都得看着点儿。二弟妹膝下的三个侄女都还小,我既然答应了二弟妹要替她照顾好了侄女们,总不能接了她们到大房来就不管了罢?现下我是真的没多少功夫…绿翘那儿的人我都拘束起来了,让人给她们送着饭,等二弟妹回来了,二房的事儿,当然是二弟妹最清楚,不是吗?”

郭姨娘看了眼卫长嬴,卫长嬴一惊,刘氏找了没空这个理由,她可不想郭姨娘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就道:“我才进门,什么都不懂,但想来二房里的事儿,最熟悉的还是二嫂子。如今二嫂子在苏家陪着母亲,何不使人送一信去,问问二嫂子的意思?毕竟是二哥后院之事,理当由二嫂子做主。”

郭姨娘面上闪过一丝无奈,道:“恐怕二少夫人陪着夫人,无暇…”

“姨娘放心罢。”刘氏迅速接口,道,“母亲也盼着二弟早日得子,若知道这事,定然不会不让二弟妹回来!”

“但夫人现在侍奉着邓老夫人,叫夫人再操心府里的事儿…”郭姨娘咬着唇。

刘氏笑了笑:“姨娘莫要担心,二弟这没缘分的庶长子,不也是母亲的孙儿?母亲怎么能不关心?”

话说到这里,郭姨娘也无话可说,只得叹了口气,说了几句托付的话,便怏怏而去。

等她走了,刘氏苦笑着向卫长嬴道:“真是对不住三弟妹了,你才过门,就这样麻烦你。”

“大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卫长嬴忙道,“我正惭愧着呢,原本大嫂子就要打理着这一家上上下下,舒景、舒明也要大嫂子教导不说,这几日舒柔三个侄女也到了大房…这样的忙碌,我竟什么都不帮手,真是…”

刘氏摆了摆手道:“不过是不想去插手二房的后院之事,故意说给郭姨娘听的罢了。侄女们虽然年纪小,但都懂事得很,根本不用怎么操心,更何况还有若玉帮着照料。至于说家里这些事情,母亲早有规矩因循,我也就是看着点。”

卫长嬴叹道:“真没想到二嫂子陪着母亲去苏家,二房偏出了这样的事情。昨儿个,夫…夫君听说之后,也为二哥担心的很呢!”

“唉,可不是?”刘氏显然不想多说绿翘的事,就岔开话题,“晌午了,三弟妹若不嫌弃,就在嫂子这儿用个饭罢。”

卫长嬴客气了两句,就答应下来。

妯娌两个闲谈了片刻,后头花厅备好来请,刘氏与她彼此谦让着进去,却见厅中已经一群人候着。

除了沈舒景这些晚辈外,还有一个妙龄少女背对着她们,正俯下身替最小的沈舒颜擦着脸。从背后望去,这少女穿了樱草色撒绣小梅花窄袖交领上襦,系月白隐花裙,腰束五彩丝绦,臂挽百花锦帛,绾着垂髫分绍髻,髻上两支水晶步摇随着穿厅而过的软风轻轻摇晃,折射出七彩华光,映得鸦鬓上一片流光溢彩。

听见沈舒景一行人的行礼问安声,这少女忙转过身来,跟着盈盈一礼:“七姐!”

刘氏柔声道:“都不要拘礼。”就为卫长嬴介绍,“这便是若玉,我五叔的嫡长女。”

又介绍卫长嬴,“这是你卫姐姐。”

卫长嬴打量刘若玉,白生生的瓜子脸,娥眉杏眼,鼻梁挺直,最引人注意的便是一张樱桃小口,不点自朱,抿唇一笑时风情曼妙,着实是个美人儿。只是这刘若玉美则美矣,小脸却透着苍白,身量也偏瘦,像是被一直苛刻着用度,再加上眉宇之间笼罩着的郁色,整个人显出一种弱不禁风、饱受欺凌的娇弱隐忍。

之前万氏就暗示过刘若玉幼时没了生母之后,继母进门,对她不是很好。她又没有嫡亲兄弟帮着撑腰,只有刘氏这个族姐三不五时接她过门松快两日,在刘家的日子远没有在沈家过的好。如今看刘若玉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卫长嬴也有些不忍,微笑着道:“上回就听大嫂子说若玉妹妹在,本想过来看妹妹,奈何我才过门,诸事缠身,一直到今儿才见到妹妹,我道大嫂子姐妹那么多,为何独独时常接妹妹来住,今儿一见才知道…我若是也有个这样出色的妹妹,定然也是时时要接她到跟前常聚的。”

