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看着她无辜可怜的眼神、任打任罚的姿态、赔着笑的神情——卫长嬴沉默片刻,凄苦无限的道,她的心在滴血!

为什么我不能像顾乃峥那么无耻…卫长嬴这一刻忽然觉得其实自己是不如顾乃峥的…

☆、94.第九十四章 不是还有公子您吗

第225节第九十四章 不是还有公子您吗

沈藏锋在门后来来回回的踱着步,不时问倪薇漪:“怎的还没出来?”

祖母不在跟前,倪薇漪活泼得多,笑嘻嘻的道:“公子别急嘛,少夫人方才那样不高兴,祖母去了也不见得一说就能成呀!”

又道,“再说婢子听祖母说少夫人自幼习武,端木姑姑除了会几手下毒外,哪里打得过少夫人?所以公子放心罢,少夫人一准吃不了亏。”

沈藏锋一听“下毒”两字就有点担心了,停下脚步道:“是了,端木家这八小姐是季神医高足,医家自是精通药理,那院子里又多有药材…嬴儿可别吃了亏!”就要往里走。

倪薇漪忙提着裙子跑到他跟前伸臂拦住:“公子可不能进去!少夫人方才说要剥光了端木姑姑的,万一真的这么做了,公子进去瞧见,那怎么办?难道真的叫端木姑姑进公子您的后院吗?那样祖母不打死我才怪!”

究竟小姑娘,一急,连“婢子”都不说了。

沈藏锋因为出身自幼养成了颐指气使的气度,眉宇之间又是锋芒一片,气势极强,向来想做什么,下人只敢劝说,鲜少有人敢直面阻止——就如上回他自称卫家之婿强闯瑞羽堂、瑞羽堂上下为他所慑、居然连信物都没要一件就手足无措的任他一路畅通到后堂遇见了宋老夫人才被阻止一样,更不要说如倪薇漪这样无礼的伸臂挡在身前了。

看着站在自己跟前不过一个小不点的倪薇漪,却是满脸认真的要阻拦自己,沈藏锋就有点啼笑皆非,道:“那你先进去给我看看?”

倪薇漪张着双臂,仰头看他,认真的摇头:“祖母叫婢子在这儿陪着公子,没说叫婢子进去。”

“你祖母也是我妻陪嫁。”沈藏锋被她提醒也觉得自己不宜直接进去,就道,“怎么你听你祖母的话竟不听我的话吗?进去打探一下,出来报与我知。”

倪薇漪迟疑了下,手臂微微下垂,沈藏锋以为她摇动了,不想倪薇漪想了想又伸直了双臂,坚决的道:“婢子不听祖母的话,要被祖母打,回头父亲母亲知道了,也要责罚婢子。但若是不听公子的话…婢子听祖母和叔叔伯伯们提过,公子为人最是宽厚大度,跟那些婢子得叫姑姑或姐姐的侍者都不计较什么,更何况婢子这么小呢?”

沈藏锋觉得这小使女怪有意思的,禁不住想逗逗她:“假如我一定要和你计较呢?”

于是倪薇漪朝他甜甜一笑:“婢子都特意夸公子宽厚大度了!”

“…”沈藏锋哑然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狡猾的小姑娘,这都是谁教你的?黄姑姑吗?”

倪薇漪嘟着嘴看他移开手,嘀咕道:“早上二婶才给婢子梳的头,神医爷爷看到了拉拉婢子的辫子,端木姑姑来时顺手拽了拽婢子上头的彩绦,现在公子您又这样一顿乱摸,一会二婶看到松了,一定会认为是婢子贪玩跑跳弄得。婢子也太冤枉了点儿!”

沈藏锋被她说得面色微微一窘,赶紧干咳两声掩护。

这才听倪薇漪大了点声道:“祖母才没空教婢子什么呢!祖母成日里围着少夫人转。是神医爷爷教婢子的,神医爷爷说名门望族的子弟最爱面子,所以让婢子若是得罪了谁,就一个劲儿的说好话,给人把场面圆住了,婢子年纪小,纵然人家还恼着,场面上总不好意思为难婢子了。”

沈藏锋因为一直在帝都,对季去病这些年来的经历常有耳闻,并不奇怪季去病对名门子弟的厌恶和嘲讽,就笑着问:“那要是回头私下里还要为难你呢?”

“场面上敷衍过去,婢子就回来寻神医爷爷救命了呀!”倪薇漪吐了吐舌头,笑着道。

沈藏锋继续为难她,笑道:“若是你这神医爷爷也帮不了你呢?”

这次倪薇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是还有公子您和少夫人吗?西凉沈氏、凤州卫氏都是海内拔尖的名门,谁家子弟敢不给公子与少夫人面子?”

见沈藏锋似乎一噎,倪薇漪警惕的道,“婢子虽然在这季宅,然而也是少夫人嫁妆单子上写着的陪嫁之人!难道公子不想认婢子这个下仆吗?”

琴歌、艳歌等使女,以及今儿个代替去向禁卫统领告假的沈叠跟过来的沈聚等人都掩口而笑。

沈藏锋没想到逗着倪薇漪,倒是把自己绕进去了,只好苦笑着道:“自然认的。”

“那不就是了?”倪薇漪收回双臂,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握拳稍微挥舞了下,气势满满的道,“神医爷爷说,婢子的主家厉害得很,叫婢子才不要怕谁呢!”

沈藏锋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沉吟了下,道:“这儿应门的都是你吗?平常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

倪薇漪在这里跟着叔叔婶婶伺候着季去病——季去病看起来挺喜欢这小女孩子,让她一口一个神医爷爷的叫着,还拉她的小辫子取乐——季去病也取得了倪薇漪相当程度上的信任,并且灌输给倪薇漪自己有个强大主家作为后台的念头——倪薇漪在这季宅应着门,若有人来求医就是她去迎接——倪薇漪自恃主家对来人不敬!

