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初时候卫长嬴与两个妯娌商议着处置完了一日之事,都有些疲乏,就命下人呈上玫瑰露来提神,顺便清了场,商议一下出孝之后就要办的几件事儿。

——从卫长嬴夫妇一前一后回到西凉起,现在已经是泰明帝——即桓宗之弟、从前封润王的那一位在位第二年了,所以改了泰明这年号。

斩衰说是三年,实际上只需二十七个月。

沈宣、苏夫人、沈宙三人死于前一年的正月初,这时候是次年十月末,算起来已经守到第二十二个月了。到明年三月就会出孝,首当其冲的就是四姑小姐的婚事。

“我早先听大嫂子在时提过一句,道是四妹妹的嫁妆,母亲是早就备好了的。只是东西皆在帝都,如今想必是都不在了。咱们回来的这两年,族里那起子人…”卫长嬴沉吟了一下,缓声道,“竟到今年年中才腾出些手,开始顺带着给四妹妹预备起来,恐怕到时候会十分不齐全。”

五夫人苏鱼荫既是沈藏凝的五嫂,又是她嫡亲表姐,两人关系不比其他姑嫂,向来就在一起的。此刻就放下琉璃盏,温言道:“三嫂不要担心,四妹妹知道咱们的不便,不会同咱们计较的。”

“我晓得四妹妹向来懂事体贴,但…咱们家的嫡女,尤其父亲在时最疼四妹妹不过。她这终身大事,若太寒酸了,实在委屈。”卫长嬴真心实意的想给这小姑子一个体面的婚礼,不说姑嫂相处向来和谐,合家守了这么久的孝,出孝之后这头一件喜事也该办的热闹隆重好冲一冲这两年来的沉闷与晦气了。

但这段时间她思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士族之女,只要不是没人疼的那一种,嫁妆都是够吃几辈子的,肯定是打从出生起就要开始攒。因为那么大的一笔产业,到女孩子要嫁人了再从族里划是肯定来不及、也容易出乱子。

如果只是沈藏凝的嫁妆毁在兵燹里,卫长嬴自己的嫁妆还完好无损,她不会介意先拿自己的那一份给小姑子补上去——可别说卫长嬴的嫁妆了,就是苏鱼荫、霍清泠的陪嫁也是一样的下场。

西凉这边本来就远不如帝都繁华,加上如今兵荒马乱的,商贾也是人,也惜命。货物不通,攥着银钱也没地方买去!

卫长嬴纵然对着西凉军这两年平灌州、定云州后送回来的战利品左挑右选,怎么也凑不出一份符合沈藏凝身份的嫁妆,委实头疼。

“或者派人去帝都看看?听说帝都现在倒还安稳。”当初霍清泠抱病长途跋涉到西凉,整个人奄奄一息了都,亏得季去病同行,抵达后又亲自为其调养,经过这一年来的将养,脸上方才有了些血色。

这位六夫人本就是个清冷的性.子,话不是很多。她之前一直在养病,这几个月好点了才出来给两个嫂子搭把手,自知对于明沛堂诸事不熟悉,所以更加惜字如金,轻易不发表意见。

此刻看两个嫂子都束手无策,又沉吟了片刻,才道,“虽然说如今大魏实际上已经四分五裂了,但帝都终究是帝都。想必那儿东西比咱们西凉总归齐全,再者,以后顾家迎了四妹妹去,也是在帝都住的,东西在那儿备下来,索性也不必抬回西凉,就在帝都寻地方放着,等进门时加进队伍里就是。”

“这倒是个好主意。”卫长嬴跟苏鱼荫商议几句,点头道,“只是要劳烦六弟妹你,给霍太师写封信,请他关照一二才好。毕竟咱们家去年回来之后,在帝都的人手也就那么一回事,寻常之物也还罢了。给四妹妹压箱底的物件,怕还得请霍太师照拂些。”

听了这话,苏鱼荫神色微微一黯,其实虽然霍照玉被夺情后,与安吉长公主带着幼子到帝都上任,抓住戎人南下、偏偏在沈家回西凉后,在帝都可谓是一手遮天的苏秀茗与苏秀葳兄弟都是擅长军事而不擅长主持政务的机会,把政事几乎全包了,甚至以未及而立之年官居太师——但苏家之所以肯给他这样的高位,也是看中云霞霍家势力远不及苏家,不怕霍照玉掌了权之后能帮着皇室重新夺回大权、更不怕他背后的霍家会压过苏家。

所以现在帝都势力最大的,还是苏家。

但苏鱼荫的父亲苏茂及嫡兄苏鱼渊都已故去,她跟胞姐苏鱼飞固然都幸存了下来,在娘家却也没有嫡亲的父兄可以撑腰了。而苏秀茗兄弟的争斗至今未休,对庶出二房的两个已嫁女儿,究竟冷淡下来。

