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贺氏,黄氏嘴角笑意又增加了几分:“婢子早上还去看过她,如今已经不怎么吐了。”

…贺氏是在卫长嬴随夫从迭翠关回来没多久再嫁的,嫁的人当然就是江铮。

为了促成这一对,卫长嬴跟黄氏也算是狠狠操了把心。

好在这夫妇两个也真是有缘,这不,年底的时候,贺氏请黄氏帮着看了看,果然是有了身孕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江铮还没等卫长嬴晓得,就亲自到后堂跟卫长嬴替贺氏求恩典,让贺氏暂且免了一切差使,专门安胎。

卫长嬴知道后,自无不允,中间少不得打趣几句江教习好生心疼贺姑姑…本来贺氏身体健康,她又是生养过的人,无论黄氏还是卫长嬴都认为贺氏这一胎不会不顺利的。

然而世事难料,还真让江铮替妻子求体面求到了——贺氏自有孕起,几乎成日里吐个没完!黄氏请了季去病亲自诊断开药,也不过缓解。

万幸的是贺氏虽然吐的厉害,但饮食如常,黄氏日日过去给她诊脉时也未觉有碍,这才松了口气。

卫长嬴对这个乳母的感情甚至更在对黄氏之上,闻说她大好了,很是高兴,赞了黄氏几句,就打发她下去。

晚上沈藏锋回了后堂,卫长嬴看他一头的汗,一面吩咐人去备水让丈夫沐浴,一面笑问:“又跟藏机他们练手了?”

“两个小子成天不安分。”沈藏锋话是这么说,眼中却带着笑意,接过妻子递来的帕子擦着脸,道,“我好容易打得狄人不敢靠近边境,他们倒是成天惦记着再启烽火!不好生收拾他们一番,被底下人一捧,还真以为自己多么了不得了。”

卫长嬴笑着道:“五弟跟六弟年岁也长了,你就算教训他们好歹也留些体面,别叫他们下不了台。”

“我理会得。”沈藏锋见使女都在堂下,无人抬头,趁机探头,在妻子腮上一吻,低笑道,“方才把下人都打发了,就我们三个在演武厅里…连小厮都没打,想怎么揍就怎么揍,不会叫他们再有跑来跟你求饶的机会!”

卫长嬴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指点一点他颊:“哪有这样做哥哥的?变着法子欺负弟弟们。”

“是吗?我怎么听说长风他也是被你打习惯了的?”沈藏锋笑着一捏她鼻尖,“我这样的哥哥不好,你这样的姐姐呢?”

“敢说我不好,讨打!”卫长嬴作势欲打,沈藏锋赶紧求饶——夫妇两个笑闹一阵,言归正传,卫长嬴就好奇的问:“五弟跟六弟做了什么以燃烽火?就狄人如今的情势,怎么可能继续跟咱们大魏动手呢?”

☆、101.第一百零一章 孝顺

第440节第一百零一章孝顺

沈藏机跟沈敛昆打着护送季去病的名义到了西凉之后,俨然就跟当初离开西凉时那个一步三回头的顾大小姐一样,简直就是玩疯了。

一开始他们满山乱蹿的狩猎、游玩,沈藏锋还没怎么理会。继而走得更远,三五日的不回祖堂来,因为是男子,沈藏锋也只叮嘱侍卫小心护卫,又见他们所去方向不是狄境,最凶险也不过是虎豹等猛兽,又还带着大批人手,亦不曾在意。

不想这两个家伙被纵容得越发没了分寸。一次在山林里遇见一头云豹,两人竟不许下属射箭伤害那云豹,反倒自己丢了兵器,猜拳之下沈藏机胜出——要赤手空拳上前,独立搏杀…

亏得他们的侍卫老成持重,假意应允,趁两人不注意,迅速出手杀了那头云豹,才免了一场凶险——事后沈藏锋赏了那侍卫三百两银子,却把沈藏机喊到跟前,亲自动手狠狠揍了他一顿…连沈敛昆也被沈藏锋踹了好几脚作为警告。

那次沈藏机与沈敛昆起初还嚷着男子汉大丈夫自该有赤手博豹的勇气、他们的武力决计可以干掉那头豹子云云,抵死不肯认错。后来沈藏锋被惹得动了真火,下手愈狠,两人吃痛不过,再跟兄长请罪,沈藏锋已经打定主意要给他们个几年都不会忘记的教训,哪里肯饶?

两人脑筋也不慢,忙不迭的跑到后堂找嫂子求助,借着卫长嬴的求情,才勉勉强强的混过了关。

卫长嬴这会还记得这两个小叔子被丈夫揍得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模样儿,怎么这才几天,两人又不乖了吗?这忘性却也太大了点。

沈藏锋呷了口茶水道:“前日乌古蒙遣了使者至迭翠关商议以牛羊换取柴米油盐等物,我正准备晾他们两日再作计议。这两个小子,得了消息,却琢磨着去迭翠关里玩一出刺杀的戏码,好得理由讨伐狄部…军国大事如此卤莽,你说他们该不该揍?”

“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军国大事?”卫长嬴笑着道,“只是如今狄人求着咱们都来不及,哪里有胆子敢跟咱们翻脸?就算他们的使者被杀了,想必乌古蒙也只会忍气吞声吧?”

“他们不是去刺杀狄人使者,是去迭翠关里随便弄点伤,诬赖狄人使者所为。”沈藏锋叹道,“两个不省心的!若是去年能够毕其功于一役,我岂会对异族手下留情?就算是如今,若能出兵我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他们去找理由?”

