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赖舅舅不是被你赶回蒙山去了?”曹丫疑惑道,“走时在你跟前跪了一夜你都没理睬,怎么你又觉得少了他不成,打算把他哄回来?”

季固怒道:“老子说的是你嫡亲堂舅!血脉相系的去病舅舅!不是赖大勇那个白眼狼!”

“白眼狼难道不是赖姨母吗?”曹丫翻了个白眼,道,“其实姨母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没得你这老不死的准许就瞧上了一个小白脸而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你不给她找婆家?老娘听堡里的人说,这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你懂个屁!”季固冷笑着道,“老子供她吃供她穿,教得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来得,调教文武双全…就算是窑子里的粉头也知恩图报,晓得到了时候就该开张接客!更何况老子还没叫她去做粉头?!要是没有老子,这小贱人早十几年前就与她哥哥一起死在蒙山里了,又何来如今?结果她倒是一直觉得老子欠了她的!早先老子就该索性打断了她的腿,卖去窑子里赚几个钱来得痛快!”

曹丫因为年纪小,她出生时赖琴娘已经被季固派去桃花县帮其兄赖大勇打理帮会了,跟这个姨母见的次数不算很多。再加上赖琴娘多才多艺,自视甚高,对同样有季固教导却性情执拗泼辣而野蛮、跟风雅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曹丫不是很亲近。所以曹丫对这个姨母的感情远没有对舅父赖大勇的感情来得深厚。

此刻就替这位舅舅说情:“那关舅舅什么事?舅舅不是一直向着你这老不死吗?”

“老子不给他颜色看,谁知道他会不会跟琴娘那个胳膊肘朝外拐的东西一路货色?!”

“哈!你这老不死真是老糊涂了,你越对舅舅不好,舅舅才越不喜欢你吧?说了都是你自己作的!”

祖孙两个大吵了一番,季固也懒得跟曹丫再争论下去,直接说起之前带曹丫去明沛堂时,着她在明沛堂里随便挑个东西盯着看的缘故:“咱们季家号称百年季氏,虽然不若那些正经的世家望族,但在帝都,至今也是大家深宅。你曾外祖父在的那会,老子也是个走马斗犬的纨绔子弟。你那些姨婆亦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所嫁之人当然也不会差了去…”

“等等!这些跟这对珠花有什么关系?”曹丫听得一头雾水,瞪大眼睛打断道。

季固忍无可忍的喝道:“老子想替你谋个好前程!懂了么?”

“什么好前程?”曹丫茫然。

“当然是嫁人!”季固冷笑着道,“不然就凭你这不学无术的东西,又是个赔钱货,单靠自己还能有什么前程?”

曹丫冷笑:“上次是你自己说的,粉

头才貌无双,举世罕见,那也不过是个勾人的粉头,还是粉头!大家小姐就算大字不识,那也是大家千金!老娘我有没有前程,关不学无术什么事?!”

季固咬牙片刻才把抡起手杖朝这不孝的外孙女头上敲下去的冲动止住,冷笑着道:“才貌双全好歹还能给人做妾…”

“你上回还说过富贵人家讲究娶妾娶色,生得美就成,关才什么事?”曹丫再次抢白。

季固这次没忍住,抬手就一巴掌拍下去。

只是曹丫早就预备好了,机灵的跳了开去,季固一掌拍了个空,大骂:“不争气的赔钱货…”

好半晌,季固才按捺住性.子,跟这个不省心的外孙女解释:“你去病舅舅快要到西凉来了,他才救了那卫氏的父亲,就是卫氏的恩人!想来即使瑞羽堂那边给了他酬谢,这卫氏也该有所表示。从这些日子以来这卫氏对老子的优待来看,还是很大方的。所以老子就想借这个机会给你这赔钱货谋取个晋身的机会,免得你跟你娘一样,在这穷乡僻壤里嫁个歹毒有余魄力不足的蠢货!叫老子死了在地下都不得安稳!”

“我跟我娘能一样?!”曹丫闻言,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立时就瞪圆了杏眼,连“老娘”都不说了,大声喝道,“往后我丈夫若跟我那死鬼爹一样,自己没用,嫉妒我娘能干,居然为了出气想把我娘出卖给官府——老娘我非亲手剖了他的心肝下酒不可!”

这次季固倒没骂她,而是慈爱的赞许:“好孩子,这才是我季固的种!就该有这份志气!”

曹丫小脑袋扬得高高的,冷笑:“直说了吧,你究竟想做什么?明沛堂那位沈三公子,我可不想多见到!”

“你一个女孩子家老去见沈藏锋做什么?”季固道,“纵然你年纪小,但那卫氏听着是个极嫉妒的人,她身边的那黄氏还是你去病舅舅教导过药理的,照着这种高门大户的秉性,十有八.九是专门琢磨用毒下阴手的。有这么个帮手在,谁跟那卫氏抢丈夫,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你不要再提沈藏锋了…”曹丫嘀咕了一句,季固没听清,也没在意,缓了口气,继续道:“老子想让你去病舅舅去和卫氏说情,让你拜她做师父或者义母…嗯,身份差距太大,怕是义母拜不了。随便拣她拿手的东西拜个师也差不多了…横竖只是要个名头,往后嫁人说亲时就说你是凤州卫氏教养出来的女孩子,还是沈家未来主母的传人,却比给你置办丰厚嫁妆还来得体贴!”