…呃,不是说季去病对卫家当年的救命之恩还是很感激的吗?难道季去病的脾气已经堕落到了以怨报德的地步?

他正想从倪薇漪口中套一套话,以确定黄氏把这么小的孙女留这儿伺候到底是对是错,却听到月洞门后响起一片脚步声——惦记着妻子也顾不上逗倪薇漪,忙抬头看去。

这一看沈藏锋顿时一怔:却见换了一身杏色上襦、仍旧拿布包着头,打扮得不贵不贱很有点不伦不类意思的端木芯淼与卫长嬴肩并着肩一起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黄氏。

让沈藏锋惊讶的是,刚才还不顾体统厮打在一起、一个声称要剥光了对方,另一个声称要趁势害死对方的两人,如今非但和和睦睦的并肩而行,甚至还手牵着手,有说有笑,俨然嫡亲姐妹或者相交十几年一样的融洽!

到了近前,端木芯淼更是亲手奉上包好的玫瑰花茶:“早知道卫姐姐不爱这个,我啊也就换姐姐爱喝的了,偏今儿个不巧,姐姐又不能多留会,只能委屈姐姐了。”

“也就那么几盏,再怎么不喜欢,还能难喝过了药去?”卫长嬴和颜悦色,接过之后交给黄氏,道,“端木妹妹放心罢,你说的那件事儿,包在了我身上!”横竖自己舍不下脸来跟这位主儿翻脸,索性,就做个好人,把事情办得好看点罢,总比既出了东西又落下埋怨的好。

卫长嬴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往后这季宅她再也不来了!

端木芯淼眼睛亮晶晶的,甜甜道:“那我可在这儿等着了,姐姐千万记得,等我替师尊把这儿的药收拾好了,一准过去拜访!”

“你放心罢,我忘记不了!”卫长嬴点了点头,两人又亲亲热热的寒暄了几句作别——端木芯淼笑容灿烂得几乎把夏日骄阳都比下去了,沈藏锋以前没有怎么留意过端木家的这位八小姐,然也听人说过不是个好亲近的人,何况之前还和卫长嬴动着手,如今忽然如此殷勤,不免狐疑,就多看了她几眼。

未想被端木芯淼晃眼看见,俏脸顿时一板,当着卫长嬴的面,腰一叉,凶巴巴的朝他喝道:“沈三!你偷眼看我做什么!莫不是有了卫姐姐这样好的妻子,还想着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拈花惹草?!当着卫姐姐的面,胆敢觊觎起我的美色来了!”

她这么一喝卫长嬴也是一愣。

“我想端木小姐之前颇为误会我妻,如今怎的这样殷勤?”沈藏锋问心无愧,自不惧她直言诘问,淡淡的道,“我妻心思单纯,性情良善,自要担心她被你蒙蔽,故而留意着端木小姐。”他性情不算刻薄,但端木芯淼话问得直,沈藏锋也不禁堵了她一句,“至于论到美色,我以为我妻跟前,端木小姐还算不上美色。”

卫长嬴不禁当场脸露笑意…

端木芯淼也是一噎,本能的想要和他争论刚才到底是谁“误会”了谁、自己究竟算不算美色,而且即使沈藏锋的启蒙恩师去得早,他也不能不学无术到了用“心思单纯,性情良善”来形容卫长嬴这种凶悍泼辣的主儿,但转念想到自己如今有求于卫长嬴…他们夫妇似乎感情不错?

究竟是沉迷于医道药理的人,眼里把俗事看得都很轻,端木芯淼懒得和以护短出名的沈家子弟罗嗦,权当认了这些,只是她性情使然,叉腰的手放下,却又朝沈藏锋一指,冷哼道:“担心个什么担心?!没听说过不打不相识啊?我与卫姐姐之前都是误会!现下我们姐妹都说清楚了,你还惦记个什么?小气鬼!”

沈藏锋心知必有内情——只是看卫长嬴没接话解释,想来是不方便公开,也不追问,只向卫长嬴道:“打扰神医许久,咱们回去罢?”

卫长嬴点一点头,端木芯淼又殷勤的靠了过来,扯着她袖子小声道:“卫姐姐,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你这夫婿,这厮在帝都颇有一些闺秀中意他,指不定就被人惦记上了!如今他似乎还好,可这天长地久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就被那起子人勾引得歪了心思?不过姐姐你放心,你若发现他敢不听话,只管打发人过来寻我拿药!保证一剂下去,想他七窍流血死,他就绝对不会…”

“端木妹妹!”院子门口就这么点大,四周又幽静,她自以为小声耳语早就被众人都听得清楚,卫长嬴冒着冷汗捂住她嘴,郑重道,“我觉得劳你送到这儿已经够远的了,你方才拣了半晌的药,实在辛苦!这会还是赶紧回去休憩着罢…你要的人我回头就去说!”

她一面说一面往外走,把端木芯淼拖到门槛边才停下,示意众人先出去——等除了倪薇漪之外的人都出了门,她才松开手,匆匆道了句:“我走了,妹妹千万留步莫要再送!”话音未落,卫长嬴已经施展轻功跑的一溜儿不见…那生怕被她缠上的样子任谁也看得出来。

端木芯淼拿帕子擦着自己的嘴,悻悻道:“我不是想着给你多帮一帮忙,让你高兴了也好多帮帮我吗?不然谁耐烦耗费拣药的功夫来敷衍你们哟!”