卫长嬴道:“怕是你没跟五弟、六弟说过,他们不知道呢?”又问,“那这么说来,过两日你又要去迭翠关了?真是奇怪,乌古蒙部好好的卖什么牛羊,如今冬天都过了,才开春,不正是牲畜繁衍的时机?该是买进才对吧?”

“他要跟阿依塔胡动手了。”沈藏锋放下茶碗,露出愉悦的神情,道,“虽然说如今正是繁衍牲畜的时机,但部族的牛羊太多,交战之时既要分出人手去照拂保护,也容易叫闲时为牧民的士卒们分心。还不如卖掉大部分换取辎重。这样一旦战事胶着,也不至于无以为继…牛羊可是要放牧的,你想辰光拖长了,谁家不惦记着家里?如此军心摇动。再者阿依塔胡可不会叫乌古蒙这边安心放牧,必然不住骚扰。到那时候他们的牛羊必定会大批损耗,自然要趁着没开战时就把这个问题处置掉。”

卫长嬴道:“这两人倒也有趣,都明白咱们是乐得看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却也不肯握手言和。”

“哪里那么容易?”沈藏锋剑眉微微一皱,眼中流露过一抹复杂,摇头道,“就算他们两人明白,也愿意放下前仇,但两人的部下却未必会同意。”

“狄人贵胄之间的仇怨如此之深?”卫长嬴一怔。

沈藏锋道:“这不是仇怨的问题,若是仇怨其实反而更好解决。归根到底还是权势二字,你想乌古蒙若是成为一统草原的大单于,自然不会亏待了跟随他多年的部下。反过来,阿依塔胡如愿以偿当然也会这么做。假如阿依塔胡为大局投奔了乌古蒙,兴许乌古蒙会对他颇为优待,但他的嫡系部下却不可能个个都得到这样的待遇了。不说狄人里的要职就那么几个,乌古蒙肯定要照顾好了自己人,就说乌古蒙也担心对阿依塔胡一系太忍让迁就,别到时候主客颠倒,被阿依塔胡投奔着投奔着,倒变成阿依塔胡掌管全族了。部下都希望自己追随的人成为大单于,不愿意言和,乌古蒙与阿依塔胡纵然明白从长远来看,分裂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得不顺应众意,免得他们地位摇动。”

卫长嬴道:“难道他们就这么打下去,跟咱们希望的那样,两败俱伤,然后再也无力侵犯我大魏?”

沈藏锋伸指一刮她鼻尖,笑道:“哪里那么容易?这两人也不是傻子。去年阿依塔胡失了辎重,已经派漠野过来求过粮了。今年才开春,乌古蒙就要卖牛羊换辎重…这就说明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此战,谁若胜了,谁就是大单于。决计不会再继续拖延下去,给咱们覆灭他们合族的机会!”

“所以乌古蒙把牛羊这一类活物置换成辎重,莫不是打着届时看看情况不对,就远遁草原深处?”卫长嬴转了转眼珠,问道。

沈藏锋点头:“牛羊走不快,又要每日饲养,不宜撤退时携带。如今借口要与阿依塔胡开战换给了咱们,他们打仗也好、暂避也罢,都是一身轻松。不然他们两边不打了,咱们肯定不能叫他们这么快又归于一部…届时他们不能抵挡,这些牛羊还不都是咱们的?还不如现在就拿出来换得用又便于携带之物来得划算。”

卫长嬴笑道:“这些狄人倒也是有决断的人,只是他们也太小觑咱们大魏了。”

沈藏锋打量她几眼,微笑着道:“为夫怎么觉得嬴儿似乎有点失望?”

“也没什么,本来以为你又要去迭翠关,想着带上颜儿跟你一起去,顺便再看看那附近的景色。”卫长嬴一抿嘴,道,“这两日她都抱怨说西凉城外至今还是光秃秃的没意思呢!”

沈藏锋失笑道:“为夫还以为是什么事…这有什么难的?虽然说这次没打算答允乌古蒙部的要求,然而迭翠关是咱们的地盘,难道谁还敢拦着咱们不许过去不成?”

沉吟了片刻,又道,“只是西凉苦寒,哪怕是迭翠关,如今也还苍色沉沉。我看还是等一等,到得下个月再去吧。”

“那我回头跟颜儿说一声。”卫长嬴道,“叫她先高兴高兴。”

沈藏锋看了眼妻子笑道:“也不用这么急,我虽然觉得乌古蒙接下来与阿依塔胡之间必有一战,否则他们想顾全大局也无法让各自的部属心服。但世事难料,这会我应了,下个月却也不见得能作准。还是到了日子再与她知…西儿这两日如何?”

“好多了,而且已经开始学语了呢。”卫长嬴叹道,“只是辛苦了大姐姐,几乎什么事都不假人手,样样亲力亲为。瞧着比去年腊月里来时又瘦了一圈,我想帮把手,大姐姐都不让。”

沈藏锋噫道:“明儿个我跟你一起去劝劝大姐姐。”

次日夫妇两个就一起到沈藏珠带着两个侄女住的院子里,果然沈藏珠这些日子下来下颔越发尖了,与躺在摇篮中睡得甜蜜的小舒西极明显的圆润了一圈恰成对比。

沈藏锋与卫长嬴问候过沈藏珠与两个侄女,不免心疼沈藏珠,劝她保重自己,有什么事情只管差人去做就是,若是人手不够,放着一大片的家生子尽可以添。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亲生骨肉,以至于你们姐夫去了之后,剩我一个未亡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好不凄冷。”沈藏珠人是瘦了,精神倒是不错,听罢两人的劝解之语,就且笑且叹道,“如今得一个机会照料孩子们,还是亲侄女,纵然累一点,我啊也是甘心情愿。更不要说两个孩子都是极乖巧懂事的,我这瘦,多半还是自己不服水土,却哪里为她们操多少心了?”

