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老夫人她们给说的话,多半是说到中原的。接下来咱们家可未必有暇送亲。”黄氏提醒她。

卫长嬴凝神片刻,道:“先把名份定下来,至于说怎么个送亲法,到时候再说罢。总归会有办法的。”再拖下去,怕是想找个年岁仿佛没娶过妻的都难了,那时候难道真让沈舒景去做填房吗?

因为途中战火纷飞,使者几经波折把信送到瑞羽堂时,已经是入冬了。

宋老夫人听使者嗫喏着解释路上因为撞见乱兵,仓促之下把礼物丢失云云,漫不经心的道:“只要信在就好,你辛苦了,下去歇一歇罢。明儿再来回话。”

使者松了口气,大声谢恩,才被人领下去。

他一出门,坐在下首的宋夫人就不顾仪态的凑到婆婆跟前:“长嬴近来可好?”

“你这孩子!”宋老夫人骨子里是非常讲究规矩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教导出被称为闺秀楷模的几个女儿。她这辈子唯一不以规矩要求的就是来之不易的两个嫡孙辈。只是宋夫人本是她堂侄女,当年又不计较卫郑鸿的身体坚持嫁过来,宋老夫人对她不如嫡孙跟嫡孙女那么纵容,但也分外给面子。

此刻轻嗔着怪了她一句,到底把信朝她这边移了移,同她一起看。

信里卫长嬴照例是拣好的说:出了孝了,一切安好,夫妇还是那么和睦,膝下二子都非常孝顺懂事听话…长子尤其的出色,伯叔全部寄予厚望…妯娌都有了身孕,关系也处得不错,很尊敬她…

末了才提到沈舒景,才貌俱全温柔孝顺的大侄女,已经十八了,一直寻不着合意的侄婿。因为侄女太好,舍不得让她嫁差了,所以想请娘家帮推荐推荐。

“你们父亲眼力还是不错的。”宋老夫人这些年来所听到的孙女跟孙女婿,都是说他们恩爱无比,尤其孙女婿对孙女的疼爱怜惜,真真是做女子的没有不羡慕的。

此刻看着信中所报的平安和睦,老夫人微微而笑,“总算他这老东西,还有点良心。”

卫郑鸿康复之后,瑞羽堂的继承人不再有争议。帝都沦陷又让老夫人彻底没了后顾之忧,跟卫焕之间不必再互相算计,老夫老妻一把年纪了,关系倒是格外融洽起来。

宋老夫人这话像是在骂卫焕,语气却有些打情骂俏的意思。

只是以她的身份,宋夫人与四周下人即使听出来了也不敢打趣,都抿着嘴不作声。

宋夫人仔细想了一想,就惋惜道:“可惜这沈舒景是长嬴的侄女,要是同辈的话,长风…”

“就算不是侄女,长风如今都已经娶了妻了,你难道还想让明沛堂的嫡出小姐来给长风做小吗?”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对四周道,“不要出去乱说!”

下人们一凛,忙都应了。

宋夫人这才恍然自己不该说这话——哪怕心里觉得沈舒景若与自己儿子一辈,恰好许给自己儿子就好了,这话也不该说出来。因为卫长风前年已经娶了妻了。

在阀阅子弟凋敝得不成样子的情况下,他的妻子虽然是宋老夫人和宋夫人都亲自鉴定为温柔贤惠识大体的,出身却不怎么样——是渠阴闵氏本宗之女。

这位闵氏自己是嫡出女,否则人再好,卫家肯定也看不上的。

问题是她的父亲却是庶出。

不过也没办法,卫郑鸿膝下至今只有两子,卫长杰还是个小孩子,能指望的只有卫长风。

而卫长风迟迟不成亲总归不是办法。

所以找来找去也只能选这闵氏了。

宋夫人向来把自己膝下子女看得珍贵非凡,长女卫长嬴由祖父许给西凉沈氏嫡出子,如今已贵为沈氏主母,并且沈藏锋宠爱妻子之名各家皆知,这才是她心目之中配得上自己女儿的婚事。