就见倪薇漪背着手,小大人似的站在一旁,黑白分明的眸子笑嘻嘻的望着自己,她作势打过去:“小微微,看我干嘛?方才见你家那少夫人欺负我,也不替我说句话!”

“端木姑姑都说了,那是我家少夫人,我哪儿敢在她跟前给外人说话?”倪薇漪朝她一吐舌头,嘻嘻笑道,“再说姑姑你一点也不可爱,净跟着祖母学,叫我微微,还加个小字——我啊,才不帮你呢!”

“你个坏微微!”端木芯淼跺脚嗔她,“好歹我过来都会给你带点心,你还这样对我!”

倪薇漪把手一摊,道:“那也没办法,祖母跟前,我敢不向着少夫人,回头端木姑姑你带八百份点心来,祖母一句不许我吃,我也不敢吃…所以啊,我只能对不住端木姑姑你了!”

端木芯淼还没说什么,她又话锋一转,道,“只是端木姑姑您如此的美貌,所谓心慈则貌美,姑姑美若天仙沉鱼落雁,这心得多慈祥才能生成现下这般俏丽模样呀?姑姑您都这样慈仁了怎么还舍得怪我是不是?舍不得怪我嘛…我就继续去吃姑姑带来的点心了,哈哈!”

说着,她狡黠一笑,掩了门,拍着手,蹦蹦跳跳的往里头跑过去了。

端木芯淼呆了一呆,气得跳脚:“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师尊教你对付旁人的,你居然用这手来敷衍我!看我抓住了你,不扎上你个十几针!”

☆、95.第九十五章 戒指

第226节第九十五章 戒指

上了马车,沈藏锋见卫长嬴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就取笑道:“不是说不打不相识吗?怎么你这样惧这端木小姐?”

“你还说!”卫长嬴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下,嗔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和她吵着嘴、动着手呢,三绕两绕的就被她绕成了好好说事儿了。”

沈藏锋好笑道:“好好说事儿也成啊,不过我听那端木小姐在门口悄悄叮嘱你的话——你们莫不是在里头说我?”

卫长嬴啐道:“说你做什么?她啊就是这样不着边际,我算是看出来了!”

又叹息,“今儿个可被她坑得不轻!她还一个劲的说过两日要到咱们家去拜访,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若是有暇就见她一见,无暇就让门上引她去见二嫂好了。”沈藏锋不知道翡翠的事情,就笑着给她出主意,道,“二嫂待这端木小姐向来是很客气的。”

被他提醒,卫长嬴顿时警醒,道:“是了,她还是二嫂的娘家族妹,那我就更不能不好好招待了,那样可是扫了二嫂的面子。”扫了端木燕语的面子倒是无所谓,只是苏夫人都几次三番强调,沈家子孙妯娌都要和睦和睦再和睦了。

若是叫端木燕语抓到卫长嬴不好好接待主动登门拜访她的端木芯淼这样的把柄…这位二嫂才不会放过这上眼药的机会,到那时候…苏夫人能高兴吗?

这次坚持陪沈藏锋过来找季去病看诊,卫长嬴很是讨好了婆婆一把,结果一转身就让婆婆认为她故意怠慢二嫂的娘家亲戚——这也太划不来了!

卫长嬴哀叹一声,“算了,破财消灾,横竖我也不是出不起!”

沈藏锋奇问:“什么破财消灾?”

“不告诉你!”卫长嬴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又拿指在他唇上一点,哼哼着道,“你回去也不许提…更不许问!知道了吗?”

沈藏锋嗯了一声,附到她耳畔,很好说话的道:“今儿个晚上乖乖听话,一切都依你!”

“找打!”卫长嬴伸手到他腰间想掐,却被沈藏锋一把按住,捉着她手抓住,笑着道:“不二价,你瞧着办罢!”

两人在车上说说闹闹的回到府里,一起去上房见苏夫人。

苏夫人一看他们神情就知道没有什么事儿,心头一松,还是和颜悦色的问:“季神医怎么说?”

“回母亲的话,神医说夫君康健得紧。”卫长嬴想到之前的大动干戈以及季去病的拂袖而去,不免面上一红,有点尴尬的道。

苏夫人倒是不以为意,笑着道:“季神医亲口所言,咱们娘儿两个也都能放下心来了。”又先声夺人的嗔沈藏锋,“你看看,不就过去走一趟吗?季神医难道还能吃了你?如今回来了,咱们放心了,你想去练那劳什子的槊,想做什么,谁还再拦着你不成?”

通过现实,沈藏锋已经领悟了一旦母亲和妻子都赞成某事,自己千万不要企图反对,遂苦笑着道:“是。”

苏夫人见儿子应了,这才满意,又投桃报李,主动和卫长嬴提起上次葛顺上门来的事情:“如今你们四弟婚事也过去了,你娘家大姑姑之前派了人过来,不是叫你过去看看?你忙前忙后这些日子还没空去罢?得抓紧选个时辰去了,不然别叫她以为咱们家故意怠慢。”

卫长嬴心头一喜,忙谢了婆婆体贴,又奉承几句,把苏夫人哄高兴了,这才与沈藏锋一起告退,回到金桐院。

进了院门,卫长嬴打发沈藏锋去小书房,自己直奔内室,命人把妆奁抬出数点,看着满匣子珠光宝气犯愁:“我这些都是好的,出阁之前祖母和母亲亲自千挑万选,用尽了心思,如今拿去给端木芯淼糟蹋,不说心疼东西,单是祖母和母亲的一番拳拳爱我之心也亏欠。可之前又糊里糊涂的应了她,这可该怎么办呀?”

因为听说卫长嬴一回来就翻起了首饰,贺氏心下诧异,跟了进来看,闻言就惊奇,道:“少夫人说什么?给谁糟蹋?又应了谁呢?”

