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长公主殉节的时候她年纪还不是很大,加上受了刺激后,反而不怎么记得父母了。倒是像沈舒燮一样,没有被大变影响太多,还保持着小孩子的心性。

沈家女眷多,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没到怀春的时候,更喜欢跟年岁仿佛的女孩子一起玩耍。沈舒颜自从上次被沈敛实下重手后,性情大变,之前的娇纵跳脱,变成了暮气沉沉,甚至连季伊人主动找她玩,也不怎么动跟说话了。

不过明沛堂这边,除了沈舒颜外还有季伊人跟沈舒西。沈舒景固然比起顾笙她们算是大女孩,可她性情好,很容易跟人亲近。同辈都不跟这个大姐计较年岁的差距。

而且贺氏跟江铮的女儿江荷月,身份上虽然差了一层,但因为其父母跟卫长嬴这沈家主母关系不一样,也不能当成寻常下人之女来看。

江荷月现在领的差事是给沈舒颜做使女,其实就是陪着沈舒颜说说话…跟几位小姐都像小姐妹一样。

总之在明沛堂里前呼后拥一大群女孩子,姐姐妹妹热闹惯了。顾笙想起回帝都后,孤零零的只自己一人,带着惆怅踏上了归途。

这一位是沈藏锋夫妇都认为肯定要跟沈藏凝的送嫁队伍走的。

但沈舒明的送嫁却是个意外了。

如今中原的局势,即使带着大军送嫁,沈藏锋对沈敛实也是再三叮嘱跟提醒,惟恐有失。

沈舒明这个长房长孙,按照沈藏锋几人商量下来,一致认为沈藏厉夫妇就这么一个男嗣侥幸保住,那是万万不能再让他有什么危险的。所以是打算不到太平岁月,就把沈舒明在西凉扣着了。

宁可养个纨绔侄子出来,也不能让大房唯一的子嗣出事。

奈何沈舒明早就待腻了西凉,加上因为父母之死在他看来很是委屈——他父亲沈藏厉虽然是自请断后的,可沈舒明觉得他那么多叔叔,凭什么就让他父亲留下来?至于说他母亲,凭什么进密室的是他六婶而不是刘氏?

总之沈舒明心里有气,这两年什么都跟叔叔婶婶对着干。

所以沈藏凝出阁时,他听说叔叔们安排送嫁人选时,由于中原不太平,头一个把自己排除了,二话不说就找上了沈藏锋,说什么也要去!

他这个年纪执拗起来,慢说只是叔叔们,就是父母再世恐怕都没什么好法子。

沈藏锋劝了说了打了骂了,甚至还扬言要把他捆起来——沈舒明还是闹得死去活来。

叔侄两个僵得都下不了台,最后沈敛实只得叹着气出来圆场,道是自己多带点人、多上点心,一准把侄子带出去了再好好的带回来。

当然几个做叔叔的也盼望这侄子走完这一趟,能够消一消气儿,往后和睦相处。

除了沈舒明这一件让沈家人提着心外,沈家有点不高兴的是,顾严没有亲自到西凉接亲。

这未免让沈家觉得沈藏凝被小看了。

“当初咱们成亲那会,这天下难道是盛世太平吗?”当着人前,卫长嬴这代替苏老夫人职责的嫂子不好说什么,送完了亲,喝完了酒,晚上卸妆歇下,可就要跟丈夫念叨几句了,“帝都跟凤州,难道又近了?你不也亲自去接亲的?这顾家也太过分了。”

“这情况却是不一样的。”妹妹出门,沈藏锋这阀主免不了要受席上恭贺。加上前不久几位族老纷纷病故与隐居深山去了,他地位更加稳固,族里族外奉承的人也更多,这样频繁敬酒之下,虽然他酒量还成,这一天下来也是酒意上涌。

宴散后喝了两碗醒酒汤,出了一身汗,又沐浴过了,此刻出浴出来才清醒了点,闻言劝道,“主要是顾家如今根本拿不出足够的接亲队伍。万一在路上遇见什么事儿,那顾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害苦了藏凝?还不如让他找个脱不开身的借口,由咱们家把人送到帝都去再过门来得稳妥。”

卫长嬴被他提醒才想起来,这洪州顾氏可不是西凉沈,如今这世道,慢说顾严只是洪州顾的旁支子弟,就算他是本宗嫡子,手里也没有足够他千里迢迢顺利接亲的人手。

…帝都那仓促建起的所谓禁军,可全在霍照玉手里捏着呢!

