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西凉那边,只有五弟在确实不能放心,还是我回去的好。弟妹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五弟年轻,她一个后宅妇人能顶什么事?”

沈藏锋心想:“她要是不顶事,还能一封信就让你主动劝我答应她来?”

不过他出征这些日子,也非常思念妻儿,此刻作了一番势,见沈敛实已经主动提出要回西凉坐镇了,暗松一口气,就顺势答应下来。

这样消息再转回西凉,卫长嬴才满意的命人收拾行装。

…在这之前,苏鱼荫就带着沈舒达跟沈舒和回来了,双生子长的非常相似,仅有细微的差别,都是粉妆玉琢一样的小人儿,可爱得不得了。

明沛堂上下因为这对双生子的到来,添了一个新鲜的游戏,就是辨认他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沈舒燮最热衷。

不但热衷,他还非常的遗憾自己没有一个双生的哥哥或弟弟。

苏鱼荫听见了就逗他:“那叫三哥三嫂再给你生对双生的弟弟嘛!那样你不用来五婶这边就能天天看到双生弟弟了!”

“可那样有什么用呢?”沈舒燮伤心的说,“弟弟比我小了那么多,也未必长得像我…我想利用弟弟代我上课都不行啊!”

合着他就是在孜孜不倦的寻找着逃课跟顽皮的机会!

为此卫长嬴把他拉到腿上,狠狠打了几巴掌!

这小子这么贪玩,所以听说要去父亲跟前,顿时哭天喊地的不肯去,连说他喜欢新回来的两个弟弟,舍不得跟他们分开,央求卫长嬴让他留下来,让五婶或六婶照顾他就好。实在不行让下人照顾他就好…

他哭得那么伤心,苏鱼荫跟霍清泠都不忍心了。

但卫长嬴轻描淡写一句:“那孙文书你父亲另有用场,这次没打算让他教导你。”她话音还没落,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嘎然而止,然后,这小子在两个婶母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跳起来跑出去玩了…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他毫无阴霾的格格笑声…

“燮儿他真是…”苏鱼荫跟霍清泠都颇为无语。

卫长嬴对这个次子已经是绝望多次,现在都懒得说他这副模样了,道:“不要讲他了,我这里的事情,你们可还有什么要问的?错过这几日,往后书信来往既费辰光又麻烦。”

妯娌两个这才敛了心神开始请教一些卫长嬴走后交由她们打理的事务。

几日后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卫长嬴也接到消息,沈敛实已经快马赶回西凉。他一个成年男子,又是孤身上路,行进速度会很快。

“这几日叮嘱下人,看好了孩子们,千万不要再出现从前颜儿跟伊人折腾出来的事情。”卫长嬴放下沈敛实不久将返回西凉的消息,叮嘱黄氏,“尤其是燮儿那边!”

黄氏笑着道:“早就叮嘱下去了,如今公子小姐们都被看得紧紧的。”又说,“闻公子跟闻小姐那边也督促了,只是到底不是咱们家的孩子,也不好看太紧。”

“那边就是再次病倒,我这次也要送他们回盘州去的。”卫长嬴皱眉道,“现在咱们家里事情多,五弟妹跟六弟妹因为身体也因为身份,早先都没怎么独当一面过。五弟妹虽然比六弟妹要好一点,但现在膝下添了一双幼子需要照料,我这么一走,还是尽量给她们少一事算一事。闻家兄妹到底不是咱们家的孩子,于大局影响也不是很大。当初夫君允诺他们长留,不过是一步未必用得上的闲棋,不是什么紧要之处。现下留着没准就是个麻烦,哪里能让他们继续待下去?”

“闻公子听说可以去瑞羽堂求学,虽然有些担心离开咱们家、返回盘州后,闻伢子未必准他去卫家。但闻小姐听说瑞羽堂乃是家里六老爷的出身之处倒是非常的盼望能够前去。”黄氏安慰道,“闻家兄妹还是很知趣的,咱们家对他们视同己出,按说不会这么不懂事。”

黄氏所言都中,这次几个晚辈有的想都有的想留,但都没折腾出什么事来。

在沈敛实抵达西凉城的前一日,卫长嬴决定动身。

沈藏机等人将他们送到城门口,霍清泠尤其的恋恋不舍与羡慕——本来卫长嬴这次连义女都带上了,霍清泠要一起去跟丈夫团聚也不是不成,但沈舒窈年岁还小,贸然上路怕对她不好。霍清泠又不可能把她扔给苏鱼荫或沈藏珠,只好留下来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卫长嬴更加没敢告诉她——帝都那边,沈敛实兄弟几个都被送了好些美姬…

据说沈藏锋没肯收,但沈敛实与沈敛昆…

她坚持陪儿子去丈夫身边,其实也有这个缘故。

沈藏锋这几次都没收,以后呢?

