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了几个可能的地方,让江铮自己派人去找——苏秀茗跟苏秀葳败退离开帝都后,留下来不及撤退的人手,包括世仆都被霍照玉杀得干净。宋在水现在身边几个伺候的人,还都是她娘家陪嫁的下人,接下来又要准备离开帝都,却是腾不出手来帮江铮找人了。

好在西凉大军正源源不断的赶过来,江铮是不可能缺了人用的。

…让人带江铮下去用点饭再走,宋在水揉了揉眉心,问:“夫君如今还在信州?”

“上一次送的消息是这样的。”一个姑姑轻声道,“近来没有新的消息。”

“他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之前苏鱼舞因为手中兵力不多,完全不可能通过许宗文的地盘,就趁戎人南下之际,引自己为诱饵,引许宗文落入戎人的包围圈中。虽然那次许宗文被他生生阴死,但苏鱼舞自己也受伤不轻,手下数万青州军更是几近被打残。

一部分亲卫带着他抄小路昼伏夜出,趁着戎人势如破竹直取燕州的消息震动举国,才摆脱了许宗文部的追杀。

一直逃到信州境内,方有功夫联络宋在水。

因为怕被霍照玉发现,所以这联络都是在确认绝对安全下才进行,最近一次的消息也是年初时候了。

那次消息里说过苏鱼舞受伤不轻,逃亡途中一没药材二没大夫,情况很不好。

宋在水非常担心他…只是这种情绪却还不怎么敢流露,惟恐霍照玉的人躲在哪个角落里看出破绽来。

现在表妹夫家的大军来了,表妹又明确要帮她,才能缓口气。

另一个姑姑看出她的愁烦,安慰道:“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

“少夫人,咱们现在收拾东西,霍太师若不阻止咱们了,真的要去凤州?还是去信州?”先前说话的姑姑则试图转移话题。

宋在水道:“当然是去凤州。信州那边,夫君情况不大好,他们顾夫君都来不及,我去了不是给他们添乱吗?再者谁知道霍照玉碍着沈家,明面上放人,私下里遣了什么人跟着等待机会下手?”

两个姑姑对看一眼,为难道:“但咱们家如今就那么几个侍卫,怕是南下凤州也不太平。”

“西凉军这一次的中军不是快到了?就算沈曜野不方便借人手给我…我去找卫新咏!”宋在水咬了咬嘴唇,道,“这么多年来,我帮了他那么多次,有些报酬,也该算一算了!”

“其实来日方长,宋夫人你又何必这么早就结算呢?”两日后,卫新咏亲自斟上茶水,有些遗憾的淡声道。

宋在水面无表情道:“来日方长这个词,我兴许还能说得上,至于你,我可不相信。之前长嬴身边的黄姑姑回西凉去前,我是问过她的,你这身子骨,若好好将养,也不见得能长寿。照你现在这样操心法,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我不早点把事情问出来,谁知道你哪天忽然就死了?”

听了这番话卫新咏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道:“这话倒也有道理。我还以为你现在快要跟苏鱼舞团聚了,所以怕这一别之后难以见到我,所以才急着来找我!”

宋在水淡淡的道:“你不用套我的话,我这次动身是去凤州,人手不足,还要劳你向那位雍王借点兵马护送。此去凤州所经过的盘州、锦州都是他的地盘。真正要护送的地方也没多少,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吧?”

“这个就当咱们今儿个谈事的添头。”卫新咏考虑了片刻,道,“不管能不能谈成,总之我都会让人护送你去瑞羽堂。”

“你想赖账?!”宋在水脸色一沉。

卫新咏微笑着道:“这话可就过了,我几时说过要赖账了?”

“当初你不是答应只要我宋家助你脱困,就会将我父亲毕生遗憾之事告诉我?如今你从苏家追杀之下都脱身多久了?为何还要再谈!”宋在水冷冷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如今今非昔比,那位雍王现下也是颇有势力。只是你若以为这样就可以赖了我江南宋氏的账…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跟你同归于尽!”