☆、18.第十八章 求医

第149节第十八章 求医

刘若玉闻言,面上露出一丝绯红,垂下眼帘轻声道:“卫姐姐过誉了,我…我是个笨手笨脚的,也是七姐不弃,时常惦记着我。”声音轻而软,有些发飘,显得中气不足。

卫长嬴笑容满面:“刘妹妹太过谦逊了,我看妹妹十指纤纤,就知道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她今日过来也预备好了会见到刘若玉的,早就备好了一个镯子,此刻就从腕上摘下来做见面礼。

刘若玉连忙推辞,刘氏笑着说了几句卫长嬴太过客气,见她执意要给,就让刘若玉收了下来。

本来三人还要客套几句,但沈舒颜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拉着卫长嬴的裙子要抱,卫长嬴只得俯身把她抱了起来。刘氏见状就招呼众人入席。

趁着光景,沈舒颜忽然一把把卫长嬴鬓边的一支金步摇拔了下来——卫长嬴察觉鬓发垂落,下意识的低叫了一声,伸手去按。沈舒颜的嫡姐、七岁的沈舒柔抬头看到,忙呵斥妹妹:“小四听话,快把步摇还给三婶!”

沈舒颜却喜滋滋的双手擎了那步摇往自己头上别,她一个四岁的小孩子,脑袋上如今也就能扎几朵不大的绢花,卫长嬴这支金步摇足有四寸来长,哪儿别得上去?倒是把扎得整齐的小辫子给弄散了。

卫长嬴一手抱着她,一手按着鬓发,失笑道:“我道舒颜喜欢我呢,原来是瞧中了这支步摇?”她这支金步摇簪身为赤金,簪头却是镂金丝编织成鸾鸟的样式,鸾鸟嘴里衔了一串血色珊瑚珠,双目嵌着黑曜石,身上以玛瑙宝石嵌出五彩缤纷的鸾身,华贵非常。

当然小孩子未必懂得什么华贵,倒是这步摇色彩缤纷很能吸引人的视线,无怪沈舒颜会撇开熟悉的大伯母以及这两日照拂她们的刘若玉,主动腻着这新进门的婶母要抱。

刘氏见了也发笑,道:“我也不知道舒颜这样喜欢钗环,赶明儿叫人给你打一套小巧的。这一支你长大了才能戴呢。”就伸手向沈舒颜要,打算把金步摇还给卫长嬴。

不想沈舒颜很是喜欢这步摇,却咿呀着抱了不肯撒手。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要把三婶的东西据为己有,沈舒柔不禁羞的面红耳赤,提着裙子跑过来,踮着脚要去抢:“快还给三婶!”

卫长嬴见沈舒颜搂着自己脖子,把步摇直往上举,死活不肯给姐姐,忙圆场道:“不打紧的,横竖也就是一支簪子,舒颜喜欢,就给了她玩好了。”

沈舒柔红着脸道:“多谢三婶,但母亲说过,不许咱们随意拿大伯母、三婶母给的东西,免得拿成了习惯,坏了习性。”

就吓唬沈舒颜,“你还不还?不还,等母亲回来了,我告诉母亲,看母亲怎么打你!”

沈舒颜听了看看步摇又看看姐姐,左右为难,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下子众人饭也顾不得开了,忙不迭的哄她。

刘氏柔声道:“莫怕莫怕,你们母亲还在你们曾外祖母家里呢,这会子还回不来,打不到你的,你二姐吓唬你来着,别哭,啊,快别哭了!”

沈舒柔嘟着嘴道:“大伯母,母亲回来之后,我定然要告诉她的。本来小四就不该拿三婶的东西!”

沈舒柔这么一说,沈舒颜哭得更厉害了。卫长嬴赶紧许诺到时候会替她说情,然而沈舒柔又认真道:“三婶,你这样不对,若是姐妹们个个看到三婶的好东西就不告而取,这和偷盗有什么两样?再说小四如今还小,长大之后,母亲会不给她预备钗环吗?她如今拿了三婶的金步摇又有什么用?反而悄悄拔下来,还叫三婶散了鬓发!”

卫长嬴没想到沈舒柔安安静静的,年纪虽小,却也极有主意,只得苦笑着道:“是是,三婶不对,但舒颜还小…”

“就是小,所以才要教好了她。”沈舒柔小大人一样板着脸,严肃的看着妹妹,“小四以前不听话,就爱用哭闹这招躲避惩罚。母亲每次都不理她,大伯母、三婶母还有刘家姑姑,你们越哄她,她越是闹得厉害,还是不要管她了,就让她到外头廊上反省去!”