沈舒颜趴在沈藏珠膝上,手里抓着玫瑰饼,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闻言抬头道:“姑姑路上照顾我跟妹妹辛苦得很,往后我长大了,一定和妹妹一起好好孝顺姑姑!”

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三个大人一怔,沈藏珠欢喜得很,伸手摸她小脸,慈爱的道:“好孩子,听你这句话,姑姑心里头比吃了蜜糖还要甜!却哪里还有什么辛苦?”

沈舒颜郑重道:“辛苦的!往后我一定像二姐姐盯着我一样,时刻盯好了五妹妹,她敢不孝顺姑姑您,我一准揍她!”

“…”这次三个大人都是哭笑不得——卫长嬴想了一下才道:“你五妹妹如今还小,还不太懂事儿。等她知事后,你得把你们大姑姑为你们辛苦的地方告诉她,她才晓得要孝顺你们大姑姑呢!”

还以为这侄女儿感念沈藏珠对她的照料爱护,对大姑姑孝顺上了。原来却是惦记着自己被嫡姐沈舒柔一直管束着,好容易得了个妹妹,抓住一切机会的找理由管上了…

卫长嬴可不希望娇弱的沈舒西身子骨儿还没养好呢,就被堂姐沈舒颜瞄上了要在她身上找回当姐姐的威风——有沈舒颜这种天赋卓绝的姐姐,本身就是一件很悲惨的事儿了,再被这个姐姐一针对,日子简直没法过啊…

☆、102.第一百零二章 名声

第441节第一百零二章名声

西凉这边年前年后纵有小小波折,大致上还是平平静静的。

帝都这段辰光却是越发的暗流汹涌了。

帝都的贵胄高门去年接近年底的时候有两场规模浩大的婚事,其一是安吉公主下降霍照玉,其二自然是苏家五公子迎娶曾经的准太子妃宋在水。

前者的婚礼规模本来因为安吉公主与其生母珍意夫人都不得宠,是没有那么浩大的。但顾皇后由于其子申寻“自请”削去太子之衔,改封衡王,虽然仍旧身居六宫之首,势力与实力都大打折扣。邓贵妃一党趁势崛起,非但整日在圣上跟前提着伊王的孝顺懂事,意图使伊王代替申寻入主空缺出来的东宫,而且对于宫中事务也是横里竖里的插着手。

安吉公主下降,邓贵妃就抓住这个机会,向圣上讨了个协助顾皇后办理的差事,话里话外挤兑着把这不得宠的公主的下降之礼办得花团锦簇——以此向诸皇子王孙、公主们展示邓母妃的慈爱。

甚至安吉公主下降之后开了公主府,邓贵妃对她、还有灵仙等不受圣上重视的公主、诸王也是时有慰问,明里暗里的揭露顾皇后号称贤德,其实却对没有养在自己膝下的公主、诸王冷淡万分,不然安吉公主怎么会在宫里时连身新衣裳都难得穿?要不是邓贵妃怜悯,下降之礼都不知道会办成什么样!

只是邓贵妃与顾皇后斗得酣畅,安吉公主可不耐烦老是给她们做筏子。满月之后,她寻了个机会回宫觐见圣上,提出要接生母珍意夫人去公主府奉养——这个本在众人意料之中,圣上横竖快把珍意夫人这个人都忘记了,就随口准了。

但安吉公主又提了个要求,就是希望外放驸马霍照玉。

她的理由是:“母妃身子不好,早先就有医者说过,帝都不适宜母妃的颐养。儿臣也跟驸马商议过,驸马也想外放历练历练。求父皇准了儿臣所求!”

圣上当时心情不错,就随口准了。

安吉公主趁热打铁,命人立刻到吏部口谕传话,两日功夫就给霍照玉补了个陇州刺史,这地方距离帝都不算很远,快马也就两三日的路程,属于中州——这也算是圣上念着父女之情,加恩驸马了。

因为霍照玉原本只是亲卫中的一员,不过是七品罢了,中州刺史可是正四品上。若非做了天家婿,就算是阀阅子弟,得父兄大力襄助,没有重大功劳也不会迁升这么快的。

不过安吉公主倒不在意这个,她最想的就是速速离开帝都,免得再被皇后跟贵妃的争斗波及——就像她从前跟卫长嬴说的那样,这位公主不是不懂得勾心斗角,然而在宫里勾心斗角这许多年,她早就受够了!

但安吉公主携珍意夫人临行前,顾皇后还是抓住这个机会,以“珍意夫人好歹也是伊王养母,安吉公主奉母颐养于陇州,驸马亦前去任职,与公主一同奉养。何以身为养子的伊王竟仍留都?”闹了一场风波。

只是邓贵妃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声称伊王留在帝都乃是为了奉养孝敬圣上,反过来质问皇后处处盯着要伊王孝顺珍意夫人这个养母,却不提圣上这个亲父,难道是认为珍意夫人比圣上更重要么?