卫新咏笑容不变:“但这件事情你们宋家非弄清楚不可,而这普天之下也只有我知道此事,物以稀为贵,商贾都这样。你难道指望我比商贾笨,还是指望我比商贾高尚?我也不跟你怎么个坐地起价法,你至少再给我点好处吧?”

宋在水恨不得给他两个耳光!

只是她冷冷看了卫新咏片刻,到底还是按捺下来,冷声道:“好处没有,你要么告诉我,要么从此与我宋氏为敌!”

“宋夫人这话说的欠妥当了,我要是怕你们宋家的威胁,早就说出来了,还会拿此事拿捏你到现在?”卫新咏却浑然不惧,笑着道,“我也不狮子大开口,这样,一万两黄金,如何?”

“你这不狮子大开口,古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才可以形容你的贪婪!”宋在水冷笑着道,“三百两黄金,最多了!”

“三百两黄金,这是把我当打秋风的吗?”卫新咏摇头,“八千两,不能再少了!”

“五百两,少说废话!”

“七千两还差不多,你们宋家缺这点儿东西?”

“不缺也不是任你予取予求的!七百两!”

“啧,五千两,我已经让了一半,你好歹也有点富贵气象!”

“我家的富贵气象岂是你一个人说了能算的?最多给你凑个整数一千两!”

见宋在水态度坚决,卫新咏叹了口气,道:“一千两黄金?也可以,不过,一万两有一万两的描述,一千两么,我最多提醒你一下关键之处,能不能想明白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宋在水气得拍案而起:“你!!!”

☆、第五十七章 猫与鹦鹉

更新时间:2014-04-22

西凉。“”

卫长嬴愕然道:“早年宋舅舅坚持让表姐嫁与前太子申寻的缘故?我怎的知道?”她思索片刻,问,“表姐还有其他话吗?”

这时候已经是秋日了,江铮寻到叶仪后令其雕琢了几件玉器,跟着亲自送去凤州,还未归来。这先行给宋在水送回信的是另外一个下仆,不比江铮的体面,但也算得亲信。

此刻抄手立于堂下,恭敬道:“表小姐就让小的带了这句话。”

“你辛苦了,先下去吧。”卫长嬴思索片刻,挥手让他退下,命人请了黄氏跟贺氏一起过来参详。

贺氏一听就惊讶道:“这里头还有什么缘故?当初表小姐接了废后顾氏那柄金镶玉如意,又是桓宗皇帝亲口定的。而江南宋氏何等门第,怎么会随意悔婚呢?再者,婢子说句不那么中听的话:照婢子这样的人看来,前太子申寻虽然不堪,但那时候总归是贵为储君的。”

卫长嬴道:“是啊,当时谁不是这么想?只是姑姑你也知道的:那会子表姐很不满意这门婚事,所以才会故意赖在凤州不肯进京。中间还撺掇着我替她求祖母和母亲跟舅舅说解除婚约的事儿…我记得那时候祖母跟母亲都是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内情呢!”

“难道是因为这门亲事是司空夫人在时所定,司空对司空夫人一往情深,所以不肯解除?”贺氏猜测道。

黄氏摇头:“司空跟司空夫人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惦记司空夫人,怎么会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作难?”她思忖了片刻,道,“当时帝都局势复杂,未知是否与这些有关…表小姐怎么会忽然问这个起来了?”

“卫六叔坐地起价,一千两黄金就换了这么个提醒。”卫长嬴叹道,“表姐肯定气坏了!”

又说,“哦,就是关于宋舅舅生前一件遗憾事儿,阴差阳错给弄的,宋表哥跟宋表姐都不晓得,反而就卫六叔一个人知道。卫六叔那性.子,能不讹表姐一把吗?”

黄氏跟贺氏对望一眼,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一直没告诉表小姐?”没好意思说出来的一句话是:这心也太黑了!可想而知这些年来,卫新咏一准拿这个跟宋在水换了无数好处!