刘氏苦笑着道:“这怎么成呢?她还没用饭。”

“那就等她认了错才准吃饭!”粉妆玉琢娇嫩万分的嫡妹眼泪汪汪,但沈舒柔显然是个极执拗的长姐,一点也不心软,冷着声、沉着脸道。

刘氏与卫长嬴有点面面相觑,按说…沈舒柔是沈舒颜的嫡姐,又抬出了端木氏的规矩,她教导妹妹也是应该的。可作为伯母和婶母,自己这儿用上饭了,却把小侄女一个人丢到长廊上去反省…

正头疼着,刘若玉朝沈舒颜眨了眨眼睛,小声道:“颜儿乖,先把步摇还给婶母,先吃饭,好不好?”

许是这几日都是刘若玉照顾的,或者惧怕沈舒柔的告状,沈舒颜含着泪想了片刻,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步摇,最后看了看刘若玉,迟疑不舍的松了手。

刘氏与卫长嬴都松了口气,一起圆场:“好了好了,人谁无过,舒颜既然已经知错,这事就这样罢。”

一板一眼的沈舒柔还有点不同意,想说什么,卫长嬴忙笑意盈盈的道:“舒柔这么小就知道教导妹妹了,真是个好孩子。只是三婶母也心疼你们,就这么一支步摇,若是害得你们都不高兴了,那三婶母往后还敢戴吗?你们说是不是?”

刘氏也道:“就这么过去了,往后这步摇你们三婶母还能戴出来。可要是继续罚舒颜,你们三婶母可要把这事情一直记下来,没准啊就要迁怒到步摇上头去了。你们说这好好的步摇就这样不能戴了多可惜?”

如此才把风波遮掩过去,等用完了饭,刘若玉与沈舒景带余人告退,刘氏留了卫长嬴喝茶,两人闲谈起来,不免提到方才的二房姐妹,卫长嬴道:“我虽然才过门,但观舒柔,可知二嫂子教女之严。若再长些,就与舒景仿佛了。”

刘氏微笑着道:“二弟妹秉性认真,教诲女儿向来讲究。我倒没怎么约束舒景,横竖规矩放在了那里,不听自有相应的惩罚。”

“那大嫂子就是润物细无声了,舒景气度极好,很有嫡长孙女的风范,过几年必然名传于闺阁。”

“三弟妹过誉了,她啊还小,还得好好的学呢。”刘氏话是这么说,笑容却更深了许多,显然对自己这个嫡长女还是很骄傲的。

说了几句儿女经——因为卫长嬴尚无所出,大抵是她赞着沈舒景与沈舒明,刘氏代子女谦逊。这么过了几句,刘氏渐渐把话题转到了族妹刘若玉身上,感慨道:“不是我帮自己妹妹说话,但若玉确实是个好的。只可惜命途多舛,三弟妹不是外人,我不瞒弟妹,这孩子母亲去的早,我那继婶性.子急,与若玉不是很合得来,自己又有亲生女儿…难免疏忽了她。”

卫长嬴觉得刘氏和自己说这话有点交浅言深,琢磨不透她的用意,就试探着道:“我观若玉妹妹气色不是太好,还以为是生来体弱,怎么竟是…为家里的人事烦恼吗?大嫂子别怪我说话直,其实我觉得若玉妹妹也这么大了,便是为家里烦恼,也烦恼不了几日的罢?”

“就是因为大了所以烦恼才多,若她还小着,如今又怎么会把她委屈成这个样子?”刘氏却是冷笑了一声,挥退左右,压低了嗓子道,“宋家大小姐,就是三弟妹你的嫡亲表姐,去岁因为伤了容貌,司空大人亲自代其向圣上辞了太子妃之位。三弟妹可知,如今太子即将纳谁为妃?”

卫长嬴见她打发走下人,心头越发的狐疑,自己才进门,以前与刘氏又不认识,若说之前那番话,刘氏是交浅言深,如今这番话已经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了。刘氏凭什么这么相信自己?她到底想做什么?

此刻闻刘氏提到新的太子妃,不禁吃了一惊,道:“难道是…?”

“正是若玉!”刘氏深深的叹息,道,“这会子没有旁人在,我也不遮着掩着了——太子妃虽然尊荣,然而宫门深深,天家之妇如何能比得上寻常人家自在?若玉身子骨儿又不好、心思又纤细,我真不知道她往后,日子要怎么过才好!”

说话间,刘氏就落下泪来。

卫长嬴愕然,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怎么说,她和刘氏,真的没有到说这样的话、更何况刘氏说着说着就当着她面落泪的地步…

而且刘氏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即使她揣测到表姐宋在水与太子解除婚约有卫家在里头出力,但宋在水是自己的嫡亲表姐,再加上卫宋联姻的关系…刘若玉又算什么?说起来自己与刘家还有点私仇呢!