这么一想倒也怪不得顾严了,他就是想对沈藏凝表示重视,也没这能力。

“唉,我就是觉得四妹妹委屈了。”卫长嬴感慨了一声,又问,“咱们家如今派大军送亲,霍家耀那边也不知道会提什么要求?该不会跟之前一样,要西凉军远远的歇下来吧?”

“我已经派人在凌州买了一幢宅子作为藏凝的出阁之处。”果然沈藏锋喝了口茶,道,“届时顾家会带人从那里接亲。”

卫长嬴无语道:“这一次居然连京畿都不能进了。”凌州是京畿西面的州。

“这只是咱们这么做,霍家耀倒会让咱们再多送一点。”沈藏锋笑道,“如今他四围可都是觊觎帝都但暂时无力独占帝都的主儿,咱们家劳师远征,兵马还没全带过去,这帝都的烫手山芋却也还不到接下来的时候。霍家耀没什么不放心的…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横竖现在不拿下帝都,咱们不如大方一点。”

卫长嬴又道:“霍家耀的为人未必想得出来这么冒险的法子,我看还是我那六叔干的。”

“这样利落的破局,我也觉得不像是家耀的做派。”沈藏锋喝了两口浓茶后,觉得渐渐有了精神,再看妻子浴罢不饰钗环的天生丽质,因为就要安置,只穿着淡紫中衣,衣带松松系着,领口处露出大片凝脂似的肌肤,心头一热,就没心思再说什么局势了。

卫长嬴却还不觉,今日沈藏凝离去,她这个三嫂是实际上的长嫂如母,忙前忙后连歇口气儿的工夫也无。席上珍馐美味如流水,她更是没摸几下牙箸,黄氏知道她辛苦,在她入浴前就备了点心送进来。

此刻她正拈着一块糕点慢慢吃着,蹙着两道蛾眉细思。

沈藏锋好容易等她吃完糕点、喝了茶水,正要调笑几句进入正题——当然是夫妇夜间的正题,而不是有关局势的正题。

不想卫长嬴抬起头来,灯下她那双凤眼格外的勾人,烛光映得媚色欲流,沈藏锋心情大好,眼看甜言蜜语就要滔滔而出,手都摸上妻子的小臂了…

结果卫长嬴放下茶碗后,侃侃而谈:“原本苏家大军在握,哪怕许宗文与闻伢子这几方联手想取帝都也是非常艰难的。他们若放弃帝都图谋别处呢,却又要防备被青州军趁势夹击,这也是许宗文和闻伢子发展到如今,却难以继续坐大的缘故了。毕竟地势上恰恰被京畿的威胁限制着。但六叔他来这么一手,霍家耀那点儿底子…

“任他发展个一两年,也成不了气候!闻伢子等人自可以放心的朝旁处壮大己身,等掂量自己差不多了,再来拿下帝都不迟。反正有他们几方的地盘隔着,其他人想图谋帝都,也得把这些人都打垮了才成。这么一来,即使咱们家兵强马壮…”

“这些自有为夫跟幕僚操心,嬴儿还是不要这样辛苦了。”沈藏锋听了这么半天都没找到机会把话引到你侬我侬上去,索性跳过调笑,直接站起身,猛然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在妻子低低的惊呼声中带着丝不满道,“三更半夜的,咱们还是来说说这半夜里该做的事儿罢!”