长子卫长风早先那次赐婚,虽然是苏氏嫡女、岳母还是公主,宋夫人因为苏念初的父亲只是苏氏阀主之侄,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及至后来苏念初殉节,宋夫人发现接下来甚至还找不到能跟苏念初相提并论的媳妇,才懊悔没在婚才赐的时候就把这媳妇娶过门。

那样的话恐怕孙儿都有了。

可那时候苏念初已逝,她再惋惜这个媳妇也没机会了。

所以闵氏过门以来虽然处处体贴孝顺,宋夫人也挑不出什么理,总是觉得亏待了卫长风。

但就像宋老夫人阻拦她一样,媳妇都娶了,你说她不好又不能改变什么,徒然让媳妇委屈,反而伤了情份。这又是何必呢?

宋夫人讪讪的转了话题:“母亲看长嬴说的这事…?”

“等会你们父亲回来,我跟他说说吧。”宋老夫人淡淡的道,“这两年咱们都不必再为前头的事情操心,这种俊杰人物,哪有他清楚?再说要论这挑夫婿的眼力,你们父亲也比咱们可靠!”

那可不是?沈藏锋这么好的例子放着哪!

☆、第四十四章 吕子访

到了傍晚的时候,卫焕悠闲自在的踱着方步归来。()

在他身前身后跑来跑去的小不点儿,面容韶秀,乌黑的大眼睛里透着机灵,美中不足的是皮肤比较黑。他手里拿着一支松树枝,不住拍打着自己身后的地面,嘴里喊着“驾”。

一忽儿又扔了松枝,几步跳到台阶上,得意的喊道:“祖父祖父,孙儿比您快!”

“嗯,小杰儿是比祖父快,祖父老喽!”卫焕笑眯眯的哄道,仍旧背着手,不急不慢的走着。

下一刻,卫长杰又蹦下台阶,跑到他身边,举手扯住他袖子朝台阶上拉:“祖父不要担心,孙儿帮您!”

“好嘞!小杰儿真乖!”卫焕故意走快一点,让卫长杰觉得是他的功劳,“回头祖父让人做你最爱吃的点心!”

“还要祖父爱吃的!”卫长杰大声喊道。

卫焕高兴得不得了:“哎!哎!都听小杰儿的!”

“那祖母呢?”宋老夫人听说老伴跟小孙儿都回来了,让人扶着迎出来,闻言假作生气道。

卫长杰忙扑到她身上哄:“也要做祖母最爱吃的!”

“这还差不多。”宋老夫人对亲生骨肉向来就宽容,方才不过逗他一逗,此刻俯身摸着他的小脸,怜爱的道,“往后不要总是跟着你祖父出去了,看看这小脸都晒黑了!趁冬天,好好养一养,争取明年做个白白嫩嫩的好孩子!”

卫长杰忙道:“可祖父说明日带孙儿去垂钓…孙儿戴斗笠好不好?”

“垂钓垂钓!家里园子里就有池塘,你一天到晚往外跑!累着我的乖孙不说,看把孩子都晒成什么样子了!”宋老夫人见他不肯,立刻狠狠剜了眼卫焕,“自己长的丑,就看不得孩子好看?”

卫焕摸着鼻子,很是无辜的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说什么丑不丑的…再丑,你不也跟着过了大半辈子了?”

“你还有理了!”宋老夫人两眼一瞪,“今儿又去了哪里?”

“咳…给杰儿讲竹山先生的典故,顺道带他去小竹山那边溜达了一会。”卫焕讪讪的道,“那里都是竹子,可没怎么晒到…再说男孩子家,黑一点有什么打紧?精神健旺不就成了?”

