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苏夫人听了这句话没说什么,但刘氏和端木氏还是有点如坐针毡:之前苏夫人吩咐她们分点事情给这弟媳,然而两个嫂子都不希望卫长嬴夺了权去,是以抓住苏夫人让卫长嬴跟两个嫂子多请教请教这句话,就把一堆陈年老账打发给她,让她全部理出来去…当时两人都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方方面面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天下来都不知道有多少!三弟妹你才开始管事儿,这千头万绪的也不知道该怎么从头和你说,不如你先看账本罢,把这些账理出来,这家里啊你也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当时卫长嬴也蹙紧了眉说那么多年前的老账怎么还要看?刘氏就要笑不笑的道:“闻说三弟妹在闺阁里时颇得家里老夫人宠爱,想是没操过心的?三弟妹有所不知,这老账不看,如何知道接着老账做下来的新账对是不对呢?是不是这个理儿三弟妹?”

那会端木氏也是不阴不阳的,闲闲道:“三弟妹若是觉得麻烦,那咱们也不敢累着了三弟妹,容咱们想个清闲点的事儿给三弟妹罢?”

卫长嬴听出若不答应,就会被说成拈轻怕重担当不了事情,只得应了下来…

原本盘算的是这一手可以拖延卫长嬴正式管事的辰光,未想卫长嬴还真有这个能耐,这么快就把账本理好了…这会刘氏和端木氏心里都难受得很,然而看了几本账后也都说不出话,都道:“三弟妹真是厉害。”

“三弟妹能干得紧,我们都不如的。”

卫长嬴自是又要谦逊一番——末了因为苏夫人一直在喝着茶,虽然没替三媳说话,然也没有阻止三媳询问接下来要给她什么差使。

刘氏和端木氏不敢再拿整理旧账之类的琐事敷衍,不能不把手中权力各分了一部分出来——苏夫人看她们都说好了,这才放下茶碗,淡淡说了两句,就让媳妇们告退了。

回到金桐院,卫长嬴意气风发的吩咐:“取一套赤金头面首饰来给贺姑姑!”

她这些日子忙这忙那的哪里来的功夫和心思去看账本哟?这些账本,全是贺氏理出来的!没错,不是刘氏一干人猜测最多的黄氏,而是贺氏——黄氏是擅长管家,但论到理账,贺氏才是真正的高手!

当初几箱子账本才抬回来,贺氏一边抱怨:“这么多账本全给少夫人来理,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真是用心良苦!少夫人得理到什么时候?”一边把一张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犹如珠落玉盘,但见她十指如飞就没停下来过,配两个字写得端正的使女记录,看起老账来几乎是一目十行…那速度让打算亲自帮手的卫长嬴看得直接呆住了!

后来问了黄氏才知道,贺氏性.子急,做事利落,理账尤其的迅速:这是因为这位姑姑天生就对数额敏感得紧,一眼扫过去不必算盘就知道是否对劲,更不要说贺氏自有一套记账的方法,最是一目了然。所以刘氏、端木氏照着常人估计卫长嬴,却不知道卫长嬴身边竟有贺氏这样一个高手。

并且卫长嬴陪嫁的琴歌四人除了会武外,也都会得理账,闲来就帮一帮手——七帮八帮的,居然不多时就把那些账本都清了出来!

看到贺氏在理账上一骑绝尘无人能及的速度,卫长嬴方领悟过来祖母和母亲给自己的陪嫁人选竟是和嫁妆一样,打从自己落地起就考虑起来了。作为乳母的贺氏性情急躁城府不深,却理得一手好账,一个人简直能抵得上一群人用。

最紧要的是贺氏奶.大了卫长嬴,对她自然忠心之极——宋老夫人的绝对心腹黄氏心思深沉足以统筹全局,这两位姑姑又向来交好,一起陪她出阁,正是天衣无缝!

赏了贺氏一套赤金头面,这些日子也去帮过手的琴歌等人也各有赏赐,卫长嬴得意于给了两个嫂子一个好看之余,也吩咐黄氏:“把去大姑姑那儿的礼备下来罢!明儿个我与母亲提这事,料想母亲是会答应了的。”

黄氏笑着道:“这样正好,今儿个少夫人才跟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那里要了权,若这会不提去大姑夫人那儿,只顾着立刻上手管事,不免叫人小看。少夫人这会却先去探望长辈,也显得重情重义。”

卫长嬴冷笑着道:“本来贺姑姑前儿个就把账弄好了,姑姑劝我迟点送上去,免得招了人眼,叫人晓得贺姑姑理账的本事远超常人,别有那起子恶毒小人把害人的主意盘算到了贺姑姑身上…叫母亲知道了贺姑姑的本事也会觉得我提前交账理所当然。我想姑姑说的有道理,缓个十天半个月交也成…不想刘氏和端木氏这样的迫不及待,我不过晚到了会儿,她们就给我挖了个大坑!却也不能不立刻交上去了!”

黄氏笑道:“少夫人做的很对,看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还敢不敢再在夫人跟前饶舌,嘀咕少夫人的能力!”

“说来说去其实我自己能力确实不怎么样。”卫长嬴闻言却又扑哧一笑,拍手道,“可谁叫我有姑姑你和贺姑姑,还有万姑姑也帮着手呢?”

黄氏笑道:“少夫人若是不能干,婢子和贺妹妹可都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少夫人的。”

“这哪里是我能干,是姑姑疼我呢!”卫长嬴笑嘻嘻的往她怀里一扑,撒娇道,“姑姑最好了!”