这么乱七八糟的,安吉公主跟驸马差不多是逃也似的护送着珍意夫人出了京。

…去年腊月底快除夕时,行李都没收拾齐整的公主夫妇仓皇出京以躲避宫中争斗时,卫郑音端详着堂下给自己行礼的新婚夫妇——宋在水虽然额上有伤,然而因为出阁,已经被父兄嫂子劝说,寻了巧手匠人,将伤痕巧妙的纹成一朵蔷薇花,半开半闭于鬓边,望去别有风采,丝毫不减原本的美貌。

兼之她仪态举止、谈吐进退,样样堪称闺秀楷模、阀阅典范,“贤媳”这个认可从她第一天进门就深入苏家上下人心…看着这么贤惠得体的媳妇,再听到皇家那一摊子事儿,对比之下,卫郑音心下大快,对着媳妇的笑容禁不住又亲切了几分。

只是这亲切与这满意,开了春,却也笑不出来了——苏鱼舞执意要去东胡。

宋在水非但不阻止,甚至还很鼓励他。

卫郑音本来还不知道媳妇是这个态度,得知儿子有这个意思后,把他叫到跟前,软硬兼施的见说他不动。就采用了曲嬷嬷的建议,先把儿子赶下去,召了媳妇来,打算跟媳妇通一通气,婆媳两个一起上阵,务必迫得苏鱼舞回心转意。

哪里想到宋在水过来之后,一听说苏鱼舞去东胡继续上阵的事情,竟不假思索道:“夫君有这样的志向,媳妇自然不敢阻拦。请母亲放心,夫君去了东胡,媳妇独自也定会侍奉好您与父亲大人,不使夫君分心家事!”

卫郑音的脸色当场就刷的一下沉了下来!

你不敢阻拦?我就要你阻拦好么!

当下卫郑音阴着脸道:“侍奉不侍奉的且先不提,毕竟我与你们父亲也还没老得需要人手把手的伺候着才能过活的时候。只是之前舞儿受伤的事情想来你也是知道的,功劳虽好,但与人比起来究竟是没法比的。更不要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缺富贵!阵上刀剑无眼,你们才新婚,舞儿就这么上了阵,你真舍得?”

宋在水自然听了出来婆婆话语里的不满,忙赔笑道:“母亲,媳妇不是那个意思。媳妇只是晓得夫君的性情,他可是一直都惦记着再上阵去的!”

“他不懂事,所以才要你帮我劝啊!”卫郑音愠怒道,“你也纵容着他,那他还能迷途知返吗?”

宋在水就道:“母亲且息怒,听媳妇一言:其实夫君这一回还真是非去不可。”

见卫郑音就要按捺不住怒火,宋在水忙微微加快了语速,道,“母亲请想,夫君先前去东胡上阵作战,乃是奉了圣命的。日期定的是三年,与夫君身份相若者,如沈家表哥、端木家、刘家的公子们,但在圣命之内,如今无不远在边疆。之前与夫君一同返回帝都诊治的裴家公子,去年年底也重返其职了。惟独夫君留了下来,当然,去年年底,夫君迎了媳妇过门,这是终生大事。先前钱公子、顾公子都因此推辞了赴边的辰光,谁也不能拿这点耽搁来说嘴。可如今媳妇既进了门,也开了春,夫君再不动身…等三年之期满了,同僚归来,不说论功时,夫君难免脸上无光,就说裴公子伤好之后归职,夫君却在帝都待到三年之期结束,未免叫那起子小人小觑了夫君啊!”

卫郑音一皱眉,陷入为难之中:宋在水说的很有道理,三年之期未满,即使苏家如今都不在乎什么功劳,只求苏鱼舞平安,但让苏鱼舞公然避战…苏家还是以武传家呢!这叫苏鱼舞往后脸往哪里搁?

旁的人不说,卫郑音敢打赌,钱氏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四处宣扬苏鱼舞的畏怯惧战,受了一次伤就连东胡都不敢去了——苏家若是有这么一个胆小的阀主,真是个笑话了。

即使狠狠心放弃阀主之位的争取,苏鱼舞有个胆小怯战的名声,往后也是很难混的。

虽然卫郑音跟苏秀葳在苏鱼舞重伤未愈时都说过,只要儿子平安,什么都不管了。

但那都是急切之下不敢冀望更多的话,如今苏鱼舞伤势痊愈,还娶了妻。卫郑音夫妇两个当然是希望儿子也能够有个好前程,兴旺自己这一房的。

一个有怯懦、惧战的名声的武将子弟,纵然有父荫,又还谈什么前程?不过是靠着先人遗泽混日子而已,少不得还要牵累几代子孙都要被人耻笑有个怯懦的长辈。

卫郑音咬了咬唇,心想:“是了,我道这些日子我想方设法的留舞儿待下来不要再去东胡,钱氏那贱人听见了怎么非但没有嘲笑舞儿,反而还顺着我的话讲呢?还以为她是因为父亲的心意已经表露出来,死了争斗的这条心!不想她却是打得这样恶毒的主意!”

心念转了一转,卫郑音叹道:“好孩子,你说的对,舞儿是要去东胡!只是你也知道这阵上…凶险难料,先前他受的那次伤,真是把我魂都吓飞了!如今他又要去,这会子才开春,三年之期可是要到九月里的!这大半年光景呢,却要怎么办才好?”

宋在水倒是胸有成竹,笑意盈盈的道:“母亲您想,之前夫君他们受伤,那都是因为狄人狡诈,伏击所致。自那次以后,刘家也是警惕万分,轻易根本不肯让他们上阵,即使上阵也是派出大批人手掩护与保护的。这一年多以来,不是从来没听说过那几位公子受伤吗?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那是何等金贵?刘家既是东胡地主,这一回东胡那边,拿首功的又是他们家的刘幼照,若还不把夫君他们保护好了,却怎么跟咱们交代?我猜夫君这回过去,刘家一准不会再让夫君有任何凶险的。”

卫郑音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做母亲的总是要操心:“万一刘家疏忽了呢?”

☆、103.第一百零三章 冤冤相报!

第442节第一百零三章冤冤相报!

听卫郑音这么一问,宋在水反而笃定的笑了,提着裙裾上前,凑到卫郑音耳畔低语数句,卫郑音顿时眼睛一亮,赞道:“好孩子,真是难为你想出这么好的办法了!”

