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氏、贺氏的信笺由同样陪嫁的下仆携带,星夜飞驰送往凤州。

瑞羽堂,宋老夫人与宋夫人俱是先喜后悲的看完了两人的信,婆媳均是怒不可遏!

宋夫人流着泪道:“母亲,二房欺长嬴太甚!”

黄氏的信还算公允的描述了事情的经过——但贺氏则是一股脑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二房头上,尤其强调了苏夫人得知卫长嬴胎像不稳后脸色非常难看,陶嬷嬷几次暗示才按捺住没说重话。

虽然宋夫人知道贺氏信中肯定有许多夸张的地方,但她的想法和贺氏是一样的:我好好的女儿有了身孕,结果如今却是险险才能保住,还在婆婆跟前落了个不仔细的印象——总归是要寻点人来怪的吧?

近身伺候的人还有用处,不拿二房出气拿谁出气?

再说二房在这上头也不是完全没责任!贺氏所言“若非七小姐受父母指使,再三寻咱们少夫人的不是,使得少夫人日夜焦心忧愁,兼之当日至卫府与二老爷、二夫人理论时,二夫人提及老夫人,非常不恭敬,使得少夫人勃然大怒,以少夫人的身子骨儿,岂会为一碗冻酪所伤”让宋夫人简直恨不得立刻冲到帝都去,活剥了二房一家的皮!

宋老夫人铁青着脸,却是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道:“卫长娟总归是你们父亲的骨血,而且年岁既小,看得出来人也不聪明,不足为患。如今你们父亲也在斟酌,没必要为了一个小东西,碍了长风的前程。”

卫焕虽然在去年就答应栽培卫长风接掌瑞羽堂,但那都是私下里的事情。假如局势有变,这种承诺都不太好作数的。事关举族兴衰,凤州卫氏数百年的荣耀,卫焕纵然平常一直让着宋老夫人,可真正涉及到了关键的大事,也不是宋老夫人能够左右的。

昨日里瑞羽堂才接到了卫盛仪就教女不严之事请罪的家信,信中说明私下去找堂姐麻烦的卫长娟已经被打成重伤,恐怕没有一年半载都出不了门——不忘记顺便说一句,卫长娟本来是很想回凤州孝敬长辈的,奈何现下却是不能成行了。

信末的这番挑拨和委婉的告状,宋老夫人自然不会容许卫焕因此对嫡孙女生出罅隙,轻描淡写的一句:“真有这份心意,这些年怎么提都没提过?如今不能成行了倒是讲起来了。”让卫焕也是皱了皱眉,才出于圆场的目的道了声:“许是想着咱们更心疼些孙女,所以才加了这话,未必有说长嬴不好的意思。”

宋老夫人就冷笑:“古语五不娶之一是丧妇长女不娶,因为恐其无教诫。长娟父母俱在,还这样没规矩,亏得咱们如今不在帝都了,不然还能出门吗?老脸都叫她丢光了!要不是咱们知道她是端木氏亲生的,我还以为端木氏这样宠着她故意要把她捧杀呢!这么大的女孩子了还这样没教训没头脑,盛仪还好意思心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盛仪的能力,是连齐家都做不好的人?”

卫焕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老夫人这话分明就是一语双关,自己若说庶次子做不好齐家所以才娇纵了小女儿和堂姐为难,这样虽然此事是化小了,成为两个孙女之间的矛盾,可自己嘴里说出卫盛仪齐不了家,这个家也可以说是整个卫氏。

虽然卫焕对于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嫡孙卫长风非常的欣赏,但卫长风年纪实在太轻了。瑞羽堂这些年来又衰微得厉害——当年卫焕为了压制卫郑雅,硬是在如日中天的时候致仕返乡亲自坐镇凤州,导致了瑞羽堂这一支本宗朝中只有次子卫盛仪独力支撑的局面。

纵然还有旁支,比如卫煜,可卫焕在,卫煜自然不可能生出旁的什么意思,卫焕去后,年岁足以做卫长风祖父的卫煜会像尊敬卫焕那样尊敬卫长风?可能么!

膝下的子孙虽然不算稀少,人才却少。族里还有知本堂虎视眈眈,卫崎也致仕了,然而…若卫焕死时卫崎还有余力,肯定会谋取起复!暂时没有威胁的敬平公一脉,子孙也是有几个的。年幼的卫善始与卫善瑰都已经流露出来大气聪慧又孝顺懂事的一面,十几二十年后没准又是阀主之位的劲敌…

卫长风的出色只是针对与他年岁仿佛、年岁最多长上十岁的人而言的。在年长他一辈的人跟前到底因为经验不足要显出稚嫩来。卫焕晓得这不能怪嫡孙不够惊才绝艳,卫长风生长的环境太过安逸美好,能够有如今的样子天赋已经非常不错、本身也极为用功了。

然而不经岁月洗涤磨砺,单凭少年的热情朝气与锋芒,缺乏时光沉淀,终究不能让人放心托付重任。

所以卫焕即使倾向于卫长风,然而不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想公布这个选择,好给家族留一条退路。既然卫盛仪是作为退路的,卫焕自不想掐死了他的可能。他的老妻他很清楚,只要他一这么讲,宋老夫人肯定会添油加醋的把话传递出去,好彻底的断绝卫盛仪的指望。

卫焕若说卫盛仪能够齐家,那就等于否认了卫盛仪在信中所言的为难卫长嬴全是卫长娟年幼无知所为,那就是卫盛仪指使了…总而言之,嫡庶之争,纵然智谋如卫焕,也感到非常头疼。

思索之后,卫焕索性说起了卫长风的功课,把事情含糊过去——他这么做,宋老夫人也晓得卫焕对于下一任阀主的人选其实还是迟疑难定,自不肯把卫焕往卫盛仪那边推。

这些是宋老夫人私下里与卫焕的交谈,宋夫人自然不知,但她晓得宋老夫人宠爱卫长嬴不在自己之下,而且深谋远虑,这会听婆婆开了口,也不哭了,擦了擦脸,道:“那母亲的意思是?”