宋老夫人却没继续跟他吵,而是叹了口气:“小竹山啊,长嬴出阁之前,还去住过几日呢!”就告诉他,“长嬴写信来了。()”

卫焕唔了一声:“进去说。”

…叫人把卫长杰送去大房,卫焕才问:“怎的了?莫不是孙女有事儿?”

“有一件,得找你掌眼了。”宋老夫人把信给他。

卫焕就笑:“找我?哟,还有你这祖母替她办不了的事呢?”

“那还不是你这个祖父给她找的婚事好?”正要用着他,宋老夫人也不在意给他戴几顶高帽子——反正办完了事再收回来好了。

看完信后,卫焕噫道:“怪道要找我,怎么样?曜野这孙婿好罢?”

“说正经的吧!”宋老夫人才不让他得意,立刻不耐烦的催促,“咱们族里可有适合这女孩子的人选?若是有,也能让长嬴放心些。到底有咱们看着。若是没有,其他人家,你也给推荐个好的,免得往后这女孩子过的不好,连累长嬴被埋怨!”

卫焕道:“咱们族人那么多,好的哪能少了去?只是到底怎么样个好法,却就难说了。按信里长嬴的说法,这女孩子怕不跟咱们长媳的侄女差不多,那样的话,族里还真没有能跟她十分般配的。”

“那外头呢?”宋老夫人道,“这几年来,你打发长风四处走动,各家都有些什么样的人才,你心里总该有个底吧?”

卫焕拈须片刻,道:“你跟长嬴这孩子联络的多,比较知道她的心思。你说,她是真想给这女孩子寻个好夫婿呢,还是只要场面上人人说她好?”

宋老夫人一怔,沉吟道:“就我来看,这孩子是真的想为这女孩子好。不然这兵荒马乱的,也不会打发人千里迢迢跑这一趟。但依我之见,这夫家的侄女,还是得顾着场面上!不然往后亲戚们议论起来,劳心劳力的反而落了不是,这又是何必?”

“是不是不是,却也不是亲戚们议论几句就能定的。”卫焕摇着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家现在是曜野当家作主,曜野可不糊涂!是真心对他亲侄女好,还是为了自己的体面敷衍,你当曜野会看不出来?这为人妇,到底还是自己丈夫觉得好,才是真的好!”

宋老夫人瞪他道:“那你是有人选了?适合这女孩子却场面上不好看?是什么人?该不会士族里远支中的远支吧?”

卫焕笑着道:“是不是士族都不好说,反正我私下里替他考查了好几路宗谱都凑不上去…”说到这儿宋老夫人已经沉下脸来了,他还要说,“你看莫彬蔚怎么样?”

“那个白眼狼!”宋老夫人怒道,“给他三千兵马去救长嬴她们,他倒好!就在长县接应了一下长嬴…郑音她们…”提到唯一的女儿,宋老夫人到今日还是觉得心中一痛,哽咽了一下才道,“结果正事没干,先跟着卫新咏发疯,惹下苏家不说,那三千兵马就这么打了水漂,还要连累咱们家替他善后,抚恤这些人的家眷!”

宋老夫人怒道,“你还想把这沈舒景说给他?你疯了么!士庶不婚都忘记了?!”

“规矩是死的。”卫焕倒没怎么把士庶之间的区别看得很重,他微哂道,“给这莫彬蔚找个士族身份不就是了?”

宋老夫人气得发笑:“你私下考查了几路宗谱都对不上?”

“实在不行在咱们家的典籍里加几笔嘛!”卫焕无所谓的道,“咱们家库房里翻出来的古籍,有几个人敢怀疑?就说莫家祖上也是个小士族,只不过人丁日渐稀薄…又不跟人抢家产,谁还能为这点小事缠着咱们彻查到底?即使彻查,咱们家打这种笔墨官司能怕了谁去?”

“祖宗留下来典籍是给你糊弄人的吗?”宋老夫人门第观念比他重,又不喜欢莫彬蔚,不由喝道,“再说莫彬蔚现在跟着闻伢子,咱们孙婿的盘算你别说你看不出来!”