黄氏满心满眼的笑意,扶着她合不拢嘴:“少夫人如今都做了少夫人了,还这样爱娇,哎,真是…”听着话仿佛嗔怪,眼里却满是怜爱疼惜,“少夫人要一直这样开开心心的才好…”

☆、103.第一百零三章 卫盛仙

第234节第一百零三章 卫盛仙

次日卫长嬴到苏夫人跟前一说,果然就获准去探望卫盛仙,苏夫人还备了份四色礼让卫长嬴带上。

于是叫了上次特意送葛顺到家、认了门的沈聚赶车出门。

卫盛仙所置的宅子是在城南,说起来距离沈府不很远——这一片都是富贵人家聚居,望去鳞次栉比,尽是朱门绣户。门前宽敞大街,打扫得干净整齐,却鲜少行人,过往车马考究,俱非常人。

看到这一幕,卫长嬴暗暗点头,二姑姑卫郑音说的不错,这大姑姑卫盛仙也许因为膝下无子,在族人跟前说话底气不足,但家产确实丰厚,否则也不会一从外地回来,就置办得起这附近的产业。当然若是产业不丰厚,也不至于因为无子被族人一个劲的逼着过继嗣子了。

马车在一处朱门前停下,这所宅子新近置办入住的痕迹还很明显,门上散发着不太明显的桐油气息,石阶粉墙都是新粉刷修葺过的。

昨儿个卫长嬴就打发沈聚过来送了帖子,这会朱门大开,葛顺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袍,领着两个装束整齐的嬷嬷亲自在门前候着。

因为是女客,并不在门外下车,葛顺等人隔着车请了安,请沈聚把马车直接赶进门里去。待大门在车后关了,卫长嬴这才被扶下马车,却见车边早有一群人等着。

当先一个中年美妇,穿戴富贵,丁香色地暗绣缠枝牡丹花叶纹对襟宽袖上襦配着浣花锦瑞云纹地福寿绵长诃子,束玉带,系十二破间色裙。裙边坠美玉为禁步,腕上拢碧镯隐琳琅,梳着巍峨的凌云髻,髻上点翠镂金多宝钗、鸾鸟衔珠步摇、攒宝石珠花等等不一而足,极是富丽华贵。

美妇手里原本攥着香帕,这会见卫长嬴要下车,忙把帕子塞进镯子里,移前数步,亲自伸手接她下来,柔声细语道:“好孩子,姑姑可算是见着你了!”说着眼圈儿就是一红,几乎要掉下泪来。

卫长嬴知道这定然就是自己的大姑姑卫盛仙了,赶忙行礼问安,寒暄道:“我也一直想着姑姑,奈何出阁未久,诸样事情都欠齐全,家里又有喜事儿,竟到今儿个才脱得身来拜见姑姑。不想还劳动了姑姑亲自在这儿等,真真是叫我惭愧得紧!万望姑姑宽宥我才是!”

她一面说着一面偷眼打量自己这大姑姑,算着年岁卫盛仙应该四十有余了,观轮廓,年轻时候想来非常的俏丽,但上了年岁难免有些富态出来。从前应是瓜子脸儿,如今却圆润了许多,只是长相并不很显老,近前看着肌肤也还白嫩,可谓是风韵犹存,然眉宇之间愁绪难去,添了几分老态。

她身后一左一右跟了两个华服少女,左侧的年岁略长,穿着青葱地四合如意瑞云纹对襟广袖上襦,领口露出里面的牙色诃子,系着水色罗裙,臂上挽着一条百花锦帛,淡淡施了妆,眉心贴了翠钿;右侧年岁较幼,却是素面朝天,着雪青地折枝芍药纹绣宽袖交领上襦,月白中衣的衣缘上绣了一溜儿的忍冬花纹,束着茜、白二色的间色裙。

姐妹两个衣着不同,发式却都梳了双螺髻,上头的钗环也是一样,翡翠芙蓉花,珍珠步摇,缚彩绦,彩绦的穗子留得很长,一直垂到胸前,被软风吹着,飘飘荡荡很是好看。

论到长相,左侧的姐姐与卫长嬴眉宇之间有几分相似,鹅蛋脸儿,弯眉凤目,肤光胜雪,生得颇为秀媚;右侧的妹妹却更像其母卫盛仙,瓜子脸儿,眉长入鬓,大大的杏眼,透着灵动活泼。

姐妹两个跟着母亲一起问候表姐安好,卫长嬴打量几眼,真心实意的赞她们生得美,姐妹两个自是忙不迭的谦逊,又说表姐才是真正的美人。

卫盛仙等她们姐妹三个客套一番,才介绍那左侧的少女:“这是你大妹妹西月。”右侧的当然就是其幼女了,“这是你小妹妹茹萱。”

又说,“你们在家里盼这表姐也盼得紧了,这就是你们大舅舅的嫡长女,闺名长嬴,在你们表姐妹里排行第三,可是你们外祖母亲自教导长大的!”

卫长嬴不易察觉的一愣:因为祖母宋老夫人对庶出子女的苛刻和防备,又有卫盛仪一家对大房隐隐的敌意以及对宋老夫人隐隐的怨怼。在卫长嬴想来,和卫盛仪一样同为庶出的卫盛仙即使不敢流露出对嫡母的怨恨,也应该非常畏惧或是忌惮宋老夫人的。

可这会听着卫盛仙特别向女儿们强调卫长嬴是宋老夫人教导长大,却仿佛这大姑姑对祖母甚是…敬佩?

果然宋西月和宋茹萱闻得母亲最后一句,齐齐眼睛一亮,再和卫长嬴说话时,态度都恭敬了几分:“长嬴表姐竟是外祖母亲自教导的?常听母亲说,外祖母乃是江南堂嫡出大小姐出身,身份既尊贵,闺训亦严,乃是女子之榜样、闺秀之楷模!表姐既得外祖母教诲,想来亦如外祖母当年,还望表姐不吝教诲我们!”

卫长嬴一噎——女子榜样、闺秀楷模?自己?

偷眼看卫盛仙,却见这大姑姑毫无嘲笑或戏谑之意,反而一脸的深以为然…卫长嬴有点明白了:合着这大姑姑…一直以嫡母宋老夫人为榜样么?甚至把女儿都教导得以宋老夫人为闺中最高楷模?

…这也有点不对啊,以宋老夫人为榜样的人,怎么可能被夫家的族人逼迫到了窘迫的地步?

假如卫盛仙一直学宋老夫人,怎么说也该和端木芯淼差不多么!