“媳妇哪有这个本事?这都是端木小姐的功劳,说来也是卫表妹那边的人情。”宋在水并不居功,含笑道,“卫表妹这份人情呢,还不是外祖母结下来的?说来说去,其实还是母亲的功劳呢!”

卫郑音欣慰的道:“这药既然本是衡王后求端木小姐调出来的,你也不过是从中打了个招呼,替她们两边引见一下。难为你这样的细心,惦记着舞儿,不忘记替他讨上一瓶。”

苏鱼舞去东胡,家里人不能放心;不去东胡,名声却就完了。卫郑音虽然坚决反对儿子再去阵前冒险,然而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毕竟如今在东胡的不仅仅只有苏鱼舞一个阀阅子弟,刘家的刘幼照、端木家的端木无忧,哪个不是阀阅里极受重视的子弟?

他们能上阵,苏鱼舞却躲在后头,传了出去,叫苏鱼舞怎么做人?

但宋在水从端木芯淼手里讨得的秘制沉疴散,却解决了这个问题。苏鱼舞只要返回东胡,那就不能说他怯战。可他在上阵之前偏就病了,那就是各人有命了。难道刘家会死心眼的迫着他拖着病体上阵不成?圣上也不会这么要求的。

这一病,难为那么大的东胡还寻不到个稳妥的地方叫他养病吗?如此既免了他上阵去冒险,又保全了他的名声,不至于被人嘲笑惧战怕死。

卫郑音心疼儿子,见媳妇把前路退路都想好了,哪能不高兴?

宋在水微笑着道:“媳妇既然嫁与夫君,自然要替夫君考虑。”

苏鱼舞的名声跟安全都有了保证,卫郑音心情大好,也有心思跟媳妇说说闲话了,就着方才提到的秘制沉疴散,卫郑音一算日子,道:“衡王后去京畿别院那边探望张夫人与刘十一小姐都好些日子了,虽然她去了没多久就传出来也在别院病倒的消息,然而至今还沉寂无声…说起来这张夫人张韶光也真是作孽,不提亲姐妹的情分,衡王后怎么说都是她的外甥女!就说她过门那会衡王后还抱在手里呢,哪里就能忤逆了她?又只是个女孩子,随便养养,纵然不疼爱,想来也不会结下如今这样的大仇!”

卫郑音提这母女三个的恩怨也是有缘故的,说到这儿就叹息,朝二房看了一眼,“如今闹成这个样子,天家怕是把张韶光恨极了。京畿张家难免也要受到牵累,你们二婶平常多开朗的一个人,逢人就是三分笑!这些日子下来,哪怕你们三嫂子哄着劝着,也是笑口难开,皆是被这个堂妹闹的!唉!”

宋在水笑着道:“其实二婶也不必如此操心,早先伊王殿下道是要给纪王太后守孝三年,然而因为珍意夫人久病,怕看不到安吉公主殿下下降,特意求了帝后恩典,让公主殿下早日下降。也因这个缘故,伊王殿下去年年中亦娶了知本堂的令月小姐为伊王后…伊王后的母亲张夫人,可不也是京畿张氏之女?论起来跟张韶光还是极亲近的姐妹呢!若是圣上要迁怒,伊王殿下为了岳母体面,想必也会拦上一拦的。毕竟谁都知道伊王殿下对王后情深意重,当年为了求娶王后,那可是在圣上跟前磨了多少日子的。”

卫郑音却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一件事情——伊王殿下在御花园里一见钟情的哪里是那卫令月?你想卫令月文文静静的一个人,是会到处乱跑的吗?他看中的,其实是你们二婶的女儿才是,是鱼飞呢!”

“啊?”沈藏凝当年办的好事,宋在水可也不太清楚,闻言不禁一愣。

卫郑音就大致说给她听:“你也晓得那位殿下打小脾气暴躁,没封王之前就时常打杀下人。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子哪个不是娇滴滴的捧手心里养大的?更不要说你们祖母宽仁,咱们扶风堂这两代都是出了名的宠女儿。也是那位殿下多疑,放着他的嫡妹清欣公主殿下不问,偏去问你们表妹藏凝!藏凝是知道他的名声的,认识不能害了鱼飞,就索性说了卫令月的身份哄他。没想到伊王还真信了!”

“藏凝表妹…素来古灵精怪。”宋在水斟酌了一下措辞,笑。

她心下有点啼笑皆非,婆婆说什么扶风堂宠女儿,实际上明沛堂还不是一样把女儿惯得胆大妄为?不然沈藏凝哪里来的胆子,当面就把皇子给骗了,事后还照样出入宫廷,跟公主们厮混一处玩耍,毫无心虚之意。

今儿这话要不是婆婆亲口来讲,宋在水还真不能相信,伊王殿下身为皇子,竟被个臣女骗的娶错了心上人。

想到这里,宋在水心头微微一凛,道:“原来藏凝表妹还做过这样的事儿…原本倒也没什么,但如今东宫空悬,伊王殿下甚得上意…”

伊王可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啊!

卫郑音道:“可不是吗?十二皇子不得圣上喜欢,往下的皇子们,得宠的就是养在妙婕妤膝下的十五、十六皇子了,然而这两位皇子都太小了…你们大姑姑这些日子也担心着呢!”

