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藏锋见她为难,就安慰道:“年先生是有些中露珠,不过你要是不愿意,不给他也没什么。回头我让人到外头去买上两个美婢送到他门上去就是了。”

“你好像很顺着这年先生?”卫长嬴忍不住试探着问。

沈藏锋也不隐瞒:“休看他重美色,此人可称全才,琴棋书画、兵法谋略、蹴鞠投壶、弓马骑射几乎是样样精通!我当年踏青之际曾见其因一诗与人起了争执,因与他争执之人与我也算同僚,就上前问了几句…后来把人劝开,他倒是跟上我了。我与他谈下来,见他才思敏捷,见解非同常人,便招揽了他,又因他长我十岁,遂以先生称之。”

说到这儿,沈藏锋也有点哑然失笑,“你别说,那时候我还以为这年先生是早就打听到了那日我经过,故意与闵家人起了纷争,好有机会委婉向我自荐…后来才知道,他是看中了当时随侍我左右的两个使女!”

卫长嬴下意识的问:“那两个使女呢?”她过门以来,在金桐院里见到原本伺候沈藏锋的女仆里,最整齐的一个,也就是后头管厨房的媳妇子…从今日那年苼薬不让露珠之外的使女伺候可以看出,不是露珠这等美人,他是不屑一顾的。

露珠可是卫长嬴的陪嫁,沈藏锋身边既然有过这样美貌的婢子,怎么现在一个也不见?

“早就送给他了。”沈藏锋不在意的道,“以他之才华,便是隔三岔五送他几个美人也没什么。”

见他对年苼薬这么推崇,卫长嬴也好奇起来:“你遇见他时,他因一诗与人起了争执,却不知道是什么诗、怎么个争执法?”沈藏锋虽然性情宽厚,然而身份家世放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人上来说话他都肯应付的,那年苼薬打着美婢的主意凑上来却没被赶走,显然之前劝架的时候,沈藏锋对他印象不坏。

他是和沈藏锋的同僚起了争执,即使那同僚与沈藏锋不是非常亲近——亲近的话争执止息就会一起走了——但相比陌生的年苼薬,总归同僚更亲近,这样沈藏锋还能对他留下不坏的印象,结合年苼薬也不是大家子弟这一点,除了当时引起争执的那首诗不错外,还能是什么缘故?

卫长嬴究竟是文风昌盛的卫氏出身,虽然自己才学平平,但对于瑰丽的文辞,遇见了总是不想错过的。

沈藏锋笑着道:“那首诗我还记得,我背与你听——

美人兮珠楼上,素手兮卷帘帐。

将移兮明烛光,对镜兮起晨妆。

螺黛兮画眉长,翠钿兮额前亮。

星靥兮梨涡香,胭脂兮点唇绛。

鸦鬓兮挽成双,金雀兮髻间昂。

侍儿兮进霓裳,广袖兮举飘扬。

足下兮步琳琅,环佩兮声叮当。

出门兮却惆怅,扶栏兮长眺望。

良人兮在边疆,盛颜兮心凄凉。

墙头兮蜂蝶忙,园中兮百花昌。

绮陌兮嬉流觞,甘醴兮一人尝!

何得兮聚一方,早晚兮如鸳鸯【注】!”

卫长嬴叹道:“果然诗如其人…嗯?这诗怎么与人起争执了?莫不是他…这诗中妇人…”鉴于对这位年先生的印象,卫长嬴第一时间想到:难道打人家家里美婢的主意根本不能满足年苼薬的猎美之心,这厮却是连有夫之妇也不放过——看这诗里头,移烛光起晨妆,梳妆的步骤还详细得很,从画眉到贴翠钿到点星靥到染绛唇到绾鸦鬓到插金雀…梳妆完了还有更衣,广袖霓裳,加佩饰、足下琳琅作响,少不得还在丝履上缝了铃铛之物——这分明就是留宿妇人房里,到了清晨,看着人家梳妆打扮,这才心满意足而去…没准还是年苼薬亲手伺候美人梳妆更衣!

内中香.艳景象简直不堪想象…

而且后面的“却惆怅”、“心凄凉”也未必就是这妇人与人偷.情之后对丈夫心怀愧疚,不定还是妇人惆怅、凄凉在前,于是年苼薬识得机会,上前搭讪,于是两人…在卫长嬴看来,最后几句根本就是对人家正经丈夫赤.裸.裸的嘲笑:叫你不在家,叫你让妻子独守空房,你看,你妻子寂寞了,还是只有我这样的狂蜂浪蝶安慰啊!

而且这个期盼着相聚一方如鸳鸯…既然诗是年苼薬写的,谁知道是这位美人与其夫呢,还是年苼薬与这美人…

于是,这厮被人家家人或丈夫家人逮了个正着?

呃…这种人,即使有才华,用着真的没问题吗?

卫长嬴觉得压力很大…

沈藏锋伸指在她颊上捏了捏,哭笑不得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年先生虽然有所好,然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对使女是爱占点便宜,但若你出来,他也决计不会失礼的。”说到这儿,他微微一哂,道,“他若当真是个美色当前就浑然忘我的人,又怎能如此多才多艺?便是天资再聪慧过人,以他所会的才艺,挨个学下来,所耗费的辰光也不少了!”

这话卫长嬴倒也相信,她虽然还没见过这年苼薬,但想来此人若是不分轻重到了胆敢对正经的大家闺秀或名门贵妇也加以轻薄,只怕凭他出身还活不到现在。

就听沈藏锋哂笑着道:“他这首诗是踏青时经过闵家在郊外一处别院,看到院中楼上一女子、扶栏远眺,加以想象作的。作完了也就罢了,他却还要跑到正门去敲门,讨要纸笔录下——其实录下就走也无妨,闵家下人据说还赞了几句,帮他把墨迹晾干了再收起来。结果他也是…非要告诉人家,这诗写的就是院中楼上之女,闵家之人当场翻了脸,把他打出门外!推搡之中却把他一块祖传的玉佩打坏了,两下里这才争了起来。”

卫长嬴好奇的问:“可是因为他一贯所为,闵家以为他与自家女眷有什么…?”