曹丫骇然道:“那岂不是成日里都要出入明沛堂?!”

☆、97.第九十七章 可怜的神医

第436节 第九十七章 可怜的神医

季固好心好意给外孙女谋取前程,为此把流放之后还没见过的亲侄子都算计上了,不想这小丫头居然还这么不领情,气得给了她一下:“不上台面的东西!”

骂归骂,季固膝下就这么一个孙辈,总归是要替她考虑的。因此把这事记在了心里,琢磨着等侄子来后,定要趁热打铁的提上一提,绝不错过这个给出身草莽的外孙女抬身价的大好良机。

腊月中的时候季去病由沈家两位公子护送着抵达西凉城——七公子沈敛华性情喜静,对苦寒的西凉兴趣不大。所以带了一部分人自回帝都去了,也顺便替五公子沈藏机、六公子沈敛昆带上说明他们先到西凉、再回帝都的信笺。

沈家两位公子自有沈藏锋夫妇出面接待,季去病也一并参加了接风宴,宴上卫长嬴亲自出面好生感谢了他一番…宴散之后,被一道请到宴上的季固便由季去病扶回季园。

嫡亲叔侄,数十年未相见,接风宴上碍着沈家人在不好表露。

到得季园里,遣散下人,挥退曹丫等晚辈,只剩两人执手相看:当年走马章台的纨绔少年,如今已是满头华发,目含阴骘,再不复昔日鲜衣怒马长笑过门的恣意飞扬;当年承训中庭的垂髫孩童,现下也是两鬓苍苍,面色激奋,毫无受考案后负手琅琅而答、从容应对的长孙风范。

其中感慨唏嘘自不必多说,两人抱头痛哭一场,一起追忆季英尚在之时,膝下儿孙绕膝的景象,不免越发伤心。

只是两人都是一把年纪了,又精通医理,深谙情绪过激于身体不利的道理。是以发泄了一番,彼此劝说着住了哀哭,说起别后情形。

季固擦着眼,先问:“你怎的一个人过来了?媳妇孩子都没带上?虽然说西凉苦寒,叫他们一起过来看我这老东西不妥当,但拣健壮年长的带个来与我先瞧一眼也好。”

季去病还沉浸在乍见叔父的激动之中,不及细思季固这话的心情,随口道:“侄儿这些年来惦念着祖父之仇以及叔父下落,无心婚娶…”

这话音未落,就听一声雷霆大喝:“混帐!”

季去病一呆——他自二十几年前出手保住卫郑鸿的性命起,被宋老夫人捧出海内第一名医的名头以来,就算宋老夫人对他也没有这样不客气过!被季固这一声骂不禁骂得一呆!

只是季固何止是想骂他?简直想揍他!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子被人追得像条野狗似的东躲西藏,尚且不忘记娶妻成家,延续子嗣!只不过老子福薄,你堂妹的亲娘生下她之后体虚,老子进身给她采药补身子,却不想不慎坠崖,非但自己摔断了腿,留下足疾,还叫你那婶母担心之下,拖着病体入山寻老子,结果遭遇狼群死于非命…”

季固眼神黯了黯,嘿然道,“事后老子虽然把桃花县到西凉这边的狼群都杀尽了,她也回不来啦!你堂婶算是为老子死的,她去之后,老子也没脸再娶——本指望你堂妹争气点,能生个外孙过继给咱们季家延续香火!却不想她自己是个赔钱货,偏还就生了个赔钱货下来!老子以为你既然傍上了卫家这株大树,不说妻妾成群,至少也纳了三五房侍妾,生下好几个小子、连孙儿也该有了罢?却不想你这样不孝!”

季去病被骂得足足好半晌才回了神,讷讷道:“宋老夫人不允侄儿来西凉寻找叔父,故此侄儿一直在琢磨如何治愈卫郑鸿…”

“老子在西凉好得很!”季固铁青着脸,喝道,“再说老子几十年没跟你通消息,万一老子死了呢?你就这么不婚不娶,打算叫咱们这一房就这么绝了嗣?!你存心气死老子是不是?!”

“侄儿不敢…”

“老子看你敢得很!”季固冷笑着道,“要不是念你也这把年纪了,老子非给你两个大耳刮子不可!老子几十年生死未卜,你这蠢货居然还有心思去琢磨什么治愈卫郑鸿?真是上天有眼,亏得老子没死!不然老子即使死了,也非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这不孝子孙拼命!”

季去病汗如出浆,一迭声的请叔父息怒,又说:“侄儿如今年岁长了,无心此事…”

“放屁!”季固流落曹家堡多年,又一手建立蒙山帮,当年在帝都走马斗犬时攒下来的富家公子架势虽然还在,但逼急了粗鲁的一面也露出来了,他这一声喝,唾沫飞溅到季去病脸上,只是碍着这位叔父的强势,季去病万不敢抬手去擦,只是赔笑——季固破口大骂,“你年纪大?年纪大就不认列祖列宗了?!”

“侄儿万万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想!”季去病暗暗叫苦,绞尽脑汁的想着理由说服季固,只可惜他太低估季固对于延续季英这一房的香火的执念了!