还不如霍清泠的嫡兄霍照玉可靠…

霍清泠对卫长嬴的要求自无不允,又提醒道:“四妹妹的婚事是早就定了的,咱们只要给她备好嫁妆就是,倒是景儿的事情…”

大小姐沈舒景在前年就被各家夫人络绎试探过苏夫人并刘氏的口风了,她今年是十七岁,算起来正当时。但若说不急的话,那是指定了亲的——就等夫家来抬人,娘家人舍不得女儿,留上一两年,像卫长嬴自己,十八岁出阁,倒也没什么。

十七岁还没定亲,当年卫长嬴十七岁时,跟她同岁的堂妹卫高蝉,虽然是庶出,其嫡母裴氏也特意到宋老夫人跟前去提醒了。更何况沈舒景素来受长辈宠爱,哪能不替她记着?

这事比沈藏凝的嫁妆还难办一点,因为距离沈藏凝出阁至少还有几个月,未必没有办法补齐。

可一个可心的夫婿,却不是几个月就能看出来的。

尤其沈舒景才貌双全,性情温柔,是阀阅里都出了名的才德兼备。这样的侄女不给她选个好的,想想都觉得良心不安。

之前帝都不曾沦陷前,各家子弟都还在,苏夫人与刘氏尚且没有选出个能看得上的。去年士族遭了那么大的变故——突围时,谁家会不优先考虑最出色最重视的子弟?偏偏戎人得了消息,布下铺天盖地的弓箭等着这些最出色、最重视的人!

所以现在沈舒景的婚事,不由得做婶母的不头疼!

“六弟妹说的是,还有明儿也就比景儿小两岁,出孝之后也要议起来了。”卫长嬴就叹息,“奈何早先帝都那起子事情,各家英杰折损纷纷,不拘男女,这出挑儿的…如今都不好找。”

说起来她很庆幸当初苏夫人和刘氏自矜门第,又疼沈舒景,一直到帝都城破都没有给她定下亲事。不然先前比较可能的那几个都死在了突围里,沈舒景却要落个跟端木芯淼一样的望门寡的下场了。

“要说起出孝之后的婚事。”看看今日妯娌三个私下说话估计尽要说这些婚娶事了,苏鱼荫索性道,“我说句兴许不该管、却不可不提的话——熠儿在突围时没了,他是二哥唯一的子嗣。二嫂子也没能出来…二哥正当壮年,膝下只得颜儿一个女儿,到底不能断了传承,这续弦的事情?”

说到这个,卫长嬴与霍清泠的神色都凝重起来:“这话,倒可以让咱们夫君去跟二哥提一提,毕竟父亲母亲还有叔父都不在了,大嫂子也是。咱们这些做弟媳的,少不得要替二哥后院操一操心。奈何,二哥至今仍旧对颜儿有心结…”

沈抒熠之死,到底被沈家掩盖了下来,即使是沈家如今的三位夫人中,也就卫长嬴从沈敛昆处问到了真实经过。

就连沈敛昆之妻霍清泠,也跟苏鱼荫一样,听到的版本是沈抒熠和沈舒柳一样,被父亲带着突围,结果福薄,中途身死。

既然不知道端木燕语杀了庶子这一节,苏鱼荫和霍清泠越发觉得沈敛实这两年对唯一的嫡女的冷淡与厌恶不可理喻。

所以就连向来不大爱说话的霍清泠,也觉得:“二哥这续弦,咱们还是上一上心的好。颜儿今年是十一,距离出阁,至少还有四五年。二哥平常待她就冷淡得很,万一赶上个不慈的继母,这孩子就太可怜了!”

“若只在娘家这几年受点委屈还没什么,横竖有咱们看着,便是新进门的二嫂,也不能不收敛点儿。实在不行,咱们寻个借口把颜儿接过来抚养,总是有办法护她一护的。”苏鱼荫抿了抿嘴,“最怕的就是被继母拿捏她的婚事!这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慢说咱们这些婶母,就是她叔父们也不好太多话。”

本来这时候重孝,她们也不会随便怀疑做续弦的不好。可谁叫帝都前些年那位张夫人太有名了呢?元配嫡女中刘若玉这样的性情算是很省心了,怎么看她都碍不到嫡母,却还被张韶光虐待成那样,一辈子都没落个好——即使这母女三人据说在京畿别院里暴毙了,甚至尸骨都是草草收殓去乱葬岗一扔了之,刘家上下、包括张韶光的亲子刘若沃都没去看过一眼。

但刘若玉这一生也够人扼腕的…有这么个她们都知道的例子在,和刘若玉一样不受生父庇护的沈舒颜,哪能不叫人担心她在继母进门后过的日子呢?