这边婆媳和和乐乐的说着闲话,犹如亲生母女也似。

京畿,刘家别苑,名义上的母女也正在叙着话。

只这是叙话显然没有扶风堂里那么和睦了。

衡王后刘若玉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靠在隐囊上,仔细看去,她苍白的肌肤里透着蜡黄,气息微弱,怎么看,都是一副性命不久的模样。惟独她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灿烂光明,一点不像重病之人,倒显得生机十足。

此刻她正用这双眼睛端详着卧在榻上的张韶光,看到张韶光比之在帝都时足足瘦了十几圈,整个人都几乎只剩了皮包骨,奄奄一息的躺着,黯淡的目光望着帐顶…刘若玉心中畅快万分,竟然不必人扶就从软舆上坐了起来,抿嘴笑道:“母亲您今儿个看起来又比昨儿个气色差了许多,女儿瞧着真是高兴得紧。您可有什么想吃的用的,女儿这就打发人取了来,在您面前吃用给您看?”

她这种挑衅,自在这别苑里住下来起,每日都要来上一回,乐此不疲兴高采烈,张韶光从起初的震怒、后来的凄怆,到如今的淡漠,早已无动于衷。

所以刘若玉照例说了一番,又抿嘴笑道:“母亲怎的不理女儿呢?是了,女儿知道,一定是女儿还没跟母亲说妹妹的事儿,叫母亲担心了?”

她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呵!母亲也晓得,咱们这别苑地方既大,人手又少。那么多事情,下人们根本忙不过来,若非妹妹主动愿意帮忙,女儿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不过母亲您尽管放宽了心,所谓好心有好报,妹妹这些日子又担水又浇地,又清扫着五谷轮回场的…身子骨儿比起被母亲您宠着护着那会子不知道好了多少!说起来母亲您一直都紧巴着妹妹的身子,却怎么早点不打发她做点事情呢?以至于妹妹起初的时候做什么都做不好,没得丢尽了咱们家的脸!”

担水觉地也还罢了,五谷轮回场所说的委婉,其实就是解手之处。刘若耶因为是张韶光的亲生女儿,生来就金尊玉贵的被捧在了心尖尖上,以前她在房里用的便桶都是拿香花香料再三熏过惟恐冲着了她的,却不想一朝落魄,竟被嫡姐迫着去收拾这样的脏污之处…

榻边陪着张韶光的老人都不禁为刘若耶抱屈的红了眼眶,只是碍着别苑如今是刘若玉当家作主,不敢言语——倒不全是她们惧怕刘若玉,张韶光好歹也是城府不浅的人,几十年下来身边哪里能够没几个为了她敢于赴汤蹈火的心腹?

刘若玉才来的时候就吃了一个亏,敲打这些人时赶上一个不怕死不怕刑罚的,当着众人的面非但没能立威,险些下不了台。最后亏得她反应快,直接一个耳光把身后的刘若耶从回廊上打得栽到庭院里,拿脚踩着妹妹的脸,让那忠仆放明白一些,若不然,她即刻弄死了刘若耶出气…这才把那不怕死的下仆镇住了。

如今这些人,不怕刘若玉罚自己的,都怕她去罚张韶光母女,是以眼见主子受辱,个个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流露丝毫反意。

眼中将这一幕看着,刘若玉觉得心情更好了点了:当年她伏在张韶光手底下受尽委屈屈辱的时候,这些人是何等嚣张跋扈?那时候除了乳母路氏真心心疼自己外又有谁管过自己死活?如今亲自把这样的羞辱还回这些人,真是痛快极了。

她简直都有点舍不得杀这母女两个了,横竖叫她们继续这样生不如死下去真的不坏。

只是就怕天家会没有耐心…

刘若玉心里转着念头,见张韶光当真是好忍性,听着亲生女儿被从前最瞧不起的继女这样折磨凌辱,却还是不说话,宛如僵木一样直挺挺的躺在榻上。

“所以女儿啊也是没办法。母亲您想啊,那么多下人瞧着看着呢,妹妹身为咱们刘家的小姐,居然连几个下仆都不如,这不是存心打咱们家的脸面吗?女儿想,若是母亲在的话,一准不会让妹妹这样丢脸败兴的!所以呢,女儿揣测着母亲的心意,特意叫人做了一条藤鞭,母亲请看这上头的刺,都是山里生长百年的老藤上弄下来的,抽到人身上,一准是一抽几个窟窿!妹妹也真是伶俐呢,女儿才抽了她三五次,她就什么都会做了!如今苑里哪个下仆见着了妹妹做事的样子,不说她直像是在庄户干了一辈子的活计一样?”

刘若玉见她这样,笑了笑,就从腰间慢慢解了一条藤鞭下来,提到张韶光跟前叫她看:这藤鞭做工粗糙,上头许多毛刺都没去除不说,内中还特意择了荆棘夹缠,如今大半地方都是触目惊心的深褐色…刘若玉方才说这条藤鞭她是专门用来收拾刘若耶的,这样的深褐色是什么,不问可知。

看到这条藤鞭,张韶光死寂的目光终于有所变化,她哑着嗓子,声音低不可闻的道:“你说我对你狠,你对若耶难道不狠?我是你姨母也是继母,若耶可也是你亲妹妹!”

“亲妹妹有什么稀奇的?”刘若玉眼都没眨一下,笑容可掬的道,“父亲他正当壮年,膝下又才得一个子嗣,往后哪里能不再续弦呢?有父亲他老人家在,女儿还怕会少了异母的亲弟弟亲妹妹?母亲您可真会说笑,我这个原配之女没出阁时尚且不得意,您这个失了宠的继室所出的孽种又能珍贵到哪里去?”