因为季固感念亡妻不计较自己身无分文且还是在逃之犯下嫁,跟着自己艰难度日从未享过一天福,最后还因为自己丢了性命,是以虽然遗憾于自己膝下只有木春眠一女,却不曾续弦以延续香火。

原本季固把指望放在女儿身上,虽然说木春眠嫁的曹保是曹家堡的前任堡主,然而季固既掌握了曹家堡,哪里还会把曹保放在眼里?也就是因为曹丫是女孩子,季固大失所望之下,才没叫外孙女改姓。

女儿只生了个女儿,女婿还死了。季固正琢磨着给女儿寻个合适的人家再嫁,好多生几个小儿,给季家过继一个呢!结果这时候听说自己还有个侄子季去病尚在人间,而且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名医了,自是喜不自胜…在他想来,季去病青年成名,得凤州卫氏垂青扶持,赚得极大名声,这么多年下来,怎么都是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了。

指不定慢说季英这一支的子嗣了,连带季固的嗣子、季固其他兄弟们的嗣子,都能有人承担!

不想季去病比他还不如,季固好歹有女儿、有外孙女的,这个名满天下的侄子那是连婚都没成过…

季固岂能不暴跳如雷?!

不管季去病怎么解释怎么求他息怒,季固根本没心思听进去,连之前想好的,跟侄子商量下,让侄子把自己的外孙女引见给卫长嬴,借着这位名门贵妇的名头,给外孙女谋取个好一点的前程——就算出身草莽这一道瞒不过去,不可能嫁进正经的世家阀阅,但靠着卫长嬴亲自教养这一层关系,混个庶族读书人的妻子兴许还是有指望的吧?

可外孙女姓曹又不姓季,哪里有季家香火来得紧要!

季固根本不听季去病说什么,痛骂了他一顿之后,直截了当的下了命令——让季固尽快成婚,绵延子嗣!

老头子冷笑着道:“慢说你年纪大了,老子这把年纪,不比你更大?也就是念着你婶母的好,不然老子也不是纳不了妾生不了子!这还是在西凉苦寒之地,早年受过几次重伤,药材缺乏没养好!观你之精气神,纵然早年流落坊间吃过几年苦,这几十年来大抵过得是极滋润的罢?家传的五禽戏若是断过一个月老子把头割下来给你——你如今身体慢说比那些纵情酒色的少年纨绔,就是比寻常健壮男子也决计不差!娶妻有什么娶不得的!”

季去病汗如雨下,挣扎道:“侄儿没有中意的女子…”

“不需要你中意!”季固断然道,“只要出身良家,性情贤惠,容貌尚可,最紧要的就是面相宜生养!西凉这边就不缺这样的女子!大家闺秀一个个娇生惯养的哪里有贫门寒户出来的女子宜子?!老子明儿就打发人去给你物色!”

明天!季去病魂飞魄散:“叔父不要啊!侄儿真的无心于此!”开什么玩笑,他赶到西凉来是来跟叔父团聚的,哪里会想到娶妻之事?!这又不是什么小事,突如其来的季去病简直整个人都懵了!

“你给老子滚过来!”只是他如此惊恐,却叫季固起了疑心,一把拉过侄儿手腕迅速把了把脉,大松一口气,抬腿就是不轻不重的一脚踹过去,“老子还以为我季家如此不幸,好容易剩了你这么一根独苗却…你这不孝子,不是好端端的么!为何不肯娶妻生子?你莫不是巴不得你祖父这一支骨血在你这里断绝?!”

季去病当然不可能这么想,只是他多年独身成了习惯,忽然一下子又要娶妻又要纳妾,照着季固的打算,至少要生上十个八个男嗣才能作罢…完全!完全的应接不暇!

这会自然是乱了方寸,一个劲的哀求季固手下留情:“侄儿才与叔父团聚,数十年未见,请叔父先容侄儿在膝下尽孝几日,再说这些琐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季固声音一高,单是气势就差点把季去病拍在地上,不得翻身,他恶狠狠的道,“你若当心有那么点儿孝心,就该立刻出门遣媒纳娶!待你妻子进门,再纳上十个八个宜男的妾室,好生为咱们这一支开枝散叶是正经!老子在西凉这么几十年都没得你一碗水的孝敬,也活到了现在,难为如今还就缺你在老子跟前端茶倒水这么点儿殷勤?!”

可怜季去病在帝都那是出了名的说话不好听与难伺候,从来只有他把别人说得寒冬腊月里冷汗淋漓,却不想遇见了这么一位强势剽悍的叔父,独断专行之处,季去病平生所见之人里,把卫焕、宋老夫人这些人加起来绑在一块都不及季老爷子的十分之一!

才讲了这么会子话,屋子里地龙也不是很热,堂堂神医里外三层衣物都被汗湿了!