黄氏、琴歌等人七嘴八舌说了经过,贺氏就问:“这端木芯淼就是端木家的八小姐,季神医唯一传人的那一位吗?”

黄氏苦笑着道:“若不是她,如今也不必这样头疼了。”

宋老夫人的命令是尽量笼络好了季去病,黄氏一直把这一点做的不错。儿子媳妇孙女都跟住了季去病,对于季去病唯一承认的、正式收下的传人端木芯淼,黄氏向来也是殷勤有礼——这要是换一位闺秀,黄氏哪里能容端木芯淼跟卫长嬴七缠八缠?

贺氏知道后就不悦道:“虽然老夫人叮嘱咱们笼络好了季神医,但这端木八小姐对咱们大老爷可没有什么救命之恩。少夫人初见这位小姐,不知道她的性情,被她糊弄得下不了台只能应了,黄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儿,怎么还由着她讹诈咱们少夫人呢?”

这还是两人重逢之后贺氏头一次表示对黄氏的不满,黄氏忙分辩道:“贺妹妹你不晓得,这端木八小姐痴迷医道得紧,今儿个她没看到少夫人腕上戴的镯子也还罢了,既然看到了,就是少夫人不应她,她也一定会缠上门来的。”

又懊悔道,“端木八小姐做成她自己那副药镯是去年的事情了,因为后来再也没找到足够入药的翡翠,所以她没有再提起,婢子回了趟凤州就把这事给忘记了。早知道,今早就劝少夫人换副镯子戴,可不就是没这件事了?”

“等等!这端木八小姐,有一副做好了的药镯?”贺氏眼睛一亮,道,“那何不寻个理由把她那药镯要过来做抵?这样即使她把少夫人的首饰弄坏了,咱们横竖也不算亏!”

卫长嬴闻言也是一喜,又为难道:“她把她祖母和嫡姐留给她的那么多首饰都做废了,才成功这么一对镯子,哪儿肯拿出来?”

“那镯子若是当真如黄姐姐所言,能够杀人于无形之中,又是连黄姐姐,疑心上了镯子都得仔细查验、还要用上药才能够查出来。这样的好东西,寻常水头差不多的,拿上个几件去换也是值得。”贺氏道,“听黄姐姐说,那端木八小姐如今急着寻新的翡翠试手呢,少夫人就当是跟她换,就说因为少夫人自己不喜欢翡翠,陪嫁里没几件,但可以着人回凤州,跟老夫人那儿打一打主意,所以要那镯子拿到老夫人跟前看了、得到老夫人认可才成。”

“这可不行。”卫长嬴还没回答,黄氏断然道,“药镯这种东西,少夫人好奇,又却不过情面,拿个一两件,让端木八小姐去做,不拘成功还是失败了,即使被揭发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能推到端木八小姐身上去。但若是惊动了老夫人那儿,传了出去,还道咱们少夫人想做什么样的大事呢!”她嗓子一低,“这药镯又不是什么延年益寿的东西!”

不想这话却提醒了卫长嬴,忙问:“黄姑姑,端木芯淼之前说,药镯是把镯子浸到药汁里做出来的?”

黄氏道:“简单来说是这样,但实际上难得很,毕竟…”

卫长嬴没心思听完,直截了当的问:“既然能浸毒药,就不能浸些延年益寿的药吗?”那样可就变成自己也能戴的东西了——父亲那儿没准也能用得上。

黄氏愣道:“这法子是端木八小姐自己折腾出来的,连季神医也只是偶尔问一问,具体怎么做,婢子就更不知道了。是不是只能用来做害人的东西还真不晓得…”

“等她来了我问一问。”卫长嬴自言自语道,“若能做成对人有好处的东西,耗费些也还…呃,再说罢。”富贵如她,也不敢把话说太满,毕竟真像端木芯淼自己那副镯子一样,这代价却也太可怕了…

于是主仆挑了半晌,最后决定拿出一只赤金嵌宝的戒指来敷衍端木芯淼——这戒指上所嵌的正是一块极品翡翠,不过是修剪平整的小指指甲的一半大小,却绿得沁人肺腑。

贺氏心疼的道:“这一点翠,也是价值连城啊!”

卫长嬴道:“谁说不是呢?若是直接送给端木芯淼,做人情也就算了。偏知道她是拿去试手的,成了拿回来,失败了就这么没了,也没什么人情不人情…话又说回来了,季去病的弟子,能知道什么是人情也真不太可能。”

听出她对季去病还是余怒未消,黄氏想说什么又住了口,只道:“季神医早年经历坎坷,性情不免有些古怪,并非针对少夫人,少夫人宽一宽心,别与神医计较了。”

卫长嬴也觉得季去病这种性情议论了也是浪费辰光,就叹息道:“这么只戒指打了水漂倒也还罢了,我担心的却是端木芯淼若不满意,继续纠缠,没完没了可怎么办呢?”

黄氏抿了抿嘴,道:“少夫人且敷衍了端木八小姐这一回,若是端木八小姐再纠缠,少夫人下次就说和咱们私下议论这件事情时,被咱们夫人发现了,咱们夫人责问把药浸到首饰里头去是不是想害这家里人,所以少夫人不敢沾这件事情了。”

卫长嬴一愣,随即埋怨道:“姑姑早点提醒我,还有母亲这幌子嘛!”

“…可那时候少夫人已经答应了端木八小姐了。”

卫长嬴叹了口气:“也是,不能怪姑姑,是我自己丢不起那个脸,又遇见了个丢得起脸的,没什么大仇大恨,对方死赖着,我一不好意思,想不吃亏还真难!”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贺氏安慰道:“少夫人向来福泽深厚,没准,端木八小姐拿这戒指去就成功了呢?”