“讨厌!”卫长嬴惊呼之后也觉得自己最近操心太过,都夫妇两个准备安置了,还要长篇大论说什么局势…自己说的这些丈夫又不可能不知道,笑骂着捶了他两下,便顺从的被他抱进帐子里去…

翌日,夫妇两个神清气爽的起了身,梳洗之后到正堂,沈舒光跟沈舒燮已经在等着了。

见父母出来,就上前请安。

两人笑容满面的免了,沈藏锋照例考儿子们几句功课。不出意外,长子沈舒光可谓是对答如流,次子沈舒燮答了一个就没辙了,悄悄伸手扯沈舒光的衣襟。只是沈舒光如今正经得很,不但不给他支招,反而往旁边移了一步,让他不敢借助两人站得近时衣袍的遮蔽做这样的小动作。

恨恨看了眼兄长,沈舒燮把可怜兮兮的视线投向母亲——让他面上失望心里习惯的是卫长嬴正端着怜菊呈上来的一盏羊乳优雅而专心的小口饮着,根本“没注意”到他。

最后实在没办法,沈舒燮含泪伸出手来,任父亲拿竹片笞了五下长记性。话说自从父亲搬到后院以来,他这记性好像长了很多很多次了…

☆、第二十九章 所谓秀色可餐

更新时间:2014-04-08

沈舒燮领完了罚,卫长嬴才三口两口咽下羊乳,若无其事的命人摆饭。

一家四口用毕早饭,沈藏锋领着两个儿子去前院——出孝之后,有个好处就是沈舒燮也六岁,终于到了正式启蒙的时候。

这次子身体不好,做长辈的体恤他,多多少少就要格外纵容一点。所以一群长辈惯下来,结果就是惯得分外娇纵任性,以至于卫长嬴经常被他闹得头疼万分又束手无策。

从前沈藏锋忙,夫妇两个又分居,偶尔听妻子抱怨几句小儿子顽皮,还没放在心上…等他搬回来一家团聚,住到一个院子里了,再看这小儿子的胡闹劲儿,沈藏锋就阴了脸!

他本来就不是下不了手管教儿子的人,加上沈宣三位长辈过世之后,压力大增,这望子成材之心更甚。于是沈舒燮长这么大,可算知道了家法的滋味…还不只一次!

因为知道妻子心软,惟恐卫长嬴舍不得,错过了矫正的年纪。沈藏锋就勒令沈舒燮现在除了回后院住宿跟请安外,其他辰光一律待在前院,由他指定的老师启蒙跟督促。

他找的那个老师,卫长嬴打听了下,据说是西凉军中的一名文书,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纵然知道沈舒燮乃是沈藏锋嫡子,也当成了寻常士卒对待,完完全全一丝不苟的照着军营里的要求来。

所幸的是沈藏锋到底怜惜次子还小,身体又不好,没给那文书惩罚的权力,只让他将沈舒燮不听话的地方及时禀告自己来处置。

然后就是沈舒燮有一点点错处,那文书立刻告到沈藏锋跟前,从不枉法。那严格劲儿简直比沈藏锋整肃军队时还要来得认真——卫长嬴私下里都纳闷这文书到底有多死心眼?芝麻点大的小事都不放过,他就不怕跟沈舒燮结下死仇么…

总之那文书一告状,沈舒燮就可以到父亲跟前继续长记性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这文书成为沈舒燮的贴身姑姑曹红儿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每次听使女报上来曹红儿私下里咒骂那文书,卫长嬴的目光都忍不住朝某个方向飘过去…咳咳,曹红儿是有丈夫的人,那文书膝下也有子女的,就算曹红儿恨那文书像当年贺氏恨江铮一样,他们也成不了一对。

想到这儿,卫长嬴偶尔也恍惚一下,不知不觉的,她出阁却也近十年了。

故乡凤州的记忆似乎还清楚的在眼前,但再过几年,她的长子都要议亲了。

可眼下说到议亲,卫长嬴却也没了功夫去追忆——看,才跟身边人交代了两件琐事,沈藏珠过来不说,连霍清泠也来了,没说三句话就暗示要清场。

清完了场,说的却还是说了快十几次的事:“景儿都十八了…”