卫长嬴心里思索着,面上则是对两个表妹露出一个和蔼谦逊的笑容:“祖母自是好的,然而我却要叫两位表妹失望了,我虽受祖母教诲,却是连祖母十成里的一成也没有学到的。”

宋西月和宋茹萱更加肃然起敬道:“表姐果然谦逊!”

“…”等你们熟悉了我之后就会知道我一点都没有谦逊我根本就是在实话实说啊!卫长嬴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听卫盛仙正色教导两个女儿要好好向自己学习,暗暗苦笑:若宋西月和宋茹萱当真向自己学——还没出阁就成日里惦记着揍夫婿,怕是卫盛仙就该跳脚了!

究竟是暑天里,姑侄在车边说了这两句话,个个都出了一身汗,卫盛仙忙请侄女进凉室就坐。

许是因为这座宅子现在就有卫盛仙母女三人居住,男主人不在此处的缘故,处处透着精巧细致,充满了女子气息。就连凉室里盛冰的冰鉴,也雕琢得花团锦簇,四角还嵌了夜明珠为装饰。

冰里又有异香透出——宋西月察言观色,见卫长嬴似有四顾寻找香源的意思,就介绍道:“这是冰魄香,寻常的香料用起来都是焚之以熏,这冰魄香却反之,需要放在冰里,才渐渐出来。”

宋茹萱就过去揭开冰鉴的盖子,请卫长嬴近前观看,果见雕琢如莲的冰中放着琥珀般的一块香料,呈牙色,哑光,看起来不是很打眼,但凑近了却觉幽芬扑面,极是沁人。

卫长嬴是阀阅嫡出女,自认见惯富贵与珍奇,观之也不禁惊奇,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异香?”

“父亲在泽州任职时,一个暹罗商贾贩到泽州售卖,那时候无人识得此物,偏那商贾称此香极为珍贵,统共也就那么一匣子,非千金不售——市上的人都把他当疯子呢!后来那商贾卖了一年都没卖掉,总算学聪明了点儿,打听着泽州的大户人家挨家询问。”宋茹萱笑嘻嘻的接话道,“泽州城与暹罗近在咫尺,虽然在一州之中因为是州城的缘故算得上繁华,又怎么能与帝都这儿比?那里的所谓大户人家,纵然出自大姓,也都是偏远旁支,成日里盘算着柴米,哪里肯在雅致事情上耗费过生计去?要不是母亲随父亲在任,这一匣冰魄香可就明珠暗投啦!”

卫长嬴赞道:“此香清幽之中略带寒意,似雪里梅花暗香来,又不若梅香之冷;如案上水仙幽芬至,亦不似水仙之清。正是介于两者之间,以冰魄为名,争如冰雪魂魄,真正雅致。尤其如今夏日炎炎,寻常的香用来都需焚之,不免烟熏火燎的更增暑气,只能用瓜果清香与香花,这些早就腻了,却有这样的异香,置于冰鉴之中,避暑品香两不误,千金一匣实在不贵。”

卫盛仙立刻道:“长嬴喜欢,一会分一半去。可惜那暹罗商贾也是从别处贩来,除了那么一个商贾外,余人都没有寻觅到这种冰魄香,不然回来之前,定要多买一点。”

“那我可多谢大姑姑了!我还真好奇这样的异香呢!”卫长嬴也不推辞,一来是亲姑姑,多年不见,做姑姑的给侄女点东西,要了更显得不见外;二来卫盛仙景遇优渥,千金之数,对姑侄两个来说都不算什么。

果然见她一口答应,卫盛仙母女三个都是面露微笑,神情也更随意了些,就叙起别情——主要是卫盛仙询问宋老夫人——卫长嬴还是头一次看到庶女对嫡母这样的仰慕,就是卫郑音这个亲生女儿对宋老夫人都没有卫盛仙这样关心,卫盛仙简直是发自肺腑的敬仰、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崇拜宋老夫人的地步!

本来卫长嬴先听舅母和二姑姑说了这大姑姑颇受夫家族人排挤,思量着寻个机会问她一问、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的,结果被卫盛仙巨细无遗的问着宋老夫人这十几年来的情况,就连想象征性的问候下这会不在的大姑丈都插不进嘴,更不要说旁的。

一直到卫长嬴再三保证宋老夫人这些年来过的都很不错,身子骨儿尤其的好——被卫盛仙逼问太过,卫长嬴险些把自己爬.墙偷看到的宋老夫人大发雌威、亲手殴夫的一幕都说出来以证明宋老夫人绝对绝对是老当益壮——亏得将要出口时还算有几分清明,硬生生的止住了,才保住了宋老夫人这位外祖母在宋西月和宋茹萱姐妹两个心目之中女子最高榜样的存在的地位…

好容易让卫盛仙放了心,即使身处凉室,卫长嬴也不禁暗擦了把汗,卫盛仙自己也觉得今儿个头一次见侄女,只盯着嫡母询问,到底有点尴尬,就讪讪的解释:“母亲向来心善,大哥他身子骨儿又不大好,二弟并非母亲亲生,早年又受了祖…受了些人的挑唆,对母亲常有误会。我想母亲年岁长了,可别还叫她老人家为这些操心,若二弟还想不开,我得寻个空去二弟那儿说他一说。”

卫长嬴擦着汗,强笑道:“大姑姑放心罢,二叔好着呢。不瞒大姑姑,年初的时候我从凤州嫁到帝都来,因为长风年少,就是二叔和三哥亲自送的亲。”

…即使一直被宋老夫人当稀世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半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卫长嬴也深知自己这个祖母的手段——她可是亲眼看到三哥卫长岁在祖母跟前是何等的战战兢兢!更不要说宋老夫人当年随卫焕致仕返乡前,留在帝都一个年轻的黄氏就把二婶端木氏压了十几年,更何况是宋老夫人自己——这样的祖母,在卫盛仙眼里居然是“心善”的存在也就罢了,毕竟宋老夫人对亲生骨肉,尤其是卫郑鸿父子三人那简直是一颗心都化成了水,也许当初宋老夫人待卫盛仙也不错呢?