“因此二哥续弦必要寻贤惠的。”卫长嬴点头,“而且决计不是那等表面贤惠背后阴损的…唉,二哥的人选倒是可以挑一挑,就是咱们如今在这西凉,这附近又没够身份跟咱们家结亲的门第…就怕离远了打探得不仔细呵!”一般来说续弦的出身总会比元配低上一层的,因此沈家接下来的婚事里,沈敛实的还真是最好挑的,本宗没合适的可以去旁支,嫡女不行可以选庶女…如果不考虑沈舒颜,是很好找的。

霍清泠提议道:“不是要打发人去帝都给四妹妹整治嫁妆么?不如多派几个老成持重的人去,顺便打探一下各家的人,物色物色。”

这几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话说到这里,天色也晚了下来。因为孝期还没结束,三人的夫婿都在前院住,鲜少到后头来。但卫长嬴膝下次子是跟着母亲住的,苏鱼荫和霍清泠膝下也各有人要照看。

其中苏鱼荫是与沈舒景住,已经十七岁的沈舒景不需要人照顾了,但考虑到她以后出了阁不可能不学点当家的手段。卫长嬴特意安排她和她五婶住,不是让苏鱼荫就近照顾她,而是让她跟着苏鱼荫学管家——这两年明沛堂里的明争暗斗,由于身体健康、又先在西凉,苏鱼荫参与的远比霍清泠要多。

而霍清泠则是抚养了沈舒颜。

所以妯娌三个看了看时辰,寒暄两句,各自散去。

卫长嬴领着新选上来的大使女怜竹、怜梅回到自己屋子,才进门,却发现沈藏锋与长子沈舒光居然都过来了,正拿着沈舒燮的功课看着。

☆、第二章 探病

“今儿怎么这辰光过来了?”守孝期间,夫妻不能同房,为了避嫌,因此夫妇都是分开住的。

之前在帝都时,因为太傅府及城中别业都被焚烧殆尽,沈藏锋在城中住着处置公务,卫长嬴带着眷属住城外别院。

回到明沛堂后,沈藏锋亲自将长子带在身边教诲,父子两个就一起住在前面的客院里;卫长嬴则带着次子住在这原本他们的院子里,主持家事。

当然遇见有事要商议,不管是卫长嬴去前院找、还是沈藏锋到后头来,都是情理之中。

但这种见面,一般都是选晴天白日的时候,说完事情就走…像这样都傍晚了,还要过来,难免要惹一些人嚼舌根。

沈藏锋对亡故的双亲极为尊敬与伤痛,在这些地方当然是很注意的。何况经过这一年来的争斗,虽然本宗地位比他没回来之前要稳固得多,但旁支里头还是有些人不死心,沈藏锋照理是不会在这种地方给他们攻击自己的把柄的。

所以看到他此刻过来,卫长嬴颇为诧异。

沈藏锋这时候才把沈舒燮的功课看到一半,眉头已经紧紧皱起,也不只他一个人如此,站在他身边一起看的沈舒光也是不甚满意。倒是被检查功课的主儿一脸满不在乎,抱着只花狸猫兴冲冲的跑上来叫母亲。

卫长嬴瞪他一眼,正要训斥他的不用心,上头沈藏锋一准是实在受不了这次子在功课上的敷衍了,随手将那满纸歪七八扭的东西交给长子去看,道:“恰好想起点事情,怕转过头来忘记了。所以这就过来了。”

“辰光正好,用了饭再回去罢。”卫长嬴看了看屋角铜漏,道。说起来因为守孝的缘故,快两年了,一家四口都没一起用过几次饭。

此刻既然撞见了,沈藏锋也不反对,对沈舒光道:“你带你弟弟去偏屋,给他纠正一下…为父与你们母亲有话说。”

沈舒光应了一声,瞪一眼弟弟:“还不跟我走?”

沈舒燮顿时咳嗽起来。

这咳嗽让父母动作都是一顿,沈藏锋想说什么,但竭力忍住了,只看一眼妻子。卫长嬴却没注意丈夫的神色,吩咐怜竹:“去把温着的药端过来。”

“孩儿没事!”沈舒燮听说要喝药,立刻急了,顿时就不咳嗽了!

见这情形,沈藏锋脸色不禁一黑!沈舒光也露出一抹无奈,推着弟弟:“与父母告退了再走!”

等小兄弟出了门,卫长嬴看了眼左右,下人都识趣的退到外面廊上,只是门并不关,免得传出不好的闲话。

她低声问:“怎的了?”

正从如今的天下局势想到今日妯娌三人商议的几件婚事、又要一路想下去,却见沈藏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昨儿个燮儿咳嗽了,正好此刻空暇,就带光儿过来看看他,也是陪你们娘两一道用个饭。结果方才一看这小子的功课…比他哥哥当年都差了几条街!要不是念他年幼、身体又不大好,我真想揍他!我想若当着他的面再说是专门来探他的,这小子岂不是打草随棍上,越发不听话了?”