沈藏珠跟霍清泠这么热心,不仅仅是因为她们替沈舒景急,也是因为这几日她们那儿接了很多书信的缘故。

帝都沦陷的那次大变后,不仅仅是士族中出色的男子死伤众多,贵女也是凋敝万分。

而侥幸活下来的,很多又已为人妇。

像沈舒景这种尚未许配人家、正当年岁,还以贤德跟才貌双全出名的闺秀,早就被人觑上了。不过之前沈家没出孝,大家也不好提而已。

所以掐着日子,苏家跟霍家都有人写信来,托沈藏珠与霍清泠试探这事。这两人也是为沈舒景急,一拿到信就过来讲过,当日也是撞了个头。

而卫长嬴问清了这两家推荐的人选后,觉得不太如意,因为不想当面驳了她们的面子,就推说跟沈藏锋商量一下。不想沈藏凝前脚出门去,卫长嬴还未腾出手来派人过去委婉的回绝,她们又一起来了。

此刻卫长嬴也就直说了:“大姐姐说的这一个苏沐,恕我直言,他若只是旁支子弟,倒也还罢了。如今苏家本宗没有合宜的人,景儿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只要人好,也不是不能商量。可是他这年岁,都二十六了,据说家中祖父祖母及父母都在堂,也颇有些产业,怎的会一直未娶至今?”

沈藏珠解释道:“这苏沐要求颇高,一心想寻个好的,这才拖延了下来…”

“景儿虽然是闺秀里头一等一的好,但我想海内六阀都是人丁兴旺的,谁家还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小姐吗?这苏沐眼界得多高?再说,他眼界高…自己呢?”卫长嬴摇着头,“夫君却是觉得不妥的。”

…碍着沈藏珠的面子,她没好意思说沈藏锋对这苏沐的评价是:好高务远,居心不良。

听说沈藏锋也反对,沈藏珠才住了声,有些讪讪的道:“我是想着景儿这么拖下去不成件事。”

那也不能胡乱许人啊!卫长嬴心里嘀咕着,到底没说出来。其实她知道沈藏珠并非故意埋汰沈舒景,只是女子不比男儿,这青春韶华是拖不得的。毕竟即使你驻颜有术,也得防着能不能做人元配发妻。

似沈舒景的身份,哪里丢得起脸给人做续弦?

可年岁大了之后,岁数相仿的男子都已经娶了或娶过了,嫁给年纪比她小好几岁的男子也尴尬。

沈藏珠是从这儿考虑,才会放低要求的。

但卫长嬴觉得现在才出孝,又刚刚把沈藏凝嫁出去,犯不着急着把侄女许人。

从开了春沈舒景就十八了,到年底也十八。如今还没到四月哪,还有几个月的辰光可以斟酌。慢说沈藏珠、霍清泠说的人她不满意,就是觉得还可以,那也是先相着备选,得等到年底看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再定。

说完了苏沐,卫长嬴又转向霍清泠,因为沈藏珠是丈夫的姐姐,她得客气点,霍清泠是弟媳,她语气就要随意多了,道:“六弟妹推荐的霍纯也不是很好,这个霍纯,去年黄姑姑在帝都时是听说过的。固然还没正式娶妻,后院里姬妾可不少啊!更是没规矩的让庶女都生出来了…这种人怎么能说给咱们家的女孩子?”

霍清泠看卫长嬴驳了苏沐后,神色还是淡淡的,也没开口问自己详细,就知道自己推荐的这一个也没能成。只不过她本来以为是输在了家世才干名声之类的地方,却不想是私德——顿时尴尬的红透了脸,一个劲儿的解释:“还有这样的事?我听都没听说!他们真是太过分了,怎么信里一个字都不提呢?这不是害我吗?”

卫长嬴知道霍清泠那里的信,是安吉长公主所写,估计是霍照玉想拉拢沈家。而联姻当然是最直接最迅速的办法…可安吉长公主也太过分了,当初她惟恐嫁错了人,是怎么求自己帮忙的?