但卫盛仙居然会担心宋老夫人会治不住卫盛仪?卫长嬴完全无法想象卫盛仙当年在宋老夫人膝下是怎么被抚养的…

☆、104.第一百零四章 托付

第235节第一百零四章 托付

虽然说极其仰慕嫡母宋老夫人,但卫盛仙究竟自己也为人母了,问了一上午的宋老夫人,到午饭时,被身后嬷嬷拽了好几把袖子,可算想起来正事,就令两个女儿:“你们去厨房里看着点儿,别叫她们惫懒敷衍。”

见宋西月和宋茹萱被打发走,卫长嬴知道大姑姑要说事情了,果然卫盛仙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按说长嬴你自己也才嫁到帝都,又是为人妇,自有夫家要顾,本不该再给你添事儿的…”

“大姑姑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咱们乃是亲姑侄,都是自家骨肉,大姑姑还是我长辈,若有事儿,只管吩咐,侄女但凡做得到的,断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卫长嬴笑着打断她话道,虽然卫长嬴上回到宋府去得不巧,至今还没见过自己那嫡亲舅舅,但想来宋羽望作为宋夫人的嫡亲兄长,对自己这个外甥女怎么也该给点儿面子,何况这事对宋羽望来说又不难,无非是亲自发话约束下旁支的族人——料想大姑丈那些亲戚还没这个胆子敢违抗本宗的命令。

哪里想到卫盛仙听了她的承诺虽然很是感激,但说的却是:“长嬴既然都这么说了,姑姑也就直言了:你看你这两个表妹,虽然远不及你,然也算得整齐,姑姑早年也在你祖母跟前学过规矩,都教给了她们。你两个表妹还算听话,德容工行都还来得。如今西月年已及笄,茹萱也大了,这些年来一直跟着你大姑丈在泽州,那儿地僻,也没个象样的人家。现下你大姑丈好容易回了京畿,然而这初来乍到的,当年一些故旧,因为多年相隔也都生疏了,到底不如咱们骨肉之亲来得亲切…你若有什么合宜的人,瞧着不错,你这两个表妹又配得上的,可否帮姑姑留意留意?”

卫长嬴本以为卫盛仙要说被丈夫族人逼迫的事情,哪里想到卫盛仙却是要托付两个女儿的婚事——卫盛仙说的也有道理,她是在帝都生长的,但出阁之后一直随夫外任,泽州都是靠近暹罗的地方了,那里即使有些当地所谓的名门望族,出身海内六阀之一的卫盛仙哪里看得上眼?

就是宋西月和宋茹萱的父亲也是海内六阀里江南宋氏的子弟呢!

想来这大姑丈在此时忽然调回京畿,多半还是为了这两个女儿能够嫁个好人家,想方设法的使了法子活动的。

凭心而论这两个表妹容貌都不差,看起来性情也不坏,虽然是宋氏旁支之女,但俱是嫡出,家里产业也丰厚,大姑丈之前任的是泽州牧,如今回京畿也是州牧,这官职也算可以了。凭着父亲母亲都是阀阅子弟,尤其母亲卫盛仙还是如今凤州卫氏阀主之女的身份,大部分的门第都还能相看。

卫长嬴心里计较了一回,觉得这事自己还是能帮得上忙的,就点头道:“大姑姑但请放心,侄女如今虽然出阁未久,对帝都各家的公子们都还不甚熟悉,然而夫君在三卫之中多有知交好友,内中颇有贤才,想来是能为两位妹妹相看些个的,只是终身大事,侄女却不敢为两位妹妹定夺,届时还要请大姑姑亲自过目掌眼才是。”

卫盛仙喜道:“三卫里头都是青年才俊,如此可就劳烦长嬴你了。”

如此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宋西月和宋茹萱才一起从厨房回来,说是午饭已经备好,询问是否立刻传进来。

因为才从刘氏、端木氏手里夺了权,卫长嬴今儿个虽然过来拜访卫盛仙了,心里到底惦记着家里,所以用过午饭,小坐片刻,就委婉道出昨儿个嫂子们才分派了事情给自己…卫盛仙女儿都要出阁了,对后宅院里的弯弯绕绕自是明白,当下不再留她,只叫人把那冰魄香分了一半,却拿两个匣子装了,微笑着道:“你如今和公婆一起住着,想来这香也不可能独自用。我替你分好了,你看这大匣子更华贵些,但里头装的香却少,这不起眼的小匣子么…你自己拿着。”

说着朝侄女眨了眨眼,神情促狭。

卫长嬴不禁莞尔,觉得大姑姑到这会才有点跟着宋老夫人长大的样子,越发疑惑为什么二婶和二姑姑都说大姑姑被夫家亲戚逼迫得非常厉害?

在冰魄香之外,卫盛仙又回了四色礼给苏夫人——这些被卫长嬴带回府中,四色礼苏夫人自是不在乎,客气了两句叫人收了,听卫长嬴介绍了冰魄香,却是立刻来了精神:这样的奢靡之物,养尊处优的女眷们就没有不感兴趣的。

当下叫人抬了冰鉴上来,从卫盛仙给苏夫人的大匣子里取了一小块放入,却见那香在匣中时毫无气味,一俟放入冰中,方有一缕幽幽淡香逸出。

待得片刻,淡香转浓,然却未到馥郁的地步,丝丝缕缕的冷香,又非清冷,弥漫于室,毫无焚香时的烟熏火燎之气,既清雅又干净,苏夫人精神一振,赞道:“好个冰魄香!”

知道消息后一起过来看个究竟的刘氏、端木氏对着这样的异香也挑不出不是,苏夫人又已经夸奖了,不甘心,却也不能随之赞上几句。

闻说是暹罗商贾贩卖到泽州、为卫盛仙买下来的异域之香,就是卫盛仙也就遇见了那么一个商贾卖这冰魄香,众人都深觉遗憾,刘氏就叹道:“蛮夷无知,这等珍品,在泽州那样的小地方,能卖出什么名堂来?若非三弟妹的大姑丈在那儿任职,怕是那暹罗商贾再卖个几年都卖不掉。若他往我大魏正经繁华处来,慢说千金,万金又如何?”