“若这样就好了。”卫长嬴笑着把戒指递给贺氏让她单独收起来,又叫人把东西都重新归置。

等内室恢复原状,卫长嬴想知道沈藏锋是否一直在小书房里,就把外头的角歌叫进来询问,角歌笑着道:“方才前头过来禀告,道是公子的槊送过来了,公子就过去了。”

“我也去看看。”本来卫长嬴还要单独留黄氏问话的,闻言忙把这事撇下,起身道。

到了前头,才过月洞门,就听见一阵兵刃破风声,声音显得极是沉重,中间不乏兵刃相击声——卫长嬴忙加快脚步,转过墙角,就见宽大的庭院中,不知何时换了一身月白劲装的沈藏锋,手持一槊,与另一个着绀青劲装、用一杆梅花亮银枪的男子斗得正酣。

☆、96.第九十六章 怒雨飞霙

第227节第九十六章 怒雨飞霙

这是卫长嬴第一次看到沈藏锋与人交手——虽然看着应该只是切磋,然而槊势如山、枪影重重,激得庭中杀气森森,在这盛夏,庭边梧桐叶竟是纷纷而落,犹如深秋!

卫长嬴非同寻常闺秀,她的教习江铮早年是镖师出身,行镖天下见多识广,所教导出来的徒弟即使一直养在闺阁里纸上谈兵,到底也是有一份眼力的。一见这阵势就晓得虽然只是切磋,然而也是各自都使出了真功夫。卫长嬴不由神色一凝,下意识站住了脚,屏息凝神,仔细观战。

这两人也不知道斗了多久了,夏日里日头又烈,沈藏锋所穿的月白劲装上已经明显看出数处濡.湿的痕迹,鬓边亦有了数道汗痕,但精神尤自抖擞,一杆槊使得时而如泰山压顶声挟风雷、时而如片羽飘落全不着力,变化无常,劈、盖、截、拦、撩、冲、带、挑,无一不纯熟万分,相衔相接,浑然天成。

与他相斗之人亦非俗手,梅花亮银枪仿若灵蛇出洞,端得是神出鬼没奇诡难测,枪尖所缚的一缕艳丽得仿佛曼荼罗花染就的红缨,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盛放,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寻常人如黄氏早已看得眼花缭乱不辨南北东西。

纵然是卫长嬴、琴歌几人,亦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方能看清楚每一枪的轨迹——卫长嬴微微出了口气,梅花亮银枪固然奇诡,但论起来其实还是沈藏锋占了上风的。让卫长嬴有点意外的是,这使枪的人,居然是顾弋然。

顾弋然在三卫中最末一等的翊卫任职,虽然三卫是由父祖之荫选人,但若本身实在出色的话,也不是没有晋升的机会。

之前沈藏锋陪卫长嬴回门的路上,遇见过顾弋然和洪州顾氏的顾威,当时沈藏锋提过,顾弋然在三卫里的人缘都非常好,又说他们这几个御前演武时常常名列前茅的人关系都还不错——顾弋然尤其与上上下下都处的非常好。

那时候卫长嬴还调侃着问过丈夫,他的人缘好是不好?心里就想过沈藏锋年年演武第一,想来有一批知交好友,也不会少了人嫉妒,这个问题沈藏锋也说笑着避了过去,越发证明了卫长嬴的猜测。

不管是从顾弋然始终是翊卫还是顾弋然的人缘好来推断,顾弋然为人也许不错,但在御前演武中估计名次只是一般,至少不会招了性情爱掐尖的人的嫉妒。

不想现在看顾弋然虽落下风,章法却仍旧不乱。在外行一点的人看来两个人都是战得酣畅,难分高下。

卫长嬴正诧异着禁卫里头的武力排名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顾弋然大喝一声,梅花亮银枪气势如虹,枪尖颤抖着幻出大小七朵枪花,枪身如蟒,悍然直奔沈藏锋胸前!沈藏锋横槊相应,眼看就要一槊磕飞枪尖,却见那枪尖忽的咔嚓一声脆响,竟噗噗噗连声,飞出一蓬梅花细针,密集如雨——固然有一部分被沈藏锋横在胸前的槊身挡住,却有更多分上下两片直取沈藏锋脖颈和小腹!

卫长嬴不意竟有如此变化,不由“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本能的拔足跑去欲救!

她才提起了点裙裾,却见梅花细针已临沈藏锋之身,他却不避不让,只是劲装无风自鼓,触及衣袍的细针纷纷震落在地,针落青砖,细微的叮声不绝片刻乃停,足见这枪内藏针的数量之多。

卫长嬴以手按胸,看着安然无恙,缓缓收槊的沈藏锋,只觉得心跳如急弦,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场边却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喝彩声:“好!子鸣弟的飘霙枪法却是越发奇诡了!竟能与曜野弟战至此刻才出这一手‘怒雨飞霙’!”