难道这个大嫂想让自己帮刘若玉再拒婚?这可能么?

卫长嬴斟酌着字句,刘氏却很快取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强笑道:“我这些日子一直替若玉操着心,倒是让三弟妹看笑话了。”

“大嫂子与若玉妹妹姐妹情深,真是叫人羡慕。”卫长嬴只能笑。

刘氏叹息道:“咱们都是大家子里出身,兄弟姐妹再多不过,我那五叔也只是我堂叔,说与若玉姐妹情深,也是有缘故的。三弟妹以为若玉的生母是怎么去世的?那一年我还没有出阁,才十一岁。刘家一群女眷到城外镜湖踏春,我不仔细掉下湖去,当时众人都慌成一团,只有我那原来的五婶硬是顶着料峭春寒趟水下去把我抱上来。结果我活了,她回到家里就病倒,没两天转了伤寒,被送到城外小庄子上…不几日就没了。那时候若玉才满周不久,因为伤寒会过人,五婶她…她到死都没能再见上若玉一面!”

刘氏不禁泪流满面,道,“所以那之后,我见着若玉就愧疚!若不是我贪玩落水,连累了五婶,五婶但凡还活着,又怎么会叫若玉受这许多委屈、如今更是连终身都、都托付不到一个好人?可若玉她从来都没怪过我,我…我这心里就更愧疚!”

卫长嬴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忙不迭的递着帕子:“大嫂子快别这样,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儿,大嫂子当初也不会是故意想落水的…若玉妹妹定然也是明白这个,所以才不怪大嫂子的。”

…话说,大嫂你打发了人,到底想说什么???

刘氏接过帕子擦了脸,终于说出目的了:“我知道三弟妹身边陪嫁的黄姑姑,是卫家老夫人专门为三弟妹栽培着的人,老夫人一度想方设法的令其跟随季神医学过些日子,是以想请黄姑姑帮我这可怜的十妹看一看,她…她的身子,还能调养么?”

语未毕,刘氏又是泪下如雨,哭道,“本来太子就…若十妹做了太子妃还不能有个亲生骨肉,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当初大皇子被废后自尽,大皇子妇随之而去,但蔡王去后,蔡王妃至今仍在,还不是为了蔡郡王吗?!三弟妹,我知道你才过门,如今和你说这些未免太过份了点,你也未必全信我,可赐婚圣旨最多半个月就要下来了,圣旨下之后,十妹她定要回家去待嫁,到那时候我也插不上手…”

原来只是为了借黄氏,卫长嬴暗松了口气,忙安慰道:“大嫂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不就是让黄姑姑给若玉妹妹看一看么?其实大嫂子今儿个不和我说这么多,我也想过两日与嫂子提呢!若玉妹妹这样秀美可人的女孩子,偏气色那么差,叫人看着都打从心眼里心疼!”

☆、19.第十九章 病与毒

第150节第十九章 病与毒

黄氏这日本就陪了卫长嬴到大房的,卫长嬴劝住刘氏,看着她擦好了脸,又召人打水进来净了面,遂把黄氏也叫到跟前说明。

卫长嬴发话,黄氏自无不允,谦逊的道:“只是婢子不比端木家的八小姐,不过是从前神医在卫府小住时,近身侍奉过些日子,蒙季神医不弃,指点一二,是连神医皮毛也没学到的。若是学艺不精,不能为十小姐解忧,还望大少夫人多多包涵。”

因为卫长嬴已经把事情答应下来了,刘氏此刻也恢复镇定,微笑着道:“黄姑姑这话说的,谁不知道当年季神医在卫家小住那会,宋老夫人可以调了最机灵的几名左右膀臂去侍奉季神医。然而女使里头惟独姑姑得了神医垂青,亲自教导医理。这些年来,季神医的门,除了端木八小姐,也就姑姑能踏入,足见季神医对姑姑的期许。再说三弟妹才过门,我就打扰你们主仆,你们不见怪,我已心满意足,又怎么敢再得寸进尺呢?”

黄氏笑道:“那是神医心善,念着旧情,不忍拒绝。婢子愚钝得紧…”

刘氏嘴上与她客套着,心里却微微冷笑:季神医心善?那个幼年锦衣玉食遭逢家变流落坊间、尝尽人世冷暖,靠着天赋对医理的悟性与祖父所留医匝手记才得以重回贵胄视线,甚至到了如今名门望族欲登门求医而不可得的地位的杏林子弟!

——只看他这番经历,还能继续单纯的心善?早就死在坊间无人知道的角落里了!