如今的大魏虽然渐露衰微之相,然而阀阅大族仍旧生活奢侈,非常人所能想象,从苏夫人到卫长嬴,无人觉得万金购一匣香料不值得,都惋惜于冰魄香的稀少,空有黄金而不能求得。

端木氏道:“暹罗这等小国,怕是到了泽州就认为繁华无比,以为我大魏不过如此了。”

两个嫂子也说好,卫长嬴当然也要许诺把自己的给她们各分一份,当然是不可能和给苏夫人的这样多了。这次不同上回送鹦鹉,刘氏与端木氏都没拒绝。

因为收了卫长嬴的礼,刘氏和端木氏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些不阴不阳的话,加上又在苏夫人跟前,倒是融洽了许多,妯娌三个说说笑笑,奉承着苏夫人,到晚饭时才各自散去。

这天晚上,卫长嬴与沈藏锋温存过了,枕着丈夫的手臂,就说起卫盛仙的托付:“今儿个母亲许我去探望大姑姑,见到了两个表妹。之前一直随我大姑丈在泽州任上的,到今儿才头一回见,俱是秀美出众、贞静谦默的闺秀。然而因为初到帝都,不为众家所识,大姑姑倒有些担心她们的终身大事——两个表妹现下也到了年岁了。”

沈藏锋笑着道:“你是要我在三卫里帮着看看人?”

“当然了。”卫长嬴笑着轻捶他一下,嗔问,“有没有合宜的人家?上一回那么多人过来探你,总不会个个定好亲了罢?”

沈藏锋道:“你让我想想…咱们这表妹什么性情?”

“今儿个头一回见,看着是个稳重的,而且我那大姑姑看得出来对表妹们都是管教极严的。”卫长嬴沉吟道。

“你看刘幼照如何?”沈藏锋道。

卫长嬴一怔,道:“刘幼照?”

“他是威远侯之侄,父母已故,乃是威远侯一手抚养长大的,视同亲生。”沈藏锋介绍着,“因为是其父独子,威远侯甚为爱护,惟恐他有失,对不住兄弟。所以威远侯诸子都在东胡抵御戎人,却把他派到帝都来,就是因为有了其堂兄刘季照的例子,生怕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伤着了他,硬是让他进了亲卫,侍奉圣上跟前,前程既广阔,也安全得多。”

卫长嬴因为卫长娴以及去年自己吃了刘家的亏——也许是刘思怀这支五房干的,也许是刘思竞那一支干的,总而言之都是刘家干的——加上出阁以来,大嫂刘氏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对和刘家结亲就有些不喜。

但究竟是丈夫的提议,又是自己缠着丈夫问的,沉吟了一回,才挑剔道:“刘幼照惯用的兵刃是八宝梅花亮银锤,可见膂力不小,他面貌又斯文,上回我也没多留意…然而想着貌弱实强的人,大抵脾气刚烈罢?我那表妹年少娇弱,还是性情宽厚些的人可靠点儿。”

“刘幼照性情尚可,比端木无忧却是温和许多。”沈藏锋解释道,“他只是话不很多,然而也没沉默到顾威那种地步。”

说到顾威,卫长嬴忽然想了起来一事,道:“咱们刚成婚那会,你陪我回门,路上遇见了顾子鸣和顾威,当日他们去探望张凭虚…不是说到临川公主的婚事?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吗?”

“这结果也差不多定了。”沈藏锋一哂,道,“临川公主的驸马十有八.九就是顾威了。”

“居然是顾威?”卫长嬴很是惊讶。

沈藏锋侧过身来,伸指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刮,笑着问:“为什么不能是顾威?”

“上回公主生辰,我随母亲进宫去道贺,见着贵妃娘娘邀公主到明光宫里小住,公主是先答应了才去问皇后娘娘的。”卫长嬴疑惑的道,“我想公主殿下分明更亲近贵妃娘娘,还以为尚主的会是邓家公子呢!”

沈藏锋哂道:“原本贵妃和皇后一直为了临川公主的驸马人选暗暗争斗着,但后来似乎是邓祥之主动退出,贵妃其他的侄儿,要么已经婚娶,要么就是年岁不够,要么就是容貌才干不如邓祥之。贵妃没了人选,也就不管了。”

“邓公子为何要拒绝?”卫长嬴惊奇的问,因为被邓宗麒救过,卫长嬴对邓宗麒一直有些感激,提到他时即使是在人后也特别以“公子”尊称,如今听了之后就不解的道,“我听说邓公子父母俱去,而且因为长辈之间的一些旧怨,邓氏一族对邓公子兄妹也不是很好。若能尚得圣上宠爱的临川公主,想来对他前程也更有利些?”

沈藏锋寻思了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缘故。毕竟顾威与邓祥之俱是同僚,此前我又曾奉圣命询问过张凭虚,惟恐去问了叫他们误会。”

就揣测道,“邓祥之甚是宝爱其胞妹,也许是为了妹妹的缘故罢?毕竟临川公主性情也不是非常随和,担心公主下降之后,自恃金枝玉叶,委屈了其妹。”

卫长嬴听宋在水讲过邓弯弯如何深得其兄怜爱照拂,又一直听说着本朝的金枝玉叶是如何自恃尊贵身份骄行众人、藐视驸马的,也觉得这个可能最大:“邓公子如今已经加冠,仍旧未曾婚娶,却还为了妹妹拒为天家婿,真是贤兄典范…咦,邓公子尚且无妻,他怕公主殿下委屈了他妹妹,但你看我那大表妹如何?我那大表妹可是性情不坏的,未必与那邓弯弯处不到一起。”

沈藏锋沉吟道:“祥之人是极好的,只是如今就咱们两个人,我与你说句实话,我却不赞成和他结亲。”

卫长嬴诧异的问:“为何?”

☆、105.第一百零五章 转托

第236节第一百零五章 转托

虽然内室就夫妇两个,然而沈藏锋还是压低了嗓子,几乎是贴在妻子耳畔道:“贵妃与皇后之间势同水火,祥之极得贵妃钟爱,早已深陷其中。若让咱们这表妹嫁了祥之,往后一旦贵妃事败,很难不受到牵累,这却是何苦?”