“端木氏不能再留了。”宋老夫人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道,“浅岫不是说了,端木家的端木无色才被休回家?端木家若是不想再被休回去一个女儿…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宋夫人不甘心的道:“还有卫盛仪,他是二房的一家之主,媳妇不信他什么都没做。”

“不要急。”宋老夫人慢条斯理的道,“他如今还有用处,等他没有用处了,我啊,都替咱们的长嬴,记着呢!”老夫人语气轻松,俨然是在闲话家常,然而堂上堂下之人,包括宋夫人在内,都无端端的觉得一阵心寒。

☆、152.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盆凉水

第283节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盆凉水

凤州的祖母与母亲的盘算,卫长嬴并不知道。即使知道了她也无暇理会,因为她现在正忙不迭的安胎。

原本管着的事情是全部交还给苏夫人了。至于说苏夫人会让刘氏兼管还是还给端木燕语、而以后她还能不能再次拿回来,卫长嬴现在统统没心思去想。她现下只得一个念头,就是好好安胎、平安生产。

除此之外无大事!

经过一晚上的惊魂后,她将季去病的话当成了圣旨看待——几乎是什么都要问过了季去病才能安心,季去病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言听计从俯首贴耳听话得简直不能再听话——季去病看出来之后,照例冷嘲热讽道:“我若说如今去西凉安胎最好,你是不是也会立刻跑到西凉去?”

“神医名动海内,正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为了孩子,卫长嬴现下把他这些不中听的嘲讽全部当成了耳旁风,心平气和的道,“我这一回若非您出手,连黄姑姑也无能为力的。您也说了,现下我这一胎固然保住了,然不好好的将养,也未必一直能保着。如今又怎么敢不小心呢?”

季去病嘿然道:“这还不是你自己折腾的?”

“…”卫长嬴再能把不好听的话当耳旁风,被戳到痛处也不禁红了眼圈。

黄氏与贺氏忙上来圆场:“小厨房里才做了糯米饼,神医要尝尝吗?”

等她们把季去病弄到外厅去奉茶了,得到消息把所有事情放下跑来看侄女的卫郑音才皱着眉头道:“这季去病的一张嘴!刀子似的!我方才真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要骂他!偏你现下离不得他那一手医术,唉…你如今动不得气,别与他计较!”

卫长嬴拿帕子按着眼角,凄楚道:“他说的其实也没错,若非我自己糊涂,这会儿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

“你快点不要哭了!”卫郑音忙劝慰她,“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出阁才几天呢?哪儿懂得这些事情!说起来这回一来怪你身边的姑姑们不够警醒,明知道你这两个月月事日子有异,却个个糊涂得当成多食了凉物,那黄氏日日在跟前也不晓得给你诊个脉!二来都怪二房,要不是长娟折腾出来的事情,害得你伤神又奔波劳累,哪儿会受不住一碗冻酪?”

奈何左说右说,卫长嬴还是止不住的要哭,哽咽道:“这是我和夫君头一个孩子,本来我们身体都好得很,若不是我察觉得这样晚,不拘是男是女肯定也会是个健壮的孩子。若是因为我后知后觉让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我…等夫君回来,我怎么和他交代?夫君埋怨我也是应该的,可是往后见着了这孩子我又有什么面目面对?”

“沈藏锋那样体恤你,他若在这儿,怕是哄你都来不及,你这操的都是什么心?”卫郑音啼笑皆非,道。

见这样还是哄不住侄女,倒是想到了一计,提醒她,“你忘记方才季去病说的了吗?安胎就是要心情愉悦、不费心不伤神!否则都于子嗣不利!”

果然如今什么道理都比不上“季去病”三个字,卫长嬴闻言,立刻收了声,慌忙把泪擦干了,紧张道:“我就是想起来想哭,不至于伤了神罢?”

卫郑音无语片刻,才道:“亏得方才我忍耐了没有帮你训斥那季去病,我这嫡亲姑姑好言好语跟你说了又说,你都不理会。一提外人你倒是听得飞快!我要是为你去骂他,没准他还没还嘴,你倒先要怪起我来!”

卫长嬴尴尬道:“二姑姑!我这不是怕么…”

“季去病都放话说保你无事了,你还怕什么?”卫郑音伸指虚点了点她额,就与她交代起孕中禁忌来——其实有季去病和黄氏,这些本不必卫郑音说,然而她既然来了,卫长嬴又是远嫁,在这帝都就她这个二姑姑最亲,卫郑音少不得要把宋夫人那份责任接过来,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一遍,末了,就有点庆幸道,“亏得沈藏锋如今不在家里。”

卫长嬴呀了一声,有些诧异道:“为什么呀?”她私心里可是很遗憾丈夫不在身边的。

“你有了身孕自不能再…”卫郑音压低了嗓子,“虽然说他之前把俏丽些的婢子都打发了,然而那是怕你出阁前被人造谣,伺候他多年的下人难免仗着资历和姿色小看你!如今你有了孕,往后自可凭借子嗣站住脚,再有侍妾也不怕你压不住了。纵然他不提,你婆婆能不提吗?”

卫长嬴听了这话觉得心里堵得慌,喃喃道:“夫君不会这样的。”才高兴胎保住了呢,若沈藏锋在这儿,按她的想法是两个人一起高兴,怎么照卫郑音的意思,自己却要立刻去张罗着给丈夫纳妾???

虽然说沈藏锋临行前,她也怕丈夫在西凉沾花惹草,似真似假的吓唬过他一回。但沈藏锋走后,回想起来夫妇两个的相处情景,卫长嬴对丈夫还是很有信心的。

“你既然说这话,姑姑可得开导开导你!”卫郑音闻言,正色道,“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凡女子没有不盼望这样的。只是想是这么想,事情真正临到头上,你也得想开点儿!按说你如今才有身孕,胎像又不稳,不该和你说这个。然而我就怕沈藏锋打从去年的事情起就对你很好,万一他往后纳人,你受不住失了正妻应有的体面,反而把自己弄被动了!”

卫长嬴咬着唇道:“二姑姑,我想不会这样的,夫君他…”

“你听我讲。”卫郑音压低了嗓子,道,“你这个夫君是个好的,这一点谁都清楚。就凭他娶你过门之前遣散身边伺候多年的俏婢这一点,当初也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羡慕嫉恨!然而你要弄清楚了,他遣散那些人,只是怕你压不住,并不是承诺要这辈子就守着你一个人!你可别在这儿犯了糊涂!”