“你如今是得意了。”张韶光淡淡的道,“只是即使你再怎么折磨我们母女,往后在九泉之下见了你生母张韶央,她却是得意不了——不管怎么说,我比她多一个儿子!若沃是你们父亲的嫡长子!你如今折磨我们没人管,是因为你跟我们一样已经被看成死人了!张韶央就你这么个女儿,她的骨血可以说是全完了,我跟若耶却还有若沃!纵然死了也是有人收尸缅怀的,你们母女么…”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眼前黑影挟着风声啪的一声重响!

伺候张韶光的下人们齐齐尖叫着过来以身相护:“你要对夫人做什么?!”

人群之后,张韶光怔怔的摸着嘴,好半晌才觉得痛…简直太痛了!她摸着满手鲜血,片刻之后麻木的感觉消退了些,才发现掌心里赫然有半颗牙齿!

人群外,刘若玉根本没理会那些想要护主的人,慢条斯理的收了藤鞭,嫣然一笑:“母亲您可别见怪,女儿这两年来回想过往,越发觉得愧对生母!您一提她,女儿就忍不住激动,女儿这一激动,做出什么事儿来,自己也不晓得。母亲您大人有大量可万万莫要同女儿计较呵!”

又忽然板起脸,森然道,“你要是计较了也没什么,横竖你是病得一把骨头快死了,你女儿我可是养得健壮得很。这样的鞭子,挨上三五十下想来还是能有一口气的!”

说完这番话,刘若玉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重归于巧笑倩兮的模样,温柔的道:“不过呢,母亲您方才说的话也真是不对,女儿哪能不知道您跟若耶妹妹在这儿,最惦记的,就是若沃他了?女儿哪里能忘记关照他?母亲这么想,简直就把女儿想的太坏了——女儿是那种不关心弟弟的人么!”

☆、104.第一百零四章 何方高人

第443节第一百零四章何方高人

卫长嬴一面看着宋在水送来的信,一面跟沈藏珠说着话:“…刘家母女还在斗着,如今倒是衡王后占了上风。”

两人如今正在顶铺琉璃的天井里,积雪此时已经化了。明媚的蔚蓝天色透过琉璃照进来,说不出的干净畅快。

只是考虑到沈舒西的身体,地龙虽然停了,火盆却还用着。天气彻底转暖之前,总归不能叫这孩子见了凉意。所以大门关着,如今少了积雪返照之光,外头天色又不似下雪时那么黯淡,天井里就比外头暗了。

这会沈藏珠打发人取了一块最厚的氍毹出来,铺在本就设了一层石青氍毹的庭中。把沈舒西抱上去,让她兴致勃勃的学着走路说话…几个十来岁的小使女围着看着,嘻嘻哈哈热闹得很。

厚氍毹外头是一群大使女跟姑姑、乳母,在回廊上,还有她们两个大人盯着,既省了抱她在膝上哄的劳累,又不怕出什么事儿。

趁沈舒西满周未久,对于学步学语都正热衷,卫长嬴与沈藏珠趁机说一说话。

此刻沈藏珠听卫长嬴大致说了信的内容,就道:“想来是因为你娘家那位七妹妹的事情,乃是刘若耶做下来的。天家到底更恨她们一点。只是碍着衡王才废,怕引人猜疑才没怎么样。如今有刘若玉这把刀,怎能不用?”

“大姐姐说的是。”卫长嬴抿嘴笑道,“我这宋表姐还猜测,张韶光与刘若耶到底是士族女子,再不好,事情既然没有揭发出来,最多也就是暗中赐死。说什么也不会交给皇室任意折辱的,皇室也丢不起这个脸提这样的要求。想是帝后心头不忿,闻说衡王后对付她们母女的手段极是阴狠,索性就由着衡王后代劳了…不然,也不可能到现在别苑里的三个人还活得好好儿的。”

沈藏珠叹道:“这就是作孽遭报了。早先张韶光不把衡王后逼上绝路,衡王后又岂会放着宗室妇不做,找端木小姐要了药,专门追到别苑里去跟她们耗上?”

说了几句宋在水的信,卫长嬴与大姑子讲起三日后的行程:“…其实西儿如今也很健壮了,一起去迭翠关…”

“还是算了罢。”沈藏珠想了想,摇头,道,“横竖我会带她在这里长住,往后等她大一点,再带她去玩耍不迟。你跟三弟带着颜儿去就成。”

卫长嬴夫妇带着沈舒颜去迭翠关游玩,却把沈藏珠跟沈舒西丢在西凉城,心里难免有点愧疚。所以卫长嬴这几日就提出让沈藏珠跟沈舒西一起动身,只是沈藏珠还是不能放心带着才满周不久的侄女舟车劳顿,这会很是坚决的推辞了:“再说季神医也说了,过两日还要给西儿复诊。”

“复诊?”卫长嬴一怔,她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沈藏珠就解释:“是上次神医走的时候说的,那会西儿忽然大哭不止,三弟妹你就抱了她哄。屋子里乱糟糟的,想是你没注意。”

“那…”侄女要复诊,作为堂伯跟堂伯母倒是惦记着带另一个侄女出游,到底有点说不过去,卫长嬴尴尬起来。

沈藏珠笑着道:“一家人还这样拘束做什么?我在不就成了?你们只管带舒颜去散心吧!早点哄得这孩子消了芥蒂,送她回帝都去,想来二弟跟二弟妹也能松一口气。他们是重视熠儿,但对颜儿也是真心疼爱的。”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卫长嬴临行前再三叮嘱留守的黄氏辅佐好了沈藏珠、也看好了贺氏,这才携沈舒颜登车。

西凉的原野粗犷而凌厉,西凉的春天却以远山近溪的颜色为其披上了一层温情。沈舒颜在花团锦簇的帝都土生土长,头一次看到这样俨然异域的风情,觉得很有意思。

从西凉城到迭翠关的一路上,她坐在卫长嬴膝上,趴着车窗一个劲儿的往外瞧,问这问那,唧唧喳喳的鹊儿也似…这模样倒让沈藏锋夫妇觉得很是欣慰: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嘛!