卫焕拈须微笑道:“所以他若娶了咱们孙婿的侄女,你想闻伢子会怎么想?”

宋老夫人狐疑道:“你是说离间计?可莫彬蔚纵然是个傻的,卫新咏能不提醒他?”

“孙婿如今又没跟闻伢子拼上,两边至今说起话来还客客气气的罢?”卫焕无所谓的道,“就算以后拼上了,区区一门亲事,你以为能起多少作用?就说咱们海内六阀,谁家跟谁家没个姻亲关系,可该翻脸时谁犹豫过了?”

宋老夫人被他绕糊涂了:“那这算什么好亲事?孙婿能答应?”

“莫彬蔚有什么不好?有才华,容貌也过得去,脾气也不错。”卫焕淡笑着道,“最紧要的是,他除了擅长军略外,其余皆是平平。说得好听点,是正需要一个能干的贤内助;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做他正妻只要聪明点,不难控制他。咱们膝下没有没嫁人的孙女了,不然我也不推荐沈家这女孩子,早就招到自己膝下做孙女婿了…也是看沈家这女孩子不错,才这么推荐。”

“你不是说区区一门亲事…”

“潜移默化的影响,哪是明面上控制他?”卫焕不以为然道,“如今闻伢子麾下武将第一就是他,哪怕将来孙婿跟闻伢子对上了。胜了闻伢子后,我想以咱们孙婿的心胸,对莫彬蔚也一准是招降而不是问罪。”

又说,“我这也是为孙婿着想。你想莫彬蔚一个倒没什么,关键就是他背后有卫新咏的指点。如今卫新咏如脱樊笼,是不打算再归瑞羽堂了。外人不知道,咱们心里却有数。这样他们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往后少不得挡了孙婿的路!如今先用莫彬蔚的婚事埋颗钉子,还怕没有用得上的时候?”

“你这番盘算,卫新咏不可能不知道吧?”宋老夫人皱眉道,“何况孙婿那边…这种拿这女孩子做内间的事情,叫长嬴怎么去开口?”

卫焕微笑着道:“那就让莫彬蔚这边主动提亲,那不就结了?”

宋老夫人一头雾水:“他有卫新咏看着,会不会答应这门婚事都不好说,更不要说主动提亲了…”

“唉,你忘记吕子访了吗?”卫焕提醒,“莫彬蔚的为人,怎会弃此人不顾?让吕子访写封信去劝他就是——明沛堂的嫡出大小姐,配莫彬蔚怎么都是低嫁了!”

他要不说这个人,宋老夫人还一准都想不起来了。

此刻说了,宋老夫人也是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这吕子访就是当年豁出去在凤州大捷后的庆功宴上,冒险将设路真伏干的护身铁牌塞给卫长风的那一位。

后来卫长风把铁牌交给卫焕,被卫焕觑出凤州大捷的真正功臣另有其人后,立刻派人把吕子访保护了起来,从而使得宋含父子无法杀人灭口。

也是因为吕子访,莫彬蔚的才华才能够为人所知。

这吕子访这样帮过莫彬蔚,以莫彬蔚的性情,还真未必能够拒绝他的劝说。

“怪道你当初送了他一套凤州城里的宅子,原来早就预备着今日这样的情形?”宋老夫人恍然,对老伴的深谋远虑着实有点佩服。

老夫人自己也是极能干的,但莫彬蔚被卫新咏骗走后,她也就把吕子访忘记了。

“也没想到太远,世事难料啊!”卫焕哂道,“就是觉得区区一座宅子不算什么,万一他日有用到他的地方却是方便。即使他活不到那日…权当给儿孙积德,横竖吃不了亏!”

又说,“只是给孙女那边说时,这些都不要提了。就说莫彬蔚托了人想向沈家提亲就是!”