卫长嬴沉默下去——卫郑音说的没错,沈藏锋将伺候自己多年的俏婢送与幕僚,归根到底是因为他担心进门前闺誉就受损的自己嫁过来之后约束不住那些人。

沈藏锋确实没有承诺过,这辈子只她一人,玩笑时说的话是不能算的。何况他把那些使女送给了年苼薬,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沈藏锋都没跟她提过。要不是卫郑音告诉,她到现在怕都不晓得,只会认为金桐院里人手少、没有好看的使女,是因为沈家对沈藏锋寄予厚望,惟恐他被美色分了心。

这也许是沈藏锋不喜张扬表功;但也许只是沈藏锋这样做不是出于夫妻恩爱,而是出于后院稳定平静的考虑,所以认为没必要告诉妻子。他是想要一个心心相映没有芥蒂的妻子,还是单纯的要一个能够稳住后方使他可以心无旁骛的在边疆建功的贤妻?

这两者也许可以合一,然而也不是不能拆开来。

卫郑音看着她的脸色,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也别伤心难过,沈藏锋纵然往后会纳人,但从他之前的做法来看,他决计不会是宠妾灭妻那一类的。不管如何,他都会维护好了你的地位尊严,往后子嗣上,你生的跟侍妾生的肯定也不一样。”

说到这儿,声音又是一低,“你担心什么呢?傻孩子!母亲…你祖母不是早就替你考虑到了?黄浅岫,你这黄姑姑,在季去病那里,学的最多的,除了调养身子骨儿外,就是…”

见卫长嬴神色怔怔的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卫郑音声不可察的道,“毒物!”

“所以往后沈藏锋也好、你婆婆也罢,若是跟你说起这一类的事,你千万别和他们硬顶!硬顶,既**份又不落好名声,还伤了婆媳、夫妻之情!为了个不上台面的东西不值得的。”卫郑音语重心长道,“实际上这一类的人,若是在外头你反而不方便,等进了门,区区一个侍妾,与奴婢同等,在你这元配发妻跟前,还不是随你搓扁捏圆?你心情好就饶她们一命,随随便便当猫儿狗儿一样的养着,能费得几个银钱?心情不好,给黄氏使个眼色…大宅子里,谁家没死过几个低贱的人?一条草席卷到城外乱葬岗上也就是了。”

又说,“有黄氏在,等闲也不会有庶出子女来碍你的眼。你就把那些人当个取乐的玩意…记着,千万不要使性.子把事情闹大!落下嫉妒的名声,对你自己不好,对你往后的孩子们也不好,知道了吗?”

卫长嬴咬唇半晌,才低声道:“嗯。”

卫郑音看出来她心里还是很不甘心,这也难怪,在娘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出阁以来又被丈夫宠得很,怎么会想到侍妾、庶出子女这一类扫兴的事儿——可是有几对夫妇新婚燕尔的时候不是蜜里调油呢?这成婚才一两年就不好了,还怎么过一辈子?

何况卫长嬴现下才怀孕,险险保住胎,正是喜极而泣、担忧之余畅想未来的时候,当然更不愿意相信那样温柔小意的丈夫往后会纳妾了。

然而越是如此,卫郑音越要让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沈藏锋这样血气方刚的男子,又是在尝过滋味的新婚后赶赴边疆,纵然西凉那边女子未必能及卫长嬴美貌明媚,然而沈藏锋又不是再娶,纳一个人解闷,或者舒缓——也许他自己心里也没当回事,可这对于一心一意认为他这辈子只会对自己一个人好的卫长嬴来说,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了。

卫郑音虽然和侄女同在帝都,到底不在一个府里。怎么能不担心没经历过磨砺的侄女乍知丈夫身边有了人后情绪失控,万一再被人趁机利用,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当初端木无色是怎么被休弃的?还不是霍氏与裴美娘勾结,齐打伙儿的算计着迫着她急怒攻心之下当众去扯霍氏,结果霍氏趁机摔倒赖在她身上,众目睽睽之下坐实了她当众对长嫂动手的行径!

虽然端木无色平常的行径也算不得贤惠,但被休的这个理由却真的是被污蔑的。若早知道结果,她当时又怎么会冲动的上前去拉霍氏呢?

卫郑音深知一时之怒往往铸成终身大错,自要提前提点侄女。虽然现在卫长嬴还是听不太进去,可怎么说也是听见了,这要是万一…料想侄女应该不会像端木无色那样被人轻易赚了去。

纵然这是给侄女兴头上泼凉水,然而从卫郑音来看,却是忠言逆耳,不可不说。

又叮嘱了一些旁的琐碎事情,卫郑音这才告辞而去。

☆、153.第一百五十三章 表姐来

第284节第一百五十三章 表姐来

因为卫郑音的这盆凉水,卫长嬴接下来几天都无精打采的,让黄氏、贺氏等人很是担忧。

卫郑音之后,卫盛仙、润王后,甚至卫盛仪那里也遣了卫长婉登门道贺,加上沈家这边的亲戚——卫长嬴固然端着笑脸敷衍着众多来贺之人,人一走,又恢复了闷闷不乐。任凭黄氏变着法子的给她解闷、贺氏想方设法的逗趣,卫长嬴却恹恹不睬。

由于卫郑音跟侄女说的那番话是私下里姑侄两个的时候,黄氏等人也不晓得卫长嬴为什么愁烦,私下商议了一番,就想到了一个人。

这日午后下起了雨,卫长嬴躺在内室的榻上,隔窗听着窗外芭蕉被雨打得沙沙作响,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隔着帐子看到外头似有数人的轮廓,她随便扫了一眼,只道是下人不放心,都在外面守着,也没怎么留意,就扬声吩咐人进来伺候。

不意帐子被揭起,当先进来之人云鬓花颜,惜乎额上一道入鬓伤疤毁了原本的端庄秀美,笑语盈盈的——赫然正是宋在水!

卫长嬴又惊又喜,爬了起来,道:“表姐你怎么来了?”

“你可悠着点儿,慢点起身!”宋在水本来一派闲适,因见表妹一骨碌坐起的动作,慌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嗔道,“不是都说你在全心全意的安胎吗?怎么还这样毛躁?”