卫长嬴有点哭笑不得:“那你还不知道,他咳嗽也是自找的呢?季神医早就叮嘱过,他夏日里也不能吃凉物了。为了不招他,这满院子里的人都陪他不吃!结果他昨儿个跑去大姐姐那边,恰好西儿顽皮,爬树不当心摔了下,大姐姐就弄了冰来给她敷伤处。因为用的不多,下人就拿个碗装了。这小子趁人不注意就塞了一块在嘴里…没咽下去就咳嗽得不得了,把大姐姐吓得,西儿都管不上了,亲自送他回来与我解释!”

沈藏锋闻言脸色更难看了,怒道:“这不听话的东西!”就皱眉道,“他今年已经五岁,当初光儿五岁启蒙,也是顽皮得很,但比起他可算乖巧了。这小子…该给他颜色看了!”

“怎么给?”卫长嬴头疼道,“你说他罢,说轻了他跟你撒娇,说重了他也不吵,就那么坐在那儿吧嗒吧嗒掉泪…我见了就心疼!若要动家法,他还这么小,尤其去年…”她神色一黯,“遭了那么大的难,季神医都说了他这药要一路喝到束发之年。如今他三天两头的病,我见了都揪心,亏得这孩子自己想得开,也不当回事…他这么个身子能受得住打吗?你方才也说了,对着他不好下手。”

这话让沈藏锋也无言以对——受沈宣影响,他不是那种狠不下心来管教儿女的父亲,但面对身体不怎么好、又不怕挨骂和吓唬的次子,也是束手无策,好半晌才道:“总要约束约束,他喜欢的吃食扣上一扣吧。”

“也就能在这儿吓他一吓了。”卫长嬴叹了口气。

次子的教诲沈藏锋暂时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就问起他的身体:“请季神医来看过了么?要紧不要紧?我听他方才还咳嗽。”

沈舒燮的身体差是因为曾经被误埋,寒气入体难以祛除,冬日饮冰对常人来说也许问题不大,对他来说却是非常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引动体内还未拔除的寒气,天知道会怎么样?

“好在大姐姐跟前的人发现及时,他没咽下去就硬哄他吐了出来,也就吞了点冰水。”卫长嬴苦笑着道,“昨儿个季神医过来看了,说没什么事儿,照常吃药就成。”

又说,“跟着他的乳母和使女都罚过了,我打算把曼儿调过去给他做姑姑,再把怜竹给他做大使女。”

沈藏锋颔首:“咱们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燮儿不好食凉物,他吞冰居然还是大姐姐跟前的人发现的,跟着他的人委实太过懈怠了。不过施曼儿与沈叠才成婚,现在去给燮儿做姑姑,会不会分心?”

“她就是不给燮儿做姑姑,也要做旁的差事的。毕竟她跟沈叠成婚也有三个来月了。”施林费尽心思把女儿跟侄女们塞给卫长嬴做大使女,到底是有了回报的。今年年中的时候,卫长嬴问过沈藏锋和沈叠的意思,把施曼儿许给了沈叠。而她的堂妹们,如施清儿之类,也都有了不错的归宿。

因为主家在守孝,下人的婚事都是在外头办的。施清儿等人且不论,因为沈叠的身份使然,虽然在外头成亲,却也不失体面,沈藏锋和卫长嬴赏了他们一座城南的宅子,也给施曼儿陪了对下人来说很丰厚的嫁妆。

当然对于施曼儿来说,更重要的还是沈叠容貌清秀又正年轻,脾气也好,还是跟了沈藏锋多年的心腹小厮,往后前途自不必说,对她——一个原本连主家的面都没资格见的管事的女儿、才给卫长嬴做了两年不到的使女的下人来说,是非常不错的夫婿了。

成亲之后沈叠被派了管事,施曼儿也在后院做了管事姑姑、如今是在黄氏手底下办事。夫妇两个一外一内也算是沈家下人里得脸的了。

此刻听丈夫反对用施曼儿给沈舒燮做贴身姑姑,卫长嬴想了一下也觉得施曼儿虽然因为结了婚做了姑姑,但究竟才成家,过于年轻,确实未必能够周全。想了一想就道,“那么先把我跟前的怜竹调过去看几天,明儿我再看看家生子里有没有精细些的人吧。”

沈藏锋颔首,道:“年岁大点不打紧,还是自己生养过的让人放心。若是身子还硬朗,给他安排两个麻利的嬷嬷也成。”

“明儿我就去办。”卫长嬴点头。

次子身边的下人说过了,沈藏锋因为妻子提到沈藏珠,也要问几句:“大姐姐这些日子如何了?”

