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和端木氏对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端木氏就嗤笑着道:“三弟妹,你没过门的时候我就听说你在家里时非常得宠,想来也是有几分脾气的。却不想你这样好说话,我也就算了,你和大嫂子,这些日子都为四弟妹过门忙前忙后的忙碌着,大嫂子连舒明的教导都疏忽了,你虽然出了月,论起来如今也正有一摊事要忙,却都放着不能管、连多年不见的大姑姑都不能去探望,就为了这裴美娘的过门!如今她倒好,一点也不念恩,反而害得咱们被母亲责骂,这样你也忍耐得了,真是好性情!”

“这些日子我倒没觉得十分辛劳,何况我才过门,什么都不懂。之前母亲让我帮着两位嫂子管家,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要怎么做。”卫长嬴淡淡的道,“这回四弟娶妻,我跟着母亲和大嫂子倒是学了不少,说起来也多亏了母亲和大嫂子不吝指点。”她这番话其实也是真心话,刘氏是经历过好几场婚娶,对这套流程非常熟悉了。

但卫长嬴年轻,对这些人情世故都是半懂不懂。倒不是在娘家时没学好,毕竟很多事情不嫁人也轮不着做小姐的插手。这一回沈藏晖娶妻,她给苏夫人、刘氏打下手,里里外外也学到了不少诀窍。

所以平心静气的想一想,卫长嬴倒没有像刘氏那样的愤慨,究竟为裴美娘过门操持,她自己也是得了好处的。现下就拿了这个出来说嘴,以回敬端木氏嘲笑她惧怕裴美娘。

只是她这番话里的“管家”两个字让刘氏与端木氏面色一沉,也顾不得去想怎么报复裴美娘了,均想到:“是了,之前母亲就让咱们分权给这卫氏的,当时她就稳打稳扎的夺着权…后来四弟娶妻,她被留在襄宁伯府帮手,这些日子都没管这边的事情,如今裴氏已经过门——看来卫氏是要全力以赴的夺权,怪道她不肯跟那裴氏计较了!”

一时之气当然不能和管家之权比,刘氏与端木氏想到手中之权会渐渐失去,心头凛然,顿时没了心思去商议对付裴美娘,随便敷衍两句就各自回房——寻心腹一起商议如何应对此事了。

见这情况,黄氏就道:“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要对付四少夫人,少夫人何必在这时候提什么管家之事呢?这样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哪里还顾得上四少夫人,必然都去想着怎么对付少夫人您了。”

卫长嬴虽然打发了两个嫂子,心情却也不怎么好,闻言哼道:“那又怎么样?我也不喜欢裴美娘,可今儿要不是两个嫂子在那里撺掇着给四弟那里添人,又怎么会惹得母亲生气连累我?明明就是她们惹的事情,母亲都说了不许去插手二叔那一房的事情,她们不听还想拖我下水,真当母亲让她们当了家就不知道她们的动静了吗?我若是顺着她们去对付裴美娘,没准就是被她们推出去做挡箭牌呢!”

黄氏道:“哎,婢子也不是说让少夫人顺着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只是少夫人不想理会她们的商议,随便寻个理由走开就是,何必非要提管家?”

“不提的话,她们往后就会不提防我了吗?”卫长嬴显然心情很不好,难得对黄氏没有了好脸色,冷笑着道,“就许她们拖累我被母亲训斥,还不许我让她们也不痛快?黄姑姑,你这么说,莫不是怕了大嫂和二嫂?”

黄氏听出她的恼意,忙道:“怎么会呢?婢子就是…”

“那你担心什么?”卫长嬴哼道,“合着就许我听她们酸言酸语的,还不许我回嘴了?”

“婢子是想,本来不提醒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让她们去和四少夫人掐起来,岂不很好?”黄氏苦笑着分辩。

卫长嬴冷冷的道:“这两个嫂子狡诈得紧,方才母亲才敲打了我们不许去管四弟后院的事情。这才出门她们就发作了起来,谁知道是不是故意作出这副样子来引我上当的?再说即使她们真的气昏了头,回到房里之后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不信她们敢公然违抗母亲的话!你真以为她们会和裴美娘掐起来,纵然掐起来,也未必是现在!不然母亲哪里能不恼?”

黄氏没了话,只得请罪:“是婢子自作聪明,还请少夫人责罚。”

卫长嬴不耐烦的道:“先回去吧!”

☆、72.第七十二章 母子

第203节第七十二章 母子

回到金桐院,先回来的沈藏锋换了一件五成新的绛色夏裳,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着一本前人诗集,听得门响,睁眼笑道:“回来了?”

卫长嬴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沈藏锋察觉到她兴致不高,就诧异的问:“可是有什么事儿?怎的这样没精神。”

忙忙碌碌大半个月终于接过门的堂弟媳是个没良心的,嫂子们不甘心的报复却因太过心急,反而一起被婆婆训斥了——卫长嬴从过门以来还没受到过什么打击,今儿个头一回被婆婆斥责,苏夫人今儿的话说的也不轻,心里总归不痛快,虽然路上驳斥了黄氏,回到室中还是觉得郁郁难欢,闻言就走过去往他怀里一靠,闷闷的道:“没什么,许是这两日累了。”

做媳妇的被婆婆说两句,常人看来都是应该的。更何况苏夫人这次训斥媳妇们也是有理有据,再者苏夫人是沈藏锋的亲生母亲,难道把事情告诉了沈藏锋,让沈藏锋说苏夫人不好吗?