“…”沈藏锋却不说话了,摸着下巴,望着她笑。

卫长嬴不明所以,道:“咦,你说下去啊!”

沈藏锋笑着凑到她耳畔,低声道:“你亲我下,我才说!”

卫长嬴大羞,站起来道:“谁理你?我还不要听呢!”她走到一旁,却见沈藏锋没有追上来,心下不免有点失望。又过了片刻,沈藏锋可算过来了,卫长嬴暗喜,不动声色的等着。

结果沈藏锋走到她身后,伸臂环住她,俯首就在她腮上吻了起来。

卫长嬴耐着性.子任他吻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了:“闵家和年苼薬的争执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谁知沈藏锋理也不理,一个劲的占便宜——卫长嬴大怒,用力把他扯开,再问,沈藏锋却还是道:“亲亲为夫,为夫就告诉你!”

卫长嬴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把头一扭:“你想去罢!”就不许他靠近。

这样打闹了一会,下人来问是不是摆晚饭,卫长嬴想到晚饭之后两人要做的事儿,面上一红,咬了咬唇,心想到那时候…不怕你不说!这么想着就更板着脸!

于是两人有些沉闷的用了饭,这一幕让黄氏等人看在眼里——沐浴的时候,黄氏就借口送藻豆进浴房,打发了角歌、含歌,亲自伺候,趁机低声劝解:“露珠虽然是少夫人的陪嫁,然而到底只是个下人,少夫人护着自己人是好事,可若为了她让少夫人与公子不和,那却不值当了!再说方才婢子去问过露珠的意思,露珠之前当着朱实她们的面摔门,那都是面上下不了台。说起来那年先生年岁还轻,人也俊秀,又得公子看重,若是他肯让露珠做正经的妾,露珠也不是不情愿。”

在黄氏这些人想来,新婚夫妇向来好得蜜里调油一样,每回用饭都少不得你侬我侬一番,怎么今儿个卫长嬴板着个脸、沈藏锋也有点讪讪的?之前卫长嬴听说沈藏锋送客归来,打发下人退出去,就是要单独问沈藏锋有关露珠的去留…所以眼下夫妇两个神色不对,十有八.九是和露珠有关系了!

黄氏几乎是立刻想到这一定是卫长嬴顾惜自己的陪嫁露珠不肯给,而沈藏锋为了笼络幕僚坚持要送——于是夫妇两个起了争执,一直到用饭了脸上还带了出来!

卫长嬴不知道黄氏这番揣测,她还挂念着年苼薬与闵家争执那一段,琢磨着一会要怎么才能逼着沈藏锋乖乖讲清始末,走着神,就没听全,只听了最后两句话,不禁目瞪口呆,从水里站起,诧异道:“她真的答应?”就算露珠一心一意想高攀,但在卫长嬴来看年苼薬也不算什么高枝啊!

“婢子还会骗少夫人吗?”黄氏信誓旦旦的拿过巾帕替她擦干身体,心里却想:横竖先让少夫人不要为露珠和公子置气是正经,至于露珠那边么…姑姑我都这么说了,管她答应不答应,总之我一定要让她答应、免得影响了少夫人与公子的夫妻之情!

所以黄氏又加把劲的让她放心,“照少夫人来看,年先生确实不算什么。可少夫人莫忘记了,露珠到底不过一个厨房里打下手的使女罢了!若没人抬举,这辈子也就是个配小厮的命!年先生虽然不是大家子,却深得咱们公子赏识!有公子赏识,还怕没有前程吗?露珠跟了他固然名份上低于正室,但要是年先生疼她,往后有个一儿半女的站住了脚,不说多么的锦衣玉食,可也比跟着小厮强多了!”

这么一说倒也是,卫长嬴点头道:“既然她自己愿意,那就这样罢。我也收拾点东西与她过去之后傍一傍身,好歹主仆一场。”

黄氏见她这么说,暗松了口气,就含蓄的提点:“少夫人回房之后得与公子说明,可别叫公子继续误会着。”

她的意思当然是让卫长嬴去告诉沈藏锋,答应把露珠给年苼薬了。

但卫长嬴根本没在意,毕竟沈藏锋都说了,露珠给不给都不打紧——若是不给,他在外面买两个人送也一样。这不是什么大事,就随口应了一声了事。

【注】作者自己写的,作者渣水平,作者对平仄完全木有概念,请把它当道具看…

☆、37.第三十七章 可怜的鹦鹉

第168节第三十七章 可怜的鹦鹉

于是回到内室,卫长嬴故意看也不看沈藏锋一眼,径自入帐安置。

沈藏锋见状自是跟上,两人闹了好一阵,卫长嬴才不甘心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沈藏锋这才说明情况,原来年苼薬题此诗为《思夫诗》,然而那日闵家别院里头只有一位女眷,是以闵家下人不必去后头问也知道年苼薬看到的是谁。

问题是,这位闵家女眷,乃是闵家小姐,至今尚未许人的。年苼薬在院外窥探也就罢了,居然就因为看见她登楼远眺就给她写了一首《思夫诗》,人家闵家下仆知道了哪有不揍他的道理?

卫长嬴听了也不禁啼笑皆非,道:“这闵小姐也真是可怜,不过春日登了一回楼,竟被他这样冒犯…要不是遇见你圆场,这年苼薬如此污蔑人家没出阁的女孩子,人家父兄知道了,不打折他的腿才怪!”