☆、第四十五章 青州军南下

更新时间:2014-04-16

…卫长嬴再收到娘家回信已经是次年开春了,听说莫彬蔚求娶沈舒景时吃了一惊,不过对于宋老夫人说,是莫彬蔚主动提出来,托卫家试探口风这个说法,倒没起疑心。[更、新、最、快、的、小、说、网]

因为当初在长县时,顾夕年让人请她去见莫彬蔚,她误以为是西凉军中的某位莫校尉,所以把沈舒景一起带过去了。

当时沈舒景与莫彬蔚是照过面的——卫长嬴觉得以沈舒景的才貌风仪,莫彬蔚瞧上她一点都不奇怪。只不过两人之间身份悬殊,她没想到莫彬蔚现在就敢开这个口了…所以有点哭笑不得。

但看着祖母亲笔信里的详细分析,卫长嬴也觉得有点道理。

她因为不大懂军略,对于莫彬蔚的才干,只存在着一个模糊的概念,就是莫彬蔚打仗很厉害。具体多厉害就不清楚了。

可是叔父卫新咏却是让她一直忌惮万分的。

卫新咏跟莫彬蔚都在这个闻伢子之下,由不得她不担心。

假如能够提前一步算计闻伢子当然是好的。

问题是莫彬蔚现在的身份也太低了,即使祖父给他弄了个小士族的身份,但也不配求娶沈舒景啊!

恰好之前沈敛实从帝都返回,因为之前沈舒明下落不明时担忧过度,加上知道侄子落入戎人手里的噩耗后自责愧疚,沈敛实在回来的路上就病倒了。

这两日都还在明沛堂里静养,暂时上不得战场。

卫长嬴问过他精神还好,就托人把这事说给他听,问问他的意思。

沈敛实思索了两日,让人给卫长嬴带话:“二老爷说闻伢子甚是倚重莫彬蔚,若大小姐嫁过去,闻伢子因此猜忌莫彬蔚倒也是件好事。”

“…”这就是允嫁了,卫长嬴有点气闷的问,“就是莫彬蔚的身份。”

“二老爷说士庶不婚,仅仅限制士族与庶族。既然夫人的娘家已经替这莫彬蔚考查出来其人也属于士族,那士族之间的婚配,却没什么太打紧的。两边都愿意就成。”

卫长嬴算是再一次领教了沈敛实的重男轻女。这是亲侄女,为了局势扔出去都不带眨眼的;要是换了侄子的婚事,怕是他早就跳起来说不行了…

所以虽然不愿意打扰丈夫,卫长嬴还是硬着头皮给沈藏锋写起了信。“”

但信才送出去,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的沈舒景却自己跑过来求嫁了。

卫长嬴觉得很生气,责备她道:“这都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打哪儿听来的风声!”

“舒明不懂事,给叔叔婶婶们添了这许多麻烦。侄女又是女儿身,不能为叔叔婶婶分忧,却还受婶婶百般体恤怜爱,去年秋天的时候婶婶更是为了侄女的事情亲自写信到凤州…心里实在愧疚,闻说若侄女嫁与莫彬蔚,对叔叔婶婶有些用处,所以…”

这侄女委实懂事的让人心疼,卫长嬴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想到哪儿去了?舒明落进戎人手里,那是他年轻不懂事,上了歹人的当。如今你叔叔们正想方设法救他出来呢!这关你什么事?你不要多心!”

沈舒景忙道:“侄女不是这个意思!侄女就是想替家里做点事儿!”

“你要做的事儿呢,就是放宽了心,好好的调养自己。”卫长嬴语重心长的道,“旁的你就不要多想了!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如今还用不着你来操这个心!”