卫长嬴忙也小心翼翼的坐好,复问:“表姐怎的过来了?”

按说她有了身孕,嫡亲表姐是该过府来探望。然而宋在水破了相的事情,帝都人人知晓。自那之后这宋大小姐就借口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没再出过门,各家也理解她的经历,心照不宣的不提到她。

如今宋在水忽然到跟前,卫长嬴惊喜之余满心的意外,连连询问缘故——宋在水就拿指在她额上一点,似笑非笑的道:“我巴巴的赶过来看你,你居然还不领情?这样追着问,是嫌弃我来了吗?”

“是嫌弃表姐你来的这样晚。”卫长嬴笑着道,“不过说真的,表姐你怎么会亲自过来的?我还想着等身子好了再去看你。”

宋在水道:“你这两日怏怏不乐的,可不把你陪嫁的人都急坏了?这不,贺姑姑亲自跑去寻了我,让我来陪你一陪,哄你这大小姐高兴呢!”

卫长嬴颇为意外,道:“我都不知道这事儿。”

“你如今除了肚子里这块心肝宝贝还能知道什么事呀?”宋在水调侃了她一句,倒是正经回答起来,“本来贺姑姑不去说,我也打算这两日过来寻你的。只是大嫂子身体一直没好,二哥又休了妻,家里上上下下都得我来操心,一时间脱不开身。”

卫长嬴因见宋在水进帐后余人都退了出去,好让表姐妹可以随意说话,此刻就压低嗓子道:“表姐你还是防着点霍表嫂的好,那日堂上我可是看得清楚,端木无色其实没有推倒霍表嫂的意思。我看这个表嫂不简单,现下她为了证明端木无色的不是病着,心里打算着什么谁知道呢?表姐你管着家,也得小心些,别叫这表嫂心思一歪把你也坑了。”

宋在水听了这话,却又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啊哟,好表妹,你倒是关心表姐我。只是你也真是太小觑我了…你想我这个大嫂子,因为娘家门第不如端木无色,被端木无色百般刁难折腾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能把这个弟媳怎么样,为什么等我回来没多久,就神清气爽的赶走端木无色了?”

“是你干的?!”卫长嬴一怔,瞠目结舌道!

宋在水也不隐瞒,怡然道:“不是我,难道是你?”

卫长嬴好奇的问:“是为了之前她为难你的事儿还是?”

“之前的事情过去都过去了,我是那种闲得没事就去翻陈年老账的人吗?”宋在水反问了一句,俏脸微沉,道,“是端木无色自己作死!”

“她做了什么?”卫长嬴惊讶的问,看宋在水的脸色,就知道端木无色肯定做了把宋在水彻底激怒的事——否则宋在水也不会这样干脆的把她打发出门,休弃还家,这样的羞辱可不是端木无色一个人能够承受下来的,连同整个锦绣端木都没脸——而且端木家向宋家求情都没求下来!

这是两家结上仇了!

以宋在水的识大体程度,不是相当的事情,宋在水绝对不会为家族招惹一个门第仿佛的仇人的。可见端木无色所行一定极为过分,过分到了连宋在水这种比着皇后要求教养出来的气度都无法容忍。

果然宋在水冷着脸,道:“她嫌我在家里碍眼,想把我许配给她一个隔房的旁支族弟。”

卫长嬴吃惊道:“她还真敢想!先不说舅舅还在呢,大表哥和大表嫂在,二表哥也在,你的婚事,轮得到她罗嗦?何况她既然对你不喜,所选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的!”

宋在水冷笑着道:“这样你就觉得她活该了吗?那你可太小看她了!我跟你说,若只这么一件,我还不至于这样对付她!你道她不知道,父亲和两位兄长在,还有我大嫂子在,我的婚事轮不到她做主?所以她就想了个万全的好主意!”

“她想了什么好主意?”卫长嬴诧异的问。

“她想着让事情生米煮成熟饭了,父亲他们也没办法了。”宋在水淡淡的道,“所以她偷偷从后门放了她那族弟进司空府,指着他到我院子里的路径,打算只要她那族弟到了我院子左近,就使人上前逮住,一口咬定我跟那人私.通。要不是我那大嫂跟她一直不对付,在她身边放了眼线,我这会要么忍着羞辱去嫁她想让我嫁的人,要么就是不甘受辱三尺白绫一挂了事了…你说这种人我还能留她在宋家?真当我是个死人了吗?”

卫长嬴目瞪口呆良久,才冷笑连连道:“这样大的事情表姐你做什么不提前打发人告诉我一声?我要是早知道这贱.妇如此心毒,那天她来了沈家,我保证她回去之后必死无疑!”她可算明白为什么宋家一口拒绝端木家的求情,就连让端木无色死在夫家报个暴病而死或自尽好遮掩锦绣端木的名头都不肯——端木无色无耻歹毒到这地步,宋羽望若还愿意给亲家体面,除非他天生就没脾气!

“我要她死做什么?”宋在水安然道,“表妹你还是心太软了点,唔,应该说你还是太冲动了点儿,火头上把人弄死了一时痛快,过后想起来不解恨难道还能去掘坟鞭尸吗?”就微微而笑,道,“如今她活蹦乱跳的被休回了家,合族的人都怨她行为不修连累锦绣端木的名声,原本宠她爱她怜她的家人亲戚一概都没了好脸…你说被自己的亲人逼死,比之咱们动手,哪一种更加的痛苦悲愤?”

“唉,可怜的表姐。”卫长嬴闻言这才释然,又唏嘘道,“霍表嫂把事情告诉了你,你就和霍表嫂定了这一计吗?那裴美娘是怎么回事呢?”

宋在水笑骂道:“不许叫我‘可怜的表姐’,说得仿佛我很没用很可怜一样。如今可怜的,难道不是应该是端木无色吗?”这才说,“裴美娘也是大嫂子讲的,你这个四弟妹…”

她沉吟了片刻,一副无从描述的样子,顿了顿才道,“裴美娘是想跟你交投名状呢!”

“啊?”卫长嬴愕然道,“什么意思?”