至少刘氏知道,当年上门缉拿季英家眷的那些人…自从季去病接诊卫郑鸿,受宋老夫人邀请住进卫府后,那些人,仅仅半年光景,就一个接一个的莫名暴毙。

甚至连邓家,参与过逼迫季英家眷的几名旁支子弟,也糊里糊涂的病殁了…

也不是没人怀疑过。

但那时候卫家的宋老夫人于绝望中抓到季去病这一线生机,怎容季去病被带走盘查、断了对她嫡长子的诊治?不仅仅是宋老夫人,卫郑鸿的发妻宋夫人,是江南宋氏阀主嫡女,宋心平又岂能坐视女儿守寡?到卫家委婉提出想询问季去病的京兆被宋老夫人骂得死去活来,几乎是被卫家下仆打出门外!

不但如此,宋老夫人还到当时的钱皇后跟前哭诉京兆明知道卫郑鸿命悬一线,全仗着季去病妙手回春,为其续命延年,却还故意上门打扰,分明就是故意想要谋害卫氏嫡长子的性命;而宋心平则在前朝上表,痛哭流涕的请求圣上给他女婿一条生路…

于是京兆还没破案,自己倒先下了狱,不几日就被判流放三千里。

卫、宋之势如此,新任京兆上任之后半天不到就把这几份案卷销毁,声称一切都是凑巧,与季去病毫无关系,并将原告全部按着诬告判处…隔日,卫焕与宋心平一起在圣上跟前称赞新任京兆“是为能臣、堪当大用”。

那之后邓家派人到卫府去拜访了一番,拜访的内容外人不得而知,但一切平静下来,没人再议论季去病是否为凶手,邓家人也没有再莫名其妙的出事。

季去病在卫府住了两年,虽然因为就诊太迟,究竟无法完全痊愈,但卫郑鸿病情的大有起色,仍旧让他名动帝都。告辞之后,他谢绝太医院的招揽,赎回季英旧宅,开了一家医馆。

在这所医馆里季去病颇治好了一些疑难杂症,海内名医的称号,自此而起。但因为这旧宅四周全是季氏族人,当年季去病落难,这些族人畏惧邓家权势,未敢援手,两边存了芥蒂,医馆开了不久,就因为种种琐事受到族人的责难。

这些家务事也说不清楚,最后甚至连季氏族长都出了面。季家协商之后,季去病把医馆关了,锁了院门,在远离季氏聚居的城东另买了一座宅院,自此隐居,不见外客。

这些年来他肯见的,一个是收为弟子的端木八小姐端木芯淼;另一个,就是他被卫家请去为卫郑鸿诊治时,侍奉他两年也得他指点两年医理的黄氏。

也不是没有人自恃身份门第,强行破门求医。但季去病极厌用强,对于这种情况,他选择宁死不医。这位名医至今未娶,无妻无子,与族人有怨,自不会因为族人受胁迫而屈服,所收弟子端木芯淼是端木家的八小姐、没有承认的弟子黄氏是卫家极得老夫人倚重的心腹——季去病自己骨头极硬,说了不医,凭人长跪跟前还是以死相胁,一概不肯出手。

问题是苦苦哀求他丝毫不为所动,下重手的话,当真把他打死打残了,端木芯淼出于为人弟子的名声考虑也不肯善罢甘休,更何况宋老夫人虽然随夫回了凤州,可也叮嘱在帝都的庶子每年都让黄氏送上厚礼——生怕卫郑鸿什么时候又不好了,还得指望着季去病。

端木芯淼年少,对于许多人来说还可以认为不足为惧。可宋老夫人…这老夫人在帝都贵胄老一辈里都是数得着的心狠手辣的,因为夭折了太多子嗣,把唯一的嫡长子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这把年纪的老夫人,什么没见过什么想不到?真与她结下死仇,一家子上下都要小心点儿!

所以苏家的邓老夫人病了,苏夫人特特带上次媳端木氏前去探望;而刘氏想为妹妹刘若玉求医,也只能先求卫长嬴陪嫁的黄氏…虽然说无论苏夫人还是刘氏,心里真正期望的都是让季去病亲自出手。

但那位神医…有端木家、卫家站在他身后,隐隐还有宋家的影子,纵然是海内阀阅,谁家会糊涂到了为了一介医者,与这三家结仇怨?