到了迭翠关,因为这次不用请上官十一出山,之前来过的狄人使者也被打发走了,沈藏锋一身轻松,全心全意的陪着妻子、侄女在附近游山玩水,甚是和乐。

打从三岁起就以才名闻名的沈舒颜,于山水之间颇留下许多即兴之作。譬如说咏迭翠关瀑布的“淡淡烟雨淡淡风,淡淡苔钱承老松。最是薄曦初照刻,金霞万条涤当空【注】”…虽然沈舒颜咏过之后觉得不够好,卫长嬴却细心的命人统统记录下来…中间沈藏机跟沈敛昆兄弟两个也过来凑了一番热闹,一家子很是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

只是美好辰光总归过得很快——沈藏锋才陪了婶侄两个不几日,迭翠关又被叩关,乌古蒙部的人居然又来了。

闻说此事,卫长嬴很是不悦:“怎的没完没了吗?”

恰好跑过来逗弄侄女的沈藏机与沈敛昆兄弟两个倒是四目放光,争先恐后的拍着胸膛道:“三嫂但请放心!这些蛮夷如此不知趣,竟敢扰了三嫂跟三哥的游兴,实在是罪不容辜!做弟弟的岂能坐视三嫂受这个委屈?这就去给三嫂讨个公道!”

卫长嬴虽然不高兴,被两个小叔子打趣一番也不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笑骂道:“嫂子是觉着他们老是过来纠缠怕有什么阴谋!你们都说的什么呢?”

“闻说三哥自三嫂到了西凉以来,还是难得这样有空暇陪三嫂出游…这些狄人着实可恨!”沈藏机跟沈敛昆哈哈笑着跑了开去…见沈藏锋没有阻拦之意,卫长嬴有些惊讶,转头问丈夫:“你不怕他们惹事?”

沈藏锋笑着道:“那有什么关系?横竖我也在迭翠关,他们先去做恶人,回头视情况,我再考虑是去圆场,还是给他们讨公道?”

这时候他们正在半山上一座凉亭里用着自己带的茶点,沈舒颜吃了一块玫瑰糕,就跑外头追逐蝴蝶去了。因为跑了一会出了一身汗,乳母婆子忙劝她回亭子里来小坐会,正好听到一句,小脸顿时一垮,道:“三叔您又有事儿啊?”

“一点小事,耽搁不了带你们游玩的。”沈藏锋招手把她叫到跟前,伸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却觉得指上湿漉漉的,低头一瞧才发现都是汗,不免有点哭笑不得,道,“什么叫又?说得仿佛三叔很冷淡你一样,三叔还不够疼你吗?”

沈舒颜自己拿出帕子擦了两把,嘟嘴道:“在西凉城那会我可不怎么见得到三叔!”

“那会你日上三竿才起来,三叔天不亮就起来练武,然后还要处置事情,你又不到前院去看三叔,还好意思说三叔?”沈藏锋接过卫长嬴递来的帕子擦干手指,笑着调侃,“三叔每日在前头处置事情的时候也伤心啊,想着颜儿怎么都不去看看三叔?真是好没良心!”

卫长嬴见沈舒颜一时有点回答不出来,就帮着侄女嗔他:“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欺负小孩子!”

如此说说笑笑,都没把乌古蒙部再次遣使前来当回事。

一直到了在山上游玩尽兴,傍晚下山回到别院,发现沈藏机与沈敛昆都是气咻咻的坐在堂下不住喝茶,看模样竟都似在强压怒火…三人不禁都是一愣。

沈藏锋就对妻子道:“颜儿方才在亭子外头跑出了汗,你快点带她去沐浴更衣,免得着了冷。”

卫长嬴晓得沈藏锋是怕有什么不宜外传的军情不欲自己夹在里头,应了一声,牵起沈舒颜的手走了开去。

本来她是想晚上夫妻同寝时再旁敲侧击的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之前在半山腰上还兴冲冲的两兄弟才几个时辰就似受了委屈一样在别院里等着自己了。不想才给沈舒颜换好衣裙,正亲手拿帕子替她一点点绞干头发呢,外头时雨进来,一面把一篮子樱桃放到附近,一面朝卫长嬴眨了眨眼睛。

见这情形,卫长嬴就把帕子交给朱轩,自己借口去厨房里看看菜肴,叮嘱沈舒颜等使女们替她把头发绞干了再出门。

领着时雨走了一段路,看看左近无人,卫长嬴就问:“什么事?”

“五公子跟六公子恼怒的缘故,婢子方才洗樱桃时听了一耳朵呢!”时雨上次被同为家生子的春英的家里人摆了一道,惟恐被卫长嬴赶走,战战兢兢了好一阵子,也是卯足了劲儿希望能够戴罪立功,此刻得了机会,就迫不及待的道,“原来两位公子是被乌古蒙部这回来的使者将住了!”

卫长嬴意外道:“什么使者能把他们两个将住?”

之前在帝都的时候因为男女有别,她跟这两个小叔子见的不多,也不是很了解。倒是这两日,这两兄弟跑过来逗侄女,与夫妇两个一道游山玩水,说说笑笑的亲切了不少,对彼此的性情也了解了许多。

沈藏机跟沈敛昆因为沈宣对儿子们的教导严格,虽然是家中排行比较小的子嗣,但纨绔习性不很重。但不管怎么说,当朝太傅的公子,高门大户娇生惯养,又不是需要承业的儿子,总归有几分顽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