卫长嬴闻言就是一惊,道:“怎么你认为贵妃会败?”她倒不仅仅是为邓宗麒担心,须知道之前宋在水与皇室退亲也是和邓家联手的,那回卫家都插了把手…虽然不能说宋、卫就此站在了邓贵妃这边,然而也是倾向于贵妃的。

尤其是宋在水的退婚,表面上冠冕堂皇,实际上多多少少也已经得罪了皇后与太子了!在这种情况下卫长嬴自然是盼望着顾皇后倒台、连带着如今的太子也被废才安心。

但现下听着沈藏锋的意思…却并不看好邓贵妃?沈藏锋侍奉御前已有数年,颇得圣心,他的意见自然是极有分量的,卫长嬴自不敢怠慢,忙推着他手臂,“你怎会这样想?”

沈藏锋笑着摸了摸她的面颊,道:“你别急…其实若是换了十年前,我倒不会觉得祥之前途不妙,现下却不一样。”他沉吟了片刻,才道,“圣上年过花甲,虽然说御体向来康健,但总归上了年岁了。”

“圣上虽然鲜少临朝,也不常问起政事,但这天下,终究还是在圣上手里的。”沈藏锋因为要斟酌措辞,说得非常缓慢,“数月之前,我尝听圣上亲口说过,自古称孤道寡者,能长寿而终者有几人?圣上自认在自古以来的诸帝王里,已属福泽深厚。”

卫长嬴明白了:“圣上如今…喜静不喜动?”

“正是如此。”沈藏锋缓声道,“所以说,咱们表妹还是不要许给祥之的好。”

圣上已经不年轻了,何况本朝的前朝后宫都不平静——元后刘氏虽然未被废弃,但两立继后导致两废太子,哪一次都是波及天下的大事。

只是前两位太子被废时,圣上还是壮年,很轻易的将废太子引起的波澜压了下去。但现在圣上年纪大了…也许圣上还有这个能耐再废一位太子,但圣上的心已经累了:圣上自己都认为比起自古以来的诸帝已经属于福泽深厚,显然是做好了驾崩的准备。

在这种情况下圣上当然是不想再折腾,太子虽然荒淫,可顾皇后手腕高明得紧,想动摇皇后与太子的地位哪里那么容易呢?除非是证据确凿的谋反一类大罪,但顾皇后又不傻,圣上年纪这样大了,她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而且还年轻…她自己比邓贵妃还年轻,她为什么要急?急得应该是邓贵妃才对。

照这样揣测,邓贵妃确实不太妙。

卫长嬴就叹息,道:“去年在小竹山蒙邓公子援手,心下一直很是感激他,却不想他如今身陷危局,真是可惜。”

沈藏锋笑道:“我也感激他得很。”又安慰道,“祥之生得极像六皇子,邓贵妃向来真心疼爱他,一旦事情无望,必然会为他谋算后路的,毕竟邓氏也是世家,皇后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但邓宗麒父母亡故,父亲又和族人、尤其是身为邓氏族长的大伯有仇怨,唯一的靠山就是邓贵妃。一旦邓贵妃倒台,邓宗麒不受牵累才怪!到那时候族里也未必会庇护他,多半是把他交了出去换取合族太平富贵。

只是如今事情尚未发生,而且卫长嬴虽然感谢邓宗麒那日援手之恩,然也没到牵肠挂肚的地步,感慨了一回,又把话题绕回了为宋西月和宋茹萱姐妹物色夫婿上:“这样说来邓公子确实不太适合了,本来我这大姑姑膝下无子,据说因为有点产业,所以很受族人逼迫,我想我这两个表妹还是选取性情敦厚又有些门第的人家的好。也免得往后受嗣兄或嗣弟的欺压。”

因为族人逼迫属于宋氏族内之事,沈藏锋也不好说什么,只提醒道:“你何不把这事情与母亲说一说?母亲对帝都各家子弟都还熟悉,而且帝都命妇几乎没有不认识母亲的。”

“今儿个说着冰魄香倒是忘记了。”卫长嬴咬了咬唇,道,“而且四妹妹尚且未曾婚配…”苏夫人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要顾,有好人选当然也是给亲生女儿了,媳妇的表妹这是转了两三层的关系,即使碍着面子答应了,又能上多少心呢?

“藏凝难道还能嫁几个夫婿?”沈藏锋笑着道,“再说你也知道藏凝的性情的,为了她往后能和夫婿过得好,许多人选即使还不错,可母亲也不能放心她许过去的。”

在赴临川公主生辰宴之前,卫长嬴也觉得沈藏凝这小姑子性情过于跳脱,刁钻古怪的不好亲近。然而沈藏凝在宫里处处护着自己这个嫂子不说,与苏鱼飞、苏鱼荫两个表姐在御花园里遇见十一皇子,被性情暴虐的十一皇子打探苏鱼飞的来历,沈藏凝从容相对,诡称苏鱼飞为卫令月——最难得的是沈藏凝这么做,绝非盲目的胆大包天,却是在那一瞬间就想好了各样的后果下场,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表姐苏鱼飞被十一皇子求娶的危机。

那之后,卫长嬴一直觉得沈藏凝看着刁蛮,实则心里明镜也似的清楚,可不敢小觑了这小姑子。此刻就替沈藏凝辩解道:“我看四妹妹是很好的。”

沈藏锋笑道:“她大事上是不糊涂,但小事上究竟任性些。家里人人宠着她,出了阁,她的夫婿可未必肯这样忍让。所以母亲觉得还是给她选一家子性情都宽厚的好。”就感慨,“不只你觉得邓祥之不错,若不是他与邓贵妃牵扯太深,我都想把藏凝许给他。”

“唉!”卫长嬴叹了口气,夫妇两个又说了两句话,听得外头远远传来更声,似乎是三更了,卫长嬴不敢再和丈夫说下去,怕他明儿个应差没精神,就道:“不早了,咱们睡罢。”

翌日起来,卫长嬴请安时就和苏夫人提了两个表妹的婚事,道:“大姑姑虽然是帝都生长的,然而之前十几年都随大姑丈在任,两个表妹都还是这回才回到帝都来的,现下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大姑姑就把事情托了我,只是媳妇虽然为了宽大姑姑的心,应了此事,但自己过门未久,哪儿能做什么事呢?还求母亲疼一疼媳妇,帮媳妇这一回罢!不然,媳妇可不知道怎么与大姑姑交代了呢!”