“缓是缓过来了,就是精神还是不大好,成日恹恹的。昨儿个送燮儿过来时,也是神情郁郁。”卫长嬴叹了口气。

去年秋日,沈藏锋与卫长嬴等人一先一后抵达西凉——尤其是卫长嬴这行人回来后,襄宁伯府男嗣断绝的真相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沈藏珠了。

在苏鱼荫亲自去灌州主持药材的收购后、不止一次听到明沛堂的人告诉说襄宁伯等人都已在突围时身死的沈藏珠,确实如苏鱼荫所预料的那样,认为这一切都是旁支意图从自己下手、觊觎本宗地位的手段——可听得多了,又不见到西凉的家信里有父亲和弟弟们的亲笔手书,她心里到底是起了怀疑。

但这种噩耗,终归更愿意相信是假的。

而卫长嬴一行人的归来无疑是打破了沈藏珠那最后一丝侥幸…

虽然有三位弟媳以及侄女们的争相安慰,还有她亲自抚养数年的沈舒西稚嫩的哀求,沈藏珠在大病数月后,为了胞弟留下来的唯一骨血,到底挣扎着爬起身,但此后始终愁眉不展。

她的身体在季去病的调理下已经没什么问题,然而心病…季去病也没有办法。

在这样长年的抑郁下,沈藏珠跟沈舒燮一样,也是三不五时就要请一次大夫喝几帖药。

此刻听了卫长嬴的描述,沈藏锋并不意外,叹道:“你得空的话,跟五弟妹、六弟妹她们多去大姐姐那儿几次,陪她说一说话。”

“自然如此。”卫长嬴颔首。

夫妇两个看话说得差不多了,就将人召进来,命人带了两个儿子回正堂一道用饭…

☆、第三章 麻烦

更新时间:2014-03-26

次日晌午后,卫长嬴与两个弟媳一起处置完此日家事,就让人取了家生子的名册来看,又叫了明沛堂如今的总管沈烟来听命。

知道是给沈舒燮挑人,苏鱼荫和霍清泠都十分关心,一起凑上来帮着掌眼。

最后妯娌三个问过沈烟的建议,决定让从前伺候过卫长嬴的大使女朱衣的婶母牛氏来做沈舒燮身边的管事姑姑,又选了几个懂事细心的家生子为大使女。

这件事情既定,就交给沈烟去传命。

三人照例命人取了茶水点心上来说会子话,昨日说了家中几人的婚姻之事,今日卫长嬴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苏鱼荫呷了口茶水放下,就似笑非笑的道:“三嫂你知道么?昨儿个咱们不是才议了几句二哥续弦的事情?还以为咱们做弟媳的这会子就替二哥想到了子嗣上头,怕二哥知道后不喜呢!却不想有的人竟连人选都替二哥物色好了!”

闻言卫长嬴和霍清泠脸色都是一变:“怎么族里又有人不安分了?他们选了谁?”

霍清泠轻蹙眉头,道:“二哥可不是糊涂的人!这些人也知道,这样都还要给二哥物色…”

“是我没说清楚,倒不是续弦。”苏鱼荫忙道,“而是…侍妾。”

霍清泠不解道:“这就更没道理了,难为咱们本宗寻不着几个能侍奉二哥的人了?还用得着他们来操这样的心?”

“想必那些侍妾有什么缘故让他们笃定能够打动了二哥的心吧?”卫长嬴哼了一声,道。

苏鱼荫道:“可不是?我听说那几个侍妾,旁的长处也没有,就是家里兄弟、侄甥多。”

“宜男?”卫长嬴一蹙眉,“他们还真是用心良苦。”

端木燕语杀子之事虽然被掩盖了过去,但沈敛实对大变之后唯一留下来的骨血沈舒颜的冷淡可不是什么秘密。加上他对沈舒光和沈舒燮两个侄子由衷的疼爱,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重男轻女来。

何况侍妾又不是发妻,地位低微,沈敛实即使纳了,沈藏锋这些人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我倒是想不明白了,二哥可不是会受后院左右的人,这些人费尽心思寻来宜男的女子打算给二哥做侍妾,难道真的只想做好事么?”思索片刻,卫长嬴十分疑惑。

沈敛实是重男轻女,盼子心切的他也真的未必会拒绝族人送的宜男侍妾,问题是,他就是收了这些人、而且这些人也生了儿子又能怎么样呢?

他又不是沈藏晖,对妻子言听计从的。

早先端木燕语在时,以发妻的身份,慢说让沈敛实听他的了,一个不小心还要被他打。就是生了沈敛实视若珍宝的庶子沈抒熠的那个侍妾,沈敛实过后也没再理会过…这种脾气的沈敛实,老实说从后院下手对付他,卫长嬴觉得完全就不是办法——因为沈敛实压根就没把后院的女子放在眼里!