☆、98.第九十八章 玩伴

第437节 第九十八章 玩伴

季固不但当面迫着季去病应诺娶妻,甚至还担心这不省心的侄儿会转过身来就设法求援。为了断绝其后路,他次日起早就把季去病往屋里一锁,打发曹丫亲自看着。自己赶到明沛堂去,豁出老脸不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这件事情郑重其事的托付给了卫长嬴:“我季家岂可无后?此事还求卫夫人帮衬一二。”

说媒这种事情除非被说的这边太过悲惨,大抵人都不会反对,而且季固的要求相对于季去病的名头来说真的很低了。他一不求大家闺秀二不求才貌出众,除了谁家说亲都会要求的女子当贤德良善、出身良家之外,也就希望能找个宜男面相身体又好的。

庶族寻常男子娶亲也都得这番条件呢,即使季去病年长些,可他名气既大,手头余财也不少,还跟卫家有渊源。基本上放个风声出去,多得是人家主动自荐。

卫长嬴自是满口答应。

只不过她好歹也是在帝都就跟季去病打过交道的,按着季去病的资财与名医的头衔,若想娶妻,士族之女兴许有点悬,但择一个年轻美貌又会得持家的富家小姐真心不难…却拖到了现在…

毕竟不是刚出阁时的莽撞了,卫长嬴特意问了一句:“季神医可有什么要求?”

季固豪迈的一挥手:“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既然他父母都已不在,自然由小老儿这糟老头子替他操心!”言下之意就是季去病有没有要求、有什么要求都不重要,横竖这件事情季固全权做主了!

“…”饶是卫长嬴也为季固的霸气震慑了一下,才慷慨应允,“季老丈且放宽了心,季神医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如今老丈要求又是这样…宽厚,相信很快就会为神医寻到合适的人家!”

季固一脸感激道:“有劳卫夫人了!”

他人老成精,知道话说到这里,自己就该告辞了,即使自己年迈,但卫长嬴究竟是名门贵妇,不宜长久接待外男。

只是季固告辞的话到嘴边,眼角瞥见下首站着的几个小使女,心中一动,把话咽了下去,沉吟道:“小老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却不知道说出来是否妥当?”

卫长嬴意外道:“季老丈有话但说无妨!”

“小老儿的外孙女曹丫,虽然不敏,性情也顽劣,然而胜在年幼,还能教导。”季固道,“闻说沈家有位年岁仿佛的孙小姐来了,却不知道能不能让其去伺候孙小姐几日,也好耳濡目染些规矩?”

按着他本来的期望,是不想让曹丫做下人的。但没办法,为了季家香火,他已经托付了季去病的婚事。如今若还要把曹丫推荐做弟子或义女…这个面子卫长嬴要给也是给季去病,这点眼色季固还是有的。

但他又不想错过了给外孙女改变命运的机会,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对于季固想把曹丫给沈舒颜做使女的要求,卫长嬴非常的意外。

按说沈舒颜初到西凉,她这个年纪是该有几个同龄玩伴。只是卫长嬴却不想要曹丫——这小姑娘的出身,就不适合给沈舒颜这样的名门闺秀做玩伴。

毕竟沈舒颜只是卫长嬴的侄女,不是女儿。曹丫一个草莽出身的野丫头,居然能够挨近沈舒颜,这往后要是传到帝都,叫沈舒颜的父母知道了,没准就会觉得卫长嬴对侄女不上心、或者故意埋汰侄女呢!

不说担心这个,就说曹丫的性格,卫长嬴也不认为这个小姑娘适合做沈家任何一个子弟的玩伴——对着嫡亲外祖父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小女孩子,如此教养,谁家敢叫自己的晚辈跟她一块儿啊?

尤其沈舒颜本来就是因为对父母愤恨难消,才会被长辈们安排到西凉来散心。

这要是跟曹丫凑到一起去了…卫长嬴不能想象到时候沈舒颜会被带坏成什么样子!

只是季固年长,又是季去病的叔父,他直接提出来了,卫长嬴也不好一口回绝。是以急速思索了一下,卫长嬴和蔼的笑道:“季老丈这话可是在骂我了,曹小姑娘乃是您的嫡亲外孙女,也是季神医的亲甥女,季神医可是对我父亲有大恩的人,我岂能用他的甥女给我侄女做下人?”

先拿恩情堵住了季固继续把曹丫往沈舒颜身边塞的理由,卫长嬴继而话锋一转,道,“也是我糊涂,曹小姑娘这年纪,可不正是需要年岁仿佛的玩伴?季老丈您放心罢,咱们明沛堂旁的不敢说,齐整懂事的小使女,还是能够选出几个的。这样,今儿个怕是有点来不及了,明儿个,我让黄姑姑亲自领着人过去给您和曹小姑娘亲自挑选!”

再许诺会给安排年纪差不多的小使女做曹丫的玩伴,算是给季固一个台阶。

季固对于没能帮曹丫攀附到明沛堂里去有点失望,但也知道话到这儿再不满意就不识抬举了,只得暗叹一声,客气了一番,就接受了这份好意。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个请求却也提醒了卫长嬴。等他一走,卫长嬴就叫了朱衣到跟前,命她去家生子里挑选一批跟曹丫年纪差不多的小使女,明日送去季园供挑选。继而请了黄氏来,道:“姑姑把手里的事情先放一放,且去做这件事:把近支里年纪跟颜儿差不多,懂事知礼孝顺的女孩子们挑一挑,拟个名册来与我。”

见黄氏有些疑惑,卫长嬴解释道,“今儿个季固来求我两件事,头一件是给季神医说门亲事,这个我应了;第二件就是把他的外孙女曹丫送与颜儿做使女,这件我却推辞了。那曹丫生得倒是秀美可爱,只是娇纵太过,委实不孝了些!姑姑你想,颜儿本来就是跟她父母不和,父亲母亲才让大姐姐带她到西凉来散心。咱们劝说她想开点都来不及,怎么还能让她跟那起子不孝之人在一起被带坏了?这样往后她回了帝都,却叫我怎么向父亲母亲、向二房交代?”