“也是这几年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如今那闻伢子称了王,势力也大增,今非昔比,纵然没有卫家的维护,表姐现在也拿六叔没法子…”卫长嬴道,“不过我想既然祖母跟母亲都有些知道的样子,这次表姐去瑞羽堂,应该可以解惑一二。《》”

话说到这里,忽听庭中传来吵嚷声。

卫长嬴问:“谁在外头闹呢?”

片刻之后拉拉扯扯的沈舒燮跟沈舒西一起走了进来,请过安后,异口同声的告状道:“母亲(三伯母),他(她)把小猫弄丢了!”

这几年孩子带下来,卫长嬴的耐心早已被磨砺得很好了,此刻只淡淡问:“就是前几日给你们自己养的小猫?都丢了吗?怎么丢的?”

“五姐她把小猫丢在花园里…”

“分明就是四弟你把小猫弄得找不到…”

两人叽叽喳喳又吵开了,卫长嬴喝着茶水,等她们吵累了,才吩咐他们都住口,让跟着他们的下人来说。

下人们知道这两位都不好得罪,自是从实说来。

不过这经过倒也有点麻烦。

几年前,端木芯淼在西凉那会,为了找到季去病的亲眷,打出神医传人的招牌坐诊,吸引了无数人不辞路远的赶过来求医。内中有位爱猫成痴、赶来西凉都不忘记把心爱的猫带上的老夫人,她的猫在路上生了几只小猫,得到端木芯淼的妙手回春后就送了一只给端木芯淼。

只不过端木芯淼对猫的喜爱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后来她回帝都就没带上。

于是就是明沛堂里养了下来,当然也没上心养,不过是随便喂喂。但这只猫不但活了下来,还繁衍至今。

前些日子,那猫的一窝子孙又出生了,这次因为恰好跑到沈藏珠那边的院子里生产,被沈舒西知道后,吵着要养一只,沈藏珠对这个亲侄女宠得跟什么似的,哪能不应?结果这消息传到卫长嬴这边,沈舒燮也闹着要养。

卫长嬴起初是不肯的,她太清楚这个小儿子了,他哪里会是很喜欢猫?多半是想借着养猫以后又有理由逃课呢!

可沈舒燮哭闹了两天,卫长嬴生怕他继续闹下去要生病了,只好准了他。

于是堂姐弟一人抱了一只小猫养…问题在于,姐弟两个选的两只小猫长相跟毛色完全是一样的。

所以刚才他们两个都把小猫带去花园里玩耍,其中一只小猫不见了,都说剩下的那只是自己的,这就掐了起来。

好在下人们及时把他们分开才没真打到一起,这不就跑卫长嬴跟前来评礼了。

卫长嬴弄清楚了事情经过,就问下人:“你们呢?也不知道现在这只猫到底是谁的?”

“当时,五小姐和四公子都离湖比较近,婢子们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故此都盯着五小姐和四公子了,也就一转眼的功夫,猫就剩了一只。”曹红儿小心翼翼的禀告道。

卫长嬴哼了一声:“后来呢?有叫人去找吗?那么点大的猫能跑多远?”

“这会子园子里的草木虽然枯萎了不少,但大抵还未除去,所以…”曹红儿讪讪的道,“婢子方才还留了两个人在那里找来着,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找到。”

卫长嬴朝儿子招了招手:“燮儿你过来!”

沈舒燮嘟着嘴移到她身边,警惕的问:“母亲?”

“把手伸出来!”卫长嬴挽了挽袖子,冷声吩咐!

沈舒燮二话不说,哧溜一下就钻到旁边黄氏身后去了:“母亲!那只猫真的是孩儿的,您怎么尽帮着五姐欺负孩儿?孩儿冤枉啊!”

“之前你非要养猫时,怎么跟为娘保证的?”卫长嬴沉下脸来,示意黄氏把沈舒燮捉过来,喝道,“你说你会亲自看好了它!你说你更不会因此耽搁了学业——前一个我且不跟你计较,后一个我且问你,这个时辰你应该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跑去园子里玩耍?!”

沈舒燮本来还在大声喊冤,坚持剩下的那只猫是自己的,闻言才知道自己是被沈舒西阴了——怪不得这个堂姐坚持要到这里来理论呢!