沈藏锋摇头苦笑,道:“也不全是我的面子,也是他运气好,这闵家小姐虽然是端木家的外孙女,然而其父闵知瑕出身的渠阴闵氏论起来只是丁姓一阶。闵知瑕还是闵氏偏远分支子弟,祖上败落,家无恒产,不过空有士族子弟之名,少年时候颇为困窘。后来发奋读书,学成之后至帝都拜谒各家,得端木氏之助,以女妻之,又推荐入朝,这才显要。此人因为自己少年时候很吃过一番贫病之苦,顶着众人讥诮刻苦求学才出了头,所以对于读书人,不拘贵贱,都十分宽容。所以年先生冒犯了他的女儿,他家下人念着主人对读书人的看重,这才没过多计较。换了其他人家,涉及女孩子名节大事,不送他见官怎么可能?即使我与其兄闵然诺是同僚,也不可能劝说得住的。”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缠绵一番,遂安置。

次日,沈藏锋进宫当差,卫长嬴到苏夫人跟前立规矩。

经过一晚休憩,苏夫人的气色好了很多,接过卫长嬴减了蜂蜜的参茶,呷了一口,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媳妇们奉承着说了称赞苏夫人的话,见苏夫人心情不错,刘氏就问:“昨儿个媳妇竟忘记问了,四妹妹这回没随母亲回来?”

卫长嬴听了暗叫惭愧,究竟她进门不到三日苏夫人就带着女儿回苏家伺候邓老夫人,卫长嬴还没习惯沈家的氛围——这不,沈藏凝那么能闹腾的性.子,这么大个人没跟着苏夫人回来,她居然根本没想起来…

相比之下,刘氏、端木氏到今日才问,却是因为昨儿个三个媳妇斗了一场,没寻到时机问。即使如此,今日还是叫刘氏抢先问起这小姑子。

只不过沈藏凝虽然是苏夫人的小女儿,但…

一听到“四妹妹”三个字,本来还笑容满面的苏夫人立刻阴了脸,冷笑着道:“这小孽障不回来最好!昨儿个要不是你们外祖母与舅母们拦着,我非打折了她的腿不可!”

众人忙劝说苏夫人不要动气,免得伤身,刘氏作势给了自己一下,道:“都是媳妇不好,明知道母亲才从苏家回来,还要提叫母亲动气的话!”又替沈藏凝说话,“四妹妹年纪小,性情又天真无邪,若有什么冲撞母亲的地方,母亲可千万别和她计较。究竟四妹妹还小,等长大一点,自然也就端庄贤淑了,说起来咱们像四妹妹这年纪的时候,也是成日里叫家中长辈担忧的!”

苏夫人怒道:“她小个什么?也到该说亲的年纪了,一天到晚不学好!前几日跟鱼飞、鱼荫学的什么血泪妆,亏得是白天给我看到!这要是晚上,我当她是存心来吓唬我的!这两日看她还算孝顺,我自己身上也乏,就没太留意…结果一个疏忽,她又跑去惹了祸!”

媳妇们当然是一迭声的请她息怒,待苏夫人怒气略平,这才问起具体的经过。

“好几年前青州送东西到帝都时,带了十只南荒产的彩羽长尾鹦鹉,羽毛艳丽丰美、学舌灵巧都异于寻常的鹦鹉。只是这种鹦鹉在南荒这样的炎热之地生长惯了,离了南荒就不服水土。十只在路上就死了八只,到帝都时就活了两只。你们外祖母自己留了一只养着试试,另一只则给了你们的五表弟鱼舞。”苏夫人喝了口参茶,气愤道,“结果后来,你们外祖母养的鹦鹉死了,倒是你们五表弟那只,被他养着渐渐精神,一直活了下来!”

刘氏三人觉得有点不妙,试探着问:“那…这只鹦鹉现在?”

“那小孽障想吃烩鹦鹉舌,又嫌厨下拿普通鹦鹉做了太过寻常,就…就把主意打到了那只鹦鹉身上!”苏夫人到现在说起来都觉得丢脸之极,面色难堪的道,“鹦鹉舌才多点大?一只鹦鹉也就那么一条!她居然硬是跑到三房把那鹦鹉偷出来,逼着厨房做了!真难为她能在那么一盘鹦鹉舌头里找到那一条!鱼舞当初为了养活这只鹦鹉,不知道查了多少典籍,还亲自请教了御苑中饲养禽类的几位内侍…去年他把身边两个近身使女打发走,就是因为她们饲养这鹦鹉不当心,结果这小孽障…前日鱼舞知道后亲自赶到厨房,看到角落里一堆毛,伤心的亲手抽了厨子好几鞭,还是你们三舅母赶过去把他喝住的!”

“不但如此,鱼舞恼着那小孽障把鹦鹉送到厨房时,没人去给他报信,闹着非要把厨房上上下下都发作了。你们外祖母怕他气坏了身子,发话应了他——但厨房里的管事是你们大舅母的陪嫁,你们三舅母不免尴尬,又要去和你们大舅母赔礼、又要去和你们外祖母解释…”

苏夫人抚额,“本来你们外祖母一病这些日子,苏家上上下下就够乱得了!好容易盼到了痊愈之日,合家大小都松了口气,只道接下来可以松快松快了。这小孽障闹这么一件事儿出来,叫你们大舅母和三舅母之间都存了罅隙!我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你们两个舅舅交代!”

又恨道,“前儿个被她舅舅舅母们拦着,我就说了一句,回来之后必定给足她颜色看!不想这小孽障如此胆大妄为,昨儿我回来时,怎么都找她不到,竟是直接藏到鱼飞屋里去了!我叫陶嬷嬷进去寻人,这小孽障连蹦带跳的跑到你们外祖母跟前,声泪俱下的嚷着回来必被我重重责打…你们外祖母向来心软,当下就护着她,让我一个人先回来…这…这孽障!”

说到这儿,苏夫人铁青着脸,狠狠拍了一下几案!