苏鱼荫淡淡一笑,道:“咱们本宗原本枝繁叶茂,但经过去年的劫难,如今人丁凋敝。据说族中好几位长辈很为咱们担心,觉得出孝之后,应该劝说咱们这些做正妻的大度些,主动给夫君广纳侍妾,绵延子嗣才是。”

这话让卫长嬴与霍清泠脸色都沉了下来!

“咱们两个也就算了,但三嫂膝下已有二子…”霍清泠皱眉道,“难道他们还想这么劝说三嫂?”

“我听人讲,族里人说,咱们父亲膝下可是有六子二女的,说什么三嫂如今既是当家主母,也该学一学母亲的气度与胸襟!”苏鱼荫看了眼卫长嬴,道,“三嫂可别以为我这话是在挑拨离间——我知道以三哥与三嫂的情份也不会理会这样的话,但,就怕族里那起子不怀好意的东西,会说三哥不纳妾是怕了三嫂!”

卫长嬴阴沉着脸道:“我晓得。”

顿了一顿,她道,“侍妾不过是小道,咱们就算收了下来,难为她们还能翻了天去?不过是打着叫咱们分心的主意罢了!只不过这些人却也太小觑咱们了,这要是在帝都沦陷前,咱们眼目还都在后院里,兴许会为此烦恼一些。如今见识过了那样的变故,这点儿小事…算得了什么?还想拿捏咱们?”

苏鱼荫与霍清泠对望一眼:“三嫂的意思是?”

“跟上次他们送给四弟的人一样,赏给军中将士好了。”卫长嬴淡淡的道,“有人要给咱们省银子,何必同他们客气?”

“这样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太过嫉妒?”霍清泠沉吟片刻,道。

卫长嬴摇头道:“这不是嫉妒不嫉妒的问题,这是他们的试探之举!咱们若是服了软,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事情纠缠上来呢!必要叫他们知道咱们半点儿都不会退步,实在有人要退步,那也必须是他们退!”

“这起子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是同族,眼下又只小打小闹的,瞧着就烦。”苏鱼荫拢了把鬓发,皱眉道。

她之前跟丈夫沈藏机先到这西凉,一开始的时候,就像卫长嬴头一次来西凉时一样,因为沈宣夫妇还有沈宙都在帝都好好儿的,族里人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不管什么地方都让着几分。

那时候苏鱼荫唯一的遗憾就是西凉果然苦寒,远不如帝都繁华,但没有公婆及妯娌需要敷衍,夫妇两个小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结果后来帝都一被围,这些人就开始变脸了。

再后来沈宣等三位长辈没了——族里就彻底不掩饰对阀主之位的觊觎了!

这猝然而来的转变,让自幼娇生惯养的苏鱼荫好些日子才回过了神!

年轻的五房夫妇在这次变故中吃足了苦头,所以苏鱼荫嘴上不说,心里对沈氏这些族人恨之入骨。

她的心情卫长嬴和霍清泠都能理解,都安慰她:“且等着罢,不可能让他们一直如此下去的。再说如今做主的还不是咱们?”

这日卫长嬴回到自己屋子里,立刻命人传了黄氏来见。

黄氏听完族里有人已经给沈敛实备好了宜男侍妾人选后,有点惊讶:“夫人都还没听说,五夫人怎么先知道了?”

“她之前在族里吃了不少暗亏,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对有些人盯得比较紧吧。”卫长嬴蹙着眉道,“不过我觉得这事儿怕没这样简单,姑姑您想当年族老们给四弟送人的那一次,他们都吃了一个亏了,这次怎么还不学着点?区区几个侍妾,能成什么事?”

黄氏想了想,道:“夫人说的是,何况即使五夫人盯得紧,如今咱们都还没出孝,那些人也不该让这样的消息走漏。怕是故意让五夫人知道的。”

“那么他们想做什么呢?”卫长嬴揉了揉眉心,道,“难道以为传出这样的消息来,就会让我们也跟他们一样替二哥这会就物色起人来?”

“如今后头有三位夫人齐心协力,前头老爷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全力的谋划大业。”黄氏轻声道,“但若三位夫人中去了两位,或者说有了其他事儿分心,那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卫长嬴沉吟道:“姑姑是说,这消息其实是催促五弟妹、六弟妹在出孝之后尽快怀上身子?”

“婢子说句实话,其实就算族里不放这样的消息出来,五夫人、六夫人跟前的人想来也会这样劝说的。到底两位夫人过门也有几年了,却一直膝下空虚,当然这跟守孝有关。但明年出了孝之后,五夫人和六夫人哪能不抓紧?”黄氏道,“届时两位夫人有了身孕,您作为嫂子肯定要放她们回去歇着,免得累到。”

卫长嬴脸色凝重起来:“两位弟妹若是怀了身孕,非但不能再帮我打理家事,而且…我还要把她们照看好了!”

