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黄氏跟季去病的渊源,送东西的大抵是她。

季去病对于这种示好与心意一向淡淡的,但这日却专门在厅上等着…可见他对曹丫前程这件事情还是很重要的。

毕竟季去病本人不像季固那么重男轻女,不然他早就成亲生子了。

而赵扶柳要到五月才生产,她腹中孩子还没落地,父子不曾见面。倒是曹丫这个嫡亲外甥女就在跟前跑来跑去,季去病如今要顾的晚辈就曹丫一个,几乎是想到了从卫长嬴入手、给曹丫抹点好名头的主意就立刻去明沛堂请托了。

此刻看到黄氏来,季去病不等她行下礼去,就直截了当的问:“曹丫的事儿?”

“神医您放心罢,您亲自去说,少夫人哪有驳您面子的道理?”黄氏与季去病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所以还是称呼其为“神医”,此刻忙道,“六公子跟少夫人一说,少夫人就答应了。”

季去病松了口气,道:“这就好。”他在帝都时,脾气不好的名声更在医术之上,不过与叔父重逢、又得知自己还有个亲表妹以及一个亲外甥女之后,胸中块垒消除不少,待人倒是和颜悦色了不少,此刻居然还客套了一句,“曹丫年幼,从前在曹家堡时,因为叔父与表妹都忙碌,无暇教诲于她,若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向卫夫人说一说,请她包涵些。”

黄氏心下感慨这有了子嗣晚辈的人究竟不一样,这要搁帝都那会,季去病怎么可能说这种客套话?

不过黄氏虽然不能称季去病为师,却一直对他执弟子礼,这样的感慨自不会说出。定了定神,黄氏见厅中只得两个长相粗糙的下仆,认得是木春眠——马上就是季春眠——从曹家堡带来的人,自从季去病来到西凉之后,季固从曹家堡弄了些心腹过来,渐渐的就把最先那批卫长嬴派来的下仆取代了。

这些季固父女一手弄出来的人自是可靠。

所以黄氏见只这两人伺候,就开口说起卫长嬴私下里叮嘱的话来:“其实少夫人早在去年就想给曹丫一份前程了,不瞒神医,早先神医一行人随三公子返回帝都时,少夫人把信都写好、打发人带着了。只是不想因为赵娘子的缘故神医又回了来,少夫人这才暂时作罢。”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安排

第468节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安排

季去病皱眉道:“怎么?”

“少夫人也不想瞒神医您,按着少夫人的意思是不想收曹小姑娘在自己身边的。”黄氏轻声慢语的道,“您别误会,少夫人倒没有旁的意思。私下里,少夫人不止一次跟婢子说,神医您救了少夫人的父亲的恩情,她一辈子都记得!只是您也知道,四孙小姐跟五孙小姐,如今都养在少夫人跟前。”

“是嫌我家曹丫出身太低,冲撞了沈家的千金么?”季去病冷冷的问。

黄氏忙道:“自然不是。只是您或许不知道,五孙小姐如今年幼,看不太看得出来性情,也还罢了。但四孙小姐与曹小姑娘同年,这会子没有沈家人在,婢子跟您悄悄说一句:这位孙小姐的性情,尤其是跟年纪仿佛的玩伴一起时,却不太好相处的。早先少夫人觉得四孙小姐一个人怪没意思的,还特意从族里邀了两位小姐时常过府来陪她玩耍,却不想四孙小姐对这两位族姐半点都不喜欢,她们头一次上门后,四孙小姐就缠着少夫人往后再不许她们来了。您说,又何必叫曹小姑娘去受委屈呢?”

季去病皱着眉,想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那她这次怎么又答应了?”

黄氏笑道:“您亲自登门,少夫人哪能驳了您的面子呢?好在当时大小姐也在,少夫人拉着大小姐一起说了,大小姐也赞成少夫人收下曹小姑娘。如此往后纵然曹小姑娘与四孙小姐有了什么冲突,也有大小姐从中斡旋。”

沈舒颜善妒任性又好强,在同龄人里真心不是好相处的。而曹丫么,有一个医家出身、干过逃犯、贩过私盐、号令盗匪…还抢了人家曹家几代传下来的曹家堡的外祖父,还能指望她忍气吞声不成?

季去病脾气虽然不好,但他一来医术高明,二来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进退。可曹丫那么小,小孩子脾气上来了,管你是明沛堂的掌上明珠还是下人婆子,没准她就握着拳头上去一阵打…到时候不管谁吃了亏,卫长嬴夹在中间都很难做。

因为沈舒颜的母亲端木燕语本来跟卫长嬴关系就不怎么样,曹丫又顶着卫长嬴娘家父亲的救命恩人甥女的身份,隐隐之间两个孩子就有点夫家婆家之争的意思。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卫长嬴肯定要被说闲话。而且沈宣夫妇本来就偏心着三房了,沈藏锋又是内定了的下任阀主。在这种情况下,卫长嬴自然要照顾到兄嫂们的心情,处处退让些才显得大度。

所以才需要沈藏珠的斡旋,她是沈舒颜的堂姑,跟曹丫没有什么关系,说话立场却是方便得多。

季去病思忖了下,就问:“那么之前卫夫人打算怎么安排曹丫?”