何况季去病也不是用强就会屈服的人…

相比那些七转八弯求医的人,刘氏两个妯娌全部都能与季去病扯上关系,已经算是很方便了。

刘氏略赞了几句黄氏,就命人去将刘若玉请来。不想过了很久刘若玉才到,加了件半臂,还换了条水色罗裙,面带尴尬的解释:“方才喂月儿吃着酪饮,颜儿跑过来抢,弄翻在身上,不得不换了才来。”

卫长嬴笑道:“无妨的,横竖金桐院离这儿才几步路?都在一个宅子里。”

刘氏本想因她迟到责备几句,这会却蹙起眉,有些不悦的问:“怎么要你喂?乳母使女呢?”她说请族妹帮忙照看着点儿侄女们,那不过是客气话。从沈舒柔到沈舒颜,哪个身边不是乳母使女的一大群人专门看着?所谓照顾也就是盯好了这些人是不是用心、有没有私下里亏待小主人罢了。

怎么可能要刘若玉一个大家闺秀去手把手的喂沈抒月喝酪饮?莫不是那些人知道刘若玉常到沈家来住的缘故,心中轻视,故意指使她去做下人该做的活计?

不只刘氏这样怀疑,连卫长嬴也想到用饭之前,看到刘若玉俯身在替沈舒颜擦着脸,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动作,现在想想也觉得刘若玉莫不是受了欺负了。

刘若玉笑了笑,她脸色苍白,但笑容很是温和宜人:“我看月儿可爱,就问乳母要了碗,喂了她几口。”

刘氏这才缓和了神色,道:“原来是这样…舒颜真是淘气,舒柔可骂她?”

“是骂了几句,被我劝开了。”刘若玉含笑道。

卫长嬴渐渐把几个侄女的性情勾勒出来——最小也明显最得宠的沈舒颜显然是个有点被宠坏的孩子,当然她这样过于活泼的性情没准与她的四姑姑沈藏凝有点关系…

沈舒景、沈舒柔俱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沈舒景处事略显圆润,沈舒柔却有些认死理。沈抒月在四个侄女中最是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如今孙辈里头唯一庶出的缘故?

她这儿揣摩侄女们的性.子,那边刘氏已经和刘若玉说了前因后果,当然详细的刘氏肯定提前与刘若玉说过了,如今不过简单交代几句。刘若玉又向卫长嬴和黄氏致谢,卫长嬴忙让黄氏上前搀扶。

客套完了,黄氏请刘若玉坐下,伸手把脉。

少顷,黄氏脸上露出一丝讶色,刘氏忙问:“黄姑姑?”

“大少夫人且少等。”黄氏摇了摇头,却没立刻透露刘若玉的病情,只温和的对刘若玉道,“十小姐请把左手也与婢子看看。”

两边脉门都按过,黄氏又沉吟良久,让刘氏姐妹都要怀疑她不能治疗了,这才抬起头:“十小姐这体弱,是多久了?”

刘若玉有些忐忑的道:“我自小身子骨儿就不大好,但气色像现在这么差,还是年初开始的。”她神色一黯,道,“那时候听了些不好的事儿,心里…很是难过,当时卧病了几日,后来好是好了,然而身上就一直不得劲。”

卫长嬴揣测刘若玉听到的不好的事儿,多半就是与她即将成为太子妃有关。

“十小姐之前看的大夫却不知道是怎么说的?”黄氏神情凝重起来。

刘若玉神色更黯,看向刘氏,刘氏叹了口气,环顾四周,见除了卫长嬴主仆,都是心腹,这才道:“那大夫道是十妹妹身子太弱,那一病又伤了元气,往后…子嗣上头怕有些妨碍。所以我今儿才…”

帝都也不是就季去病一个医者,百年季氏,太医层出不穷,刘氏求到卫长嬴门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为刘若玉请的其他大夫都没有把握完全治好刘若玉。

此刻说了之前大夫的诊断结果,不免悬着心问黄氏:“姑姑以为呢?”

黄氏沉吟道:“这大夫医术不错,只是他有所顾忌,到底没敢说实话。”

刘若玉一怔,刘氏年长些,闻言脸色一变,道:“还请姑姑明言!”

“十小姐自幼身子偏弱些,其实这没有什么。很多女孩子都是如此,没出阁的时候娇娇弱弱,嫁了人就渐渐康健起来了。”黄氏缓缓道,“之所以如今气色这样差,根本原因却在于年初的那场病上头。”

刘氏情不自禁在席上把身子倾了过来:“愿闻其详!”

“其实,”黄氏叹息道,“十小姐哪儿是病倒呢?根本就是为人所害啊!”

她看着刘若玉苍白的脸色,满是怜惜的道,“如今已是四月中,若非这几日一直下着雨,都要拿冰釜出来盛食了。可十小姐这会还要在上襦外加上半臂,方才用饭的时候没有加,许是因为今儿个天晴,正午日头照下来已有炎热之感…正午略过,十小姐就觉得冷,所以要加这半臂,是不是?”