如今明知道那霍纯不争气,却还从夫命写这一封信来。要不是黄氏恰好听说过此人,万一真的坑了沈舒景…卫长嬴心里给安吉长公主记了一笔,道:“咱们如今跟帝都离得这么远,凭什么消息都是七扣八扣之后才传过来的。一个不小心,被坑了也不知道,我晓得大姐姐跟六弟妹是疼景儿,不过女孩子家的终身大事,终究要好好筹谋。二哥他们动身之前,我已经把这事跟四妹妹说了。四妹妹过门之后正好可以相看。”

听出卫长嬴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暂时用不着她们插手,沈藏珠跟霍清泠虽然有些担心沈舒景被太耽误了,但还是迟疑着应了。都想着若到下半年还没个准信,再过来提醒下…

她们那里的信,推荐的也不只这两个。只是看卫长嬴现在的意思,是要等沈藏凝那边的消息才有心思考虑,对她们这儿,因为苏沐跟霍纯的不可靠,显然不大相信了。

她们两个走了之后,卫长嬴把所知道的各家未婚男子盘算了一番,越想越是心烦。

可合意的侄婿也不是心烦就能烦出来的,她摇了摇头,继续处置起家事来。

不想,午饭的时候,沈藏锋独自到后面来——从搬过来住后,他得空了午饭晚饭都会回来一起用,若是忙,没准就都不回来用了。

因为两个儿子如今都是进学的时候,这一来一回耽搁的辰光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做父母的长年聚少离多,就借口让他们专心学业,到晚饭时再回来了。

所以午饭就夫妇两个用。

下人们把饭拿好后,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卫长嬴看了眼菜,调了一下其中两碟的位置,微笑着道:“那个你爱吃,放你跟前罢。”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沈藏锋投桃报李,也将卫长嬴素来喜欢的菜肴放到她面前。

卫长嬴睇他一眼,似笑非笑:“一碟子樱桃萝卜就无所求了吗?”

其实沈藏锋长年习武,是喜荤厌素的,但几年守孝下来,吃惯了素食,如今倒有了几道偏爱的素菜。这樱桃萝卜正是其中之一,这季节本来没有什么素菜,只是沈家这种门第,总是有办法在苦寒的西凉也供应口腹之欲的。

“有嬴儿就无所求。”沈藏锋狡黠一笑——他上次也这么说,蛮以为能哄妻子开怀,结果卫长嬴道:“那今儿你就吃这菜吧,其他都是我的了。”

虽然是玩笑,但沈藏锋这次可也不上当了。他心想我这次偏偏继续说这句话,看你这次怎么接?

于是下一刻就见卫长嬴笑眯眯的看他:“这么说你只消看着我吃白饭了?连那碟子樱桃萝卜也不用了?”

“呃…”拿着牙箸正欲夹菜的沈藏锋呆滞了一息,心念电转,正欲设法挽回颓势,哪知他话才到嘴边,就见卫长嬴变了一副狰狞面孔,阴恻恻道:“你敢说我不够秀色可餐?!”

“……!”沈藏锋强笑,“嬴儿若还不够秀色可餐,那天下还有这样的丽人吗?”

可怜沈藏锋,饥肠辘辘的,却不得不留恋看一眼桌上的美味佳肴,缩回手去吃他的白饭…

好在卫长嬴也不赶尽杀绝,得到满意的答复后,笑吟吟的给他夹起了菜:“夫君说的好!为妻怎能不小小的奖赏一番?”

夫妇两个正打情骂俏得乐在其中,外头却有人来打扰:“阀主,夫人,灌州有人来!”

☆、第三十章 双生子

“灌州?”正言笑晏晏的夫妇两个同时脸色一变,均想到了苏鱼荫的身孕——这还没到日子啊,怎么就派人回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当下卫长嬴问:“来的是谁?”