“可不是吗?”黄氏道,“大夫人与二夫人都没有了,您如今就是长嫂!五夫人和六夫人一有身孕,您得处处给她们考虑好了,护她们周全。这十月怀胎,您得从头操心到尾——尤其得防着小人作祟谋害了两位夫人肚子里的骨血!哦,这中间,四姑小姐出阁、二老爷续弦、大小姐和大公子的终身大事…还得您来操心!还有如今养在六夫人跟前的四小姐,您也要带回来自己抚养…”

顿了顿,她又道,“最紧要的是——夫人您跟老爷何尝不是正当年岁?万一夫人您也再有身孕…那…”

“…”卫长嬴脸色铁青良久,才低声道,“姑姑那里一定有暂时让人不要子嗣的药…横竖我们已经有了光儿跟燮儿,这几年…就先这样罢。”

黄氏轻声道:“夫人您还年轻,既已经有了两位公子,子嗣上倒不必很急,晚两年再添小公子或小小姐也没什么。婢子所虑的,却是五夫人与六夫人若不能一举得男,接下来要是还想再生,夫人岂不是一直都要操这个心下去?如此,万一族里闹起大事来,这后院里就夫人一个,怕是会忙不过来啊!”

这生男生女的事情谁也作不得准——卫长嬴皱眉道:“姑姑的意思是?”

“一出孝就给二老爷续弦。”黄氏斩钉截铁的道,“不求继二夫人何等聪慧,只要够贤惠,能照着寻常继母待四小姐、更能帮夫人您照料好五夫人、六夫人就成!”

☆、第四章 称王

想到出孝之后将面对重重考验,卫长嬴不敢怠慢。

虽然黄氏、贺氏都是她的左右膀臂,轻易都不习惯她们的离开,但为了未雨绸缪,她还是决定让黄氏亲自带队去帝都为沈藏凝预备嫁妆——主要是考察一下沈敛实等人的婚娶人选,这么大的事情,不是黄氏这种老成持重又忠心耿耿的老仆,卫长嬴还真不能放心。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卫长嬴信得过黄氏的眼力。

不管是沈敛实还是沈舒景、沈舒明,这一次都是要找正室或夫婿,一旦看差了,不定带来什么样的后患!

这时候已经快十一月了,西凉跟帝都本来就离得远,如今又是天下大乱,卫长嬴决定之后,就让黄氏用最快的速度把她手里的差使交接掉,收拾行李动身。

但黄氏这一行人算起来还没走到帝都,仿佛约好了一样,实际上早就不在大魏朝廷控制之下的诸州纷纷自立!

平州孙无定和黎越山赵满算是最温和的——因为他们虽然以自己所占之地为一国,所拥立的却还是申氏血脉,前者选了桓宗次子潭王之孙申环;后者挑了桓宗的叔父一辈、湘王的曾孙申彪。

既然立了申氏血脉,当然不会再另起国号,这两人都是打着如今的圣上德行才干不足,根本不配统领天下的旗号拥立新主。当然也不忘记声讨青州苏氏等士族架空圣上、使堂堂九五之尊形同傀儡。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孙无定和赵满这样,特意扯上一块遮羞布——

幽州曹建林在去年年底时被裴家击败,逃往东胡方向时,又晦气的撞见了苏鱼舞率领的辎重队,成为苏鱼舞扬名天下的垫脚石之一。

但幽州盘踞的另一股势力许宗文却一直屹立如山,甚至让世居幽州的裴家也无可奈何,竟只能坐视他占了小半个幽州以及整个信州等地,定都信州州城,打出王号,自封威王!

不几日,衮州曲文同样以衮州州城为都,建襄国。

蒙山七郡那几位则是立了蒙国,立国当日就一口气封了数位一字并肩王…

犹如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出来的诸王诸国,看似儿戏,却让举国上下的势力不得不慎重对待——休看此刻一国上下四分五裂,占了区区两三州之地也敢称王。但…这意味着,大魏气数已经尽了!

虽然从几年前,朝野上下就觉得大魏国祚已薄,可终究还是名义上的朝廷。

所有的王国,都是大魏天子所册封的申氏血脉。

苟延残喘,也是一息尚存。

而现在,即使是把申环与申彪推出来做傀儡的这两“国”,亦不肯承认帝都中的圣上!

“大魏完了。”沈藏锋叹息一声,将消息放回案上。

沈藏机带着三分忐忑七分激动问:“三哥,咱们是不是可以重回中原了?”