“少夫人的嫡亲表姐宋大小姐,就是如今苏家的五少夫人,您是知道的。”黄氏道,“宋大小姐在闺阁里时,就是士族里出了名的闺秀楷模。而且她出阁未久,膝下没有子女不说,就连苏家现在,也就二房里有位孙公子,如今才三岁呢。何况苏家的邓老夫人向来慈祥,最喜欢小孩子。少夫人跟宋大小姐犹如亲生姐妹一样,曹小姑娘若到了宋大小姐身边,宋大小姐是决计不会委屈了她的。”

扶风堂在曾孙一代确实没什么人…季去病在帝都住了几十年,不是高门大户根本请他不动。虽然因为邓老夫人是邓家人的缘故,扶风堂求医他都不理会,但扶风堂的人丁他还是知道的。

苏氏本宗因为孙辈都还年轻,所以没几个曾孙。曾长孙女还夭折了,现在的两位孙公子,有一位还是父母外放时生在任上、至今没回过帝都。

一个没有孩童的家族,对于孩童照理是会比较纵容点的。宋在水在闺阁里的名声也确实很大,至少在贞静贤德这方面,卫长嬴远不如她深入人心。而且宋在水的婆婆卫郑音不但是卫长嬴的亲姑姑,还是卫郑鸿的嫡妹。冲着季去病的面子,曹丫要是被送去给宋在水抚养教导,卫郑音一准不会有意见,而且还会对曹丫疼爱有加。

这个安排足见卫长嬴在曹丫的前程上是用心思虑过的。

季去病神色缓和了些,道:“这样是不错,但之前为何都没提过?”

若早知道卫长嬴会这么安排曹丫,季去病也不会亲自去开这个口了。因为他是卫郑鸿救命恩人的身份,作为卫郑鸿的女儿,对他亲自去说的要求自然要答应。这一答应,却才知道卫长嬴私下有更好的法子,季去病自是遗憾又不悦。

黄氏叹道:“本来要跟您说的,但谁想到少夫人这么打算之后没多久,就接到信,说苏五公子在东胡染了重病,宋大小姐不放心丈夫,亲自去东胡照料了。所以就把这事情搁置了下来,但您也知道少夫人在帝都亲眷不少。是以去年您几位跟公子一道走时,少夫人又给大姑夫人写了信。这位大姑夫人您也知道,乃是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规矩,在贵胄之中素有贤惠的名声!只是因为陪着姑爷长年在泽州任职,这两年才回来,在帝都声名不显。而大姑夫人膝下二女,皆是温柔体贴的大家闺秀,曹小姑娘去了那儿,也会得到很好的教诲,更不会受什么委屈。”

闻言季去病就有些懊恼,道:“那么现在呢?”

“少夫人说,知道您让曹小姑娘拜师,其实也未必是真想让曹小姑娘随少夫人习武。主要还是给曹小姑娘的往后考虑,所以少夫人有个主意,但您若不同意也不敢勉强。是这样的,少夫人如今膝下已有二子,却没有女儿。”黄氏轻声道,“您若是不嫌弃,不如,让曹小姑娘拜少夫人为义母,如何?”

季去病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替曹丫受宠若惊,反而重重哼了一声,道:“那么她这么做,想要我做什么?”

“您可误会了,少夫人却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着曹小姑娘即使是在众口称赞的仕女膝下养大的,可若没个实在的关系,往后回了帝都,世家望族来往起来,指不定就有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东西小觑了她去。”黄氏忙道,“而有了义母义女的身份,将来少夫人也方便替曹小姑娘说话。”

季去病沉思片刻,才道:“高门大户,收义女哪有那么容易?”

“这天下谁不知道是您妙手回春治好了少夫人的父亲?少夫人如今收曹小姑娘做义女,那也在情理之中。”黄氏微微一笑,道,“就冲着少夫人如今有二子在膝下,阀主与夫人一准不会驳了少夫人的颜面。”

沈家本宗现在统共才三嫡一庶四个男孙,有两个嫡孙都是卫长嬴所出,只要卫长嬴不犯大糊涂,做长辈的就是念着孙儿也得给足了卫长嬴面子。

虽然说曹丫的身份与卫长嬴太过悬殊,收她做义女有点不成体统。但有救父之恩的理由以及膝下二子的体面,卫长嬴这会收了曹丫,想来回头去公公婆婆跟前请个罪,也就成为定局了。

而做了卫长嬴的义女,哪怕只是卫长嬴的义女,对曹丫也有极大的好处。

季去病虽然觉得卫长嬴这么做恐怕另有盘算,但想着曹丫也吃不了亏——至于说被利用,他也不是头一次被卫家人利用了,便微微颔首:“只要不是在西凉认了义女,到了帝都又不作数就好。”

“您放心罢,一准不会的。”黄氏连连保证,又问候了一番季固与赵扶柳,这才告辞而去。

回到明沛堂,卫长嬴正抱着襁褓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轻声哄着,见到黄氏回来,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黄氏会意,退了出去。

半晌后,卫长嬴把沈舒燮哄睡了,放进摇篮里,低声叮嘱乳母跟使女婆子都看好了,这才出来,带着黄氏回到自己的住处。到了地方不及问话,先接过使女递上的茶水急急喝了两口,方揉着胳膊笑道:“燮儿这小子,是越发的重了。”

“四孙公子健壮,长得快,自然就重。”黄氏含笑道。

卫长嬴道:“这倒是的,这孩子怕是比他哥哥那会子还要重些…许是因为这次怀他时早就知道了,不像他哥哥那会,头一次没经验,吃了个大亏。好在季神医妙手,才没出大事儿。”顺着这话头就问,“神医怎么说?”