“只可惜枪中藏针还是太细太轻了些,机簧劲道也不足,‘怒雨飞霙’固然出奇不意,然而遇见了如曜野弟这样内力浑厚之辈,猝不及防之下运劲一荡,细针便即坠地,却不能一击得手。”也有人遗憾的评价。

这些人对切磋中顾弋然的梅花亮银枪忽生变化丝毫不惊,反而有点理所当然,显然这一手即使是顾弋然的杀招,当众用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至于顾弋然落败于沈藏锋更加不值得惊奇,所以随便评论两句,却都被之前发出惊呼的卫长嬴吸引了过来。

场上顾弋然连杀招都用了,却还是奈何不了沈藏锋,亦是苦笑着收枪,与震落梅花细针后就收起槊的沈藏锋抱拳一礼,一起退下…两人这才看到后院的方向,花枝招展的一群仆妇使女皆是一脸惊色,华服细钗的卫长嬴脸色煞白,一手抚胸,一手略提裙裾,与身后仆妇婢女离了两步有余,显然是方才情急之下奔跑了一步,看到沈藏锋转危为安又住了脚。

沈藏锋忙对顾弋然匆匆低语几句,不等他回答就大步向妻子走来。顾弋然在他身后歉意的对着卫长嬴遥遥一礼,转身向同伴站的方向而去。

到了近前,可以看清楚沈藏锋一身月白劲装其实早就湿透了,衣上几处甚至渗出白色的盐花来。他鬓角还有汗水在不住滑落,整个人犹如水里捞起来的一样,被汗水打湿的鬓角愈加显得漆黑如墨,眉宇之间的锋芒亦是愈显凌厉,只是他到了妻子跟前,这份锋芒却倏忽转为温柔,怜惜道:“方才被吓着了?我无事,子鸣兄的这一式‘怒雨飞霙’我接过许多次了,早就知道他最后必然会来这么一手。”

卫长嬴心砰砰跳到现在,脸色还白着一时间恢复不了血色,但也渐渐冷静下来,只是开口说话时还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道:“之前你的手臂受伤…”

刘幼照能假借御前失手,差点杀了裴忾,谁知道顾弋然会不会依葫芦画瓢?

沈藏锋伸指替她把被熏风吹乱了的发丝拢回耳后,笑道:“那真是意外…晚上我与你说,你看我如今没事,你别怕,嗯?”

又说,“今儿个不只子鸣兄,我在宫里的一些知交好友,还有咱们的一些未来的亲戚都过来了,原本以为我病了,特来探望,恰好遇见新槊送了过来,就留下一较,助我试手。你既然出来了,不如过去见见?”

卫长嬴知道他这么说不过是因为怕自己还是心有余悸,就这么独自回到后头去心绪难宁,倒不如和众人寒暄着熟悉一下,更能稳定心神。方才她的心思都被场上的沈藏锋吸引,根本就没发现场边还有人观战,这时候才有余暇看了一眼,只见人头济济的,即使去掉众人的小厮下仆,算着也该有近十人。

想到自己之前惊呼出声,此刻沈藏锋又把同伴撇下过来安抚自己,那边人群里已经有点指指点点,似乎在取笑夫妇两个,卫长嬴不免脸上一红,整了整衣裙道:“我以为就你在前头看槊呢,也没换衣服就出来了,这样过去成么?”

沈藏锋笑道:“嬴儿生得美,穿什么都好,横竖失不了礼。”

于是携了她一起过去,到了近前,卫长嬴一眼瞥见人群里一个使劲摇着折扇、逼得自己右侧空出好大一块地方的绛衣男子,头皮就是一阵发麻:顾乃峥这厮怎也来了?

偏顾乃峥一点都没有觉得卫长嬴不喜欢他,看到她被沈藏锋带着走近,还兴高采烈的收了扇子、很自来熟的主动招呼:“弟妹来了?方才端木无忧这厮居然还在议论你定然被吓坏了,要折回后头去!我就说嘛,上回春草湖,弟妹可是能够护着曜野这种招蜂引蝶的小白脸平安抵达芙蓉洲的,身手胆气可见一斑!怎会被今儿这样的小变故吓倒?端木无忧这厮就会看轻了女子,弟妹往后见到他来,茶都不要给一口!”

在他不远处、新近成为卫长嬴准表妹夫的端木无忧脸色铁青,怒目喷火的盯着他,阴恻恻的道:“我说的是‘卫嫂子似受了惊’,其他全是你说的!”

“我说的不就是你的意思?”论舌战,端木无忧连讲道理的卫长风都说不过,更不要说让打小欺负卫长风的卫长嬴都避之不及的顾乃峥了,顾乃峥折扇一开,使劲扇了两把,鼻孔朝天冷笑连连道,“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话说一半留一半,留一半的意思聋子都能听出来作何解,拿来问你又死活不承认!有胆说没胆认——怪道端木你生得犹如处子,毕竟相由心生,你形同小娘…”

“顾乃峥!”端木无忧本就是易怒的性情,更何况在顾乃峥这一张嘴下还能忍得住的怕也只有霍家兄弟了,闻言勃然大怒,暴跳如雷,一迭声的吩咐人抬自己惯用的兵器来,“你胆敢羞辱我!今日你我就在此处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眼看场面就要演变成生死大仇,作为主人的沈藏锋、卫长嬴自要上前劝解,卫长嬴心里那个恨呀!自己才被顾弋然的“怒雨飞霙”吓了个魂飞天外,好容易回了神——竟又遇见了顾乃峥这厮!

想到早上才在季宅受了季去病的气和被端木芯淼绕晕了的承诺,卫长嬴真心怀疑顾乃峥其实是季去病私下所收的真正传人,只不过外界一直不知道:这是接续着他师父季去病、师妹端木芯淼专门赶过来给自己添堵的吧?!自己和神医一脉莫不是有宿世仇怨吗?!

☆、97.第九十七章 贤内助之路

第228节第九十七章 贤内助之路

只是未等主人圆场,顾乃峥哗啦一下收了折扇,斜眼看端木无忧,就差在脸上写上蔑视二字了,从鼻孔里哼出声来问:“你要与我决一死战?你不后悔?”