此刻刘氏的脸色比刘若玉更为苍白:“那十妹妹是怎么被害的?”

“以婢子之见,十小姐是被人下了极剧烈的寒药,至于是什么寒药…”黄氏还在沉吟,刘氏与刘若玉已经齐齐变了颜色,异口同声道:“忧来鹤!”

☆、20.第二十章 忧来鹤

第151节第二十章 忧来鹤

“忧来鹤?”卫长嬴狐疑着问,“那是什么?”

“是北戎所产的寒药。”刘氏寒着声音道,“我刘氏一族素与戎人交战,尝在戎人身上找到过这种药…用来医治热毒有奇效,若好好的人服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身形摇摇欲坠的刘若玉苍白着脸色道:“这东西若是多了会有异味,不过我身子这么弱,一点点也足够…足够我弄到现在这样子了!”她气息虚弱的说了这一句,忽然再也忍耐不住,激烈的爆发起来,挥舞着手,尖叫道,“我什么都没和她们争过,就想着到了年岁嫁个老实忠厚的人好好儿过日子!甚至没想过报复她们…她们…她们还要这样不放过我?!把我嫁给远在江南的宋在水都知道荒淫无道的太子也就罢了——如今连我性命都…”

“十妹妹!你冷静些!”刘氏按在案上的手指因用力而青白,面色一如雪色,但究竟还算临危不乱,先喝住濒临崩溃的族妹,继而向卫长嬴与黄氏露出一个请求的笑容,“真是对不住…三弟妹,黄姑姑,这孩子…这两日心绪不佳,如今是糊涂了。说的这些胡言乱语…真是…”

卫长嬴忙道:“人在病中总归心情不好的,说上几句气话这都是难免,谁还会当真呢?若玉妹妹的身子骨儿要紧,依我之见,还是问问黄姑姑可有法子罢?”太子的坏话,在凤州那会,她和宋在水私下里都不知道说过多少了。

相比之下刘若玉激动之下嚷了这么一句根本就不算什么。

对那位天潢贵胄,卫长嬴是打从心眼里的厌恶。尤其想到宋在水往后终身难托,更是发自肺腑的盼望顾皇后倒台…虽然说今儿个头一次见刘若玉,又因为曲嬷嬷的话对这女孩子有些疑惑,可听说她要接续宋在水嫁与太子,卫长嬴还是升起了同情之心——受宋在水影响,她对太子的印象委实是太坏了。

被卫长嬴提醒,刘氏姐妹都充满希望的看向了黄氏。

然而黄氏皱眉良久,却摇了摇头,道:“忧来鹤其性极寒,偏十小姐如今虚弱得很,至热的药物,怕也受不住。即使慢慢调养,但没个一年半载,想要生养,这…”

刘若玉举袖掩面,整个人抖如筛糠。

刘氏也是面如死灰,失声道:“一年半载!这…十妹妹怎么可能在这儿住一年半载?!”

这忧来鹤,黄氏只提了个寒药,刘氏与刘若玉一口就能叫破其名,又说是北戎所产,这药还能是谁下给刘若玉的?

若是三五日就能解除,刘若玉回去后小心谨慎些,也许能够骗过继母,以为她仍旧中着毒,嫁到东宫,或许还安全点儿。但现在黄氏却说需要一年半载才能解毒,这点时间刘若玉早就嫁到东宫去了!

何况听黄氏的意思,还得一年半载不间断的调养!

这对于即将出阁的刘若玉来说,怎么可能?

刘氏深吸一口气,提出一个想法:“可否等十妹妹出阁之后再请姑姑救治?”

黄氏立刻摇头:“此毒不可拖延,越拖越深入,届时药石难以逆转,恐怕连季神医都没有办法了!”

“那能不能请季神医…亲自看看?”刘氏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这么说可能会得罪黄氏,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卫长嬴也询问的望向黄氏,虽然说这季去病不但救过她的父亲,甚至连她和卫长风,若无季去病,也不会出现在这世上。可卫长嬴至今都没有见过这位神医一面…也不知道自己家到底与季去病关系如何,是否能够像端木芯淼那样,请动季去病?

黄氏沉吟着,许久,才在刘氏充满了期盼、卫长嬴满是探究的目光里,微微颔首,道:“婢子明日去一趟神医住处,只是未知神医是否有暇,却不敢保证。”

刘氏感激的道:“多谢黄姑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姑姑的大恩大德,我与十妹妹都是没齿难忘!”她一个激动这么说了,待看到卫长嬴才醒悟过来失了口,虽然说现在又是诊断又是答应去季去病那儿说情的是黄氏,但黄氏是卫长嬴的陪嫁,要谢,也该先谢卫长嬴才是。

更何况以刘氏的身份,对黄氏说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来也着实有些失态了。

好在卫长嬴叹息着圆了场:“大嫂子快不要这么说了,我之前不说说?若玉妹妹这样秀美贤惠的人,真是想不出来有什么人这样狠心、舍得叫她受委屈!如今既然撞上了,任谁会不尽一份心力?”