刘氏和端木氏因为昨天晚上才收了卫长嬴分过去的香,这才隔了一夜,也不好现在就拆弟妹的台,都一起帮着说话,笑道:“咱们也都得了好处,却要与三弟妹一起求了母亲帮忙的。”

“三人为众,众口一词,看来我想不应也不成了?”苏夫人见状就笑了,道:“昨儿个那一匣子冰魄香莫不是你大姑姑提前给的谢礼?”

卫长嬴见婆婆心情不错,也打趣道:“回母亲的话,还真不是!只是大姑姑见媳妇诧异冰魄香,道是媳妇既有长辈在堂,断然没有越过了长辈用异香的道理,所以才分了两个匣子。只是媳妇这儿给母亲打个包票,大姑姑统共就媳妇这两个表妹这两个亲生骨肉,若母亲帮了大姑姑这一遭啊,大姑姑说什么也要亲自上门来谢母亲的。”

“你大姑姑可真是规矩十足!”苏夫人笑着道,“便是给你一个匣子装了,料想你这孩子回来了也不会私藏的,她还要教训你一番。不过你祖母在帝都时就是出了名的治家严谨,你几个姑姑少年时候的规矩仪态,那会可都是各家私下训诲女儿跟着学的,也难怪你大姑姑会这样说。”

刘氏与端木氏都笑,道:“只听三弟妹这大姑姑的做派,就晓得宋老夫人当年闺训的严格了,怪道三弟妹这样招人喜欢,是这样规矩严格的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究竟与寻常闺秀不同。”

卫长嬴绝对相信祖母治家严谨——就是如今,宋老夫人也能当瑞羽堂一半的家。只是没想到祖母治家严谨到了让几个姑姑都成为当时帝都闺秀的楷模,也难怪大姑姑这么多年过去了,心目之中的最高模范居然还是嫡母,甚至把两个女儿都教导得将这外祖母想象成无比完美的存在。

她琢磨着下回写家信,一定要把这个写进信里,叫祖母乐上一乐,嘴上却与两个嫂子谦逊道:“嫂子们这话我可不敢当,说起来祖母规矩是极严的,只是向来疼我,论到这规矩,我去两位嫂子可是远得紧。”

“三弟妹就是谦逊。”刘氏笑道,“就说这份谦逊,许多闺秀也比不上呢,还说规矩没学好?”

端木氏道:“再谦逊也没用的,规矩摆在这儿,咱们可都看得分明呢!”

卫长嬴就说:“要说这规矩,我要跟两位嫂子学的地方可真是多着呢。两位嫂子何尝不是大家之女?所以说啊,这样夸奖的话,世家里的女眷说了,我还能腆着脸听一听,母亲和两位嫂子这样说,我可不敢认。在母亲和两位嫂子跟前,我不过是个陪衬。”

妯娌三个都笑了起来,互相说对方谦逊。

这中间苏夫人回过头去和陶嬷嬷嘀咕了几句,转过头来就笑着道:“既受千金之香,这点儿小事怎能不帮?帝都各家的子弟,我大致都有所耳闻,只是你们大姐姐、二姐姐出阁都有些年了,藏凝么,她那性.子,不磨一磨我真没脸去替她相人家——这两年倒没怎么打探,你这两个表妹都多大了?容貌性情如何?你大姑姑又想给她们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卫长嬴笑着恭维了苏夫人两句,又说了沈藏凝几句好话,才讲道:“大表妹闺名是西月,如今十六,二表妹闺名茹萱,尚未及笄,却和四妹妹同岁。容貌都是秀美的,不瞒母亲,大表妹与媳妇轮廓仿佛,却比媳妇秀丽多了,二表妹也是个美人胚子。两位表妹性情都是温柔娴静的,至于说个什么样的人家,大姑姑说,只要是门当户对,长辈宽厚、本身品行端正、又有些才干就更好了。”

苏夫人噫道:“与你轮廓仿佛,那可是个美人儿!”

刘氏笑道:“母亲这话说得对,三弟妹你说你这大表妹只要一句话:与你长得像,咱们就知道是个何等的美人了。”

“说二表妹也不要讲那么多,就说和你比如何,只要不是和你天差地远的,那也决计是份难得的颜色。”端木氏微笑着道。

卫长嬴羞红了脸:“两位嫂子才是美人呢,却来拿我打趣。”

刘氏和端木氏正要接话,苏夫人笑着道:“好啦,这事儿我接了,你容我想一想仔细,明儿个拟个单子与你,再和你说详细。”

“媳妇代大姑姑谢过母亲!”卫长嬴忙福了一福,笑吟吟的道。

☆、106.第一百零六章 端木登门

第237节第一百零六章 端木登门

苏夫人还没把帝都各家适龄未婚公子的名单拟出来,端木芯淼却先登门拜访了。

对于这位神医高足的到来,太傅府上下都十分意外,二少夫人端木氏本来在检查女儿们的课业,闻讯之后急急忙忙的梳洗更衣,赶到苏夫人跟前——不想还没跨上回廊,却正好听见里头苏夫人惊讶的道:“八小姐是来寻长嬴的?”

端木氏在门外听见,脚步顿时一缓,神色狐疑,就示意门口的使女先不要禀告,敛了裙裾屏息凝神的听着…

但闻屋里端木芯淼脆声应道:“夫人说的是,上回令媳陪令郎去芯淼师尊那儿诊脉,芯淼恰好亦在师尊跟前服侍,与令媳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就约了后会。今日芯淼空暇,想起前约,不请自来,还望夫人原宥。”

苏夫人当然要原宥,不提端木芯淼是季去病唯一传人的身份,单是她锦绣端木嫡女的出身、次媳端木氏的族妹,对这种门户不亚于自己家的正经闺秀,苏夫人自不会失了礼数,此刻就掩了惊讶,微笑着道:“这话说的,不提长嬴与你之约,就说你姐姐是咱们家次媳,都是亲戚,你过来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何必客气呢?”