“从你夫家这大嫂子到你,都是阀阅之女,就她是世家之女,而且太傅与襄宁伯固然亲近,然而在外人看来,襄宁伯府上上下下可全都低了太傅府一头。”宋在水慢条斯理的道,“这种低了一头的感觉,有人无所谓有人可不痛快。比如说裴美娘。”

卫长嬴沉吟道:“你是说,她进门以来折腾了这一番,其实是为了帮我吗?”在端木无色被休回家的事情里,卫长嬴确实得了好处。而且这份好处得得无人怀疑,众人都道是她运气好。

如今一想,裴美娘这是豁出自己的闺誉名声不要,借着宋在水要逐了心肠歹毒的次嫂还家,为卫长嬴夺去端木燕语那儿的权柄吗?

宋在水道:“我没怎么见过她,挑唆指使的事情是大嫂去做的。我揣测裴美娘的想法应该是这样:她生怕因为出身和襄宁伯府本就处处低了太傅府一头的缘故,过门以来要看苏夫人和你们妯娌三个的脸色。然而裴家的门楣放在了那里,她也知道若当真如此,不是她想不看就不看的。所以她就索性来个孤注一掷,便是向你交投名状…”

说到这儿宋在水扑哧一笑,提醒道,“你可别以为她多么尊敬你,她选择你是因为沈藏锋的缘故。”

卫长嬴嗔她一眼,道:“我知道!”

“沈藏锋在族里的地位决定了往后沈家的当家主母基本上就是你了。”宋在水道,“裴美娘不甘心在妯娌之中垫底,就盘算着即使越不过你,至少也要弄个仅在你之下的地位。再加上我那大嫂私下里透露给她,你过门以来,和你这两个嫂子也算不上怎么和睦,尤其是和你二嫂端木燕语的关系不太好…当然,我那大嫂这么讲,是因为她很想对付端木无色,实际上你过门以来和你两个嫂子关系如何,和哪个的关系更坏一点,她也是半清不楚。”

“霍表嫂可真是个有心人!”卫长嬴哂道,“不过她筹划这么大的事情,涉及到了沈家、宋家、端木家三大阀阅呢,就不怕一个不好,事情泄露,自己自食其果?”

宋在水笑着道:“不是还有我替她思虑和周全吗?”又道,“何况你以为她之前那些年来忍着端木无色,从头到脚的给自己打造贤惠良善的名声会白费吗?她在背后指使的事情,全部空口白牙的说着,没有半个字的凭据。即使裴美娘把事情源源本本的说出来,凭着我这大嫂的贤名,又怕什么?”

卫长嬴哂道:“倒也是,尤其裴美娘现在这么一闹,坐实了不贤之妇的名声。之所以没被休回去,也是因为四弟他力保的缘故。这种情况下她还要去说霍表嫂,那确实是摇动不了霍表嫂的地位不说,还会让自己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这两日一定要来看你了?”宋在水微微笑着道,“裴美娘一过门就给你送了份大礼,把端木燕语替你弄残了…她这么做又不是为了积德行善,怎么肯一直隐姓瞒名呢?这不,这两日一直悄悄催着我过来给你讲明。”

卫长嬴笑着道:“我可真是生受她的好处了,要不是表姐你亲自来讲,我一准不会想到和相信。不瞒表姐你,之前看到裴美娘那样闹法,我二姑姑都劝说我从此远着她一点。”又沉吟道,“只是如今我明了她的意思,又该怎么办呢?她不许管事,那是二叔亲自发的话。表姐你以为我要怎么回她?”

宋在水一抿嘴,道:“我觉得你应了她也没什么不好——你那两个嫂子进门太早,根深蒂固,你收了裴美娘,即使是隔房的堂弟妹,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来得轻松。裴美娘豁得出去,敢想敢做,如今她的景遇又是注定只能扮黑脸了,往后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很多。你听我说…”

☆、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照不宣的妯娌

第285节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照不宣的妯娌

两日后裴美娘过来道贺,看得出来形容比才过门那会憔悴了许多,然而一双眸子仍旧顾盼生姿,灼灼明亮——显然这些日子压力不小,但她心里自有谋算,所以还未乱了方寸。

宋在水的话只告诉了卫长嬴一人,此刻黄氏、贺氏等人看到这位主儿上门来,难免非常的担心。但也不能说不要她来探望道贺、或者不让她见卫长嬴,姑姑们一商议,就把使女全部喊上伺候,以免出现变故。

当着众人的面,裴美娘也不好提说什么,只是讲了点冠冕堂皇关心问候的话,又送了两件亲手做的绣品。卫长嬴客客气气的收下且谢了她,见裴美娘仍旧未有去意,晓得她的意思,就关心道:“有些日子没见四弟妹,四弟妹清减了很多。”

黄氏与贺氏一听这话,暗道一声坏了,忙给琴歌等人使眼色,示意她们护好了卫长嬴:这四少夫人,是苏夫人好好和她讲都能被她气得大哭的人,即使后来查出来是端木无色挑唆的,然而为了外人一番话对夫家长辈如此忤逆无礼,也足见蛮横不讲理了。如今卫长嬴固然好意关心她,没准裴美娘会认为这话是故意埋汰她呢?

万一裴美娘在金桐院大闹,卫长嬴如今可是娇弱得很,禁不住折腾的。

好在裴美娘也许被公公当众训斥以及剥夺了管家权后老实了很多,此刻闻言倒没有立刻犯混,而是轻轻一叹,道:“只怪我年少无知,听信他人之言,铸下来大错。如今还能在沈家为妇,已经是夫君念着夫妻之情、长辈们宽宏不跟我计较了。每每思及前事,我都深觉懊悔,心里难受着,难免气色好不了,倒不是日子过得不好。其实大姐姐待我是很好的,但大姐姐待我越好,我心里越是愧疚难受。”

她这么一讲,若不是青天白日的,黄氏等人真要疑心来的到底是不是裴美娘了?这番话换个人来说那都是情理之中,但裴美娘么,这刁钻蛮横的媳妇,帝都各家都传遍了,她哪儿是这样好言好语的人?