黄氏先笑着道了一句:“少夫人跟二孙公子都是吉人自有天相,哪里能真有事呢?”这才道,“神医压根没想到少夫人肯收曹丫做义女,很是意外。先是有些担心曹丫出身草莽,少夫人做不了这个主,婢子再三保证,神医才放了心。”

“季神医却是多心了,就冲着他对父亲的大恩,我就算觉得曹丫太被纵容了点儿,又哪能当真不管呢?季神医可就这么几个自己人了。”黄氏说的简单,但卫长嬴对季去病的性格也是了解的,如何不知黄氏一定被盘问了好一番才让季去病允诺,叹道,“其实季神医在凤州那会尚未娶妻,也无子女。不然祖母肯定会认到膝下加以庇护的,父亲的救命恩人,咱们卫家岂会只给些钱帛就了事?”

黄氏笑着道:“季神医后来是相信了,主要还是曹家堡那地方…少夫人您也晓得,忒不上台面,咱们这样的人家又最重门第,神医起初自是不敢相信。”

“既然他允了,那过几日就办个仪式吧。不然过几月要回帝都,未必有功夫顾得上这事。而且早点定了名份,咱们好好教她一教,免得回了京之后这孩子露了怯,叫人笑话。可就辜负了季神医为她着想的一片苦心了。”卫长嬴想了想,道,“先叫她认在我名下,这我自己就能做主,连沈家族里都不要惊动。至于夫君…横竖他人不在,等回了帝都再作计议。反正做我一个人的义女,往后寻门好亲事也不难了。”

曹丫没有士族的身份,正常情况下是嫁不了士族的。在庶族中,沈氏未来主母的义女这个身份足够随便挑了。

黄氏应了一声,主仆两个就商议起仪式的细节以及宾客的名单来了…

☆、130.第一百三十章 曹伊人

第469节第一百三十章曹伊人

卫长嬴跟黄氏商议定了,就去见沈藏珠,把自己的盘算说给她听。

沈藏珠起初有点意外——季去病不是说收为弟子就成了吗?怎么变成收为义女了?但她本来就喜欢小孩子,而且卫长嬴也说这次只是自己收曹丫做义女,至于沈藏锋,那等回了京再说。这样就是卫长嬴的私事了,跟沈家关系不大。因此爽快的允诺下来,还答应代为操办收义女的仪式。

于是择了一个吉日,在明沛堂后堂置办了酒宴,请了沈氏族中亲近的女眷过来观礼与佐证,卫长嬴端坐堂上,受了曹丫的大礼,喝了她奉上的茶水,两边都改了口,这义母义女的名份算是定下来了。

卫长嬴有心给曹丫长脸,备下来的见面礼是一套前朝流传下来的翡翠头面。翠是好翠,名家雕琢,又经十几代主人贴身温养、精心收管,搁在垫着锦缎的乌木漆盘里被人送出来时满堂生碧,润光潋滟,引起一片啧啧赞叹,都说曹丫命好,该到这样一个心疼义女的义母,就是亲生女儿在她这年岁也很难有这样珍贵的东西到手。

而曹丫却没这份眼力,只从四周反应才知道新认义母给的东西很好,至于有多好,她就不知道了。横竖她拿回去也是长辈给她收着,所以反而表现得不卑不亢,依着规矩谢过接下,让下仆替她拿着,就再没多看过一眼。这做派倒让知道她出身的众人高看了一眼,心想即使有她舅舅治好卫郑鸿的人情,但能让卫长嬴认她做义女,究竟是有几分能耐的。

卫长嬴给完见面礼,也就开宴了。

众人移步到设宴的偏堂,各样珍馐流水似的送上,菜肴香气引人垂涎。这时候曹丫倒是露出出身不高的原形来,先是两眼发亮,勉强听完卫长嬴的客套话,就立刻抄起牙箸就吃了个不亦乐乎。黄氏特意安排陪住她的下仆又是扯袖子又是咳嗽都止不住,眼看四周投来诧异与似笑非笑的神色越来越多,下仆一咬牙,悄悄把一碗汤撒在她裙子上,借机给众人告罪,强行牵了她下去更衣。

带到外头,由黄氏出面,跟曹丫好好的临场教导了一番,换过新衣回来的曹丫方收敛了些,不再狼吞虎咽——这时候她又变得斯文过头了,夹一块肉,每在心里数十息,方小心翼翼的咬上几根肉丝…

卫长嬴眼角看到好些人打量着曹丫的目光都有些讥笑之意,心下不喜,但此刻也只好装作不知道。毕竟大家礼仪不是临时叮嘱一下就能教好的,而且这些人也没说什么做什么,不过是看着曹丫笑而已,难道还能因为这个把人赶出去吗?