卫长嬴不想和他仔细说,就含糊了过去。

沈藏锋有点意外的揽住她,把书放到一边,伸手抚着她鬓发,笑着道:“那我带你出去松快松快?”

这会卫长嬴听什么都兴致不高,道:“天这么热,还是算了罢。”

“有消暑的地方。”沈藏锋笑道,“城外春草湖上,这时节凉风习习,浮舟其上,爽快得很。”

卫长嬴想起进宫时候听过,就问:“是前人写过《春草湖赋》的那个春草湖?”

“就是那个。”沈藏锋伸指在她颊上蹭着,道,“正好我还有两日假,这会不去,往后我领了差事可就不见得有暇了。”

卫长嬴听说他以后不容易有空闲,新婚燕尔的不免有些舍不得,便沉吟道:“之前母亲叫我跟大嫂、二嫂学管家,若现在说出去玩耍…”

“学管家也不在乎这么一两天,一会我去和母亲说便是。”沈藏锋让她放心,“夏日里春草湖上满是荷花,咱们也不用大船,寻条小舟在里头,正是‘莲花过人头’,极有意思。”

被他描述得卫长嬴也觉得心里的郁闷去了几分,道:“我倒听宋表姐说过江南这样的景象,只是从前在凤州,园子里也有湖,祖母却担心我,不许下湖的。”

沈藏锋大笑,道:“你跟为夫游湖,就放心罢!为夫的水性,就是在春草湖里练出来的!”

卫长嬴心情好转,就取笑他:“真是春草湖里练出来的?该不会是喝出来的罢?我听宋表姐说有的人学划水就是咕嘟咕嘟喝着喝着就浮起来了。”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取笑为夫!”沈藏锋伸指在她额上一弹,含笑道,“不快点亲亲为夫,看为夫今儿个怎么收拾你——为夫不去说,看你自己怎么求得母亲答应让你出门!”

卫长嬴往他怀里一扑,耍赖道:“我就不亲…你去说去说去说嘛!我不和你去,你一个去多没有意思?”扯着他的袖子摇来又摇去,摇着摇着沈藏锋呼吸就渐渐沉重,哑声笑道:“不亲也可以,先让为夫松快松快,为夫才带你出去松快…”

两个人闹了好一阵,沈藏锋心满意足的起身后,整着衣襟,又俯身亲了亲妻子,招进下人伺候,笑着俯在她耳边道:“我去沐浴,起来就去和母亲说。”

卫长嬴徉嗔的推他:“别烦我了,你要做什么去罢!”

沈藏锋又伸手捏一捏她面颊,这才笑着离开。到了浴房唤人打水进去,沐浴更衣,就神清气爽的到上房寻苏夫人,说明想带卫长嬴去春草湖游玩。因为春草湖在城外,担心玩得晚了若是回不来,沈藏锋就替妻子告假两日。

苏夫人听后,有点不高兴,冷声道:“现在做媳妇的可真是娇贵,不过说了她一句,居然就要夫婿陪到城外去游湖排遣?排遣一日还不成,还得两日?凝儿是我亲生女儿,还是你们父亲最疼的幼女,她哪次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我不是打打骂骂的管教?好歹我还没打过媳妇!”

沈藏锋一怔,随即赔笑道:“母亲说了嬴儿?孩儿可不知道这事,方才嬴儿什么都没说。”

苏夫人哪里肯信,冷笑着道:“她什么都没说,你好好的怎么就想起来要陪她去游湖了?”又心疼儿子,“藏晖的婚事才结束,你在前头也为他跑进跑出了好几趟,昨儿个又给他挡酒又替他安抚同僚周旋席上,顾统领给你的假日还有两日,就是预备着让你好好休憩的,我知道你因为这卫氏出阁前被人坏了闺誉,生怕她过门了受委屈,所以处处体恤她让着她…可你看看她可体恤你?”

沈藏锋就起了身,走到苏夫人跟前,卷了袖子替她捶腿,一面捶一面继续赔笑:“母亲真真是误会了,嬴儿着实没和孩儿说什么。却是孩儿想到还有两日假,就待在家里索性也无趣,今年春草湖上荷花开后还没去看过,不如过去玩赏一回。就想着独自前去无趣,如今娶了妻,自是带上妻子一同前去。”

又恳切道,“孩儿几时骗过母亲?”

苏夫人哼道:“去年你赶去凤州…”

“孩儿当时只是不告而别,可没骗母亲。”沈藏锋分辩道,“说起来嬴儿平时一直都说母亲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比对四妹妹还要好,不是母亲这么说,孩儿是万想不到方才母亲说了她的。”

苏夫人在自己所出的子女里,最宠爱的是幼子沈藏机,但对受族中重视的沈藏锋也是向来维护着的,如今听沈藏锋再三解释说卫长嬴没有在他跟前诉说委屈,又说卫长嬴讲自己待她像待女儿,脸色才略为缓和,道:“她这话也过了,她到底不是我生的,我也是照着寻常婆婆待媳妇的待她。她做的好,我自然会称赞,做得不好,我当然也要管教。”

沈藏锋笑着道:“所谓慈母多败儿,母亲赏罚分明,不正是为了她好、岂非就是拿她当女儿看吗?孩儿却是知道母亲向来说得严厉,实则最是温柔仁善的。”

“你是我亲生的,就不要说这些套话来哄我了!”苏夫人抬了抬腿,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你个没良心的,才替卫氏解释清楚,这腿捶得就慢了下来…你是不是打算捶完这两下就走了?”