眼角瞥见下首沈舒西幸灾乐祸的笑,他哭丧着脸,道:“孩儿知错!”这时候他本来应该在前院里听先生讲课的,可他惦记着小猫,就趁先生有事离开书房的那么点光景,翻.窗逃了!

现在给他讲课的先生学问很好,脾气更好,不像孙文书那样,什么小事都要告状。所以沈舒燮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盘算着既然先生不会告状,那么明儿个过去找个理由搪塞下也就成了。

哪里想到,在花园里遇见小堂姐,两个人的猫偏偏就不见了一只呢?

“你既然知道错了,那该怎么办你自己说!”卫长嬴面上怒气冲冲,心里着实觉得无力了:这次子也太顽皮了!只要是跟课业有关的他打死都不肯上心,只要是跟课业无关的他马上兴致勃勃…

难道自己有一个勤奋好学的长子,就一定会有一个惫懒的纨绔次子来平衡吗?

虽然说长子很争气,卫长嬴不担心往后自己这一房家业无人继承,但,次子也不能太废物啊!

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子女个个都好!

更何况她现在就两个儿子,还没子孙众多到她顾不过来的地步。

实在不行真的只能写信给丈夫,让他把那位孙文书调回来了…卫长嬴心里叹着气这么想。

接下来沈舒燮试探着提了几个比较轻的惩罚,被母亲瞪回去后,才不甘心的说了比较重的。这中间他少不得学他胞兄当年,又是哭又是闹,不时抬眼打量四周之人的神情,看看有没有愿意出来给他说情的。

好在黄氏等人早就被沈舒光那会闹出经验来了,卫长嬴一训儿子,她们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庄严而肃穆,目不斜视,根本不理会小公子的求助。

…把小儿子打发出去挨罚,卫长嬴也懒得分辨那只猫是谁的,直接安慰沈舒西几句,让她抱回去了。她本来就不赞成沈舒燮养猫,现在他自己弄丢了最好——想到这里,忽然就想起来当年刚刚出阁,被丈夫陪着去苏家拜访的景象来。

二姑姑卫郑音,轻蹙着眉头说巴不得苏表弟苏鱼舞豢养多年的那只彩羽鹦鹉死掉、免得让苏鱼舞分心的神情,那么清晰而遥远的浮现在记忆里。

“唉!”卫长嬴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问黄氏,“这几日来的军报里,有没有提到过苏五表弟?”

黄氏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又说,“但表小姐的来信中,并不见大悲之意,想来咱们不知道,表小姐应该是知道些的。只是不方便告诉咱们——苏五公子应该尚且安好。”

若宋表姐也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权当他一切都好呢?

卫长嬴揉了揉额,道:“若有苏五表弟的消息,记得提醒我先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在遥远的信州,苏鱼舞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看着身边零落的数十人,吃力的问:“现在怎么样了?”

☆、第五十八章 自由

“苏铿弄到了船,咱们今晚就送公子登船南下。《》”从戎人的重围、许宗文残部的追杀之中护送苏鱼舞逃到这里,这数十人的情况也不好,几乎个个带伤。

此时接话的人乃是苏鱼舞的亲卫也是同族苏篆,他左眼上蒙着眼罩,一只胳膊吊在脖子上,胸前、大腿处都缠着布条,沙哑着嗓子道,“宋家的海船会在半途迎接,只是担心信州究竟此刻还在许家人手里,怕招了许家注意,不敢直接来接。”

许宗文死后,其部四分五裂。被闻伢子趁机蚕食。

不过他生前所占地盘毕竟不小,又是最早起事且壮大起来的一批人之一,多年下来还是攒了点底蕴的。

所以虽然闻伢子大肆吞并,至今许家一些人还留有几块立足之地。

虽然许家人能够留下这些地方是因为戎人攻破东胡之后的势如破竹,闻伢子怕得意忘形重蹈了许宗文的后尘,勒令麾下收拢兵马。但许家此刻再孱弱,在他们经营了几年的地盘上,要对付只剩数十下属的苏鱼舞不过是举手之劳。

也是苏鱼舞这些人少,如今又兵荒马乱的。一路行来谨言慎行,瞒过了因为许宗文之死而迅速衰弱的许家人的耳目,这才能够潜逃到此。

不过若是宋家海船直接赶到信州来接人,那许家再是傻子都知道肯定是来接他们家女婿的。到时候许家连人都不用找,把各港口盯紧了,苏鱼舞纵然能够从陆路离开信州…接下来返回青州…哪怕是相对最近的凤州,他手里这点人手都不安全!