虽然黄氏许诺了会去请季去病亲自出手,但她也讲了没有把握。何况刘若玉自幼饱受继母欺凌,临了婚姻上摆她一道不说,甚至还图谋上了她的性命未来——任谁被欺负到这份上都不可能继续忍耐下去了。

不管季去病出手不出手、刘若玉还能不能治,总而言之她与继母这仇算是结大了!这一点卫长嬴与刘氏都清楚,刘氏急着安慰开导族妹,卫长嬴心知肚明,黄氏先给刘若玉开了个调养的方子、当场就让人去抓了喝起来,主仆两个就告辞了。

出了辛夷馆,卫长嬴便悄悄问黄氏:“那刘十小姐的毒,姑姑真的需要一年半载才成吗?”

黄氏微笑着看了眼她,道:“少夫人越来越精明了。”

这话就等于承认了卫长嬴的猜测,黄氏其实解那忧来鹤之毒根本不用这么久的时间的。卫长嬴不免奇怪:“我只是猜的,祖母说姑姑厉害得很,区区寒药怎么就解不了?却不知道姑姑为何要这样自谦?”

黄氏闻言却愕然,露出啼笑皆非之色,道:“少夫人可别小看了这忧来鹤!刘十小姐即将为太子妃,她病了,太医院上下焉能不来?其继母用这忧来鹤,一则笃定了难以解除,二则也是看中了它的难以诊出…就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未必个个都能诊出此药的痕迹!休看今儿个大少夫人与刘十小姐都能一口道破此药之名,这全是因为刘家历代镇守东胡,对戎人的物产不免分外熟悉的缘故。换了一家,怕还得婢子去给她们解释忧来鹤的来历了。”

卫长嬴对于医理完全是个外行,因为信任黄氏,就觉得黄氏医术定然精妙非常,如今听了才咂舌:“很难治?”

“非常难。”黄氏慎重点头,“所以婢子才说,大少夫人之前为刘十小姐请的那位大夫,医术也很不错了。至少他说出了刘十小姐往后子嗣艰难——若诊断不出忧来鹤的大夫,只会认为刘十小姐体质偏寒,然而调养一番便无大碍。但按着他们对待偏寒体质的方子去调养,反而助长药性,到那时候,刘十小姐就真的子嗣无望了!”

黄氏冷笑着道,“这样到了后来,纵然再有医者诊出是中了寒药,但先前误诊的太医为了掩盖己过,也会竭力否认…可不就把事情遮了过去,受苦受害的,只有刘十小姐,其继母可是半点不沾边!从害人来说,这味寒药可真是太好用了!”

卫长嬴不禁动容:“那姑姑真是厉害,连这样难解的毒也能解除!”

黄氏却又笑了:“哪里是婢子厉害?只不过…这忧来鹤,之前季神医以之试过药性,譬如今儿个刘十小姐说,这忧来鹤搁多了会有异味,从而使人察觉。当初季神医却以几种药物调制,使之无色又无味…那会婢子奉老夫人之命,侍奉神医起居,耳濡目染的,顺便把忧来鹤的解除之法也记了下来。否则一年半载能治好,那已经是侥幸了。”

卫长嬴就问:“姑姑既然能够解除此毒,却为什么还要去请教神医?不是说这样的毒,越拖越不好吗?”

“少夫人不知,季神医虽然容婢子年节进门问候,但也说过,平常时候是不喜欢被打扰的。只是也准许婢子若有医理上的难处,可以随时登门请教。少夫人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何必错过?横竖婢子走一趟,即使请不动季神医,也能请教一番,总归不吃亏!”

卫长嬴愣道:“姑姑不是说,此毒的解法已从神医那儿看到过?”

黄氏爱怜的看了她一眼,轻嗔道:“少夫人想啊,大少夫人请咱们帮刘十小姐看病,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东宫…想着刘十小姐身子骨儿好了,能够有个一儿半女的,日子也有盼头!若只是解了毒,刘十小姐元气大伤,想要有子嗣,那是何年何月?更不要说其继母在刘十小姐出阁之前就下这样的手了,往后难道就不会害她了吗?婢子去拜访季神医,向他请教如何给刘十小姐调理,让刘十小姐早日有身孕,岂不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