“没有的事!”沈藏锋赶紧又给她捶了两下,讨好的问,“对了,母亲,方才你为何事说了嬴儿?孩儿想着她近来都在二叔那边给母亲和大嫂打下手,连金桐院的一些琐事都无暇过问,也许是底下人自作主张?”

苏夫人本来口角带笑,闻言气得握起拳,给他头上不轻不重的就来了一下,喝道:“我道你方才说的好话是真的呢!你这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合着你一直在怀疑为娘冤枉了你妻子?!”亲生母亲都不肯相信亲生骨肉不好,苏夫人也是这样,所以她一面打着儿子一面又怀疑了起来,“是不是卫氏这么说的?你还过来套我的话…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卫氏进门才几天,你就被她撺掇得怀疑我苛刻了她——你想气死我么!”

“母亲息怒!息怒!”沈藏锋尴尬的闪避着,哭笑不得的分辩,“孩儿不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么?就是想着嬴儿她这几日根本无暇过问金桐院之事…担心有人从中挑唆,坏了母亲与嬴儿亲如母女的婆媳之情罢了…哎!”

看到儿子捂着头呼了声痛,苏夫人究竟心疼他,冷笑着住了手,道:“金桐院…你当我是你大舅母那样的婆婆?!一点儿都不拿媳妇当人看?我告诉你,我虽然做不到把媳妇当亲生骨肉看,也犯不着在她们身上作孽!”

沈藏锋赔笑:“母亲向来慈仁善…”

“你给我闭嘴!”苏夫人大喝一声止住他,把手一指,怒气冲冲的道,“你媳妇过门才几天!要是她院子里的事情,纵然出了差错,我会这点耐心都没有,把她大骂一通赶出去?你怎么不想一想你大嫂过门那会我是怎么手把手的教导她管家的?!就是你二嫂过门之后,你二哥不是我亲生的,我有为这个给过你二嫂脸色看?你是我亲生之子,你的妻子,我会对她不如你大嫂?!”

沈藏锋连连认错,又是给母亲捏腿、又是给她揉肩,见苏夫人跟前茶水浅下去,二话不说提了壶就给她加满——殷勤了好半晌,终于伺候得苏夫人怒气略平,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把事情明:“…虽然卫氏当时没插进来,然而也有看热闹的意思,当年你们父亲与叔父就是因为只有兄弟两个,你们祖父祖母又去得早,接掌明沛堂以来吃了许多亏才稳住地位。这中间亏得你们叔父心志坚定,丝毫不被族人所惑,不但不肯和你们父亲争,而且一直甘愿居于你们父亲之后、竭力辅佐,你们父亲才缓过了气来!如今谢天谢地你们这一代长成的有八个兄弟,远远超过你们父亲和叔父!打小我们这些长辈就教导你们要彼此和睦不可内斗…当然外头女子娶了进来,究竟不是亲生骨肉,难免有各样的小心思!

“但寻常一点小心思,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这两个嫂子因为那裴氏的一时不恭敬,就想插手到你四弟的后院里去!这样的风气岂能开先河?所以我把话说重了些,卫氏在场,不思劝阻两个嫂子,反而有乐见其成的意思,我提前教训她一番,免得她往后犯下大错,不应该吗?!”

苏夫人狠狠一拍案,喝道:“你说!”

沈藏锋干脆的撩袍下跪,诚恳道:“儿子知罪!”

“…哼!”苏夫人还想再骂他几句,然而刚才已经骂了半晌,到底长孙女都十岁了,这么一番发作下来也觉得疲惫,想再说什么就觉得累了,只能恨恨道,“你给我滚回金桐院去罢!我这会乏了,叫陶嬷嬷进来伺候…看到你这不孝子,我就觉得烦!”

沈藏锋赔笑道:“都是孩儿不对,没想到是嬴儿一时糊涂,只道是她才过门,金桐院的下人出了差错呢!母亲向来宽宏,莫与孩儿见识…”

“滚吧滚吧!”苏夫人拍着身下的榻沿,一迭声喝道,“没得在这儿招我眼!”

沈藏锋忙道:“孩儿去替母亲叫陶嬷嬷!”

苏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就见沈藏锋乖巧的退出门,不到一息又探出了头,小心翼翼的问:“那,母亲,孩儿要带嬴儿去春草湖的事儿…母亲是准了的罢?”

“从头到尾都在惦记着你的嬴儿!为娘却被你抛在了什么地方?!”苏夫人气得用力拍榻,“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快点给我滚出去,再叫我看见,看我着人拿戒尺来,打断你的腿!”