再说他的伤若拖到那时候,恐怕就要落下痼疾了。

“这样就好。”苏鱼舞喉结滚动几下,声音低了下去。旁边的人忙小心翼翼的喂他几勺参汤,苏鱼舞有了点精神,就细问目前的大局。

“闻伢子拿着漠野之事,迫使西凉军进入中原驱戎。”苏篆叹道,“如今沈家非常的狼狈,昨日还听从燕州过来的人讲,西凉军的前军抵达燕州附近,发现有戎人追杀百姓,就上前将那些百姓救下,又拨出部分辎重供他们遮蔽己身得饱暖。结果那些百姓起初感激不尽,待问明是西凉军,却个个翻了脸,都说要不是沈家作的孽,弄出个勾结戎人的沈抒漠来,他们怎么会受这家破人亡的苦?有几个人甚至还将给他们送辎重的什长给打了…沈敛实再三喝止,才约束住部属没为难那些百姓。但西凉军因此士气十分的低落。”

苏鱼舞呵了一声,闭眼道:“沈敛实此举做的不对,他大概是怕火上浇油激怒了百姓,对沈家名声更不好。只是他却不知道这么一约束士卒反而更加坐实了漠野的血脉!此人究竟只能为将而不能为帅…要是沈曜野在那里,一定会下令把打什长的人全部杀死,但辎重留下,并到处张帖布告申明漠野与沈家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戎人忌惮西凉军之鼎盛所使的挑拨之计…”

“这样那些剩下的百姓岂不是会到处去说西凉军残暴?”苏篆武艺高强,所以被选拔为苏鱼舞的亲卫,只是论到其他方面就平平了,此刻便不解的问。

苏鱼舞冷笑着道:“残暴?西凉军蒙受冤屈,千里迢迢赶到中原驱除北戎,才一到就救起了人,结果反而被自己人殴打,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即使如此,也只杀了打人的那几个,而没有杀其他人,更不曾夺回辎重…还想怎么样?现在的西凉军是西凉一地、是沈家养的,又不是天下养的!”

他摇头道,“被冤枉了就应该有被冤枉的样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却任打任骂…换了谁能不疑心?”

苏篆一想,倒抽一口冷气,道:“但沈敛实的做法…”

“沈家要有大麻烦了,闻伢子跟卫新咏都擅长见缝插针。沈敛实在这里的失误,必定会被他们紧抓不放,照你说的,西凉军因为此事情绪低落,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便是众人都知道是假话,有时候该说的地方还是要说的。可见这名义的重要!沈敛实自己默认了这场戎祸是沈家引起的,西凉军也这么想的话,他们面对戎人时或许还能理直气壮,一旦之后面对闻伢子这些人,只要被抓住这一点,难免士气不振!须知道精兵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那傲视一切的气势!沈敛实此举等于自己折去这份气势…希望他不要尝试在沈曜野赶到主持大局前攻打燕州,否则,必败!”

苏鱼舞脸色有点黯淡,不仅仅是因为受伤,也是因为,“不过说这些如今意义都不大,咱们苏家如今是没了指望了,不管这天下最后落到谁手里,总归轮不着我苏家了。”

苏篆一惊,忙道:“公子怎么这么说?您如今的伤,已经没了性命之忧!等上了船,乘风直下,被宋家接应到后就可无忧虑了。待回到青州…就算大老爷他还是想不通,可是大老爷之前受的伤也不轻,上次接到消息,道是他也拖不了几年了。就凭大公子岂是五公子您的对手?”