“是皮姑姑。“””听下仆说是苏鱼荫的陪嫁姑姑,花厅里的夫妇更加觉得情况不好,沈藏锋已经没了吃饭的心思,放下牙箸对妻子道:“快叫皮氏进来问问!”

卫长嬴沉着脸,令人进来撤了饭菜,端上茶水漱过口,收拾了下仪容,将皮氏再叫进来时,她脸色已经非常焦急了。

这下不用问也晓得苏鱼荫肯定出了差错,果然皮氏一进来,卫长嬴才以眼色打发下人出去,她就跪了下来,流着泪道:“阀主、三夫人,咱们夫人的身子有些不大好了。”

她这么讲倒让夫妇两个微松了口气,还以为已经是噩耗了呢!

卫长嬴抬手道:“你不要急,横竖如今急也没用!起来,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

皮氏见她镇定自若,也冷静了点,就边擦泪边说经过。

…其实事情也没有很严重,就是苏鱼荫到灌州的路上,因为颠簸的缘故,有几日不大舒服。好在那边地方早就预备好了,倒是现成的一到就可以休憩。她借口水土不服躺了两天看着是好了,可前两天起来视事,又觉得难受起来。

她这身孕,又不能明说。掩人耳目的请的几个大夫,全部是查了再查、威胁了再威胁。饶是如此还是很忐忑,惟恐一个不小心,就走漏了风声,不但自己夫妇完了,还要连累给他们掩护的兄嫂。

但这样诊断出来的结果,苏鱼荫跟皮氏两个都吓着了。这不,苏鱼荫也不管自己才到灌州没多久,直接打发了皮氏回来求助。

“那边的大夫怎么说?”不但卫长嬴,连沈藏锋都流露出凝重之色!

“说夫人怀的乃是双生子!”皮氏小声一句,却让沈藏锋夫妇愕然对望!

这…应该算是好事啊!

沈藏锋赶忙道:“那五弟妹说的不舒服?可是这双生子?”

“大夫说夫人才有孕时思虑过重,所以需要格外悉心的照料,不然…怕是会有些不妥。”皮氏说这句话时非常的惶恐,但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果然她话声才落,厅中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沈藏锋看了眼妻子没吭声,卫长嬴则是面无表情——她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来要人的,而且,想要的没准就是黄氏!

苏鱼荫跟皮氏的心情她能够理解,毕竟是头一次做母亲,而她母亲跟婆婆都没有了,因为这一胎怀上的日子缘故,甚至连嫂子跟前都不能待,独自避到州外去。

偏偏这会又查出来是双生子,向来妇人生产俨然挣命,即使长辈环绕医者如云一样护着捧着,也有很多就这样没有的。苏鱼荫惶恐之下,自要想到嫂子这里。

可黄氏…

正月里的时候,沈藏锋与沈敛实雷厉风行,已经把这两年明面上蹦达的那班族老都换了人做了。如今本宗地位更加稳固,黄氏离开西凉去灌州照看些日子,也不是不成。

问题是黄氏不是普通的下人,她的能力她的地位,早就为人所知。

这样得力的下仆离开西凉去灌州,谁还能不多想一想?

苏鱼荫那里又没有多少要事需要她操心,黄氏过去肯定不是给她管事的,那就是调养身体了。但调养身体…回西凉来不是更方便?毕竟苏鱼荫是弟媳,要找嫂子跟前的心腹养身体,怎么也是自己回来比较有诚意吧?

这样存下一份怀疑,万一有好事的人去追查下,没准苏鱼荫身孕的事情就要被揭发出来!

这可是举族都蒙羞的事儿…

所以卫长嬴好半晌才淡淡的道:“却是不巧,我这儿暂时离不得黄姑姑和贺姑姑,这可怎么办呢?不过皮姑姑你也是过来人吧?难道灌州那边一个能帮你的人也聘请不到?”

皮氏知道她后一句话是点出自己不敢承担责任的用心,老脸一红,小心翼翼的道:“三夫人,咱们夫人已经给家里添了这许多麻烦,哪儿还敢劳动三夫人跟前的姑姑?”