“多谢母亲。”沈藏锋闻言,哈哈一笑,也不在意,径自去叫陶嬷嬷过来伺候——却是直接当苏夫人已经答应了…

☆、73.第七十三章 懊悔的苏夫人

第204节第七十三章 懊悔的苏夫人

陶嬷嬷被沈藏锋叫了进来,苏夫人兀自气愤难平,大致说了经过,又连声骂着不孝子——这要是上回被敲打之前,陶嬷嬷没准就会趁势帮刘氏一把了,但上次之后陶嬷嬷一直惦记着给苏夫人再表一表态——老嬷嬷不蠢,她在沈家地位超然全因了苏夫人的缘故,就是刘氏待她好,还不也是看着她是苏夫人的陪嫁也是心腹?

所以虽然对刘氏印象不错,然而若为此摇动了自己在苏夫人心目中的地位,陶嬷嬷却也不肯的。这会听了苏夫人的诉说,觉得显示自己公平的时刻到了,就劝说道:“夫人何必动气呢?依婢子看,三少夫人不见得在三公子跟前说了什么话。”

“那锋儿为什么会忽然跑过来,旁敲侧击的惟恐我委屈了他的妻子?”苏夫人恨恨的道,“她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虽然算不上这帝城里头数一数二好的婆婆,也从来不会拿媳妇撒气!究竟不是我生的,还能指望我怎么对待她?学她的母亲宋氏那样,买一车玉来专门砸给她听这才不算苛刻了她吗?我又不是宋氏那样进门近十年无所出,想子嗣快想疯了,就怕疼不过来!我对自己亲生女儿也没有这么惯的!”

陶嬷嬷赔笑道:“夫人想啊,三少夫人进门这些日子,虽然不能说是天下地上一等一的灵巧,然而也是聪明伶俐的。再者她身边还有个黄氏辅佐,再不济,也不可能才被夫人说了,回头就一状告到夫婿跟前、看着夫婿过来寻夫人理论却不阻拦得道理罢?这得多蠢才能做下这样明显的事儿?”

苏夫人皱起眉,道:“兴许她年轻,进门以来头一回受委屈,就存不住…”

“有件事儿也是婢子不好,没想到及时告诉夫人。”陶嬷嬷微笑,“方才三位少夫人一起出了门,在外头回廊上聚着说了一会话。之后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先走了,就剩了三少夫人带着下仆预备回金桐院,结果黄氏拉着三少夫人说了几句,看到这一幕的小使女离得远,没听清,但想来大庭广众之下,黄氏也不会说什么很不妥当的话罢,然后夫人可知道三少夫人怎么了?”

苏夫人皱眉道:“她怎么了?”

“三少夫人原本在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离开之后脸色就不大好看,闻言之后立刻大声呵斥了那黄氏。”陶嬷嬷道,“那黄氏试图分辩,反而被三少夫人又说了一通,后来也不敢说什么了…周围仆妇使女可都在,婢子可是听说,金桐院里向来就是黄氏管着的,黄氏又还是宋老夫人着意栽培多年的人…”

苏夫人明白她的意思:“不管是院子里的得力管事姑姑,还是长者所赐,都没有为了几句话当众、尤其是当着黄氏平常管束的那些人的面教训的道理,更何况黄氏兼具两者的身份。”神色缓和了下来,“看来也许不是她告的状。”

然而苏夫人还是很不悦,“那也定然是她面上带着脸色回去,才叫锋儿起了疑心!我说她难道是没有缘故的吗?自己不学好,还不许长辈提点些?这样她及时没告状,却和告状有什么两样!”

陶嬷嬷道:“这都是年轻的缘故,三少夫人自来被娘家宠着,进门以来夫人待她也好。夫人请想,大公子素来宠爱大孙公子的,若有一日大公子训斥了大孙公子,即使出于爱护,大孙公子能不格外伤心?少年人没经历过风雨,又得夫人厚待在前,总归是沉不住气。所以婢子想,三少夫人未必是故意流露委屈,怕还是城府太浅,压不住心事。”

又说,“婢子多一句嘴,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之所以这次向夫人进言,到底还是四少夫人年少气盛了些,不是…贤妇之行。”

刘氏也好、卫长嬴也罢,到底都是苏夫人的嫡亲儿媳妇,她们的丈夫也是苏夫人的儿子。相比之下,裴美娘终究是隔了一层的。陶嬷嬷吸取上次的教训,不说刘氏不好、也不说卫长嬴不好,当然也不可能是苏夫人不好——这个不好的人当然是从外头挑了,再说这事本来就是裴美娘不客气在先的。

苏夫人皱眉良久,叹道:“这裴美娘确实不通情理,这回仪儿和长嬴都给她进门忙前忙后的,她倒是只会体恤自己,半句客气话也没有…只是弟妹去得早,藏晖虽然是我抚养长大的,到底不是我亲生之子。如今那裴美娘美貌,藏晖很喜欢她,敬茶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他们新婚燕尔的正融洽,我这时候去和他说裴美娘不好,纵然藏晖不敢不应,心里想必也觉得我是自恃抚养过他,挟恩自重!上回藏珠的事情,夫君就说过不许我委屈了二弟的骨肉了,你说这…”