“我倒宁可大伯还能撑上一二十年。”苏鱼舞叹息,“沈曜野有三个兄弟给他帮手,尚且经过艰难争斗,更几次三番处死族人!这还是他自幼就受我那大姑丈的栽培,从前赴边建功里已在西凉传了声名有了基础!我在青州的根基岂能跟他之前重回西凉时比?

又道,“而且我没有嫡亲兄弟,也没有年长子侄!唯一的大堂哥慢说是大伯的儿子,大哥他对于勾心斗角根本就是厌而远之。否则当年也不会拒绝大伯的栽培,找借口先回青州去了!你想以我一个人,又才这点年纪,膝下一子半女都没有,回了族里,忙于保命跟保本宗地位都来不及…等我把这两件都办完了,恐怕这天下大事也早就尘埃落定,到那时候岂还有我苏家的机会吗?”

“…”这话说的苏篆默默无言,片刻之后,他轻声道:“您在这里不该这么说的。”

现在这数十人虽然都是对苏鱼舞极忠心的,否则也不会一路拼死保着他。

但这些人跟着他何尝不是希望苏鱼舞能够带给他们一个好前程?

然而苏鱼舞现在说的却尽是沮丧之言…这番话传开之后,少不得人心浮动。不说卖了苏鱼舞,情绪低落是免不了的。他们苦苦支撑到现在,靠的不就是那份富贵在后的指望?如今苏鱼舞这么一分析,不啻于是把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心头。

慢说旁人了,就连对苏鱼舞最忠心的苏篆都觉得心下又茫然又伤心,忍不住说了这句带着轻微埋怨的话。

“就是要在这里说。”苏鱼舞却叹了口气,环视四周陪伴自己的众人,道,“登船之后我这一路就是冲着青州去的,等回了青州,你们再出来的机会怕就不多了。若是想趁这乱世建立功业,你们就不要上船。许家也好,戎人也罢,主要还是想找我,对于你们,他们不会太在意。所以我走之后,不会有人专门追杀你们。”

喘了口气,他止住苏篆的劝说,认真道,“此番我险死还生,全赖诸位援手。这份恩义,我自当铭记在心!日后必是要报的。不过我也知道,你们随我转战千里,未必每个人都甘心这样归回青州,从此寂寂!你们中一些人的才干,就这么回去了其实也可惜!所以你们若有建功之心,我会为你们写亲笔书信推荐给沈曜野或闻伢子。苏家如今的情况,这两边都心知肚明,这场天下之争,苏家已无力参与。因此他们是不会不要你们的。”

“不必急着现在告诉我你们的选择,我累了,先睡一觉。等上船前一个时辰唤醒我写信。兹事体大,涉及你们一生乃至于后辈子孙的前程命运,你们须得好好考虑,不可凭一时之气做这决定。”苏鱼舞摆了摆手,合上眼,不再言语。

苏篆等人你看我、我看你,神情复杂。

…到了晚间,苏篆喊醒了苏鱼舞:“公子,一个时辰后,咱们就要去码头了。”

苏鱼舞疲惫的张开眼,问:“笔墨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苏篆轻声说着,将苏鱼舞慢慢扶了起来,就有人端了长案到榻边,上面有半盒墨汁,是刚刚研好的。

研墨的人也抬了一边的案,指间墨迹未干,被苏鱼舞扫了一眼,不自在的藏了起来,神情窘迫。

苏鱼舞知道此人不会是因为手上染了墨汁而窘迫,必定是因为他选择了不登船。

不过从苏鱼舞这里看,倒是不会埋怨这些人的。虽然说苏家栽培了他们,但这次他们千里迢迢冒死护送他躲到信州,好些人都因此身带残疾,这份情也算还了。

再说他刚才说的也是实话,这次天下之争,苏家已经回天无力。为了争夺天下而栽培的人手,只用于族内争权夺利委实是大材小用。这些人自己心里也肯定会觉得委屈,倒不如放他们走——既然苏家已经做不了那九五至尊,万一这些人里混出个模样来,是苏家族人的,那也是苏家的实力增强了;不是苏家族人的,即使以后也不归回青州苏氏里了,但还能没一份主仆情份吗?