打发了沈舒景之后,黄氏上来轻声道:“其实…顺水推舟也没什么不好。正如咱们家阀主说的那样,这件婚事不见得委屈了大小姐,就是阀阅世家里的子弟,似莫彬蔚这年纪,有几个能有他这样名声的?往后闻伢子倒了台,凭莫彬蔚的才华,也不会委屈了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卫长嬴叹了口气,“夫君如今都没说个准话,我急着确认此事做什么?本来这人选就是我娘家提过来的,这眼节骨上还是避嫌的好。毕竟姑姑您知道,若无意外,明沛堂往后也就是光儿的。何必叫人议论我为了儿子的前程,拿侄女的婚事…”

“夫人这话说的,能有什么意外?”黄氏忙嗔她,“是婢子思虑不周了,确实夫人如今该避嫌,让阀主来做这个主的。”

数日后沈藏锋的书信夹在公文里带回来,却让卫长嬴与沈敛实、沈藏机商量着办,也问一下沈舒景自己的意思。

而沈敛实已经答应了,沈藏机对莫彬蔚根本不了解,见二哥答应,又是三嫂娘家推荐的,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沈舒景自己也同意。卫长嬴想再写信与丈夫确认一遍,但听说丈夫如今事务繁忙,几乎每天只能睡一两个时辰,想想既然他有话在先,还是不要再烦他一遍了。

于是她写了同意的信,打发人送去凤州。

送信的人才走两三天的光景,帝都有消息传来——苏鱼舞南下了。

由于戎人从东胡撤兵,转攻西凉,东胡得到了喘息之机,原本被刘家死活扣在东胡协防的那支青州军当然也腾出了手。

…这时候距离苏秀葳身故,已经有半年了。

他跟苏秀茗都是身负重伤、被部下拼死抢出的。兄弟两个一路收罗残兵,一路往青州回撤。最后青州留守的军队出来接应到他们时,两个人都奄奄一息了。

苏秀茗命大撑了下来,苏秀葳却在病榻上缠绵近月之后撒手而去。

说来他走的也是满腹心事,不仅仅遗憾于往后独子无人庇护,而且一子一女都没能在跟前。最后还是苏若潜一家替他哭的灵。

早先苏秀葳这个舅父也是姑父的噩耗传到西凉时,卫长嬴还伤感了几日。

但现在听说苏鱼舞率军南下,兵锋直指帝都,她心里忽然像被浇了冰水一样,凉得沁骨。

“舒明是在帝都失踪的,如今是落到了戎人手里。戎人哪有那么大的能耐,从帝都中、从霍照玉的眼皮底下把舒明不留痕迹的弄走?”有这样能耐的当然不只有苏家或刘家,问题是从沈舒明落到戎人手里看看谁得了好处,基本上嫌疑之人就可以推测出来了。

只是卫长嬴出阁以后深受二姑姑的照拂,对卫郑音所出的表姐跟表弟心存好感,没有十分明显的征兆,她不愿意这么去想。

但现在…怎么想都觉得…

“前两日迭翠关那边报过来,道是戎人拿着舒明,日日叫阵…闹得夫君很是头疼。”卫长嬴深深叹了口气,“舒明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

不过这样的话也就能关起门来跟黄氏、贺氏说两句。

否则侄子身陷敌营,做婶母的还一个劲儿的埋怨他,到底显得有些刻薄了。

黄氏不欲她烦心,就拣远处的事来说:“京畿就那么点子人,如今苏五公子要为父报仇,也不知道霍太师要如何抵挡?”

“倒也未必是他抵挡,许宗文与闻伢子都不会坐视苏五表弟占了帝都的。”卫长嬴淡淡的道,“出了东胡,可是先经过许宗文的地盘。”

“这次戎人来得忒是古怪。”贺氏没有黄氏这么细心,还在说眼下最烦心的那件事,“先不说他们怎么从帝都劫持了大公子的,就说他们拿了大公子就直奔玄水四城…戎人又不是秋狄,以前都是跟刘家纠缠,都几十年没跟咱们西凉军动过兵戈了,这次怎么会这样呢?”