端木无忧冷笑着道:“怎么?不敢答应了?究竟是谁性如小娘,没胆…”

“四弟,上!”顾乃峥毫无世家子弟风度的打断了他的话,大模大样的对着还没把梅花亮银枪放起来的顾弋然一挥手,理所当然道,“这厮居然敢当着你的面挑衅为兄,你岂能忍耐?——给为兄狠狠的揍他!尤其揍他这张脸,揍成猪头,看他往后还敢不敢仗着这张脸,在勾栏里和为兄抢粉头!”

顾弋然本来就在擦着汗,闻言差点没把梅花亮银枪砸自己脚背上,汗下如雨的强笑道:“大哥真爱说笑,天这么热,不如咱们进屋说话罢?”族兄你横竖是不要脸的,我可还想要脸的好么!

端木无忧则是险些被气得吐血:“我与你决一死战,乃是因为你出言辱我!如今你非但令子鸣兄与我动手,还把缘故扯到勾栏粉头身上去…你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以卫长嬴对顾乃峥的了解,端木无忧问这句话有点危险:果然顾乃峥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屑道:“你一不是什么美貌若花国色天香的大家闺秀,二不是什么美貌若花国色天香的小家碧玉,三不是什么美貌若花国色天香的勾栏粉头,四不是什么美貌若花国色天香的孀居寡妇,五不是什么未来会长成美貌若花国色天香的小美人胚子…我又不好男风,你生得再眉眼清秀可爱,但终究是个男子!眼里有你,这算什么?”

“无忧弟!冷静!千万冷静些,这儿是曜野弟的新居,你看卫弟妹还在这儿,不看曜野弟的面子,也看弟妹的面子!你千万别和子烈兄计较,子烈兄他出言确实不妥,然咱们都知道他这性情…无忧弟,冷静啊!!!”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抱住差点被没气疯的端木无忧,顾弋然则是扯着顾乃峥的袖子拼命往门口拽:“大哥,我忽然想起来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还没做!必须现在立刻马上赶过去!至于什么事情我们先出去,等离了这儿我再想…不!是等离了这儿我再告诉你!”

卫长嬴一脸木然的看着顾乃峥丝毫没有惹出大.麻烦的觉悟,还在顾弋然手里拼命挣扎,一个劲的嚷着:“不走不走!我还没仔细看过曜野弟的新槊…如此好槊,怎能无赋?我定要留下来好生观赏此槊,再在这里用个饭,看看卫弟妹的厨子手艺如何、调教的使女可会得温柔体贴…然后趁着酒兴作一槊赋,这样才不枉费我今日之行…你快快放手!”

亏得顾弋然虽然是弟弟,实力却比这口舌歹毒的族兄高出许多,任凭顾乃峥拼命挣扎,还是坚定的把他往院门口拉过去——经过卫长嬴身边时,顾弋然尴尬万分的和她赔礼:“卫弟妹,方才真是对不住,我不知你也出来了,按着从前与曜野弟的切磋习惯,用了枪中机关,却是惊了你!”

顾弋然和顾乃峥——虽然不是嫡亲兄弟,却出自一族,一个是旁支嫡子,一个是本宗嫡子。这兄弟两个简直就是专门出来对比给人家看的,一个温文敦厚,一个傲慢刻薄;一个彬彬有礼,一个毫无礼数;一个武艺高强,一个身手平庸…可怕的是,居然顾乃峥才是出身更为高贵的本宗嫡子!

看着跟前的兄弟两个,卫长嬴只觉得头更疼了,她强笑着和顾弋然敷衍:“子鸣兄言过了,说起来也是我自己胆子小,怪不得子鸣兄…”

“我都说过了,上次春草湖,那十几个被伤了面容的采莲女,肯定都是弟妹干的!”因为要和卫长嬴赔礼,顾弋然就暂时停下了把顾乃峥往门口拖,此刻顾乃峥被他扯着袖子歪歪倒倒的站着,手忙脚乱整理仪容,就气急败坏的插话进来,道,“弟妹如此杀伐果决,一毁就是十几人面容!这样的人,岂能以寻常贵妇论断?方才那一幕也想吓住弟妹,真是可笑!可笑!可笑之极!”

又对卫长嬴挤眉弄眼的,乐呵呵笑道,“弟妹,我说的对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群采莲女的伤传着传着就变成是自己干的了,但真正下手的是沈藏锋,卫长嬴也不在乎替丈夫担了这罪名,只是和顾弋然敷衍还能强笑,对着顾乃峥那是真心笑不出来了,卫长嬴面无表情的、果断的道:“子烈兄,好走不送!”

看她一副送瘟神的模样,顾弋然羞愧万分,朝她一抱拳,拖着顾乃峥就要走——顾乃峥却死活不肯,他似乎一点也看不出来卫长嬴不欢迎他,还使劲回头朝卫长嬴求助:“弟妹,我可是来你这儿做客的,顾子鸣这不肖弟居然想硬把我拖走!真是岂有此理!回去之后我定然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弟妹快快助我留下来,我定然给曜野弟的槊写一篇千古流芳的赋文…当然这得看弟妹遣来劝酒的使女到底够不够千古流芳的美貌…弟妹…”

听着他声音里居然还有点乐呵呵的,卫长嬴恨不得追上去掐死他!

真心不明白这厮现在为什么还能乐出声来,他就没看到那边端木无忧已经几次把按着他的人甩开,连沈藏锋都被推开数次,在到处找他要拼命吗?

好好一个面容清秀的俊俏少年,这会子被气成了发疯的公牛一般,脸红脖子粗的提了四棱镔铁锏从人群间隙里到处找着顾乃峥的踪迹…看端木无忧如今的架势,真找到了顾乃峥,他绝对能一锏下去把顾乃峥的脑袋砸个稀巴烂!

卫长嬴想到这两个人往后还会是连襟的关系,头皮就是一阵发麻:往后可叫苏鱼丽和苏鱼飞怎么相处呀?