卫长嬴倒不意外,毕竟她听宋在水说过裴美娘还没过门就盘算着即使做不成西凉沈的当家主母,也要争取仅在主母之下的地位,绝对不让自己因为家世沦落到被上头三个嫂子欺侮、往后没准还要被底下出身阀阅的弟媳小看的景遇——谁叫裴美娘先前看的例子是宋家呢?端木无色自恃娘家门第高于大嫂霍氏的娘家,自进门以后几乎是天天给这个长嫂找麻烦。

有宋家妯娌的前车之辙,裴美娘难免要自危:霍氏好歹还占了冢妇长嫂的地位,但由于自己娘家不如弟媳的娘家,尚且被端木无色那样藐视轻蔑。她嫁到沈家,固然是襄宁伯府这一支的嫡长媳,可襄宁伯夫人早逝,丈夫是其大伯母养大的——如果阀阅出身的妯娌都像端木无色那样,一个端木无色就把霍氏弄得苦不堪言,不提往后的弟媳们,就说她过门后的三位嫂子…三个端木无色,她还有日子过吗?

而且沈宣膝三嫡三庶足有六子,第三子沈藏锋的地位早已确立。裴美娘要嫁的沈藏晖能争过这个堂兄的指望不大——既然无望沈氏未来主母之位,裴美娘索性剑走偏锋,琢磨起了与卫长嬴结盟、共抗先进门的两个嫂子的计划。

不提这个计划何等孤注一掷——一个不小心,裴美娘的下场可就是被休回家,裴家难得被阀阅提了一回亲,怎么可能容忍她被休回去?真到那一步,肯定是让她在夫家自尽,对外报暴毙。

总而言之裴美娘既然能做下这样的事情,可见她非但不是众人想的那样糊涂犯混的人,反而非常的清醒与胆大。

为了取得卫长嬴的信任,裴美娘已经做在前面,牺牲自己助宋家的大夫人霍氏以及宋在水除掉了端木无色,同时利用端木无色与端木燕语是堂姐妹的关系,不动声色之间、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的助卫长嬴夺得了端木燕语之权。

这中间筹划的有霍氏、有宋在水、有裴美娘,卫长嬴什么也没做就得了好处…既然要结盟当然不能一直什么事都不做。如今就是卫长嬴帮助裴美娘从眼下的困境里走出来的时候了,黄氏等下人固然担忧万分,可妯娌两人却是心照不宣——宋在水既然已经过来把事情经过知会了卫长嬴,如今不过是过过场罢了。

于是卫长嬴顺理成章的劝起了裴美娘:“大姐姐素来贤德良善,这是满帝都都晓得的。不然当年苏家也不会特意求了大姐姐为已故大姐夫之发妻。四弟妹你先前固然糊涂,可那都是端木无色不好,无端端的就来挑唆咱们家不和睦。如今既知己过,我想长辈们,大姐姐,也都是宽宏大量的人,不会继续记着的。一家人,哪儿有那许多仇怨呢?”

裴美娘就作出幡然醒悟、悔不当初的神情来,抹起泪:“我晓得,可越是这样我越是羞愧。不瞒三嫂子,我如今是连大姐姐的面都不敢见了。”

“这样可不好啊。”卫长嬴柔声道,“你不见大姐姐,没准大姐姐还误会你记着前事呢!以大姐姐的为人,少不得因此担心你!”

“那依三嫂子之见,我如今该怎么办呢?”裴美娘虚心请教。

卫长嬴自是提点她多多体恤沈藏珠,用心侍奉夫家人云云…都是寻常教诲的话语,似她们这种大家闺秀出身的人,那是打从及笄起就听得倒背如流了的。

然而裴美娘却听得格外仔细,一副平生头一回聆听到如此高论的神情…

等她走后,黄氏这些人不明就里,就劝说卫长嬴:“少夫人如今尚且在保胎之中,季神医再三叮嘱了不要伤神的,四少夫人又不是非常明理和温驯的人。今儿个少夫人跟她讲的固然都是至理之言,可谁晓得四少夫人会不会左耳进右耳出呢?少夫人何苦费这样的心神?”

“养儿方知父母恩。”卫长嬴不打算把这事透露出去——毕竟兹事体大,端木无色被休回娘家而不是暴毙于夫家,这对锦绣端木来说可谓是仇深似海,黄氏、贺氏固然可信,但宋在水认为还是慎重些的好,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所以现在就挑冠冕堂皇的讲,“这一回为了这孩子我是真的吓着了,这才体恤到为母之心对于子女是何等怜爱与何等谨慎小心呢!所以方才看到四弟妹来,我就想到她没进门前被端木无色设计,以至于好好的新婚,就闹得两边都不安宁。纵然如今事情像是过去了,可终究是有芥蒂的,这芥蒂端木无色有份,然而四弟妹自己也有责任。如今想要完全解开,到底还是要四弟妹先开始。”

就感慨,“先前看母亲为了四弟妹的事情伤心得病倒,以为母亲只是被气到了。如今自己有了身子,才晓得母亲生气怕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却是伤心。到底四弟是母亲亲自抚养长大、四弟妹又是母亲千挑万选的侄媳。这样两个人不理解、误会母亲,母亲自然是伤心胜过恼怒。我想四弟妹若能有所悔悟,不拘做些什么,能安慰母亲一二,也是好的。终究都是一家人,母亲向来把四弟当成亲生骨肉看待,总是盼望他们懂事的。”

这么好听的一番话,下人当然不会只在金桐院里夸夸就算了,不两日就传到了苏夫人耳朵里。与此同时的消息是裴美娘如今不再刻意避着沈藏珠、整日里足不出户,倒是恭恭敬敬的侍奉起沈藏珠起来。

苏夫人听得熨帖又欣慰,先说卫长嬴:“这孩子到底是被卫家的宋老夫人庇护得风雨不透里长大的,纵然因为年轻有些卤莽,快三个月的身子了居然也不自知!然而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却保存了一副赤子之心,最能体恤人!无怪宋老夫人宠着她。”

陶嬷嬷附和道:“夫人说的是,三少夫人先前情况危急,幸喜季神医妙手。如今正全力以赴的保着胎,却还不忘记体恤夫人,不惜耗费心神与四少夫人长谈,劝说四少夫人改过自新…若不是真心实意的孝顺,断不能这样体贴细致。”

“长嬴当然是个好的。”苏夫人点一点头,再提裴美娘,脸上的欣慰之色却消失得点滴不剩了,轻蔑的道,“只是她究竟年轻,却上了这裴氏的当了!裴家门楣固然只是世家,然而也是懂得礼仪的。裴氏又是几年前就聘给了藏晖,裴家还能不着紧着教诲她礼仪吗?她要真是个听了一番劝导就向善的人,也轮不到长嬴去教她,她娘家长辈早就把她讲得乖巧了!”