卫长嬴怔了一怔,道:“许是舒明告诉他们的罢,大哥生前的心腹,舒明总该听说过些。毕竟几年前父亲硬迫着舒明跟五弟、五弟妹到西凉来磨砺,大哥向来最疼孩子,哪能不告诉他些可靠之人?防着危急时刻可用?”

“纵然如此,但戎人打咱们西凉有什么意思?”贺氏不解的道,“西凉苦寒是众所周知的。再往东的云州等地虽然要好一点,可比起肥沃的中原来可是差得远了。从西凉打到中原,哪有从东胡入手来的轻松?再者,刘家之前连败几场,摆明了不太经受得起戎人再一次大规模的进犯了。倒是咱们西凉兵强马壮,这些戎人难道以为靠大公子就能让咱们西凉上下都对他们纳头便拜不成?”

卫长嬴也觉得不可能,叹了口气:“但至少目前是在僵持着的,夫君为这个已经很烦心了。”

“大公子到底是大老爷唯一的男嗣,场面上也得商谈一番不是?”黄氏道,“过上些日子,阀主就好下定决心了。”

卫长嬴听了这话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这样的话沈藏锋不念长兄断后之情、舍弃长兄唯一骨血的名声是落定了。早知道有今日,当初说什么也不让沈舒明进京啊!

这时候怜菊进来打断了主仆三人,禀告道:“季小姐来了。”

“着她进来吧。”卫长嬴点一点头,吩咐道。

季伊人现在过来,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种是问朱磊;第二种是想回家一趟。

卫长嬴琢磨着若是第一种可能的话,怎么让她对朱磊彻底死心…结果季伊人一进来,草草行过礼,却没跟卫长嬴说话,而是气急败坏的看向贺氏:“贺姑姑!你明知道我喜欢朱磊,却悄悄的给他定亲,这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六章 结果

一听这话,卫长嬴跟黄氏都愣了一下。()

之前想出来让季伊人死心的方法之一,就是让朱磊快点成亲。

但贺氏这几次都说没合适的人选,加上戎人突如其来的进犯,也就暂且搁置了。

却没想到贺氏不声不响的就跟朱磊定了亲…问题是她做的虽然隐蔽,却竟还是叫季伊人知道了!还跑过来兴师问罪…

卫长嬴心里叹了口气,强打精神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氏还没回答,季伊人先带了哭腔,跺脚闹道:“女儿就是想嫁给朱磊!女儿做您女儿这些年来,就这么一个愿望,义母您也不答应吗?”

“季小姐,不是夫人不疼您,实在是朱磊他配不上您啊!”贺氏愁眉苦脸的替一脸无语凝噎的卫长嬴回答道,“您是什么身份,朱磊是什么身份…”

她的话被季伊人大声打断:“我是什么身份?曹家堡出来的!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出身草莽。纵然改了跟母亲这边姓,那也不过是个工匠世家罢了!朱磊祖上好歹都是农户罢?士农工商,谁高谁低?”

卫长嬴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心想这话要是叫季固听见,不气死才怪。季固辛辛苦苦多少年为了后人谋划,又想方设法的让季伊人做了自己的义女,就是为了改变后人身份…结果季伊人自己把自己家底全揭了不说,还生怕自己出身比朱磊高了去!

这怀春的女孩子,委实不可理喻。她皱眉道:“你贺姑姑谦逊,但咱们如今不提这所谓身份不身份的话。就说年纪,朱磊已经及冠了,他如今就要娶妻生子,绵延子嗣,你才多大?难道要他等你几年?再者朱磊喜欢的也不是你这一类的女孩子。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你这又是何必?为娘给你择更合适的不成吗?你长到现在才见过几个男子?”

这也有半年光景下来了,赖大勇那一类男子才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间绝色这样奇葩的眼光,季伊人怎么都不见有扭转为正常的趋势。

卫长嬴在这一点上对她是死了心,就转为考虑以后就给她挑个这样长相的夫婿。只是这身份上还是斟酌斟酌的好…

可季伊人还是不干:“女儿就是喜欢朱磊!”