好在曹丫现在还小,加上这里又只是西凉,闹出点笑话来也不打紧。她心里盘算着宴散之后要怎么开始指点曹丫,却听同席的四叔婆霍老夫人笑着道:“曹小姑娘生得很是可爱,无怪长嬴你这么喜欢她。只是小姑娘如今也有八岁了,一直用乳名也不是个事儿,今儿个是好日子,我老婆子多个嘴,要不要趁这辰光给这孩子拟个大名?往后女孩子们来往,也好称呼。”

其实霍老夫人话说得委婉,曹丫本就姓曹名丫,这丫字就是她的大名。据说这是她父亲或祖父取的。曹家人虽然建立了曹家堡,但其实也不识什么字。本来流民就是极穷困的,饭都吃不饱,日子都过不下去,窘迫到了背井离乡讨生活的地步,谈何识字呢?因此曹丫号称堡主之女,名字也离高雅远得很。

季固呢或许是因为只是个外孙女,而不是外孙,也没对她名字上心。

若曹丫一辈子在曹家堡,用这名字也没什么。如今既然要随长辈去帝都做受人伺候的生活,往后来往还会有很多真正的大家闺秀,继续叫这还不如人家使女名儿别致的名字就可笑了。

卫长嬴也好,季去病也罢,自不会让她在这上面吃亏。

当下卫长嬴就笑着道:“四叔婆说得极是,前两日木堡主还写信来把这事儿托付了我。只是我拟了几个名字,却有些选不定。趁着叔婆在,给我掌一掌眼?”

霍老夫人微笑着说:“以你的才学取的名字想来个个都好,却还选不定,这都是因为疼这孩子的缘故。”

如此寒暄了一番,卫长嬴让朱衣取来自己给曹丫拟的名字,霍老夫人等几位女眷看过之后,小小争议了一下,就赞成“伊人”这两个字,理由是曹丫生得秀气,往后一定是个美人。

这样曹丫就正式更名为曹伊人。

不过霍老夫人等人择这个名字其实也不全是说给卫长嬴听的那个理由。

宴散之后回府的路上,沈蝶儿好奇的问祖母:“方才我侍立祖母身后,见卫婶子给曹小姑娘拟名的那张纸上还有更好的,祖母怎么偏就选了‘伊人’?”她还有话没说出来:今儿个开席之后曹伊人的吃相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前头有失斯文后头太过拘谨,总而言之就是个难上台面的乡野小姑娘。这么一个人,用喻意美好之人的伊人为名,沈蝶儿总觉得不谐。

“你不知道。”霍老夫人轻笑着道,“你卫婶子的嫡亲舅表姐,如今嫁到苏家的那位宋大小姐闺名据说是在水,听闻她们表姐妹交情极好。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伊人’二字一准是你卫婶子想到自己表姐时取的,不选这个选哪个?”

也不是所有人都似霍老夫人这样善解人意。

其他人出了明沛堂,私下里的话却有不好听的:“那姓曹的出身乡野,怕是大字不识一个。也就是靠着有个好舅舅,竟被卫夫人收作了义女。做了凤州卫氏嫡女、我沈家嫡媳的义女肯定是要学认字的。就她那样子,若给她择个雅致的名儿,没准笔画一多,她得学到什么时候才会写自己的名字?卫夫人取的名里头就‘伊人’二字笔画最少,入夏之后卫夫人一行就要带她回帝都去,到那时候她若还学不会写名字,卫夫人的脸往哪里放?念着卫夫人咱们就放她一马罢。”

还有人被问起就冷笑:“今儿个席上你们也看到了,这小丫头,要谈吐没谈吐,要吃相没吃相,连场面话都不会讲!除了父母给的一副相貌还过得去,根本就是一无是处!不夸她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还有什么好话能不昧着良心说?”

众人一路嘀嘀咕咕的散去,卫长嬴则是请沈藏珠带走侄女跟儿子,单留了曹伊人到自己屋子里说话。

由于季去病抵达西凉之后,季园那边有什么需要出头的事情都被他接了去。再加上卫长嬴自己安胎、生产、坐月子、带孩子,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曹伊人了。今儿个一照面还真有点认不出来——许是到西凉城之后不似在曹家堡时的清苦,尤其季去病到了之后对这个外甥女很是疼爱,变着法子给她补身体,曹伊人比起初见时蹿高了好些。

那时候她是六岁,可看起来才四五岁。如今看着方有七八岁小姑娘的样子。

而且眉眼也长开了不少,正如霍老夫人等人称赞的那样,这女孩子纵有许多不足之处,然而天幸容貌不错,秀丽端庄。只要调教好了规矩,带出去不怕会丢脸。

卫长嬴打量了她一回,就露出和蔼的笑,招了她到身边坐下说些体己话儿。

曹伊人乖巧之中带着分明拘谨的坐了,听卫长嬴说话时却不住望向旁边的黄氏,那神色显然是在等黄氏的提醒,再决定自己要如何应付。

“倒也算听话。”卫长嬴心下暗暗点头,若是个完全不听话的主儿教起来又要费一番功夫,现在看曹伊人虽然本身规矩不怎么样,但之前席上听了黄氏的话就去做;此刻也看黄氏的脸色来选择应对,可见是愿意学的。这么说来,这孩子之所以对外祖父不敬,多半也是没个好管教。

想到此处,卫长嬴挥退黄氏,就跟曹伊人把话说开了——毕竟曹伊人做了她的义女,可不像季园里一个小姑娘那样没人注意了,往后一举一动少不得都有人盯着。万一再叫人听到她喊外祖父“老不死”,这可是个大麻烦。

所以卫长嬴也顾不得才定了母女名份,立刻给她指了出来,毕竟改口也要辰光不是?