黄氏道:“婢子晓得少夫人的意思了,少夫人是想给四孙小姐选些身份仿佛、懂事的玩伴,也好在潜移默化之中解开了四孙小姐的心结?”

“正是如此。”卫长嬴点头,道,“颜儿如今正在气头上,咱们如今也不敢跟她提她弟弟的事情,免得叫她误会。但这件事情若是一直不说,没准又叫她放在了心里。亲姐弟之间存下来罅隙!今儿季固说到他的外孙女,我倒是想起来了,何不选几个同龄懂事的女孩子让她耳濡目染?先前这孩子倔强不肯吃饭,母亲都哄她不理,还是景儿把她哄下来的。可见她也不是全然听不进去道理。”

黄氏点头道:“既然如此,莫也也择底下有弟弟的小姐们。”

“还是姑姑想的周到,这样的女孩子现身说法,倒更容易说服颜儿。”卫长嬴拍板道,“就这么办了罢!”

于是黄氏跟朱衣都忙了起来。朱衣这边因为是挑家生子,给的又只是曹丫,只需拣生得齐整、口齿伶俐懂事的女孩子就成,这对于本身就是家生子、对家生子中各家情形了如指掌的朱衣来说很容易就把人选出来了。

只不过家生子们自有一份心气,虽然他们是奴籍,然而名门豪奴,慢说曹丫出身草莽,许多良家都未必能比这些世仆们威风。所以听说是去陪曹丫玩耍的,各家都不愿意。

奈何朱衣的父兄在家生子里颇有势力,加上朱衣近身侍奉着卫长嬴,私下里软硬兼施的,又说卫长嬴也没说把人给曹丫,只说陪曹丫做个玩伴——季园那边自有下仆,这些女孩子过去了即使伺候曹丫,需要做的也有限。横竖家生子们的女儿、孙女在膝下养着还不是养着,放到旁处伺候,也不见得能体面多少,去陪曹丫,好歹还是听了卫长嬴的命令。

如此施展了一番手段,凑齐了人,送去季园,季固跟曹丫就挑了两个。

黄氏这边却不能像朱衣那样明着来,虽然说近支里有小女儿、小孙女的房里,听说帝都的大小姐带着四孙小姐、五孙小姐到西凉来了,而且还会长住,都起了走动的心思。若晓得卫长嬴有意要给四孙小姐挑选玩伴,有年纪仿佛的女孩子家里一定不会不愿意——沈舒颜跟曹丫不一样,正经的本宗小姐,还是帝都都有名的才女。

族里的小姐们跟她来往,是可以沾光的事情。

只是族里的小姐们,即使不如本宗的小姐尊贵,总也是同族之女,总不能把她们当下仆一样挑挑拣拣的吧?这样挑上的人不见得有脸,没挑上的却是一准没脸,横竖都要伤了和气。

是以黄氏只能悄悄的办——之前她也没特别注意过各家年纪小的小姐们。

几日下来进展迟缓,卫长嬴知道后,倒是醒悟了过来,叫回黄氏道:“现成的好机会放着不用,倒去为难姑姑!这不就是年底了吗?除夕跟正月里的宴席,横竖各家都要见的,去年我就见到好几个年岁跟颜儿差不多的女孩子。何况今年他们都知道颜儿来了?”

☆、99.第九十九章 婶母难为

第438节 第九十九章 婶母难为

除夕宴上,卫长嬴还真替沈舒颜物色到了两个合适的玩伴。一个是四叔公沈熏的孙女沈蝶儿。去年除夕宴上卫长嬴就见过,还给过一个镯子。这沈蝶儿虽然比沈舒景都年长两岁,但性情温柔贤淑,据说侍奉沈熏跟霍氏都非常的孝顺。

而且她是父母长女,底下连嫡带庶好几个弟弟。但沈蝶儿从来没跟弟弟们红过脸,向来护着让着自家兄弟,极有长姐风范。

卫长嬴觉得这位小姐气质上与沈舒景有点仿佛——在帝都诸位长辈里,相比起来,沈舒颜最听沈舒景的话了。

另一个则是沈宣一个隔房堂兄弟的晚辈,名为沈千千,倒是恰好跟沈舒颜一样,过了年就算作七岁。这个也是有弟弟的,而且两个都是庶弟,但沈千千对两个弟弟都不错。宴上,卫长嬴不止一次看到她跟小大人一样,拿帕子替两个弟弟擦拭嘴角、叮嘱他们对一些性寒的食物忌口…唉,这就是本宗都盼望的,沈舒颜也能够与沈抒熠如此相处的景象嘛!

卫长嬴当时就把这小姑娘记下来了!