“还不到时机。”沈藏锋望了眼帝都的方向,却摇头,“大魏纵然亡了,但接下来还有得打…咱们回来才一年,族里…尚未全部安定。若就这样动身,恐怕反而给了某些人机会。”

沈藏机与沈敛昆对望一眼,脸上颇为尴尬。要是西凉军再次出兵中原,擅战的沈敛实以及经过这一年的明争暗斗、好容易坐上阀主之位的沈藏锋肯定要亲自随军指挥这一场改朝换代的征伐,那么留守西凉的,肯定是他们两兄弟了。

沈藏锋这话自然是不信任他们…可这也是事实。

本来他们兄弟两个都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是做个走马斗犬的纨绔子弟,靠着父兄荫蔽享尽荣华富贵。结果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也不得不承担起责任——这才一两年光景,就算大变之后两人性情都有了极大的转变,究竟不是族里那些老家伙的对手。

“现在不插手也没什么坏事。”沈敛实也不知道是安慰弟弟们,还是确实这么认为,他抚着颔下短髯,淡淡的道,“这一年来,照着上官先生的建议,咱们以保护玉矿的名义,实际上已控制了灌州。后来又用追寻劫匪的理由把云州也拿下了。现下已是坐拥三州之地。以我看,这样一步步稳打稳扎进入中原,比直接出兵更可靠。”

顿了顿,他道,“主要现在进入中原,用什么理由?大魏是完了,朝廷却还在,咱们去勤王护驾么?这又是何必?去逐鹿中原么?是实话——但这种话心照不宣,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所以还不如装着糊涂,继续把云州跟柳州交界的那几座坚城拿下来…”

沈敛实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再次请战,“我看事不宜迟,洪金打了几个月了还没得手,不如我亲自走一趟罢!”

“洪金没打下来是有缘故的。”沈藏锋沉吟片刻,却摇头拒绝了兄长的要求,“那几处地势上就易守难攻,内中之人又精通守御之法…最主要的是我给洪金的命令是咱们的士卒折损不能太大,他不敢强攻,也只能慢慢耗了。”

“洪金脾气急躁,三哥却偏偏给他下了这样的限制,难道是要磨砺他的性情吗?”沈藏机道,“若是如此,那二哥确实还是不要去了。”

兄弟两个都反对沈敛实去接替洪金,但所谓的理由其实还有个缘故,就是沈敛实去年受的伤太重,一直养到了今年年初才被季去病准许动兵刃,虽然说他如今是全好了,可沈藏锋与沈藏机还是不太放心他上阵。

“或者我去一趟?我是不够资格接替洪将军的,但做个副手,见识见识也好?”沈敛昆见沈敛实眉头紧皱,就圆场道。

沈藏锋还是摇头:“如今都十一月了,按照洪金之前送回来的战报,如无意外,今年那几处还拿不下。你去了之后,岂不是要在外过年?”

沈敛昆摸了摸鼻子:“那也没什么…”

“要见识,接下来有得是机会。”沈藏锋哂道,“洪金那里就交给他自己想法子去罢!此人虽然骁勇,但脾气委实急躁了些,我正指望趁这次攻城,让他修一修心!免得往后派他出战的时候总要替他打起精神…你们都不要去打扰。”

他这么说了,众人只能应允。

公事说完,兄弟几个也商议几句家事——沈敛实最关心侄子的学业,现在他们忙,来不及每个都仔细指点。加上活着的三个侄子中,一个全心全意想做个纯粹的武夫,跟他讲谋略,没一盏茶就能睡到九霄云外;一个太小,还顽皮得紧。

最受重视的,当然是沈舒光。

此刻沈敛实就问:“三弟妹的身体好点了么?”

“方才下人过来禀告,已经退了热了,想来将养两日就能好。”沈藏锋知道这个庶兄真正想问的不是自己妻子的身体,而是——“她也怕耽搁了光儿的功课,所以方才一醒过来,看到光儿在跟前伺候,就打发人来同我说,让我明日就把光儿带回来,说她那里自有人伺候。”

果然沈敛实马上就懒得管这三弟媳的风寒几时能好了,很满意的道:“光儿天资好,又肯用功,往后必能有所成就。如今他这年岁正是打基础的时候,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万不可懈怠。”

前两日卫长嬴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忽然就染了风寒,虽然季去病被请了过来,还是连续发了两天热。这让明沛堂的后院众人非常的忧虑,苏鱼荫和霍清泠暂时接手管事,因为黄氏的离开,本身就缺了一个极紧要的人,再少了个卫长嬴,年轻的五夫人、六夫人好不手忙脚乱。

而晚辈们从沈舒景以下所有的女孩子,包括这次回西凉后已经住回季园去的季伊人都赶过来侍疾。

作为长子的沈舒光知道后也要求回后院去伺候母亲榻前——上上下下都知道若卫长嬴有个三长两短,后院失衡,前头肯定也要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