哪里想到在她面前一直显得拘束、乖巧、寡言的曹伊人听了之后,却露出不以为然之色,道:“外祖父成天叫我‘赔钱货’,我为何不能叫他‘老不死’?”

“为人子女,尊老敬长这都是应该的。”卫长嬴正色道,“何况季老丈一生颠沛流离,颇吃过许多苦头,以至于心头郁郁,话语之中难免会带出来些。做晚辈的应该宽容些才好!而且季老丈决计不是不疼你,不然,怎会任你如此不敬多年,却不加以笞责?”

季固那么心狠手辣的人,要真下手管教外孙女,曹伊人一准被收拾得指东不敢往西、说南不敢看北。

曹伊人却不这么认为:“外祖父他一生颠沛流离又不是我跟我母亲害的,他却老是骂我们出气,这算什么道理?而且外祖父骂我们,无非因为他想要个儿子或外孙,偏生我跟母亲都是女子,让他失望了。可这也不能怪我们啊!何况外祖父他疼我,我难道不孝顺他么?我可也是一直给他端茶倒水的服侍他的。”

“言语尚且不敬,纵然你有体贴之举,外人也定然会认为你不孝的。”卫长嬴心中暗自摇头,还以为曹伊人在自己跟前素来似有怯意,自己一说就能听了照做,不想也是个有主意的——可你倒是拿点好主意啊!

就听曹伊人继续道:“外人怎么看,关我什么事?当初母亲为了他说女儿都是赔钱货、半点用处也没有,只恨他无福没个儿子这句话,赌气爬上十几丈高的悬崖采摘药材,却被悬崖上一窝苍鹰迫得掉了下来,险险当着我的面摔死!那之后外祖父一样不改口——我可不像母亲那么傻,由着他出气!他叫我们一句‘赔钱货’,我就喊他一声‘老不死’!天经地义!”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姑娘们(上)

第470节第一百三十一章小姑娘们(上)

卫长嬴好说歹说,曹伊人始终不同意改口,她才做人家义母也不好立刻下手管教,沉吟了片刻就道:“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想吃亏。只是你想过没有?你以为的不吃亏,其实是在吃大亏。”

曹伊人疑惑的看着她。

“我说了,你这样叫你外祖父,旁人听见了,一准都会觉得你不孝。怎么说也是你长辈,这做晚辈的让着长辈那都是应该的。你偏这样寸步不让,到时候传出去,人人都说你不好,名声一坏,到处都要被排挤,能不吃亏受委屈吗?”卫长嬴抿了口茶水,缓声道。

曹伊人颇为委屈:“凭什么呀!”

“就凭他是你外祖父,没有他就没有你母亲,更没有你。你连这点口舌之争都不肯让他,谁能不觉得是你不好?”卫长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正色道,“反过来,你若是在这事上让了他,旁人看到了少不得要替你抱屈了!到那时候,这反倒成全你的令名也未必。”

“何必要旁人给我抱屈?”曹伊人挑眉道,“我自己受的委屈当然是要自己找回场子!”

卫长嬴听着这话倒是笑了,暗忖:“这孩子的想法倒跟我小时候差不多,我那会子苦练武技,可不也是想着出阁之后,若是夫君胆敢委屈我,我必亲自动手,狠狠的教训他!才不要只能哭哭啼啼的回娘家告状呢!”

想到自己幼时,她对曹伊人的固执的厌恶倒是淡了几分,微笑着道:“旁人替你抱屈有什么不好?还省你自己一番功夫呢!再说你就一定能够什么委屈都自己找回场子?”

曹伊人咬着唇不作声了。

卫长嬴道:“你也有八岁了,纵然开蒙晚,然而道理是能够听懂了。这一回我收你做义女,说到底也是因为你家长辈盼望能够用这种方法给你一个好前程,只是他们给你铺了路,你却不好好的走,非但辜负了他们,也是害了自己。我瞧你是个聪明孩子,这话不可能听不懂,怎么偏这样的执拗?”