陶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的揣测没错:敬茶的时候裴美娘的回答,苏夫人也是听在耳里恨在心里——刘氏和卫长嬴虽然也是帮了忙的,可最上心的、主持大局的还不是苏夫人吗?结果这个侄媳过门之后对她连句客气话也没有,苏夫人心里能痛快才怪。

只是顾忌着沈藏珠的婚事上她被沈宣再三埋怨,若是贸然教训这侄妇,没得再引起沈宣的不满。故此才不许媳妇们去找裴美娘的麻烦——说到底苏夫人也是怕为了个侄妇影响了自己与丈夫的关系,得不偿失。

“婢子想着,也许四少夫人才过门,还不知道咱们家这边为她操劳的事情。”陶嬷嬷沉吟片刻,道,“所以闹洞房那会,才埋怨着大少夫人她们不体恤她呢!莫如下回夫人跟她提一提,若四少夫人晓得之后,去向大少夫人她们赔个罪,大少夫人她们也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必不会再计较。如此家中也就和睦了,夫人以为如何?”

苏夫人想了片刻,道:“如今他们新婚,这裴美娘不出月也不会往这边来,到那时候她若还是没请罪,我再与她讲罢。”因为此刻身边就只陶嬷嬷一个人,苏夫人多少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多访一访这裴美娘呢?若早知道她是这么个不懂事的性.儿,再不能替藏晖聘进门来!藏晖的妻子可是二弟那一房的冢妇,你说这样性情的女子,一进门就开始得罪人,往后可怎么辅佐藏晖?”

这样想着苏夫人又觉得头疼了,“当初替藏晖物色妻子时,二弟坚持不肯从和咱们门当户对的人家挑选。我晓得他的意思,他也是好心…族里既然定了栽培锋儿,他不希望藏晖被人挑唆。但我想着藏晖是他嫡长子,这正妻降到世家里选,不是本宗元配嫡出女那是绝对不能要了。选来选去,这裴氏最为美貌,托了打听的几家夫人也都夸她能干知礼,是个做冢妇的料,下定之后又鲜少能够看见她,裴家一直说她羞怯,那时候我就担心她过了门可别还是这样怕见人…如今看来却是裴家担心咱们发现了她这真性情?”

苏夫人觉得自己被骗了。

陶嬷嬷想了片刻,道:“现下四少夫人才进门,只是一面,也许只是偶然呢?处上些时日,或者就好了?”又道,“二夫人虽然去得早,然而大小姐现下在家里,也会看着点儿的。”

如今人都娶过门了,之前也是沈家主动提的亲、人还是苏夫人给侄子挑的——总不能为了几句不客气的话把人送回裴家去,说不想要了吧?即使沈家门楣高于裴家,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苏夫人叹了口气,只得怏怏道:“也只能指望如此了。”

到底大伯母和母亲是不一样的,这要是她的儿媳,她还用得着和陶嬷嬷诉苦,直接沉了脸管教了!

上房这边苏夫人为媳妇和侄妇头疼着,金桐院里,沈藏锋回了来,绝口不提被苏夫人赶出门的事情,笑着报喜:“母亲准咱们出去两日。”

卫长嬴惊讶:“真的?两日,那不是还要在外头过夜?”

“春草湖边咱们家有别院。”沈藏锋道,“方才从前头走,我已经让沈聚先领几个人过去收拾了。”

卫长嬴嫣然一笑,道:“那我去收拾东西,都要带点什么?”

沈藏锋摸着下巴道:“你先不忙收拾东西。”

“呀?”

“快点把欠为夫的吻还了来!”沈藏锋笑道,“不然为夫不带你去了。”

卫长嬴闻言,朝他挥了挥拳头,恐吓道:“你敢不带我去?”

沈藏锋抬手接住她的粉拳,慢条斯理的道:“为夫说了,为夫不怕挨打!”

“那就打到你怕!”卫长嬴挣了几把,嗔怪的在他手上打了几下。

两人笑闹了一阵,沈藏锋才松了手,卫长嬴掠着鬓发,笑道:“哎,别闹了…去那春草湖,到底要带些什么呀?既然要在别院里过夜,衣裳得带上两套罢?又要游湖。”

沈藏锋笑道:“你亲亲为夫,为夫就告诉你。”

“偏不!”卫长嬴嘴上这么说,却还是靠过去在他颊上吻了吻,推着他道,“好啦好啦,说罢,都得带些什么去?”

沈藏锋伸臂抱住她,笑:“你让万姑姑去安排不就成了?以前我每次过去都是万姑姑给收拾的。”

“那我可被你骗了。”卫长嬴反手在他颊上自己吻过的地方一点,要笑不笑的道,“早知道,直接去问万姑姑就好了,做什么要在这里搭理你?”

沈藏锋把下颔抵在她肩上,懒洋洋的道:“知道被骗也晚了,你如今亲都亲过了…要是觉得亏了,不如为夫再吃点亏,让你多亲几下?”