“可朱磊不喜欢你!”这种话卫长嬴一般来说是不愿意讲出来的。“”

毕竟没外人在,也忒伤女孩子家面子。

奈何季伊人这么执拗,她不得不实话实说了,“所以你盯着他也没用!”

“为什么没用?”季伊人很不服气,“他就是怕了义母您,所以才不敢说喜欢我的!”

卫长嬴好笑的问:“你凭什么以为他喜欢你?朱磊若是喜欢你,还会处处躲着你吗?”

“我长的好看,我还喜欢他,他凭什么不喜欢我呀!”季伊人挺起她的小胸脯,扬着头道,“他敢不喜欢我!”

贺氏到这会可算寻着了说话的机会:“季小姐您自然是好的,可朱磊是真的配不上您!您看如今他婚都定了…”

“那就退掉!”季伊人态度非常坚决,“叫那女子再找个夫婿去,不许跟我抢!”

贺氏看向卫长嬴,卫长嬴正要呵斥她,不想季伊人又哼道,“反正我刚才已经这么跟他们家说了!谅他们家也不敢违背我的意思!”

这话听得卫长嬴差点儿没晕过去,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你你…你跑去人家家里说了?”

季伊人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是啊,不然我怎么知道是贺姑姑瞒着我给朱磊去定亲的?就是那家人家告诉我的!”

卫长嬴抱着万一的希望问她:“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们缘故?”

“我说了,朱磊是我的,谁也不许跟我抢!”季伊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大声说道。

好半晌,卫长嬴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待我请了你外祖父和你母亲来说话!”

季伊人自己这么不争气,喊长辈来又能怎么样呢?

季固气了个七窍生烟,一个劲儿的骂:“赔钱货就是赔钱货!老子辛辛苦苦…你倒是越走越往下贱里去了!”

“还不是你天天喊我赔钱货闹的?”季伊人不当一回事,懒洋洋的回嘴,“你要不是打小这么喊我,没准我就看不上朱磊了呢?”

季春眠得知女儿暗恋朱磊到了赶到朱磊未婚妻家强迫对方定亲的地步后,也是好一阵摇晃。只是她不像季固那样,对门第身份看得很重。

所以冷静下来之后,就跟卫长嬴商议起了正事:“虽然说这孩子…这孩子怪不地道的,但现在这情形…”

“赶明儿把朱磊喊回来吧!”卫长嬴看了眼贺氏,叹口气道,“这都是什么事…也怪我,居然没看好她,叫她跑出去了!”

“她那野劲儿,关起来都没用,不能赖您。”季春眠苦笑着摇头,她知道卫长嬴也不赞成这门婚事——实际上除了季伊人自己外,就连她那个教给她审美观的舅舅赖大勇都不认为朱磊是季伊人最好的选择!

所以说这么多长辈都反对,季伊人还能把事情办到现在这地步…

卫长嬴想了想,忽然就庆幸起来:亏得她是出阁之前犯这个糊涂啊,她要是出了阁之后再犯这种糊涂…不过她现在还小,再长大点,没准就不会犯糊涂了呢?

总而言之,季伊人在贺氏原来给朱磊定下的未婚妻家里那么一闹腾,如今西凉城里都知道阀主夫人的义女恋慕朱磊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

那一家慑于季伊人的后台跟她的凶悍,甚至把之前下的聘礼都送回来了,连说自己女儿配不上朱磊…

“只能让她嫁了。”季固心里憋屈得没法说,却不得不松这个口,“咱们季家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再不让她嫁,以后叫家树怎么做人?”

贺氏跟江铮其实都不觉得季伊人适合嫁给朱磊,他们宁可要原来那个出身农户的徒媳。

季伊人的身份,他们又没法拒绝。暗地里惟相对叹息——这下子抱徒孙的日子又要拖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