端木芯淼乖巧道:“芯淼多谢夫人!”

“你可别谢我,说起来上回家母之病,还多亏了你。”邓老夫人是端木芯淼治好的,虽然苏夫人当时已经谢了又谢了,但因为和端木芯淼不是很熟悉,这会自也要再客套一下,苏夫人少不得要把端木芯淼的品行和医术再次称赞一番。

门外端木氏听了一番客套话,咬了咬唇,整理衣裾,恢复常态,对使女点了下头。守门的使女会意,往里禀告了一声,苏夫人就止了话头叫进去。

端木氏笑意盈盈的进了门,见端木芯淼穿着酡颜地撒绣缠枝曼荼罗花叶交领上襦,系着夹缬花罗裙,侧梳了堕马髻,髻上插着山茶珠花,鸾鸟步摇,正襟危坐于苏夫人下首,仪态端庄口角含笑,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她微笑着给苏夫人行了礼,很是亲热的招呼族妹:“淼儿今儿来的正好,小厨房里做着玫瑰糕,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正想着一会叫人送些过去呢。”

端木芯淼起身给族姐福了一福,笑着道:“这可真是巧了,只是族姐也不要那么麻烦,我是来寻卫姐姐的,一会族姐给我送到卫姐姐那边去就成。”

端木氏露出一丝诧色,道:“你寻三弟妹?”转为好奇,“怎么会忽然来找三弟妹?”

“上回在师尊那儿遇见,与卫姐姐一见如故,约好了等我空下来过来拜访。”端木芯淼淡笑着道,“今儿就来寻卫姐姐玩。”左右顾盼了下,“卫姐姐这会可是忙着?”

苏夫人就问陶嬷嬷:“长嬴呢?还没叫人去喊?”

陶嬷嬷有点尴尬的道:“已经打发人去了,想是金桐院离得远,所以还没有过来。”

她这么说,除了对太傅府不熟悉的端木芯淼,苏夫人和端木氏都明白了:端木芯淼这是头一次上沈家的门来,现下沈家上上下下都是无病无灾的,端木芯淼忽然登门,任谁都会认为这是来找她的族姐端木氏的了。

所以苏夫人这儿接待着她,下人也不必吩咐,自动自发跑去无花庭请端木氏过来了。

一直到端木氏过来,才听端木芯淼说来意,却是找卫长嬴的…这会怕是去金桐院的人紧赶慢赶的还没赶到呢!

端木氏脸上就有点不好看,只是想了想又掩住了,笑着道:“说起来三弟妹这会怕还真的有点儿忙,前两日采买上头出了点事,如今正是三弟妹在处置,怕是因此耽搁了。”

苏夫人含蓄的瞥了她一眼:端木氏这话里显然有表示卫长嬴在故意怠慢端木芯淼的意思,说起来端木芯淼是端木氏的族妹,论起来比年初才嫁到帝都的卫长嬴要亲切得多。然而端木芯淼头一次到太傅府来居然找的是卫长嬴而不是自己的族姐端木氏,这已经让端木氏有点难做人了,听方才端木芯淼的称呼——对端木氏是轻描淡写的“族姐”,连排行都懒得喊,对卫长嬴倒是亲亲热热的“卫姐姐”。

这样的事情换了苏夫人自己也会不痛快的,只是端木氏这样沉不住气的当着婆婆的面就拆起了妯娌的台,苏夫人还是要警告她一下——被苏夫人这么一看,端木氏也觉得自己太心急了,讪讪笑着弥补:“不过三弟妹既然和淼儿你约好了,想来得了禀告定然会立刻赶过来的。”

端木芯淼捏着帕子,笑的端庄又矜持,道:“夫人和族姐但请放心,芯淼却不急的。说来上回也没和卫姐姐约好是哪一日,今儿突如其来的登门,最怕因此打扰了卫姐姐。”又讲,“卫姐姐若有事儿,芯淼明后再来也成。”

这会看着端木芯淼高贵大方又善解人意,在对她不怎么熟悉的苏夫人眼里,大家闺秀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端木芯淼虽然不合规矩的拜了个医者为师,然论出身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并不觉得奇怪,笑着与她寒暄:“这怎么成?虽然没讲好日子,总归是约好了的,长嬴很该备着你来才是…许是路程遥远,下人们惫懒拖了辰光。八小姐且少坐,一会长嬴来了,我叫她给你赔礼!”

“芯淼可不敢当。”端木芯淼客客气气的道,“本来卫姐姐就长于芯淼,所谓长幼有序,更何况夫人也说了,卫姐姐这会还没来,都是因为金桐院离得远的缘故…”

“八小姐真是谦和…”苏夫人敷衍起出身相若的阀阅女眷来早就是炉火纯青,这会便做着慈祥之色夸赞道。

端木氏含笑在旁,神情平静,帕子却越拽越紧——苏夫人不熟悉端木芯淼,作为同族姐妹,端木氏还不清楚自己这族妹?

端木芯淼的经历类似其师季去病,早年她的嫡长姐端木微淼还是太子妃那会,仗着这个姐姐的宠爱纵容,以及端木家老夫人还在,老夫人最宠的固然不是端木芯淼,但因为端木微淼的缘故待这个小孙女也一直都是另眼看待的。

结果后来钱后被废,太子也被厌弃,太子妃成了庶人,尔后因为丈夫抑郁而死、追封蔡王才得了一个蔡王妃的封号,也亏得还有位世子下来,能支撑着端木微淼过日子。不然蔡王妃十有八.九是学刘若玉的族姐、本朝第一位太子妃那样随夫去了。

端木微淼出事后对最疼爱她的端木家老夫人打击极为巨大,她守寡对老夫人来说又是一次打击,总而言之蔡王的追封还没下来,端木家的老夫人也去了——基本上端木家这老夫人就是替长孙女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