卫长嬴又好笑又好气,打他道:“这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呢?”就拍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我去问万姑姑。”

闻说沈藏锋要带卫长嬴去春草湖游玩,且要在湖边别院小住一晚,万氏笑道:“别院那儿,因为年年都有人去住,如今什么都有,也不缺什么。只是既然要游湖,得提防衣裳沾了湖水要更换,以婢子之见,多带两套衣服可靠些。”

卫长嬴就让人依言收拾了。

到了次日一早,沈藏锋陪着她到上房请安——苏夫人看到他,顿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就板着脸道:“你今儿怎么也过来了?倒是难得这样勤快。”

卫长嬴听着这话不太对,神色一变。沈藏锋就赔笑,道:“今儿个要带嬴儿去春草湖,自要来给母亲请个安再出门。”

苏夫人本想说“我几时答应你可以带媳妇去春草湖了”,晃眼就瞥见卫长嬴神色惶恐,狐疑的望着丈夫,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心想:“这不省心的东西,怕是昨儿个回去就在卫氏跟前打了包票了!这会倒想给我来个先斩后奏不成!”

只是儿子,尤其是已经成了家的儿子,到底不像还没及笄的小女儿那样方便打骂驳斥。尤其沈藏锋在御前当差,又得族里看重,苏夫人不能不额外给他份体面,就不肯当着卫长嬴的面揭穿他。

所以苏夫人只得忍了忍,冷哼道:“过两天就是鱼舞的生辰,你们最多在别院住一晚,知道吗?”

沈藏锋早就知道母亲不会不给自己这个面子,狡黠一笑,道:“孩儿遵命!”

因为他在,刘氏和端木氏心里嫉妒也不好把话说太酸,都微微而笑,道:“三弟可真疼三弟妹,怨不得四弟成婚,二叔要让三弟妹过去帮把手。”

卫长嬴一蹙眉,这话粗听着是没什么,但仔细听听,莫不是在提醒苏夫人,提防自己像裴美娘那样自恃丈夫疼爱…骄横跋扈吗?

她正要接口,沈藏锋已经爽朗一笑,道:“藏锋也只是想着自己就剩这么几日空闲,所以想出去松快一下,独行无趣,春草湖也不远,故而带着嬴儿。这也是两位兄长近来忙碌,否则这时节也会携两位嫂子与侄儿侄女一同出行了。”

又客气道,“我们两个都去春草湖,金桐院里万请嫂子们帮忙照拂着些,母亲这儿也赖两位嫂子照料。”

苏夫人可以看着媳妇们当面斗来斗去,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装作听不出来。但她和普天下的母亲一样不喜欢看到媳妇为难儿子,见是沈藏锋接了话,刘氏、端木氏还要说什么,就不冷不热的道:“好了,那春草湖你们又不是没去过,都是打小玩大的地方了,如今你们四弟的婚事已经忙完,你们想去,自己回去商议了,难道我还会拦着不让吗?”

这话里未必没有暗指刘氏和端木氏说不动夫婿陪同出游就嫉妒三房的意思,刘氏和端木氏笑容一滞,可碍着说这话的是苏夫人,无从发作,都讪讪道:“母亲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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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个发热,希望今天能好,这种天吹一夜风扇,算什么水平?

☆、74.第七十四章 春草湖

第205节第七十四章 春草湖

出东门沿官道一路前行,不几里便下了一条岔路,斜向南,虽然是下了官道,然而许是为了去春草湖的游人众多、内中不乏达官贵人的缘故,这条路径也修葺得非常整齐。

道旁种满了桑榆,枝间时见修剪的痕迹。

此时是盛夏,正值绿荫满枝头。撩起车帘一角望出去,就见四周俱是深深浅浅的碧色,时或有黄鹂的鸣声从头顶传来,树底下亦有斑鸠一类的咕咕声,给人一种宁谧安详之感。

卫长嬴好奇的看了一回,转头对丈夫道:“这路上倒是安静。”

“这时候只有去看荷花的人。”沈藏锋擎着夜光杯,慢条斯理的呷了口内中的葡萄酒,道,“春草湖人最多是在春季,那时候这路上的马车时常一路排到城门口。”车里配着冰鉴,异兽托匣,铜环扣盖,内中放冰,出门时镇着的一壶葡萄酒,到此刻一半的冰化了水,入口正好。

沈藏锋喝后觉得不错,示意琴歌斟满,就着自己的杯盏递到卫长嬴唇边。

“这许多人?”卫长嬴颇为惊讶,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葡萄酒,赞了一声,道,“也是,春草湖春草湖,自然是春日最美,所以才会叫春草湖。”

沈藏锋见她似乎不是很喜欢,就自己端起来喝完了,笑道:“如今去满湖荷花也好看的。”

“可是你说的,若不好看,仔细我捶你。”卫长嬴嗔笑着推了他一把。

沈藏锋把夜光杯递给琴歌收起来,意味深长道:“若是好看,那你怎么谢我?”

“好看是应该的,这么热的天,你把我从家里哄出来,当然得有更好的地方,不然,我吃这颠簸的苦头做什么?”卫长嬴眼波流转,拿团扇遮着腮,笑道,“总之呢,好看了最多不罚你,若是叫我不满意,那就要罚你,还得狠狠的罚。”说着拿团扇在他肩上一敲。

沈藏锋失笑,作惧怕之色,道:“好凶的少夫人,为夫都不敢说了。”

“没错,我就是凶得紧!”卫长嬴眼带笑意,面上却作出凶悍之色,点头道,“你可要小心点,别把我惹恼了,如今出了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瞧你怎么办才好!”