也难怪苏夫人生气——得罪娘家还在其次,沈藏凝今年也有十四了,即使因为是幼女,做父母的想让她多承欢膝下几年,亲事也该说了。快要说亲的女孩子当然不能再当小孩子看待,结果她还要做出这样荒唐事儿…纵然苏家念着亲戚的面子不外传,这么胡闹的女儿苏夫人自己都不放心许出去!

本来媳妇们还猜测沈藏凝是拔了那鹦鹉的尾羽之类,都准备好了诸如“过些日子看看还能不能长出来”、“只是几支羽毛,五表弟向来大方,想是不会计较的”之类的劝语,没想到这小姑子如此剽悍,直接把表哥心爱的鹦鹉拿到厨房里去吃了!

口齿伶俐的三个媳妇都沉默了片刻,刘氏才勉强笑道:“这…既然是从青州来的,或者这会写信回青州,年底那边送东西还能再带一只过来?”

苏夫人叹了口气,道:“那次送鹦鹉过来时你们还没进门,所以不知道,这种鹦鹉在南荒那边也不多,又难抓到。上回凑足了十只才打算试试看的,然而路上折八只,你们外祖母自己留的那只也没养活,若是低于十只,恐怕上了路也是白搭!况且上回你们外祖母把那只鹦鹉给了当年课业考校里表现最好的五表弟,你们其他的表弟表妹们都委屈得紧。所以你们外祖母那时候就许诺过,青州若是再能送鹦鹉过来,那就分给其他人,你们五表弟是没份了…除非多到了其他人都有的地步,这怎么可能?”

长孙女沈舒景十岁,算起来刘氏过门十一年了——养了这么多年,苏鱼舞对这只鹦鹉的感情之深可想而知!也难怪沈藏凝昨日不敢跟母亲一起回来,就为了给娘家一个交代,苏夫人回来之后也非好好的打她一顿不可!

但沈藏凝一直住着苏家也不可能,苏夫人现在摆出要狠狠教训这女儿的态度,让沈藏凝回来的台阶自然只能媳妇们来搭。于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想着法子弥补苏鱼舞,劝慰苏夫人原谅沈藏凝…刘氏就道:“过两日就是三表妹的芳辰,咱们不如先把四妹妹接回来,着她好好备份礼。等三表妹芳辰宴上,五表弟也一定到的,到时候,再让四妹妹当众向五表弟敬酒赔礼,好叫五表弟消了这口气,如何?”

端木氏也道:“究竟是嫡亲表兄妹,五表弟再喜欢那只鹦鹉,究竟是个玩物,哪里能和亲戚比呢?即使当时一时生气,一两日下来怕也气消了。”

轮到卫长嬴,正要说话,端木氏眼波一转,与刘氏交换了个眼色,忽然呀了一声,拿帕子半掩了嘴,道:“媳妇却忘记了,三弟妹的嫡亲姑母,可不就是五表弟的母亲?向来做姑姑的最疼侄儿侄女不过,如今母亲可不就是心疼五表弟?五表弟又孝顺,念着三舅母也会给三弟妹这个面子,这事儿让三弟妹去说,一准能成!”

刘氏微笑着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说起来五表弟既要叫三弟妹表嫂也要叫表姐,是比咱们这两个表嫂都亲切些。只是三弟妹现下还没满月呢,又不好出门,怎么和三舅母说,宽慰五表弟呢?”

端木氏笑:“外祖母现下身子骨儿才好,三舅母自然脱不开身!但可以请五表弟过府,让三弟妹出面说和…怎么说三弟妹还是头一次与五表弟见面,五表弟怎么也得给三弟妹面子的。”

又向沉吟不语的苏夫人道,“母亲,现下鹦鹉已经被吃了,又不能从青州再弄一只来赔五表弟。即使能再从青州弄到、又给了五表弟,究竟不是原来养了十几年的那一只,说来说去,咱们只能尽力补偿五表弟…但五表弟一向孝顺长辈,若是母亲去问,五表弟一定什么都不要,就这么不计较了。可不计较归不计较,五表弟一定还是很难过的,让三弟妹出面,和和美美的把事情解决掉,岂不是也免了大舅母与三舅母之间的尴尬?”

两个嫂子一搭一唱的,卫长嬴都插不进嘴,本来只是劝慰苏鱼舞,卫长嬴倒觉得没什么。两人是嫡亲的表姐弟,即使之前没见过面,就像端木氏说的,冲着宋老夫人与卫郑音的面子,料想苏鱼舞也不会太为难表姐。

毕竟鹦鹉已经活不过来了…沈藏凝算起来也是苏鱼舞的嫡亲表妹,苏鱼舞能拿鞭子抽厨子、能逼着他大伯母的陪嫁走人,难道还能把沈藏凝抓起来揍一顿吗?发泄过后他冷静下来自然就明白闹到这儿也差不多了,再闹下去长辈们也会觉得他器量狭小,为了只鹦鹉对嫡亲表妹如此耿耿于怀,实在不是男子应有的器量。

但刘氏、端木氏现在一路说下来,居然是把为苏家大夫人与三夫人消除罅隙的任务也交给了她?

不说卫长嬴是苏家三夫人卫郑音的嫡亲侄女,单是这个身份,苏家大夫人就不会相信她——只说她一个晚辈,何德何能去给两位长辈调停、还是外姓长辈?

卫长嬴正色道:“两位嫂子莫要怪我直言,我年轻,又才进门,诸事都要请教嫂子们呢!若说靠着我娘家祖母与姑母的面子,五表弟上门时宽慰几句,这是应该的。但苏家的事儿,我却是不敢多嘴的。”

☆、38.第三十八章 以退为进

第169节第三十八章 以退为进

卫长嬴这么一说,苏夫人也有点不悦,道:“你们大舅母向来宽容,何况这件事情,凝儿不对,但厨房里的人也忒糊涂了点儿!明知道凝儿向来荒唐爱胡闹,竟也不打听打听就下了锅!便是你们外祖母不发话,你们大舅母也不会轻饶了他们!之前我说你们两个舅母之间存下罅隙,也不过是你们三舅母没过去解释之前,你们三舅母都过去和你们大舅母把事情说清楚了,你们这两个舅母都是贤惠的人,又怎么还会尴尬?”