陶嬷嬷心念转了一转,沉吟道:“夫人的意思是…?”

“先前她大概以为把藏晖哄得事事依从她,就能够在襄宁伯府当家作主了!却不意她上头固然没有嫡亲婆婆,我这个大伯母不方便太管着她,然而公公却不糊涂!”苏夫人哼了一声,道,“二弟夺了她的管家之权给藏珠,如今她空有个长媳的名头却什么事也过问不了。襄宁伯府上上下下,除了藏晖之外也没人给她个好脸色,她岂是能过得下这样日子的人吗?这不,长嬴传出孕讯,她可算是抓到机会了!”

“夫人是说四少夫人这是故意借着三少夫人的说教做垡子?”陶嬷嬷问。

苏夫人道:“不然,还能是怎么样呢?这裴氏怕是早就想服软了,只是她自己也知道,先前把事情做得太绝,想改过自新哪有那么容易?咱们这些人都不见得会再理睬她。结果这回长嬴有喜,她跑去道贺,趁着长嬴劝说她的光景答应下来,现下去讨好藏珠,回头没准还会来我这儿,也都有了话头可以说。你想她就这么去跟藏珠说话藏珠未必肯理她,纵然念着藏晖的面子肯定也是冷冷淡淡的不会给她往下说的机会。然而她跑去讲,长嬴怎么怎么说的、藏珠一定会原宥她云云,藏珠为了给长嬴面子…到底长嬴不比她嫡亲弟弟一样亲近,不好不给面子的,也为了怕裴氏得不着原宥跑去跟长嬴闹,也只好理她了。”

陶嬷嬷就问:“那夫人要怎么办呢?”

“既然没能把她休回去,如今一直僵着也不好,到底是二弟的嫡长媳。”苏夫人虽然还有些不痛快,但现在也只能叹息了一声,道,“藏珠暂时理事可以,不可能一辈子不让裴氏接手的。如今裴氏总算开了窍晓得该做低伏小…总比她一犟到底,以后有了子女、仗着子女夺权要好。到那时候为了孙儿的缘故,二弟也要投鼠忌器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陶嬷嬷道:“婢子觉得四少夫人这样虽然是在利用三少夫人,然而也成全了三少夫人的令名。”

“这倒是真的。”苏夫人点一点头,道,“长嬴也该得这份令名,论起来长嬴在娘家可比裴氏受宠多了,论到过门以来为妇之道,长嬴却比裴氏不知道好了多少!幽州裴氏到底只是世家,这教养子弟的水准比起凤州卫氏来岂止差了十万八千里?传闻里宋老夫人把长嬴当成了眼珠子似得宠爱,然而这样都能教导出德容功行无可挑剔的孙女,当之无愧的贤妇。裴氏之母闵氏可是自称对裴氏管束严谨、教导严厉到苛刻的地步的,你看她都教出了个什么东西!”

☆、155.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太子大婚

第286节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太子大婚

安逸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十一月,这个月的大事当然就是太子大婚。

这时候卫长嬴的胎堪堪才稳住,苏夫人担心再出意外,特意提前进宫告知顾皇后缘由,给她求得了太子大婚时不必进宫道贺的恩旨。

所以到了太子大婚的正日子,沈家上上下下都进宫赴宴道贺,只留了刘氏下来看家也是照应着卫长嬴,以防她有什么状况府里却无人坐镇做主——本来太子妃是刘氏来往密切的堂妹,今儿这样的日子,怎么也该是把端木燕语留下来让刘氏进宫去道贺。

然而刘氏对于刘若玉的这个归宿是打从心眼里不满意不痛快,这种话又不能讲。这日她实在没有心情去对刘若玉道贺,索性就坚持留下来了。

即使这样,刘氏还是心思不定,在辛夷馆里越待越是心情不好,就领着由于年纪小、所以未被带进宫,留在府里请刘氏照管的沈舒颜到金桐院来看卫长嬴。

把沈舒颜交给使女们看管,由她在外头逗鹦鹉、喂金鱼,叮嘱使女们留好了神别叫她脱了手去,免得撒欢过头磕着绊着,或出了汗。刘氏自己则进屋子里与卫长嬴说话:“三弟妹,你如今精神好点儿了?今儿个家里没人,就咱们妯娌,我这心里呀,总有些不定,所以来寻你说说话。你要是乏了尽管说,万不可因我累着了你。”

卫长嬴晓得刘氏此刻定然是心如火烧,就道:“我今儿精神倒好,大嫂子别担心,咱们又不是外人,我还跟您客气吗?”

刘氏闻言,叹道:“你到底是习武的人,身子骨儿就是好。要不然即使有季神医怕也是…你别恼,我可没有旁的意思。我就是想起来若玉,她打小身子不好,我心里急,就盯着她吃各样滋补之物,可怎么就没想起来叫她习武呢?想到她那身子,今儿个这些仪式折腾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撑…”

“出阁这日就没有不累的。”卫长嬴听着她就要说出不吉利的话来,忙截道,“不过我几个月前在宴上看到若玉妹妹,却觉得她气色比往常好了很多。”

“她这几个月是变了很多。”刘氏咬了咬唇,道,“可我也不知道这样好是不好。”

卫长嬴有点啼笑皆非:从前刘若玉沉默娇怯,事事都要刘氏护着教着的时候,刘氏操心;如今刘若玉开始精明了呢,刘氏还是担心…这要是刘若玉在这儿,听了这话岂不是左右为难吗?

想了想,就道,“女孩子出了阁,和在家里做小姐的时候总归是不一样的。只要若玉妹妹不吃亏,不管怎么个变法,总归是嫂子的妹妹,不是吗?”

刘氏苦笑了一声,道:“我当然希望她不要吃亏,但就怕她自己不只这么想呵!”