沈藏锋叹息道:“这可真是落入贼手了!”就捉着她的手,无可奈何的道,“如今小生不慎,落进了女大王的手里,大王可千万怜惜小生一二、温柔些则个!”

他连唱带说,学伶人拖长了声调,偏偏又没练过,学不像,怪声怪气——不只卫长嬴,连带车里伺候的使女都哈的一下笑出了声,卫长嬴笑得俯在他肩头好一阵花枝乱颤,擦着泪道:“女大王…嗯,我有那么凶吗?”

沈藏锋笑道:“小生这般英俊潇洒、丰神俊朗的人,寻常女大王看了就舍不得打了,而你卫女大王却一点都不心疼小生,依小生之见,女大王你比寻常女大王凶悍多了!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只可惜小生明珠暗投、明珠暗投啊!”

卫长嬴徉嗔着掐了他一把:“怎么你被很多个女大王抢过吗?不然怎的还分寻常女大王,和我这个女大王啊?快给本大王从实招来!不然,哼哼!”就举着团扇作势要打。

“啊,这些都是小生猜的。”沈藏锋不上当,哈哈一笑带过去,握着她手道,“你看前头路旁是不是有荷花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荷花。

在草木葳蕤的道旁,似乎长在沟渠里,一张张深碧浓绿的荷叶因草木的缘故非常不显。然而朵朵粉白粉红的荷花摇曳生姿,为一片碧色所衬,却是格外的打眼。

卫长嬴趴在车窗上看了片刻,好奇道:“怎的前头还看不到湖?”

“这沟渠有三里地长呢。”沈藏锋含笑摸了摸她的鬓发,道,“咱们是先去别院把东西放下来,再去游湖,还是直接去乘舟?”

卫长嬴道:“别院远么?”

“到了湖边,还要走四五里路。”沈藏锋计算了一下,道,“若是直接去乘船,倒是叫人在湖畔备好了舟楫的,若去别院,就叫人先把小舟划到别院门口去等。”

“那不如直接乘舟罢。”卫长嬴听说到了湖边还要四五里才能去别院,忙道。这大夏天的,马车里固然搁了冰,却也闷得紧,而且路径再平坦,马车里总归也是颠簸的。还不如乘舟有趣——因为宋老夫人和宋夫人太过着紧她和卫长风了,打小她只有站在瑞羽堂的后院里眼巴巴的看着旁人登舟去嬉戏的份,自己却只能在岸上折柳枝打荷花荷叶出气…

没乘过舟,总归好奇些。

沈藏锋笑道:“都依你。”

三里地,马车虽然行得不快,然很快也就到了。原本茂盛夹道的树木忽然不见,道路的尽头,在盛夏里现出烟水茫茫的浩荡来。

卫长嬴从挑起的车帘里看到,动容道:“帝都之外竟有这样的大湖?”

“前人写的《春草湖赋》中曾有‘烟波浩荡、如临沧海’的句子,言其广大;又有‘春草生时、野鹿呦呦,春水漾翠、见而神舒’来形容。”沈藏锋微笑着道,“不然怎能成为满城之人不分贵贱都争相游治之地?”

这时候湖风浩浩荡荡的扑面而来,直吹得车帘倒卷,卫长嬴只觉双袖飞举,整个人都仿佛要凭风而起,鬓间步摇珠串相击,发出脆声——炎炎夏日,凉风解暑,真是心旷神怡得紧,她精神一振,按下飞扬的裙裾,赞道:“果然是好地方。”

马车在湖边停下,卫长嬴迫不及待的下了车,向湖上眺望过去,却见水色如碧,浓艳犹如翡翠,微风过湖,不时扬起阵阵湖浪拍打着脚下的堤坝。

雪白的浪花扑在堤坝上,飞溅琼玉,散去之后又重来——这样的重复里,站在湖边,在湖风送爽之外又有湖浪的清凉,堤坝上隔十数步植一垂柳,此刻正是柳烟如织的时候,内中雀鸟啾啾,婉转悦耳。

卫长嬴看了片刻,忽然想了起来,回头问正安排下人送行李去别院的沈藏锋:“荷花呢?”

不是说…这会春草湖就是荷花好看的吗?怎么她看了半天不见荷花的影子?却在远处湖心看到簇簇芦苇的轮廓?

沈藏锋三言两语叮嘱完沈叠,向她走过来,道:“这边水太深,荷花不好长,要到那边。”就指向芦苇那儿,卫长嬴奇道:“那边不是芦苇?”