不管怎么看,沈蝶儿跟沈千千俱是在家里养尊处优然而不娇气不张扬的人,容貌秀美举止娴雅,绝对符合大家子里对于闺秀们的要求。

卫长嬴私下跟沈藏珠一阵嘀咕,沈藏珠观察一番之后,也频频点头。

于是,宴席上,姑嫂两个抓住机会对两人的长辈提出暗示,让她们往后多带这两个女孩子到祖堂来走动走动:“咱们都是一家人,晚辈们也该多亲近亲近才是。颜儿出生以来还是头一回回桑梓来,看什么都新鲜,只可惜大姐姐要照料西儿,我呢,又要忙着琐碎事情,却也无暇成日陪着她。再说她们这年纪的孩子,到底更喜欢跟同岁的人一道玩耍,蝶儿跟千千都是西凉土生土长的,想必能替颜儿介绍些风土,也叫这孩子学一学她堂姐们的娴静。”

沈蝶儿跟沈千千的母亲自无不允,当下说定了正月过后,就会经常打发人送女儿过来陪伴沈舒颜——这两位夫人也都是明白人,晓得卫长嬴看中的不过是沈蝶儿跟沈千千,说是说让她们带女儿来,但她们来了,卫长嬴岂不是也要出面招待?非年非节的卫长嬴也得忙着打理明沛堂里的后院之事呢,即使不忙,也不见得耐烦三天两头专门敷衍来客。所以到时候还是打发下人送女儿来就是了。

反正明沛堂里如今几位男子都是两位小姐的长辈,且只沈藏锋一个跟妻子卫长嬴会住到后院里去,沈藏机与沈藏昆都在前头。再说本宗这几位公子的名声都不错,没听说过什么龌龊之事,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样过了正月,两家按着承诺派下人送了女儿过府,卫长嬴也把沈舒颜招在跟前接待了她们,照例客套一番,就打发她们三人一起下去玩耍。

卫长嬴觉得以沈蝶儿跟沈千千的性情与脾气,即使沈舒颜有点娇气,总也会容忍下去。但还是派了小使女飞雨跟着伺候,想知道三人相处如何,要是两个堂侄女受了委屈,自己这个做婶母的好歹也替沈舒颜圆一下场。

结果到了快傍晚的时候,飞雨先跑来禀告:“三位小姐相处甚是和睦,四孙小姐主动教导两位小姐写诗和刺绣,两位小姐欢喜得很。”

“是吗?”卫长嬴听了很是高兴,道,“果然这法子不错,颜儿来了这些日子,都没有提过做这些事。”

片刻后沈舒颜陪着两个堂姐来告辞,三人之间的确是和气一团,非常的友爱。卫长嬴问了问她们这一日做了什么,沈蝶儿与沈千千都对沈舒颜大加赞赏,直说沈舒颜才华横溢,甚是了得。

卫长嬴心情很好的代侄女谦逊了几句,又道:“你们若喜欢诗,大可以多写一写。只是刺绣还是少做的好,如今天冷,屋子四下里关着,纵然白昼,光亮也不是很好,仔细伤了眼睛。”

三人一致应允。

不想把沈蝶儿跟沈千千才送走,沈舒颜就嘟着嘴靠到卫长嬴膝上来,抱怨道:“三婶,能不能往后不要叫她们来了呀?”

卫长嬴大为意外,道:“怎么?颜儿不喜欢她们?”飞雨说她们一天相处都很好啊!方才看她们三个处的不是也不差吗?印象中沈舒颜这侄女可不是会藏心思的,她要是不喜欢沈蝶儿跟沈千千,肯定早就发作出来了!

就听沈舒颜道:“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如今不想看到这样的人。”

卫长嬴心思转了一转,心想难道是因为沈舒颜还对弟弟沈抒熠有芥蒂在心,听沈蝶儿跟沈千千说了她们跟弟弟的友爱,勾起前事,心里不痛快?

她试探着问:“为什么呢?可是她们惹了颜儿不高兴?”

“那个千千堂姐,比我只大了三个月,我也不说她什么了!”沈舒颜把头往卫长嬴臂上一靠,小脸上满是郁闷与不屑,道,“那蝶儿姐姐都比帝都的大姐姐还大了!结果她连《尚书》都没有学完!我方才跟她们说了几句《尚书》里的典故,她们两个竟都一头雾水…本来还以为能跟她们谈诗论典呢!未想到要我手把手的从头教起!我以为大哥哥就算是不学无术了,却不想这两位堂姐比大哥哥还远远不如!大哥哥贪玩,学业不好,可武功练得不错呢!我方才问过这两位堂姐可会得武,她们齐刷刷的摇头——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文不成武不就,三婶您说这么不求上进的堂姐,怎么能老叫她们过来?”

她老气横秋,“没得拖累了我的功课,一个不小心别把我给带坏了!”

她撇着小嘴,“而且教她们比教大哥还累!我要不是在帝都那会,教大哥教出来的好脾气,早就把她们赶打出院门去了!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一篇文章,我讲了三遍还不明白!一种络子的打法,演示了两三回了还要再问…我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还道,“这样的人除了耗费我辰光外,大约就是专门来气我的了!所以,三婶,往后别叫她们来了,好不好嘛?”

说罢,沈舒颜高高昂着小脑袋,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盼望的看着婶母。

“呃…”卫长嬴无奈了:她知道沈舒颜天赋奇佳,于文事上何止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简直就是犹如天授。慢说不爱学文的沈舒明,就连卫长嬴没出阁前认为天赋极高又肯努力的胞弟卫长风,单论才学,搁在沈舒颜跟前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要知道卫长风是以文风昌盛、才子辈出的凤州卫氏嫡孙,一出生就被祖母宋老夫人寄予厚望,精心教诲,略长一点,又是由祖父卫焕、名士卫师古亲自一点一点调教出来的未来阀主——而沈蝶儿跟沈千千,在各自家里兴许也是颇受父母钟爱的小姐,但放在整个沈家就无足轻重了。

更不要说西凉沈氏以武传家,就连本宗的公子们,包括阀主沈宣自己,也都不以才学见闻。沈宣平生除了宴席上应景的写过几首平庸酬和之作,从来没有任何诗文传出…这样的家风,除了沈舒颜这种天赋异禀的主儿外,合家上下能把文事看得多重要?