卫长嬴有点意外:“那你跑回来这是…?”要只是来告诉苏鱼荫怀了双生子的消息,苏鱼荫走之前,两边已经约了密信的暗号了,实在没必要让皮氏走这一遭的。

尤其苏鱼荫跟前就皮氏一个得力的姑姑。

“咱们夫人在那边倒是寻到了两个生养过好几个子女的妇人照料着,不然婢子也不敢跑出来。”皮氏为难的道,“只是…夫人时不时的头晕不适,那边大夫怎么也诊断不出来,所以就想着…”

合着是求医!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卫长嬴心里叹了口气,道:“季神医的话,恐怕盯着他的人太多了。”

皮氏小心翼翼道:“咱们夫人说,闻说季神医的叔父季老丈,医术也是很好的。”

苏鱼荫让皮氏说这番话,也是很懂事了。

只是:“但季老丈的腿…”卫长嬴思来想去好半晌,才道,“我回头跟季家商量下吧。”

皮氏赶紧代苏鱼荫谢了。

“你去找黄姑姑,等没人时,把鱼荫的症状给黄姑姑说详细点,看看黄姑姑能不能把准。”卫长嬴揉了揉额,真心觉得这当家主母不好做。

等皮氏走后,沈藏锋才道:“黄姑姑医术向来不错,尤其擅长妇婴。五弟妹走了也没多长时间,怎么在这里竟没查出是双生子?”

“我也担心。”卫长嬴脸色有点沉,夫妇两个都想到了,苏鱼荫走之前,黄氏还给她把过脉,在这之前,季去病还给她诊断过呢。这两位怎会查不出来双生之胎?

所以这一胎恐怕不只是苏鱼荫认为的头晕不适,怕是还有问题。

比如说,其中一个胎儿格外弱小,甚至于之前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我听黄姑姑讲过一句,双生子…往往容易早产。”卫长嬴觉得心里有点烦恼,“本来日子就…”

沈藏锋默然了片刻,道:“想想办法罢,都决定瞒下来了。”他心里暗自庆幸两个月前把那班族老给收拾了,如今族里不能说人人服他,但至少明面上没人敢跟他对着干了。

不然就凭皮氏今儿这一回来,指不定一群探子就要涌到灌州去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扳倒本宗的把柄了。如今才有那班族老做例子,想来即使有人有这个心,也这么做了,敢不敢捅出来也要掂量下。

仔细想了想,沈藏锋道,“先前季神医与黄姑姑诊断下来,都说还好。即使双生子里有一个不大好,另一个应该是无碍的。总归能有个好消息。”总比两个都没有的好吧?

再说一开始不知道是双生子,就是当一个孩子来期待的。如今同时听到双生子和其中一个孩子不大好的消息,倒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只是觉得很是遗憾。

卫长嬴叹道:“但望是这样吧。”日期什么的,只能以后再想了。现在首要之务是设法保住苏鱼荫这一胎。

而皮氏去跟黄氏描述下来的结果不是很好。

黄氏的话证实了夫妇两个的猜测:“早先婢子给五夫人把脉时,虽然觉得有些异常,但因为沈家、苏家这两代都没出过双生子的事儿,婢子就以为是五夫人心情紧张,一直焦虑所致。可即使是这样,恐怕五夫人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有一个是不够健壮的。”

卫长嬴抱着一丝希望,去请教了季去病,季去病倒是给了她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季去病其实早就察觉到苏鱼荫腹中乃是双生子,且其中一子身子不是很好。只不过…他故意没说。

好消息就是季去病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保住这一个体弱的孩子的方法,如今已经有眉目了。

闻听之后卫长嬴真心无语了:“这么大的事情,您不跟我五弟还有五弟妹讲,也就算了。恐怕他们本就惶恐已极,知道后越发心急。可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下?”

季去病嘿然道:“若是叫你知道了有不妥处,你还不是来求老夫?老夫琢磨病症时,最不耐烦被打扰,谁高兴受你三天两头的问消息?如今有眉目了再告诉你,不也免得你提心吊胆?你还来怪老夫?”