…卫长嬴嫁到沈家,对沈家重要的姻亲自也要有所了解,何况这苏家还是她嫡亲姑姑的夫家。

苏家本宗扶风堂,如今的阀主名讳是屏展,为大魏六位上柱国之一,爵为康乐侯,任着太保,发妻就是这回病了的邓老夫人。

苏屏展长到成年的一共三子二女,嫡长女苏秀曼,就是苏夫人;庶幼女苏芍远嫁江南宋氏子弟,已经有十几年没回帝都了。

苏家三子中,次子苏茂是庶出,膝下虽有儿有女,然也不指望什么。嫡长子苏秀茗与嫡三子苏秀葳,原本关系尚可。只是苏秀茗的嫡次子、苏家二公子苏鱼羡早逝,其妻沈氏,就是襄宁伯沈宙的嫡长女沈藏珠。

上回卫长嬴过门次日敬茶,到襄宁伯府拜见,回家孀居的沈藏珠因为自己是寡妇,怕冲了新人的喜气特意没露面,还是万氏私下告诉才知道的。

虽然说苏秀茗膝下还有一个嫡子、四公子苏鱼梁,然而与苏秀葳的独子、五公子苏鱼舞只差了两个月不说,苏鱼梁性情很有点优柔寡断,本身也没什么野心。本来苏鱼羡还在,虽然没有明说,却是扶风堂默认的接任之人,苏鱼梁能力差些、野心小点,长辈们也不会觉得太失望,总比兄弟都能干,然后手足相残的好。

但苏鱼羡去后,苏鱼梁瞧着不成,苏鱼舞虽然不是才华横溢,但性情比起苏鱼梁可果断多了。苏秀茗与苏秀葳本身才干也是相差无几…苏屏展为家族长远计,心不免往三房偏向。

对于苏家大房来说,没了能干的嫡子已经很伤心了,结果连阀主之位也要被三房抢走,心里哪能不生怨?

对三房来说,大房的嫡子又不是他们害死的,大房另一个嫡子撑不起场面,还不许他们的儿子能干争气吗?

苏家大房与三房的矛盾从这儿来,亲戚中间也不是什么秘密——这种家务事,清官难断。就连苏屏展和邓老夫人都没办法,更何况是一个小辈?

对苏夫人来说,娘家兄弟不和,本就不是什么得脸的事情,再说苏家的事情她这个已嫁的女儿都不好说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自己媳妇来操心?媳妇多了,彼此勾心斗角是常事,可当着她的面居然就议论到了她的娘家,这就逾越了!

见苏夫人话语中有了恼意,刘氏与端木氏忙一起请罪,端木氏忙道:“母亲,是媳妇不对,随口提了一句大舅母和三舅母,倒是叫三弟妹误会上了!媳妇怎敢撺掇三弟妹去插手苏家的事儿呢?媳妇只是想请三弟妹出面劝说五表弟罢了!”

苏夫人冷冷的道:“劝说你们五表弟归你们五表弟,关你们两个舅母什么事情!”

端木氏又连连赔罪,苏夫人究竟念她帮忙请了端木芯淼的份上,不轻不重的训了几句话,算是揭过。刘氏这会就道:“那,母亲,五表弟那儿?”

“…长嬴才进门,怕还不知道你们五表弟的性情为人,一会我与她说一说。”苏夫人沉吟良久,还是答应了这个主意。

见状,刘氏与端木氏对望一眼,眼中似有幸灾乐祸之色。

卫长嬴心下不免一惊——不涉长辈的话,这种劝和的差使不难做啊?为何这两个嫂子会幸灾乐祸?难道自己这姑表弟极为小气,或者把那鹦鹉看得当真极重?

她转着念头,就见苏夫人随便问了几句家中情形,就把刘氏、端木氏打发走了,叫了自己近前:“说起来你门都过了,还没见过你姑姑的一双子女罢?”

卫长嬴忙道:“如今媳妇既然已经到了帝都,姑姑嫁的又是母亲的娘家,往后能见到的机会想也不少。”

苏夫人点头道:“这倒也是。”沉吟了片刻,挥退左右,就单刀直入的道,“你大嫂、二嫂联手把这说和的差使交给你,不是没有缘故的。鱼舞性情还算敦厚,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若只是让他不要再与你们四妹计较,那确实不难。只是若如此,你这两个嫂子也不会想方设法的推了你出来接这事了。”

“还请母亲指点!”苏夫人直言媳妇之间的争斗,卫长嬴虽然意外,然也明白,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可以打草随棍上的告状或倾诉委屈——苏夫人这么说,可不是为了安慰自己,更多的恐怕还是暗示自己这种争斗苏夫人即使看在眼里也不会次次都出来仲裁。

见她没有立刻求自己做主也没有想法子推了此事,苏夫人脸露满意,沉吟了一下,道:“我也不瞒你,凝儿也有十四了,该说人家了。”

她这么一说,卫长嬴顿时了然,果然苏夫人道:“她性情刁蛮,又爱闹腾,远嫁了我不放心,同是嫁在帝都,不如嫁与她嫡亲表哥,亲上加亲。”

卫长嬴正想着要怎么回答这番话,苏夫人又继续道,“这次我带她回去,趁着你们外祖母渐渐痊愈的那几日,私下已经与你姑姑说过了,她也很赞成,直接取了陪嫁的一支翡翠鸳鸯簪做为信物。结果那鸳鸯簪我还没收好,凝儿…这小孽障就把鱼舞的鹦鹉给吃了!”