论到对刘若玉的了解,怕是刘亥这个父亲都没有刘氏清楚,刘若玉如今的作为举止,分明就是奔着报复刘若耶母子三人而去的,哪儿是简简单单的不想再吃亏呢?

问题是张韶光把刘亥哄得团团转,又生了刘亥迄今唯一的嫡子不说,那刘若沃还深受祖父刘思怀看重…刘思怀这一脉打从几年前起就可着劲儿的算计着刘希寻,欲以刘若沃代之!张韶光在刘家的地位,可谓是稳如泰山!

刘若玉如今是贵为太子妃了,可她这个太子妃,表面风光,实际上还不是刘家与顾皇后私下互市的结果?这内中情由刘氏也不是太清楚,但她知道刘若玉想靠着成为太子妃去报复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妹妹、弟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韶光明知道这个继女对自己母子三个仇深似海,还敢把她嫁到东宫,那就是笃定了她做了太子妃也翻不出大浪来!毕竟刘若玉没有父亲的支持——这也等于她没有父家的支持,对于顾皇后与太子申寻来说,太子妃最重要的还是家世。

一个出身名门却得不着父家帮助的太子妃,与虽然只是太子妃继母却牢牢把握着丈夫的心意的张韶光,顾皇后连想都不必想就会转向后者。至于太子…这位主儿纵然一时情迷意乱,可他的信用向来还不如顾皇后呢!

如今刘若玉摆明了不肯跟张韶光这边善罢甘休,刘氏怎么能不为她担心?从前刘若玉做低伏小、谨慎仔细的服在继母手底下时,张韶光尚且在她身上用着种种恶毒的手段,更遑论现在她奋起反抗,张韶光怕是早就设好了把刘若玉整个生吞活剥的恶毒计谋了!

刘若玉现下嫁到东宫,这要是不得宠,日子可想而知!若是得宠…张韶光能放过她吗?

刘氏只要想到这个堂妹,就觉得满腔愁绪纷纷扬扬起来怎么都除灭不了。

卫长嬴沉吟了片刻,道:“我虽然如今身子不方便,但大嫂子有烦忧之事,我不能不为大嫂子分一分忧。这样,我这儿如今也大好了,不需要黄姑姑日日守在身边。大嫂子这样担心若玉妹妹的身体,不如往后大嫂子去探望若玉妹妹时,让黄姑姑跟着,好给若玉妹妹瞧瞧。黄姑姑医术当然是不如季神医的,然而调养的手法却是季神医也称赞过的。”

刘氏一怔,思索着她这话里的意思。

又听卫长嬴道:“也别让人说我只关心若玉妹妹,却冷落了若耶妹妹,到底她们是亲姐妹,万不可因为我的作为使她们生出罅隙来…若是在东宫遇见了若耶妹妹,也给若耶妹妹调养调养。大嫂子您看如何?”

话到这儿,刘氏若还听不懂,她也枉费长了卫长嬴这些岁数了,眯眼片刻,神情复杂的道:“那可多谢三弟妹了!”

卫长嬴微笑着道:“一家人,大嫂子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又委婉的赔礼道,“当初才到帝都的时候,大嫂子就给我指过明路。只可惜后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竟不得闲,若不是大嫂子今儿个过来,我还真要把正事给忘记了。”

她说的当然就是刘氏那会就告诉她,之前与知本堂一起算计她闺誉的是刘亥这一房。然而当时卫长嬴疑心刘氏为了刘若玉的缘故怨恨刘亥与张韶光,想要借刀杀人,所以自己没查清楚,对这番话就是半信半疑。

刘氏心里也清楚卫长嬴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提出来让自己牵线,与刘若玉一起报复刘亥这一房,这种真相说开了既没好处又尴尬,刘氏自是信了卫长嬴说的理由,道:“这也怨不得你,本来就不是朝夕之功。何况你当时才过门,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加上你又不是在帝都土生土长的,少不得还要拜访各处…后来又有四弟的婚事,别说你腾不出空了,你当时要跟我讲,我也未必有闲暇呢!”

客客气气的把这一段揭过,刘氏因为刘若玉好歹有了个盟友——虽然这个盟友也只是因为各取所需才结盟的,然而背景势力人手都不弱,总比刘若玉一个人势单力薄要好——好歹松了口气,就有闲心说起闲话来,“说到四弟…闻说上回四弟妹过来,被你劝软了心,竟是认认真真的悔过自新起来了?”

“大嫂子打哪儿听的这话?”卫长嬴就笑,道,“我自己都尚且年轻不懂事,需要时时向母亲和嫂子们请教规矩呢,哪里有这个本事平白的就劝得四弟妹言听计从?是四弟妹自己一直懊悔着之前的事情,我呢恰好赶上辰光说了两句话。这要是换个人来一准也是如此,不过是被我赶上罢了,要是母亲和嫂子们,没准还能…”

刘氏笑着抢话道:“你啊就别谦逊了,这是往我们脸上贴金呢?我跟你说句私底下的话儿,可不能叫母亲知道了——这要是换了我,哪来的闲心劝说她?巴不得她不要过来烦我的好。你想想当初她过门,咱们辛辛苦苦了多少日子操持?那时候你自己也是新婚未久,不图她感恩戴德,便是一句辛苦话也没有也不打紧。可她说的那话哪一句不是带着刀子一下下往人心上捅?这样的人,我是不敢再打交道也不想再打交道了。”

“大嫂子不跟我见外,我也跟大嫂子说句实话,大嫂子可别恼!”卫长嬴微微而笑——刘氏说要和她讲不能让苏夫人知道的事情,这就是表示要交心了,虽然晓得刘氏这么做,大抵还是为了刘若玉,不见得真是想跟她做亲如嫡亲姐妹的妯娌,然而卫长嬴也不在乎逢场作戏,也道,“许是因为我排行最小的缘故,有两位嫂子在前,上次四弟妹闹腾的时候,没怎么提到我。而且之前四弟成婚,我因为不懂得,大抵也是给母亲和大嫂子您打一打下手,说到繁琐也许有一点,说到操心那是真的谈不上。这样我付出不多,受伤不深,才有心情劝慰她,要是换了我是大嫂子,我跟大嫂子一准是一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