如此一番劝说,曹伊人究竟勉强应允往后不这么叫季固。

卫长嬴又提点了她几句礼仪规矩之类,看看时辰不早了,就道:“你今儿来之前,已经知道了吧?从今儿起你就住在这明沛堂了。”

曹伊人点了点头:“舅舅同我说过。”

“你的使女也同你一起。”卫长嬴说的使女,其实就是之前季固提出让曹伊人给沈舒颜做使女或玩伴那会,卫长嬴不愿意让曹伊人与沈舒颜在一起,就拿曹伊人缺少玩伴为借口找了个台阶送季固下,之后给季园送去一批小使女供挑选里被挑出来的两个。

又考虑到这两个小使女对明沛堂不是很熟悉,卫长嬴另外给曹伊人派了几名下仆伺候。

把人都叫到跟前让曹伊人认了认,敲打一番,卫长嬴方亲自把她送到预备好的院子里。

这院子距离卫长嬴住的院子不算远,离沈藏珠带着两个侄女住的地方却也远不到哪里去。

因为卫长嬴之前说是安排远一点,真正安排起来却想到明沛堂现在基本上都是空的。既然把曹伊人接过来住,却安排的远远的,叫季去病知道肯定不痛快。何况才八岁的小女孩子到不熟悉的地方住,还要被明显隔开,着实可怜。

所以卫长嬴考虑了一下还是拨了附近的院子。

这一间小院只前后两进,但住曹伊人几个人是足够了。卫长嬴让人特意打扫了一下,种了不少小姑娘家喜欢的花花草草,还在院子里支了秋千架,廊下挂着学语鹦鹉,栏外置缸养着五彩锦鲤。

屋子里也摆了不少琉璃马、九连环之类的玩具。

季固、季春眠、季去病这些人都不擅长温柔的宠爱晚辈,即使疼曹伊人,也肯定不如明沛堂世代服侍人的下仆们考虑周到。曹伊人这一路看过去便露出分明的欢喜之色。等卫长嬴领她看完了两进院子,叮嘱完话,要走时,她喊义母喊得都亲热了不少。

次日一早,曹伊人被使女叫起,穿了簇新的衣裙,佩带了齐整的首饰,领到后堂正堂去给卫长嬴请安。

这一日的请安还是为了认人。

虽然说昨日收义女时,该见的都见过的,但昨儿个人多口杂,乱七八糟的怕是小孩子们都没记住。所以这日卫长嬴又把沈藏珠跟两个侄女都请到跟前来再次见个面,也叮嘱她们几句和睦相处。

曹伊人由于使女叫的早,又只她一个人,是以来的也早。卫长嬴跟她讲了几句大家子里规矩的话,沈藏珠才领着两个侄女进来。曹伊人就照着卫长嬴才吩咐的话,起身给她见礼。

沈藏珠笑道:“快快起来,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客气。”

给沈藏珠请完安继而就是与沈舒颜彼此见礼——两个小姑娘是同岁,而沈舒颜要比曹丫大一个月,算是姐姐。所以曹伊人先行礼,沈舒颜复还礼。看着她们两个在堂下客气了一句,各归各位,卫长嬴与沈藏珠都是暗松了口气,叮嘱还小的沈舒西:“去给你曹姐姐见礼。”

之前决定收曹伊人做义女并接她到明沛堂来教导时,卫长嬴就担心善妒的侄女沈舒颜可别闹出什么事情来,故此提前好几日开始哄着沈舒颜的。那时候沈舒颜听说要多出一个曹妹妹住到明沛堂来,而且会由婶母亲自教导,就问:“这个曹妹妹生的有我好看么?”

沈藏珠与卫长嬴自是一起道:“你曹妹妹生得也是秀美可人的,只是出身不如你,气度上肯定比你不及。就算是单论容貌,似你这样好看的小姑娘也稀少得紧。”

沈舒颜又问:“这个曹妹妹有我聪明么?”

这次做姑姑的跟做婶母的都笑出了声:“你当你这样的资质是野菜呢,路边随便一抓一大把。咱们家也不知道是积了多少德才得你这么个小神童,怕是这辈子都遇见不到第二个了。”

于是沈舒颜满意了:“既然这样,那她来家里住可以,可别老到我跟前晃来晃去的,我不喜欢这种长得笨还不好看的人!”

沈藏珠跟卫长嬴听她这么说,虽然立刻纠正她曹伊人人不算很笨、而且是个拉牛牛这曹妹妹来了总是叫她一声姐姐的,怎么能这么说妹妹呢?但沈舒颜自恃美貌跟天赋惯了,向来目下无尘,仍旧对曹伊人非常的看不起。卫长嬴还真担心她一照面就让曹伊人下不了台。

好在也不知道是听了长辈的叮咛起了作用还是沈舒颜对曹伊人看不起到了懒得理睬的地步。两个同岁的小姑娘见面时虽然显得有点冷淡与隐隐的敌意,倒也没发生矛盾。听卫长嬴与沈藏珠训诲几句,布置下功课,就各自领下去做了。

接下来,曹伊人每日都到卫长嬴跟前学习士族的规矩礼仪,也学文识字。不过虽然每日都在卫长嬴跟前,但也不是每次都是卫长嬴亲自传授。

比如这日,底下人拿了账本过来禀告,道是发现有人中饱私囊,卫长嬴就领着最擅长此项的贺氏对起了账。曹伊人就被交给朱衣,带到账房隔壁的小屋子里学认字。

卫长嬴跟贺氏一直忙了两天,也把曹伊人交给朱衣了两天,才把事情处置完,想起来曹伊人,就叫人到隔壁去看。

小使女时雨跑回来,小心翼翼的道:“四孙小姐在那边,正教曹小姐什么呢!”

“颜儿什么时候过来的?”卫长嬴一怔,道,“她在教伊人什么?”