至少明面上,今晚苏鱼舞主动放他们自由,还给他们写信推荐这份恩义,他们以后再发达都不能忘记。否则按照此时的道德,那是会连子孙都被唾弃的。

总归苏鱼舞吃不了亏。

所以和颜悦色的问了都有哪些人要这举荐信,用颤抖着手坚持写完、盖了私印后,强撑精神勉励了这些人一番,再三劝他们不要觉得对不起自己一——他知道越这么说有些人越感动。

最后觉得脑中一阵阵晕眩传来,他才住了口,命苏篆等不打算离开的人送自己去码头乘船。

☆、第五十九章 湖畔的人

更新时间:2014-04-23

深秋的西凉已经飘起了雪。“”

清晨,闻知齐拥着裘衣,独自一人沿着花园里的湖岸小心翼翼的走着。

他这次是特意甩开下人出来的,为的是找一块玉佩——正是当初第一次拜见卫长嬴时,卫长嬴赠送给他的那一块麒麟玉佩。

本来这块玉佩他带回去后就被仇氏收了起来,连摸都摸不着,道是等他成了亲再给他。

但后来他中毒后,仇氏悲痛欲绝,认为麒麟是瑞兽,在送他跟闻余兰来西凉前,特意找出来放在他怀里。

虽然之前沈藏锋同意他暂时留在沈家,跟着沈舒燮一起读书后,卫长嬴给他们兄妹从头到脚置办了与沈舒燮等人差不多的行头。单是配衣服的玉佩,就送了一小盒。但闻知齐最重视的还是这块麒麟玉佩。

结果昨天被沈舒燮纠缠不过,来花园里玩了一会,回去之后就找不到了。

因为陪他们兄妹来西凉求医的除了两个仆妇外全是男子,都不好进后院。现在伺候他的使女都是卫长嬴派来的,闻知齐担心被卫长嬴知道丢了见面礼会惹她不悦,故此不敢叫使女来找,却寻了个想歇上一日的理由,把下人都赶出内室。

然后翻窗跑出院子,一路避人耳目的跑到这花园里来。

这时候他一面回忆昨天都去过哪些地方,一面留心脚下免得不小心摔下湖里去——他知道自己中的寒毒甚重,虽然因为男子属阳,好生调理的话影响不大,但究竟元气大伤。这大冷天的要是再坠一次湖,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所中的毒忧来鹤,他就想起范氏…范氏就是闻伢子那个怀了男胎的妾,她只比闻知齐大八岁,长得美艳非凡,而且能歌擅舞,据说从前就是富贵人家的妾室。

闻伢子在遇见她之前,除了发妻仇氏外,已经纳了三五个妾了,并没有专宠谁,也经常陪一陪仇氏。可纳了这范氏后,几乎夜夜住在范氏那儿。

闻知齐也见过母亲仇氏在无人处垂泪,但那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范氏身上。

实际上他一直以为范氏是个好人——范氏不会像仇氏那样逼着他读书习字,更不会时常训斥他贪玩,每次见到他都是笑眯眯的,还经常给他拿点好吃的零嘴。

…那份把兄妹三个毒倒、导致他二哥身死的糕点,就是范氏拿给他,叫他分给自己的哥哥和妹妹的。[更、新、最、快、的、小、说、网]

他竟就这么信了,毫无怀疑的拿去分给了二哥与小妹。

而对他毫无怀疑的一兄一妹就这么吃了下去…

这些日子下来想一想,闻知齐好几次都恨不得给自己来几刀。

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范氏还没死。

送他来西凉的副将是这么解释的:“那究竟是您的弟弟,范氏做的事情不能算在他头上。您得体谅雍王!”

可是我体谅父亲膝下子嗣稀少,谁来体谅无辜的二哥与小妹呢?谁来体谅母亲仇氏连丧三子、唯一的女儿还将无法生育的悲痛?