连沈舒明这个嫡长孙都变着法子躲功课,却成日往演武场上跑,乐此不疲的舞枪弄棒呢!沈蝶儿跟沈千千两个娇滴滴的小姐,最紧要的当然是女红针线、德容功行,又怎么可能耗费多少辰光在才学上?会得席上酬和、能看账本就成了嘛!

…其实出身公认文风昌盛的卫家的卫长嬴自己,就是个不怎么爱看书的主儿。

要不然她纵然对远嫁发憷,也不会一心一意琢磨着要把丈夫打服,而不是像表姐宋在水那样,熟读韬略文书,自信能够于不动声色之间把丈夫牢牢的抓在手心里…

所以此刻面对侄女的不屑,卫长嬴纠结了好半晌才讷讷的道:“你蝶儿姐姐跟千千姐姐呢,也不是全然没有比你强的地方。比如说她们的女红…”天可怜见,一篇文章若是长一点,之前又没看过,讲个三遍,她也未必能保证达到融会贯通啊!至于说络子…这个,还好宋表姐不在,不然,岂不是平白给表姐她一个笑到打迭的机会?

卫长嬴会承认自己笨么?

绝对不会!

所以她觉得,这都是因为小侄女太聪明了…沈蝶儿跟沈千千怎么也不会差到笨得把人气得七窍生烟的地步好么!

只可惜卫长嬴搜肠刮肚才想了句话替两个可怜的堂侄女辩解…

“女红也没我好!”沈舒颜嘟着红艳艳的小嘴,背着手,不满的道,“千千姐姐自己绣的帕子,真亏她好意思戴在身上,她说是狸猫扑蝶,我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哪里有狸猫?!分明就是一团黄白相间乱七八糟的东西嘛!蝶儿姐姐绣的也就过得去而已!空有其形,却无神髓!哪里有我绣的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自己的帕子扬起来给卫长嬴看,“三婶您看我绣的,这还不是我绣的最好的一块帕子呢!”

卫长嬴虽然没见过沈蝶儿跟沈千千的绣品,但把沈舒颜递上来的帕子展开细看一眼,也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坐直了身子道:“这真是你亲手绣的?!”

沈舒颜傲然道:“那还有假?”

“…”卫长嬴看着帕子上淡淡几片翠竹,掩映之间屋檐隐现,远方的天空数点孤雁经行…虽然说绣的地方不是很多,针法上也还有些稚意,可意境神髓,无一不具!细看之后,甚至会觉得针法上的稚意也别有一种怡然世外的野趣…

天地良心,别说她六七岁那会了,她现在都未必绣得出这等技艺的绣品好么!而且这上头的景物根本不是常用的图样,十有八.九是沈舒颜自己画的!即使是她临摹来的,冲着这份神韵,也不是技艺精湛的绣娘就能绣出来的!

卫长嬴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强笑着道:“颜儿真是聪慧灵秀,远超婶母想象!”

沈舒颜不以为意道:“我如今年幼,气力不足,许多针法虽然会,却不太会用。等过上几年,我长大了,再给婶母也绣点什么,必不会比婶母跟前的绣娘差的!”

“这话说的,你可是咱们沈家的千金小姐,哪里能让几个绣娘来跟你比?你有这份心,婶母啊听着就觉得这心里像是喝了蜜糖水一样甜啦!”卫长嬴现在深深的理解了沈舒明的心情——如此天赋,慢说做她的同辈压力巨大,做她的长辈何尝不是压力巨大!

但这更加坚定了卫长嬴给沈舒颜找玩伴的决心!

这么天资卓绝、这么凶残的小侄女,不找几个人陪着她,万一哪天她心血来潮,要跟我这个婶母谈论诗词、请教绣技,我该怎么办?!

为了自己的尊严,卫长嬴暂且敷衍完沈舒颜,擦着冷汗请来了黄氏商议对策…

☆、100.第一百章 小叔子们

第439节第一百章小叔子们

黄氏听罢卫长嬴的话,也是一惊,道:“早就听说四孙小姐聪慧无比,非常人所能及,本以为四孙小姐也就是长于文事,不意女红针线也这样厉害。”

“她会的哪里仅仅是这两样?这还是因为她年纪小,若再长些,怕不是什么都要会了?”卫长嬴叹息道,“难怪我才过门那会,二嫂要压着她不许展露才华。如今连我看了她做的绣品都怕见她了!我这做婶母的绣技文才都不如她呢,万一哪天她起了兴致问我两句,我都不晓得要怎么下台?更遑论是其他人,处处被她压着,哪能不心生嫉妒?”

其实从这一点上来看,端木燕语为了女儿也是用心良苦,绝非不疼女儿的人。沈家已经够显赫的了,不缺一个神童,还是女孩子增添的这一份光彩。倒是沈舒颜天赋太高,学什么都是进境惊人,长此以往,不只引人嫉妒,对于沈舒颜自己也不见得好。卫长嬴记得自己才过门时,沈舒颜还是个可爱而略带娇气的小姑娘,如今可不就是藐视众人、傲气十足了?