“那儿有汀洲,生有芦苇,附近也有荷花。只是咱们这边水深所以看不到。”沈藏锋携了她手,微笑着道,“来,咱们上船,到那边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卫长嬴被他一拉,才看到堤坝下一叶乌篷扁舟已经在候着了。这扁舟显然是专门为了玩赏、而且是夏日玩赏造的,与寻常舟楫不类——舟头舟尾无异,惟乌篷这儿,却是学了画舫一样,不是一个圆拱的篷子,而是四角设柱,上覆篾篷以遮阳雨,四面垂着细草编织的帘子挡着烈日。

如今四面有两面骄阳照不到的地方都卷了起来,露出内中陈设,非常简单,便是一几、隔几相对的两席。

舟尾拄篙的是一三十余岁的妇人,蓝布包头、短襦短裙,想是为了便于活动的缘故,裙边仅仅才及足踝,装束透着精明能干。

这妇人肌肤微黑,五官倒是清秀,见卫长嬴看向自己,忙放开船篙,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道:“小妇人曹英妹见过公子、少夫人。”

沈藏锋道:“这是别院管事的儿媳,在这春草湖边土生土长,水性与操舟之技都好。”

卫长嬴笑着道:“我倒不是意外是个妇人给咱们操舟,我想的是以为这么大个湖会乘画舫呢!谁想却是一条小舟?”

“画舫也有。”沈藏锋道,“只是要看荷花还是小舟来得方便——荷花的许多地方水浅,往年有画舫因为贪看着花,被搁浅的,而且花叶太密的地方,画舫也进不去。咱们这会先乘小舟,回头晚上换了画舫出来。”

想想也是,卫长嬴又见堤坝之下生了一段茭白,这小舟固然不怕搁浅,舟头穿开茭白一路点到岸上来,然而也没个码头,就道:“这儿上去?”

“嬴儿不用担心,你若是觉得为难,为夫抱你上去就是。”沈藏锋附耳调笑道。

卫长嬴扬了扬手中团扇,似笑非笑:“这有什么难的?你自己小心些罢!”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舟,卫长嬴究竟不会水,在岸上时羡慕泛舟湖上的逍遥自在,真的到了四面环水、脚下摇晃的地方又有点慌了神,不免紧紧抓住沈藏锋的袖子,被他安慰好半晌才恢复平静。

两人相扶着进了篷内,坐定之后又发现几边放着一个箩筐,里头填了荷叶,在日头下还没泛出枯黄来,倒是沾着几滴露水,显然是才摘不久的。中间放着酒壶、酒盏、时果之类,想是怕小舟划起来时,搁在几上会摔倒,故而拿了箩筐装,又怕在箩筐里碰碎了,又拿荷叶塞住缝隙。

从这预备来看,这曹英妹也是个细心的人。

沈藏锋挨个取了出来,给妻子斟了一盏沉香饮,笑道:“一会你给我剥莲子吃。”

“你可真会打算盘。”卫长嬴笑骂,“这沉香饮多好斟啊,莲子那么难剥,你拿这个和我换,多不公平?”

沈藏锋正要回嘴,舟尾的曹英妹隔着隔断舟尾的草帘扬声问:“公子、少夫人,是去芙蓉洲吗?”

沈藏锋道:“不错。”又问她,“芙蓉洲那儿的解家酒肆这会开么?”

曹英妹笑道:“本来这些日子人少,解丈也关了门躲懒。闻说公子要带少夫人过来,今儿特意开的门。”接着又道,“今儿一大早,解哥和解家嫂子就出门去北边下网了,说少夫人头一回来,得拿出全副本事才成。”

沈藏锋笑着对卫长嬴道:“你可有口福了,解丈做湖鲜是这帝都内外的一绝。平常时候他酒肆里只有鱼头、鱼汤和蒸饼三样,要拿全副本事,可是只要湖里出来的没有他做不了的。”

卫长嬴出身高门大户,虽然不至于对庶民盛气凌人,但也没有很看重,本来听沈藏锋特意问芙蓉洲上的解家酒肆,还以为那儿就一家酒肆,担心关了之后无处可去。不想却很推崇这解丈的手艺,想着丈夫与自己出身相若,他这么重视这解丈的手艺想也差不到哪里去。

就笑道:“可不是?你看你多沾我光。”

沈藏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是是是,我都是沾了你的光。”

曹英妹在舟尾换了船桨,隔帘听着他们言笑晏晏,不由抿嘴一笑,心想少年夫妻果然就是热闹,这才两个人,湖上就一片欢声笑语了。

而且盛夏时候还这样有兴致,兴高采烈的一点也不怕麻烦的从帝都特意赶过来,就为了住一晚——想到如今这时节…她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暗想:“一会近了芙蓉洲,遇着那一班不着四六的,也不知道这少夫人会怎么个处置法?”

☆、75.第七十五章 隔水笑抛一莲蓬

第206节第七十五章 隔水笑抛一莲蓬

沈藏锋与卫长嬴不知道曹英妹的想法,虽然还没到芦苇汀州,未看到此行的目的荷花满眼;但人在舟头,感受着小舟乘风破浪、湖风浩浩迎面吹来,也觉得说不出来的舒畅。

两人说说笑笑的喝完了一壶沉香饮,小舟也终于近了第一丛芦苇。青色的芦苇在湖风中倒倒又起起,内中此起彼伏的尽是水鸟的咕咕声,偶尔还有飞进飞出的,卫长嬴认得是白鹭,胆子很大,不怎么怕人。甚至小舟行过时,仍旧专心踏水捕鱼,并不躲避。

卫长嬴眼尖,还看到一条水蛇飞快的从水面游过,带出一缕水纹…然后之前那只大胆的白鹭也看到了,贴水飞来,动作奇快的将不及躲避的水蛇一叼,扬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