时雨道:“婢子也不太懂,好像是在说诗词。”

诗词是沈舒颜的拿手好戏,不过曹伊人底子薄弱,如今还在认字断句阶段,卫长嬴还没教到吟诗作对的地步。此刻听了时雨的话,深为了解侄女的卫长嬴顿时一阵头疼,果然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隔壁,就听里头沈舒颜气急败坏的叫道:“‘马鹿异形’的典故你不知道,‘然荻读书’的典故你不知道,‘闻鸡起舞’的典故你不知道——连‘兰桂齐芳’的意思你都不懂!你还敢看我的诗!你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好了,不要问也知道事情经过了。必是沈舒颜新写了什么得意之作,想拿过来给婶母看,结果来了之后却听说婶母在忙事情,就到隔壁去候着。恰好看到曹伊人在,想是与她说了来意,曹伊人听说之后就顺手要了看——也是曹伊人不懂得内中关窍,看这种新作那都是要给番评价的。而曹伊人如今字还没认几个,她能评价什么?

沈舒颜为人本来就挑剔,等闲好话都糊弄不住她,这不发现曹伊人完全不是能够评判的人,立刻就发作起来了?

卫长嬴起初听时雨说沈舒颜在教曹伊人时就觉得不对劲,侄女可是很看不起曹伊人的,哪会放下架子去教她?何况沈舒颜如今乃是有沈舒西一个学生了的。

她叹了口气,正要走进去给曹伊人解围。却听曹伊人也清清脆脆的开了声,漫不经心的道:“我看你字写的不错。”

“你也知道字的好坏?!”沈舒颜怒道,“案上这是你的描红吧?这么大年纪了才开始学描红!也配说我的字!我五妹妹如今才四岁,写的都比你好!”

“咦,你五妹妹写的比我好,你的意思是你写的反而没我好了吗?”曹伊人居然也是一副伶俐的口齿,也不给沈舒颜分辩的机会,就立刻道,“不然你为什么拿你五妹妹比,而不是你自己比?我还以为你这个人半点礼仪都不懂得,客气话也不会说一句呢。原来你是在转着弯夸我,真是多谢多谢。”

沈舒颜呆了一下,显然这位四孙小姐向来都是一发火,大家都捧着让着她,没遇见过曹伊人这样冷嘲热讽的,居然过了几息才醒悟过来,大怒道:“胡说八道!我的字也是你能比的?你这大字到现在都不知道还没识到几个的乡野小丫头,真是廉耻都不要了,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口!”

曹伊人也不恼,笑眯眯的道:“我是乡野小丫头,你是名门小丫头,大家都是小丫头,你这么凶做什么?”

“呸,你才是小丫头!”沈舒颜骂道,“我乃明沛堂四孙小姐,岂是与你一样?”

“我早先就说不要到这里来,奈何我舅舅非要我来不可!”就听里头砰的一声,也不知道是曹伊人摔了什么还是踹了什么,似乎有小使女低叫了句,曹伊人忽然就翻了脸,冷笑着道,“看到你这种九跨子弟就烦!自己半点用都没有,专会仗着投胎投得好,耀武扬威!若离了家里庇护,你算什么呀你!别以为我寄居在这儿就怕了你!我舅舅可是说了,我住这里那是因为你三婶的人情,你敢欺负我,那就是打你三婶的脸!回头我舅舅倒要去找你三婶理论理论——合着她主动认我当义女,就是为了给你找个人出气的吗?!实在不成,我索性不待了!了不起回舅舅跟前去!有本事你一辈子别生病,三亲四戚都别求到我舅舅头上!”

沈舒颜勃然大怒:“你才是废物!我字写的好,不是我自己写的吗?舅舅舅舅,你就会仗着你舅舅,也有脸说我仗着家里——还有,什么九跨子弟!那两个字念‘纨绔’你都不认识!你说谁没用!你说!”

曹伊人冷笑着道:“认两个字了不起?狄人来了,会下了马来挨个跟你比认字?是西凉女儿的,就不要废话!咱们外头找僻静地方比划比划去!别说我欺负你,我让你一只手,照样打得你哭天喊地!”

沈舒颜差点蹦了起来,喊道:“去就去,怕了你?!”

偷听到这儿,卫长嬴自是不能再继续下去,忙走了进去,喝道:“都在吵什么!”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姑娘们(下)

第471节第一百三十二章小姑娘们(下)

卫长嬴进了去,两个人自然是打不起来了,又被卫长嬴教训着,忿忿然的给对方赔了礼。赔过礼听完训后,沈舒颜也没心思请婶母品评自己的新作,拿着白宣恨恨的就告退而去。

而曹伊人也板着小脸看卫长嬴。

卫长嬴先不理她,坐下来看她这两字完成的功课,看完之后,照例叫了她到身边,挨个把错处与不足的地方指出来,又勒令她重写了几遍,这才道:“今儿就到这里,你先跟朱衣下去洗手,待会去后堂用饭。”

曹伊人睁大眼睛看着她。

卫长嬴好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不赶我走?”曹伊人似乎有点疑惑。

“赶你走?就因为你跟颜儿拌了几句嘴?”卫长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失笑道,“小孩子吵两句嘴,这是多大点事?再说,你可也是我义女,哪有把女儿三不五时往外赶的母亲?”