卫长嬴小心翼翼的道:“鹦鹉究竟只是玩物…”

“玩物是玩物。”苏夫人揉着额角,疲惫的道,“只是究竟是鱼舞养了十几年的,但凡有点品行的人,也断然不会如此无礼,明知道是表哥的心爱之物,还要下手!本来我想着她年岁还小,兴许长一长就懂事了。没想到她这么不争气,好好的亲戚被她得罪成这样子!鱼舞再大度,往后拿她当表妹看待许是不难,可要当作妻子…她这个样子,哪里能做贤妻?”

苏夫人看似口口声声的骂着女儿不好,处处帮侄子说话。实际上还是在替女儿担心:

虽然是嫡亲表妹,但十几年养下来的彩羽长尾鹦鹉,忽然被人吃了,任谁也会不痛快。这时候还要和吃了自己鹦鹉的表妹定亲,以苏鱼舞之前亲手鞭打把鹦鹉下锅的厨子、又闹着要长辈把厨房的人都发作的反应来看,碍着亲戚,他或许不会把沈藏凝如何,但要是让他这会还要和沈藏凝定亲,肯定是不会心甘情愿的。

何况这个辰光这么巧,苏夫人才和卫郑音约好了儿女的亲事,两人的儿女就闹了矛盾:要不是沈藏凝跑去吃了苏鱼舞的鹦鹉,反过来苏鱼舞对沈藏凝的爱件做了什么,苏夫人都要怀疑卫郑音不想结这门亲又不想当面拒绝自己,故意为之了!

因为这亲事是苏夫人自己主动提起,苏夫人这边又是女方,卫郑音不至于怀疑苏夫人消遣她。可才决定要外甥女做媳妇,这外甥女就如此胡闹…卫郑音面上不说,心里能痛快吗?究竟对外甥女的要求和对媳妇的要求是不一样的——苏夫人自己有女儿有媳妇,还不清楚卫郑音如今的心情?

即使沈藏凝作为沈氏本宗嫡女,她的嫡兄沈藏锋又已被内定为下任阀主。苏鱼舞娶了亲姑姑的这个小女儿,往后在苏家地位也能进一步的稳定,祖父苏屏展必然也将更加重视于他,对他的前程大有帮助…然而沈藏凝现在已经给她的舅母、表哥留了这么坏的印象,谁知道往后苏鱼舞地位稳固了,会不会另觅新欢?

何况坏印象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就和宋老夫人、宋夫人从前为卫长嬴担心的那样,苏夫人要把嫡幼女嫁给侄子苏鱼舞,既有怕娇纵任性的女儿嫁到别人家去受委屈,给亲舅舅做媳妇总归有几分亲戚情面在;然而何尝没有看中苏鱼舞的未来,想用联姻帮侄子一把,既让小女儿坐上了未来苏氏主母的位置,也给自己的儿子沈藏锋笼络了一个臂助的考虑?

问题是,沈藏凝这样子…往后能担当得起苏氏主母的位置?

卫郑音现在碍着那支翡翠鸳鸯簪才给出来不好意思立刻就要回去,若苏氏阀主苏屏展当真有意扶持苏鱼舞,没准都会主动开口、替苏家三房把这支簪子要回去!

本来这门亲事就是苏夫人先提起的,若翡翠鸳鸯簪被苏家索回,纵然外人不知,苏夫人自己想想都觉得往后没脸再回娘家!

所以眼下她也顾不上去惩罚沈藏凝了,把经过详细告诉了卫长嬴,面色微微凝重道:“你两个嫂子说得也不错,你们这三舅母,到底是你的亲姑姑,她又只有你娘家父亲一个嫡亲兄长,对你不可能不亲近。有些事情还真只有你去做才方便…”

卫长嬴头皮一阵发麻,心想四妹妹都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了,即使二姑姑再疼我,表弟才是她的亲生骨肉,她能不先替表弟着想?再说想一想自己过门以来看到沈藏凝的种种举止做派,卫长嬴自己都不能想象这个小姑子去给苏氏当家的后果!

究竟是唯一的亲姑姑啊,难道为了讨好婆婆一时就去坑卫郑音一世?卫长嬴心中将两个嫂子骂得死去活来,正琢磨着要怎么推脱此事,好在苏夫人倒也没有为难她,却是道:“那小孽障行下这等荒唐事,我如今也没脸去问你姑姑的意思了,算起来鱼飞生辰就在眼前,她生辰一过,你们也满月了。到时候跑一趟苏家,既是拜见长辈,私下把这支翡翠鸳鸯簪还过去罢。鱼舞是个好孩子,这小孽障…横竖我是没脸让她再去苏家了!”

说着,苏夫人从袖中取出一支碧色森然的簪子,簪头雕作交颈鸳鸯,玉质细腻柔美,光泽温润——卫郑音是宋老夫人唯一长到成年的女儿,宋老夫人虽然一颗心扑在儿子身上,对女儿要疏忽一些,然而也没有偏心到了让卫郑音觉得委屈的地步。卫郑音的陪嫁当然也不会差,这支簪子不像苏夫人给卫长嬴的比翼栖连理枝血玉对簪那么罕见,但论玉质,也是翡翠中顶尖的,足以担当得起价值连城四个字。

卫郑音拿了这支簪子出来做信物,也算是表示她的诚意了。

本来一切好好的,偏偏自己教女无方,叫这小孽障自己把好好的一门婚事搅和了!

苏夫人意兴阑珊的把簪子递给三媳,面色怫然。

但小心翼翼收好这翡翠鸳鸯簪的卫长嬴想的却是:这一手以退为进…也不知道二姑姑要怎么应付?