天长地久的,他就是心里还念着自己,身体上的寂寞也未必把持得住。

卫长嬴出阁以来,同丈夫之间从来没有第三个人,她绝不希望因为这种分开就给自己一辈子都添一层不痛快。

但这话她不能提醒霍清泠,一来霍清泠未必不知道,只是为了女儿装着糊涂,权当是没有——反正没带到她面前也没人告诉她;二来霍清泠不像她,霍家从前就不如沈家,现在更加不如沈家,没有强力的娘家撑腰,霍清泠哪怕带着女儿去了丈夫身边,难道还能跟自己一样撒泼,把那些女人全赶出去?

还不如自己这次上京,看看有没有机会把那些女人替她料理了。

再不济,也别在六房有嫡长子之前弄个庶子之类的出来…

马车辘轳,靠在车壁上的卫长嬴盘算着跟丈夫团聚后要做的事,双目微合。

以为她睡着了,沈舒燮就开始不安分,悄悄踢一下季伊人,叽叽喳喳的说起了车外的麻雀,沈舒颜本来捧着书,跟闻余兰一起静静看的,被他吵得头疼,出言让他噤声:“别吵了三婶母!”

“母亲睡着了!”沈舒燮不以为然,但拗不过沈舒颜恶狠狠的注视,他悻悻的对季伊人道,“季姐姐,我们去后面二哥的马车上?或者去闻家哥哥的马车上?”

“你去吧,我出去骑会马!”季伊人想了想,道。

片刻后马车里安静下来,卫长嬴才睁眼看了眼侄女跟闻余兰,两个容貌端庄秀美的小小少女,头靠着头,借着车窗外天光认真读书的模样,安静而美好。

看了片刻,见侄女似乎察觉到自己醒了,忙又闭上眼,装作睡熟了。

片刻后身上微微一重,是沈舒颜或闻余兰给她披上了一条毯子,跟着沈舒颜收起书,压低了嗓子道:“咱们去空着的马车里看书吧,喊下人进来伺候三婶。翻书声别吵了她!”

卫长嬴心中升起一抹温柔:“希望这一次…能够有个女儿就好了!”

☆、第七十五章 青面獠牙

更新时间:2014-05-01

跟着辎重队,又带了一群半大不大的晚辈,卫长嬴一行人抵达帝都时已经是夏末了。

这时候太傅府已经在原来的遗址上重建起来,有卫家在那年帝都沦陷后就立刻帮着收集建造府邸需用的材料,加上出孝至今也有几年了。这座新修的府邸规模不让从前,许多地方的镂刻和雕琢甚至更有胜过。

这是因为沈藏锋之前已从定国公晋封定王——这是中原各路兵马决计一同驱除北戎之后,由于目前还无人能够取代魏室称帝,所以魏室继续被保留了下来。

而允诺结盟的各方,哪怕是从前自己称王的也跟朝廷补了下手续。

借用魏帝这个幌子,这盟才勉勉强强的结了下来。

“其实戎人哪有那么可怕?”夏末的窗外绿意浓烈,似欲随时可以滴下,沈舒颜合上书卷,侧过头,不以为然的对扳着手指计算结盟之后一共有多少兵马、并为北戎战力所惊的堂弟沈舒燮道,“不过是咱们这边人心不齐,彼此牵制,这才显得他们好象很厉害一样。若没那些人在背后使阴谋诡计,咱们家西凉军就足够把他们赶回去了!”

沈舒燮惊讶道:“外头不是说,北戎人个个身长八丈有余,青面獠牙,喜食婴儿脑髓…而且还会用妖法?”

“市井传言你也信哪?”沈舒颜嘴角一抽,拿书轻轻打了他一下,教训道,“这都是百姓惧怕戎人,胡编乱造出来的话!你以前在迭翠关见到过狄人没有?戎人跟狄人都是异族,长相略有不同,但还不一样是人?你见过咱们魏人有身高八丈青面獠牙的吗?那是人还是妖怪啊!还妖法…北戎那么厉害,咱们中原还不早就叫他们占了去了?”

沈舒燮正要说话,沈舒颜忽然脸色一变,道:“不对!这种市井谣言你打哪儿听来的?你偷偷跑出去了?叫谁陪你去的?你不想好了是不是?!三婶再三三申五令让你不要出门——”

“我跟顾姨母去的!”沈舒燮难得被人喝破行踪却不心虚,他一挺小胸脯,找到靠山一样道,“顾姨母说她可厉害了,那么凶悍可怕的戎人,她一个人能打八个!她带我出去才不会有问题!”

沈舒颜无语道:“顾姨母…嗯,我想起来了,是帝都顾氏从前的大小姐顾柔章,嫁给幽州裴家子弟的那一位…你不知道顾姨母当年还想拜三婶为师的吗?你以为她能护得住你啊?下次出去再不告诉三婶,你信不信顾姨母会被三婶一起喊过来挨训?”

“母亲这么厉害?”沈舒燮愕然道,“可是昨儿个她不要父亲抱,但父亲轻轻松松就把她抱起来…”

“闭嘴!”见室中伺候的下人们要么红了脸要么赶紧背转身,同样面红耳赤起来的沈舒颜赶紧喝止他,“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舒燮非常委屈:“真的真的,当时我在窗下捉蝈蝈,看得清清楚楚…后来曹姑姑把我喊走的!”