曹伊人狐疑的看了她片刻,才道:“我听说你很疼那个沈舒颜,外祖父跟母亲也说让我来了之后千万让着她点。”

“你们两个我都疼。”卫长嬴站起身,叫小使女收拾文房四宝,牵着她往外走,笑,“你怕我为了颜儿委屈你?不会的,我虽然不是多么深明大义的母亲,既然把你收到膝下,断然没有给个名份就不管你的道理。方才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况颜儿也有错,怎能全部怪你?”

又抓住机会教导道,“这也是大家子里做事的规矩,即使辈分高身份贵重,也不可能全部由着自己性.子来!毕竟一个家里这许多人,没有点儿规矩,岂不是要乱了套?”

曹伊人抿了抿嘴,却闷闷不乐道:“你要是赶了我走就好了,成天学这些东西学得我脑仁疼!”

卫长嬴满腹酝酿好的训诲之辞不由一窒,呆了一呆才强笑着道:“你这孩子!等你回了京,至少也是个富家小姐,哪能不学点规矩礼仪?这样你出门也不好和人来往啊!”

“所以我不想去帝都。”曹伊人很是苦闷的道,“这会就这许多规矩,回头到了帝都还不知道要被管成什么样子。”

“这都是因为你还没习惯的缘故,等你把这些规矩都学进去,习惯成自然,就不会觉得被拘得紧了。”卫长嬴笑着道,“我小时候同你一样,是最厌烦被管束着的。家里长辈呢起初也由着我,结果快出阁了,才手忙脚乱的教导我起来。出阁前那一年,我可也够呛。但你看现在,我就没觉得难受了。”

曹伊人唉声叹气道:“我哪能跟您比?我舅舅说,您出身高贵,凡事有娘家撑腰呢!我出身压根不能跟您比的,若自己不努力学着点儿,回头嫁了人,定然要被欺负。”

“你都知道不好好好学就要被欺负了,还不用心哪?”卫长嬴失笑。

边走边说的,这会也回到后堂了。

卫长嬴拉着曹伊人坐下,喝了口茶水,见伺候儿子的小使女进来,就问:“燮儿今日可好?”

小使女恭敬道:“四孙公子一切都好,方才吃饱了,此刻正睡着。”

“那我过会去看看他。”卫长嬴点了点头,命人摆饭。

接下来几日一切如常,曹伊人知道卫长嬴不会轻易赶走自己之后,似乎胆子大了点,说话做事也放开了许多,偶尔会提出要点辰光在明沛堂里闲逛玩耍。

卫长嬴因为她虽然不是很爱学,但天赋尚可,布置下去的功课大抵可以完成,小孩子么总归是贪玩的,就准了。

结果准了之后三五日,沈敛昆到后堂求见。

卫长嬴命人请了他进来,问起缘故,沈敛昆也是一脸纳闷的问:“颜儿这几日…在后堂没闯祸吧?”

“闯祸?”卫长嬴由于临近夏日,这些日子就着手开始预备收拾回程的行李以及给各处的土仪,已经好几日没见过两个侄女了,被问到就是一怔,目光看向堂下。

堂下众人也是面有诧色,彼此望了望,朱弦站出来,摇头道:“婢子们不曾听说过四孙小姐作了什么不好的事的话。”

卫长嬴就问沈敛昆:“六弟为何如此问?”

“前两日颜儿来寻我,道是想学些拳脚。”沈敛昆摸了摸鼻尖,道,“我就随便教了她几下子。结果隔日她又跑过来,说我教的不对,想学威力大些的,我便指点了她两招杀招。不想昨日她又找到我,问还有没有更厉害的招数…我本来以为她是为了好奇或强身健体才要学拳脚,可这么看来倒仿佛是跟谁动手一样,所以…”

卫长嬴叹了口气,道:“六弟说的我大约知道了,你且放心,不过是小孩子家玩闹,不是什么大事儿。”

如此打发了沈敛昆,脸色却阴了下来,叫使女,“去把颜儿跟伊人都叫过来。”

片刻后,两人被喊到堂上,见完礼后,卫长嬴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问,“颜儿,你这几日频繁去寻你六叔学拳脚,都是为了做什么?”

这么问的时候,卫长嬴目光在侄女与义女露在外边的头脸、脖颈、双手上不住的打量,不见伤痕,这才松了口气。心想:“之前这两个孩子进来时,脚步如常,想来即使掐架时互相挨了几下,问题也不大。可算她们还没糊涂到底,都留了分寸。”

转念又想到,“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六弟过来说了才知道她们居然私下里又闹起来了。这两个小滑头!”

就狠狠瞪了堂下一眼。

沈舒颜被问了之后本来就有点难以启齿,再被婶母一瞪,顿时委屈道:“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你学拳脚,还尽挑着威力大的学?”卫长嬴哼了一声,一指曹伊人,“你来说,颜儿学拳脚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曹伊人一挺胸,道:“回义母的话,我不知道!”

“嗯?”卫长嬴哪里肯信,正要摆脸色,又听曹伊人道,“她私下里跑去找她叔父学拳脚我是不知道,不过她学了拳脚为了做什么我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