☆、39.第三十九章 苏府

第170节第三十九章 苏府

苏家三小姐苏鱼飞的芳辰转眼就到,卫长嬴询问过黄氏等人,这苏鱼飞是苏家庶出二房的嫡长女,因为其父苏茂与苏夫人不同母,平常来往虽然都很客气,送东西也是一视同仁,但总归不如苏家大房和三房的子女那么让苏夫人上心——卫长嬴拿这事请问苏夫人,得到的回答是让她自己看着办。

也许是苏夫人没太把一个侄女的生日放心上,也许是想考一考媳妇。卫长嬴琢磨了一日,考虑到苏鱼飞与沈藏凝似乎很是交好:上次沈藏凝吃了表哥苏鱼舞的鹦鹉,不就是跑到她房里躲避苏夫人的恼怒的吗?所以就挑了一份不算太贵重、然而颇有几件别致的东西的礼送了去,隔日,苏鱼飞也回了一份。

苏夫人却完全没过问这次人情来往。卫长嬴有点吃不准的向黄氏请教,黄氏一语点醒道:“夫人好几个侄女呢,咱们家的人也不少,论起来差不多亲戚里月月都有人生辰。苏三小姐究竟只是夫人的晚辈,夫人如今烦着咱们四小姐的事情,只要少夫人不出大的差错,些许小事,在夫人眼里都不值得一提。”

卫长嬴被提醒之后也就释然了。

这样没几日,就到了五月初九,按着这时候的规矩,新妇过门头一个月除了三朝回门之外,到人家家里去是很不吉利的。一直要满了月,才好解禁。

苏夫人果然是挂心着小女儿的婚事,又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几次三番打发人到苏家去接人,许是那日她为了给娘家交代,把话发狠了点,沈藏凝一心认定了回来之后会下场凄惨,死活抱着邓老夫人不撒手。

邓老夫人又心疼外孙女,又却不过情面,就把沈家人回了,说要留外孙女在身边小住些时候。

所以现在卫长嬴一满月,苏夫人就命沈藏锋告假半日,陪她去苏家拜访。

沈藏锋还不知道母亲有意把妹妹许配给表弟之事,以为只是满月之后照常理的见长辈,还调侃了几句妻子:“我本以为要等后日休沐才去外祖母家拜见,不想母亲今儿个竟叫我告了假陪你去,惟恐你过于想念三舅母,眼看这么下去母亲疼你就要过于疼我了。”

卫长嬴心想要不是为了沈藏凝,今儿个婆婆哪会让你去告假?就是我想一个人先去见二姑姑,她也未必肯答应呢!然而这话当然不好说出来,只微微而笑:“母亲本来就是出了名的疼媳妇,你可是嫉妒了么?”

“我妻贤良淑德,得长辈欢心也是常理。”沈藏锋轻轻拧了拧她面颊,好笑道,“为夫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卫长嬴轻轻打了他一下,横了一眼过去:“就这么一说就动起了手,还说不小气!”

沈藏锋就势道:“啊,好罢,为夫如今小气得很,这就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哄为夫?”

“男子汉大丈夫,还这样小气,哄你做甚?”卫长嬴从手边暗格里翻了一颗蜜饯,递到他手里,“念着母亲的份上,给你颗蜜饯,吃了,就这样罢。”

沈藏锋正色道:“你也太小觑人了!一颗蜜饯就想打发我!没有三颗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苏府,因为是外甥和新娶的甥媳头一次登门,苏家大少夫人邓氏与三少夫人顾氏特意一起到门前迎接。

邓氏是邓老夫人的侄孙女,卫长嬴听黄氏提过,与之前在小竹山救过自己一回的邓宗麒还是嫡亲的堂姐弟。

这邓氏嫁的苏家大公子苏若潜是庶出,虽然有长孙的名份,究竟不能和已故的二公子苏鱼羡比。但因为苏鱼羡去世后,其妻沈藏珠回娘家襄宁伯府去住了,苏家四公子又还没成婚,大房就邓氏一个媳妇,也帮大夫人钱氏管一管家务。

邓氏生得很是美貌,虽然生有一个女儿了,还是顾盼生辉、身量窈窕。只是话不多,每说一句话都仿佛再三思量过一样。卫长嬴揣测这和苏若潜在苏家的地位有关系——身为长孙却因为庶出的缘故,在有嫡出兄弟的情况下不被考虑接掌家族,尤其是嫡弟苏鱼羡去世,另一个嫡弟苏鱼梁难堪大任。

在这种情况下,苏若潜与邓氏表现平庸,未免被嫡母钱氏认为故意拖大房的后腿;表现得太活跃了呢,没准钱氏又要认为他们别有所图。

尤其钱氏因为沈藏珠回了娘家,不得不让邓氏来给自己帮手,邓氏笨了不是伶俐了也不是,也只能谨慎言行了。

倒是出身洪州顾氏的三少夫人,大概因为她的丈夫苏鱼渊是二房嫡长子——二房反正是没什么想法,大房和三房也怕把二房逼到对面去,对二房向来客气。顾氏没有太多顾忌,倒是热情得很,一路上嘘寒问暖,非常的客气。

卫长嬴与她们一路敷衍着进了正堂,里头众人都到齐了,黑鸦鸦的一堂,与之前卫长嬴敬茶在沈家见到的情形大不相同的一点,就是苏家女孩子比沈家要多。

一眼望去锦绣灿烂、钗动环响的,都是身着彩衣的未嫁小姐们。不像沈家,太傅府这边,除了沈藏凝外就没有未嫁小姐了。襄宁伯府的两位小姐虽然如今都在家,可上次却索性一个也没见到。

这些未嫁的小姐们也没跟着父母,倒是全簇拥在上首,围绕着一位头发花白、着秋香色深衣的老妇人。

不问可知,这位定然是邓老夫人了,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端木芯淼或者受其师季去病影响,没有一颗俗世认为的医者仁心,然而同样传自季去病的医术却无可置疑。这么些日子,邓老夫人不但能够出来受晚辈的礼,气色也不错。卫长嬴没见过邓老夫人未病以前的模样,就这么看着,还真看不出来邓老夫人曾经病重到了让已经出嫁多年的女儿都赶回娘家住了好些日子侍奉榻前。