闻知齐接了把雪,少年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年岁不符的苍凉…

忽然他目光一凝,透过雪幕,不远处的湖石上,竟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闭着眼,脸颊贴在环抱的膝上,似乎是睡着了。

可谁会大清早的跑来这下着雪的湖边睡?

尤其是沈家的四小姐?

闻知齐忙敛了心神,玉佩也顾不得找了,快步走到湖石下,想推又不敢推,只好先问一句:“沈四小姐?沈四小姐!”

“做什么?”让他松了口气的是沈舒颜只是看起来像睡着了,却没睡。闻言,立刻张开眼,淡漠的看着他。

对于沈舒颜的淡漠,闻知齐并不觉得受到了轻蔑,他待在明沛堂里有几日了,看得出来这沈四小姐是性情使然,对着她的嫡亲堂兄弟姐妹也是不冷不热的。对他跟闻余兰这两个外人,肯回答就算客气了。

此刻忙提醒道:“天冷,您不要在这湖边多待。”顾盼左右,惊讶道,“您的使女呢?”他记得这沈四小姐身边素来有个形影不离的使女叫江荷月的,据说是卫长嬴陪嫁乳母的女儿,身份超然。一般来说看到沈舒颜,江荷月肯定在附近;看到江荷月,沈舒颜也不会远。

但现在他四周看下来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不见第三个人的影子。

沈舒颜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白狐裘衣,在雪地里非常的不起眼,以至于闻知齐快走到她跟前时才发现她。

不过她此刻的脸色不比白狐裘红润多少,连嘴唇都苍白如纸,她淡声道:“你不是也把人都甩开了?不然你那里的灵芝会肯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闻知齐尴尬的红了脸,低下头,想了一想,又劝说道:“您还是回去吧,或者找个避风的地方赏雪?这里风太大,对身体不好。”

“我不是在赏雪。”沈舒颜收回看他的目光,眺望着湖面,淡淡的道,“我就是来吹会风的。”

“可是您的身体…”

“你的身体就适合这冰天雪地的跑出来?”沈舒颜讥诮一笑,“你信不信你这会跑出来的事情被三婶母知道了,灵芝一准逃不掉一顿打?”

闻知齐一怔:“什么?”

卫长嬴指了伺候他的大使女灵芝容貌平平,但很是温柔体贴,从卫长嬴的角度来看这使女还过得去。但从来没享受过这种无微不至软语温言照料的闻知齐,对这个使女的好感可想而知!

如今听说自己甩开她跑出来,竟会导致她挨打,不禁吓了一跳!

这表情倒把沈舒颜逗得嘴角一勾,随即又恢复了冷漠:“她是照料你的人,却出了差错让你独自跑出来了。三婶怎么可能不罚她?”

闻知齐顿时急了:“可这是我骗她的!”

“这就是规矩。”沈舒颜嘲讽的道,“她没看好你,就该罚!怎么你以为我们沈家像你们家那样没规矩,毒害嫡出子女的侍妾居然还能因为有孕被暂留性命?”

闻知齐站在那里,脸色青红不定了片刻,也顾不得找玉佩和劝说沈舒颜了,跺了跺脚,直接转身就走。

沈舒颜懒洋洋的看了眼他的背影,心想这小子倒是好心,连个使女挨顿打都这么着紧,也难怪…会被个妾坑成这个样子!

被闻知齐这么一打岔,她也没了兴致继续吹风,站起身来回去了。

走到半路,正好撞见找她快找疯了的江荷月,抓着她裘衣的袖子就哭了:“您这是到哪去了?”

“心里烦,随便走了走。这不就回来了?”沈舒颜平静的道,“我们回去吧。”

她不太喜欢江荷月,倒不全是因为江荷月盯她盯得紧,也不是江荷月伺候她不用心。而是江荷月的特殊身份,让沈舒颜忌惮着婶母卫长嬴,很多时候不得不听她几句劝——实际上她也知道,这正是卫长嬴把江荷月派来伺候她的缘故,因为寻常使女到了她跟前没有敢多半句嘴的。

这对于脾气不怎么好的沈舒颜来说,身边有个需要自己经常按捺住脾气来对待的人实在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