是以端木燕语压着女儿,不容她随意赋诗吟句,看似按住了沈舒颜出名的机会,实际上却是怕沈舒颜树敌太过、自己也受其害。

“既然如此,何不给四孙小姐打发些事儿做?横竖四孙小姐长大之后嫁出去也是要管家的。”黄氏究竟年长精明,略一思索,就有了主意,建议道,“而且这样也可以免了四孙小姐过于清高,以至于不通庶务,往后才高八斗却叫小人蒙蔽。”

卫长嬴大喜,道:“不错!姑姑这主意甚好!明儿个我就叫她到跟前来,先分她些事儿做!”

说完了沈舒颜之事,卫长嬴又问起季固年前托付的事情:“腊月里季老丈来说的季神医的婚事,姑姑这些日子可打听到合适的?”

照着季固那么普通的要求,本来早就该给出大概的答复了。但当时已经快年底了,明沛堂上上下下都忙碌得紧,过了年,跟着又是正月。前两日才过了元宵,卫长嬴就催促着黄氏先把旁的事情放一放,给季园那边弄句话来再说。

黄氏自不会怠慢,这会就禀告道:“按说比着季老丈的要求着实不难找,这西凉城里不说一抓一大把,列个几张单子请季老丈亲自挑选总归是没有问题的。哪怕是比着少夫人您的意思,想也不很难。只是年前季神医过府来给咱们五孙小姐诊治那次,私下里跟婢子说了些话…却有些为难。”

季固给出的要求简直是庄户里都能抓一把出来,卫长嬴虽然满口答应了,私下里却认为寻常人家的女子哪里配得上季去病?哪怕是年岁已长的季去病!

所以她交代黄氏时把要求往高里提了提:务必是读拉牛牛达理的女子!

其实若非士庶不婚这一条规矩太紧,按卫长嬴的想法,论才干与仪容,季去病娶个远支的士族之女也是配的。

纵然违背不了这一条,卫长嬴也想尽可能的给季去病寻个合心人。照她对季去病的了解,这位神医本来脾气就不好,说话刻薄得紧。真娶了个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村野贤妇,若不够贤惠,少不得要跟季去病成日里争吵;若是贤惠呢,没准又太懦弱了,成天暗自垂泪的想想就气闷。

若是能够识文断字的女子,没准还能开解季去病几分——这位神医的眼界不低,没点儿有见地的谈吐,怕是他连话都懒得听完就会拂袖而去。

西凉城受沈家和狄人的影响,文风不算昌盛,习武之风倒是弥漫全州。只不过再不昌盛,全城上下还是能够找出几户并非士族的读书人家、并且把女儿也一并教导了的人家的。

卫长嬴本来的意思就是从这几家里给季去病物色少妻人选…

本想这几日下来以黄氏的能干多多少少该有点消息了,哪知黄氏却先说了为难,卫长嬴就诧异问:“我记得那一次季老丈也来了,人前人后的跟牢了季神医。不想神医居然还是跟姑姑说了话?只是这是有什么为难呢?莫非季神医不想娶妻,想要咱们帮他把事情搅了?”

黄氏道:“季神医是用尽了手段才把季老丈支开片刻,与婢子匆匆交代了两句的。他倒没说不娶妻的事情,实际上婢子瞧季老丈那阵势…”

说到这里黄氏也不禁嘴角一翘,微微笑道,“季老丈那阵势,怕是季神医说个不字,季老丈能跟他把老命都拼了!神医如今哪里敢不依呢?”

“其实我觉得季老丈虽然霸道了点儿,但这件事情做的还真没错。”卫长嬴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禁微微而笑,道,“季英这一支人丁凋零,早先的时候,季固是否存活于世,季神医也是不知道的。季神医却一直不娶,膝下至今空虚…也难怪季老丈要替他急。”

黄氏叹道:“神医也说了这个,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神医也不是无心于婚姻大事,本也是想娶个贤德的女子好生过日子的。”

卫长嬴不禁道:“那为何没娶?难道季神医有什么上心的女子…出了什么事儿?”

“那倒是没有,只不过少夫人也晓得,季神医少年时候,沦落坊间,很吃过一回苦头。”黄氏解释,“那会子季神医没少受委屈!后来因为治了咱们家大老爷,声名鹊起,身份跟景遇都同以前不一样了。从前落魄之际许多藐视欺侮他的人纷纷转了态度,挨个上门去给他赔罪。甚至有人还把女儿强往他身边塞…神医难免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就没再提过这些事。”

卫长嬴心说我道季去病好端端的怎么不成婚呢?原来是被这些人弄得烦了,后来他又越来越有名,更加不待见这些人…她笑着道:“我晓得姑姑的意思了:神医不喜趋炎附势之人,是也不是?其实神医却也多虑了,这样的人咱们哪里能看得上?更不要说推荐给他了。”

黄氏笑道:“也是因为季老丈催促太紧,季神医又是猝不及防,这不,就怕季老丈胡乱点了鸳鸯谱,叫神医为难。”

卫长嬴点头道:“婚姻大事,我自不会坑了季神医的。”

说到这儿,想起来就问,“贺姑姑这两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