“……!”合着我还应该感谢你的隐瞒吗?卫长嬴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恨恨端茶送客。

而把季去病赶走了片刻,才想起来那个眉目还没问,忙又打发人追上去。

如此把方子要了来,给了皮氏带去灌州。卫长嬴一边接过使女绞上来的热帕子祈祷不要再有什么太麻烦的意外了,一边听到下人禀告说义女季伊人求见。

季伊人向来是无事不来,她来了,百分之百是麻烦也来了。所以卫长嬴绞到一半的帕子差点掉下地去。

她飞快的回想了一下季伊人单独求见自己时的所求,悲哀的发现十成十是惹了事之后发现承担不起、跑过来拿自己做挡箭牌的。

“今儿这都是什么日子!”卫长嬴叹了口气,把帕子往水盆里一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着她进来吧!”

带着自暴自弃的心情,卫长嬴让季伊人免礼,开门见山的问她,“你又惹什么事儿了?”

结果季伊人自信的道:“女儿近来乖得很!哪会惹什么事?”

这话让卫长嬴觉得心里有了点安慰,道:“倒也是,却是为娘误会你了。”正想委婉的问她过来想做什么,就见季伊人靠上来,殷勤的给自己捶了腿,笑眯眯的问:“母亲,女儿能不能单独跟您说一说话呀?”

…卫长嬴无奈的道:“怜菊,把人都带下去吧!”

她就知道季伊人肯定不是专门过来炫耀一下她最近乖巧懂事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季伊人此来竟然是为了…

☆、第三十一章 季伊人的眼光

更新时间:2014-04-09

被匆匆喊过来的贺氏目瞪口呆:“竟竟竟竟会有这样的事情?!”

卫长嬴木着脸…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才对?

倒是作为亲生母亲的季春眠,虽然乍听到后好一阵摇晃,此刻倒是冷静下来了——厉声喝问女儿:“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季伊人躲在卫长嬴身侧,用义母来隔开生母凌厉的目光,大大方方的道:“打从在帝都头一眼看到,我就下定这决心啦!”

这话让堂上三个大人都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

尤其是此刻离季伊人最近的卫长嬴。[更、新、最、快、的、小、说、网]

她转过头认认真真打量这个义女——小姑娘今年是十二岁,因为性情活泼,时常到处跑动的缘故,这时候已经穿上了薄薄的夏衫。

酡颜卷草纹交领半臂,牙色窄袖上襦,腰间束着绛色宫绦,下面系的是丁香留仙裙。许是由于时常跑跳,首饰没怎么戴,只耳畔一对珊瑚坠子,滴血一样,愈加显得她肌肤白嫩可爱。

打扮的娇俏,她长的更娇俏。

小时候看着就是个美人胚子,这会迈入少女,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光景。面容虽然还含着稚气,可那柳眉杏子眼的轮廓,已经可以笃定她即使不学无术,说亲时也能凭美貌捞个好印象了。

卫长嬴心里对这个义女的前途有所打算,士庶不婚,名门子弟,这义女即使用自己的名头嫁过去,也低人一头,平白受气。还不如嫁个自己有能耐却同样出身庶族的人,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草莽之中的人才正纷纷出现。

正经的望族之女还要顾家声,发现了好人选,是否下手也还要考虑考虑。季伊人却没这一重忧虑。卫长嬴早就打定主意要睁大眼睛从这方面给她好好物色,只是想着季伊人这才十二,自己又才出孝,手头要忙碌的事情多…想着押后几日。

可谁想到她这么一押后,季伊人竟然自己看中人、还跑过来跟她讲了?

她要是看中个好的,卫长嬴私下训斥她几句,让她记得往后矜持些也就算了。

偏偏她看中的…呃,其实也不能说不好。

卫长嬴对朱磊的印象是很好的,可要说把季伊人配给他,顿时就觉得不合适了——这辈份要怎么论啊?卫长嬴可一直把朱磊当自己的平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