又想到顾乃峥之前那仿佛连珠劲弩一样一连串的“美貌若花国色天香”论,卫长嬴简直有种立刻冲到苏府去,请姑姑卫郑音马上把苏鱼丽和顾家的亲事退掉的冲动!顾乃峥这厮已经好色到了不拘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还是勾栏粉头的地步,良贱无论也还罢了——他他他,他居然连孀居寡妇都不放过!

甚至连稚女都不放过…

这等未婚夫!!!

卫长嬴悲从中来:难道自己的嫡亲表姐都逃不过所许非人的悲惨命运吗?宋在水如此,苏鱼丽也如此!

她心如乱麻了好一阵,才收拾起情绪,那边众人千哄万劝的总算让端木无忧冷静了点儿——这时候估计顾弋然也把顾乃峥拉远了,在骄阳下被晒得七荤八素汗流浃背的一群人才小心翼翼的松开了他——本来众人今日结伴过来是来探望告病的沈藏锋的,这会沈藏锋又请了妻子过来见礼,结果因为顾乃峥和端木无忧,这礼还没见呢,倒是上演了好一出全武行,差点就要在人家新婚未久的院子里血溅五步。

如今见沈藏锋狼狈的整理着拦阻端木无忧时被揉乱的衣袍、脸色无以形容的卫长嬴站在人群外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的样子,众人心下都十分愧疚,皆讪讪向沈藏锋请求重新介绍两边。

沈藏锋理好衣袍,走到卫长嬴身边,振奋精神为两边引见——

其实今日过来探望的人,除了顾弋然拉着顾乃峥先走一步外,有几位卫长嬴之前也见过,嫡亲表弟苏鱼梁和苏鱼舞就不用说了,救过她的邓宗麒、回门那日和顾弋然一起遇见的顾威也在其中。

此外几人虽然没见过,却是听说过的,比如说那位坑了闵知瑕之女、也许就是闵漪诺的年苼薬。这年苼薬风评里是好色得紧,还是一介布衣的时候就敢上门去调戏人家官家小姐,但这会看到他人,却是个身材高大的俊朗男子,眉宇之间一派浩然正气,一点也看不出来好色如命,更不要说猥琐了——卫长嬴心里嘀咕着真真人不可貌相…上回露珠到底还是被送出去了,也不知道如今在这人后院里过得如何。

另外耳闻过的刘希寻、刘幼照、裴忾亦在其内,刘希寻身材魁梧高大,只看这体魄,谁都会往武将上头猜,他生得两道浓眉飞扬入鬓,眸子顾盼有神,嗓音洪亮,性情看起来透着爽朗。

他的族弟刘幼照,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却与他大不相似。刘幼照许是因为年岁的缘故,身量只是中等,长相很是斯文,尤其他站在刘希寻身旁时,更显得文质彬彬,给人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

只是想起沈叠所言,这位主儿使一柄八宝亮银梅花锤——还差点当殿锤杀了此刻站在不远处的裴忾,卫长嬴自不敢拿他真的当个书生看,再次暗道一声人不可貌相。

最后过来见礼的裴忾显得有些拘谨,因为同样出身世家的顾弋然、邓宗麒、顾威都非常自然,独这裴忾拘束,卫长嬴不免有点奇怪。答礼的时候留心着多看了他几眼,却见这裴忾仪表堂堂,也不见有什么值得拘束自卑之处,越发纳闷。

只是这头一次见面,人又多,卫长嬴只知丈夫救过他一回,也不清楚究竟交情如何、在宫中具体司何职,也不方便询问,只好把这疑惑放在心里。

倒是刘希寻,待裴忾退下之后,嬉皮笑脸的道:“阿忾今儿个很是不错,居然能把问候卫弟妹的话完整说完了,回头你定要请咱们喝酒庆贺!”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裴忾立刻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他“我”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卫长嬴渐渐有点明白了:合着这看着仪表堂堂的裴家子,竟有口吃之疾?

这样想着面上不禁露出一丝怜悯同情…刘希寻摸着下巴,看着他一脸坏笑,裴忾口吃的更加厉害,简直连“我”字都说不出来了。

顾弋然不在,圆场这差使自然落到了邓宗麒与沈藏锋身上,沈藏锋就说刘希寻:“实离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忾性情使然,今日既然不错,又何必提醒他?如今倒是害得阿忾更急了。”

邓宗麒则是代裴忾解释:“嫂夫人有所不知。”说了这一句,他不易察觉的顿了顿,才继续道,“阿忾素来惧怕与女子说话,是以方才一直到最后才敢上来与嫂夫人见礼。”

…怪道呢,原本按着身份和出身,最后一个怎么也该是庶人出身又是沈藏锋幕僚的年苼薬嘛!却是因为裴忾惧怕和自己说话,不敢上前,才把这次序打乱了,众人乱七八糟的上来见礼。

卫长嬴心里盘算着丈夫这些知交好友:奇葩的顾乃峥、易怒的端木无忧、互为对手的苏鱼梁和苏鱼舞、好色的年苼薬、促狭的刘希寻、貌弱实强的刘幼照、和女子说了话会口吃的裴忾…统共今儿才十个人,正常一点儿的居然只有顾弋然、邓宗麒区区两人…

…过来见礼前还一心一意盘算着要做好丈夫的贤内助,务必给今日来客留下一个好印象,好洗去之前自己不知就里贸然出声惊呼的尴尬印象——现下算着这些人,卫长嬴忽然觉得给沈藏锋做贤内助之路,任重道远艰险处处,她咬了咬唇,心想敷衍一下,自己还是快点回到后头去罢…

☆、98.第九十八章 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