引夫妇两个进来的邓氏和顾氏向邓老夫人与下首的钱氏复命,早有人摆上锦垫来让夫妇给老夫人行大礼。

邓老夫人和蔼的叫了起,又叫人拿出一对玉如意做见面礼,笑着道:“这几日听说你们要好得很,如今一看还真是天生一对。可见当初你们的长辈都有眼力得很,晓得你们是极般配的。”

卫长嬴面色微红,沈藏锋倒是笑着道:“外祖母说的是极,父亲的眼力向来就好,卫祖父亦然。”

众人都笑了起来,簇拥着老夫人的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笑声尤其清脆。

老夫人也笑,打趣道:“我本来还要叮嘱你几句好好儿待你妻子,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钱氏含笑道:“母亲哪儿还用得着叮嘱这孩子?媳妇瞧他一颗心都系在妻子身上了,这不,今儿个他可是要进宫当差的罢?结果却跑到咱们家来了。”就看了眼旁边,“究竟是三弟妹的侄女,一般都是好福气。”

挨着她的是个容颜秀丽而淡然的蓝衣妇人,闻言目不斜视。倒是蓝衣妇人再往下,一个端庄美妇,着绿衣,盘倾髻,容长脸儿,杏眼桃腮,听了这话,两道黛眉微微一蹙,不冷不热的道:“这是当然。”

说了这话,似乎不忿钱氏话里有话,又轻轻的一拉帕子,似笑非笑的道,“福气不好的话,咱们的大姐夫与大姐会看得中吗?”

卫长嬴揣测这绿衣美妇当就是自己唯一的亲姑姑卫郑音了,这句话让她一下子想到了苏夫人私下里与卫郑音约定为儿女亲家的事情——这个福气好所以被沈宣与苏夫人看中,指的是自己,还是…苏鱼舞?

如果是指表弟苏鱼舞,结合苏鱼羡的英年早逝导致了苏鱼舞被祖父苏屏展看中,这话里的意思可就深了。

不管是哪一种,看得出来卫郑音与钱氏之间颇有罅隙,之前苏夫人轻描淡写的说两人和睦那真的都是遮掩的客气话。

钱氏似乎有点没想到卫郑音当着头一次上门来见礼的晚辈的面会这么不给她面子,眼中就流露出恼色与恨意。

邓老夫人咳嗽了一声,圆场道:“你们也见见你们舅母、和表弟、表妹们。”又解释,“你们外祖父和舅舅、还有表哥们如今都在当着差,事先不知道你们今日会来,却是没能告假,可别见怪。”

沈藏锋与卫长嬴自然不会见怪,于是从钱氏一路拜见下去,果然蓝衣妇人是二舅母张氏,绿衣美妇是卫郑音——卫郑音当众没给钱氏面子,对亲侄女和亲外甥倒是非常的亲热,握着卫长嬴的手细细端详着,感慨道:“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记得当年你被带回凤州那会,还在襁褓里头…真是岁月荏苒!”又说她长得美,“你父亲母亲都生得好,你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一点得到了张氏的认可:“卫氏多美人,我没出阁时就听人这样说,三弟妹自己就是个美人,不想长嬴这孩子比三弟妹年轻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又笑,“我就是忽然想了起来,三弟妹可别恼。”

卫郑音道:“这儿除了母亲都没见过我那娘家大哥,虽然长年病着,然而论到容貌,我娘家兄弟姐妹里头竟无人能比得上他,更难得一身风流气韵,我说句狂妄的话,这些年来在帝都都没有见到仿佛的。长嬴是他的长女,比我年轻时候强那是应该的。”

见过卫郑鸿的人少,但听过他风仪过人的传闻的人却不少,众人一时都惋惜了几句卫郑鸿。钱氏被冷落在旁,就很不高兴,淡淡的道:“好啦好啦,卫氏多美人,二弟妹没出阁时就听说过,咱们如今又亲眼看到你们姑侄两个,站在一起俨然就是墙上画像里走出来也似…母亲身子刚好,怕是出来不了太久,咱们是不是让这两个孩子先与他们姐妹见了、再坐下来慢慢说?”

☆、40.第四十章 苏家众人

第171节第四十章 苏家众人

钱氏接二连三的挑着刺,卫郑音又皱了下眉,却还是立刻向邓老夫人告罪——这老夫人虽然是苏夫人的亲生母亲,但看起来性情比苏夫人要宽厚很多,媳妇们当着她和前来拜见的晚辈们的面勾心斗角到了互相给脸色看的地步,邓老夫人神情无奈,却没有呵斥或厌恶之色…这会也就叹了口气,再次圆场:“你这侄女长大之后还是头一次见到,一时间多说几句也没什么。如今就让他们平辈彼此见过罢。”

苏家大公子、三公子都在外头办差,之前迎两人进来的邓氏、顾氏都起身代丈夫赔了不是,沈藏锋与卫长嬴当然是忙不迭的表示无妨,又说是自己来的突然与打扰。如此寒暄过了,与邓氏、顾氏见了礼,下面按着年纪就是苏家大小姐苏鱼丽。

苏鱼丽长的很像卫郑音,容长脸,身量高挑,俊眉秀目,举止娴静;她下面是二小姐苏鱼漓,却是随了钱氏,瓜子脸、柳叶眉,肤如凝脂、眼带桃花,这容貌颇有些天然风流的意思,但苏鱼漓一言一行端庄乖巧,丝毫看不出来媚色;继而是四公子苏鱼梁,卫长嬴之前听说过这苏家大房仅存的嫡子优柔寡断难堪大任,所以才导致了大房、三房之争。

所以在想象里,苏鱼梁应该是怯懦畏缩的少年。但如今看来十八岁的苏鱼梁身量颀长,眉眼清秀,言谈举止都颇具大家之风,只看这卖相倒是一点也不觉得他会是当不了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