“你功课做完了吗?!”沈舒颜实在受不了这小子了,拍案大怒,“今儿该习的字呢?该蹲的马步呢?什么都没做!你还好意思在这里闲聊,你还不快点给我去写功课?!再不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果然一说到功课,沈舒燮就蔫了,再无心思去争辩他看到的父母亲热场景,哭丧着脸道:“昨天顾姨母带我上街去玩…我哪有功夫做啊?”

“天黑之前交不出来功课,后果你自己知道的!”沈舒颜杀气腾腾,拍着桌子大喝,“三叔把你交给我管教,可是说了打骂都随我!你可别以为我是三婶,下不了那手!我告诉你,当年我三岁就名传帝都,你作为我嫡亲堂弟,又是我亲自指导的,要是敢给我丢脸!”

少女纤细柔嫩犹如春笋的指尖,一点儿也不温柔的掐住沈舒燮肋下软肉,狠狠一转!痛得沈舒燮嗷的一声大叫,痛哭流涕的喊:“我要去告诉母亲!”

“三叔跟三婶都说了,从今儿起,你随我管教!”沈舒燮虽然说去年起就开始习武了,但他一向尽心尽力的逃课,所以学了跟没学一样,加上年纪小,哪里逃得出比他大了好几岁的堂姐的手?

哭闹挣扎了一番,反而被沈舒颜心狠手辣的又掐了几把,拍着他的脸令他:“快点给我滚去写功课!再不写,我掐到你去写为止!”

落在这个好强又能下狠心的堂姐手里,沈舒燮以往难倒父母的撒娇撒泼全没了用武之地,哭得抽抽噎噎,最后还是乖乖儿听话去写功课。

…半个时辰后,事情经过被禀告到卫长嬴跟前,她心平气和的听完,含笑道:“果然颜儿看着燮儿是极好的,燮儿这孩子实在太顽皮了。究竟颜儿有办法能让他听话。”

沈藏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表功的机会:“如何?为夫就说,不调孙文书回来,咱们家自有人能治住那小子吧?”

“可不是吗?”卫长嬴睇他一眼,眼波温柔似水,笑颜如花,但一把下人打发走,顷刻之间,她就化身为母夜叉!

“早就跟你说了天还没黑不要抱我!你偏偏不听!你看看,丢脸丢到儿子跟侄女跟前去了!亏得颜儿懂事喝住了那小子!不然,咱们两个往后还能出门吗?!”卫长嬴一手揪着丈夫的耳朵,一手拍着长案,怒气冲冲的呵斥道,“你也这把年纪的人了,还那么性急!丢人不丢人!?”

沈藏锋默默咽了把泪:“你当初轻描淡写说一句不要我抱——这句话还是依偎在我怀里,拿指头绕着我衣襟说的!后来脚下跟着就进了内室,我要是不跟进去,那才是傻到家吧?”

但成亲十年来的经验告诉他,现在敢反驳妻子那是自己找死!

所以他只能低声下气的赔罪…

“总而言之都是你不好!”卫长嬴面沉似水的听完丈夫的检讨,哼道,“一点儿为人父的样子都没有!”

沈藏锋听到她总结,正暗松了口气,以为再哄几句这事就过去了。结果,卫长嬴忽然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你以前不是这么不端庄的,现在怎么就这样了呢?”

“好像有点不妙?”沈藏锋刚刚感觉到危机,危机已经爆发了——

卫长嬴怒火滔天的拍着长案喝问:“是不是你在别处养了小的,所以才经年不见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你给我说清楚!有没有私养外室在外头?!”

“…”沈藏锋无语的看着她,幽幽的道,“你出去问问人,我有那么大的胆子么!”

不待卫长嬴回答,沈藏锋忽然也翻了脸,伸手抚住她面颊,低喝道,“还有,嬴儿说什么为夫从前不是这么不端庄的,那是什么话?在人前为夫当然是端庄的,可在人后,尤其只有咱们两个在的时候!为夫什么时候端庄过?!真是岂有此理!”

卫长嬴还想发作,但听着听着也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嗔怒的推他:“你不端庄,还有道理了吗?”

“若夫妻私下相处还恭恭敬敬,算什么闺房之乐?!”沈藏锋傲然道,“端庄不过是给外人看的——说来都是燮儿这小子太不听话了,到处乱跑!亏得咱们还有个侄女能管束住他!明儿我要好好表扬一下颜儿!”

卫长嬴笑着捶他:“喂!你侄女可是把你儿子掐得在下人跟前就嚎啕大哭的!”

“掐几下而已,不过是皮肉之苦。再说颜儿手下有分寸,只会叫他吃苦,不会真的伤了他的。”沈藏锋提醒道,“你可千万别去心疼燮儿!不然这孩子算是废了!咱们如今膝下就这么两个儿子,舒明你又不喜欢,往后光儿再少个兄弟做帮手,等达儿跟和儿长大又得好几年!”

听他提到沈舒明,卫长嬴笑容一滞,想了想才道:“有件事情,从前写信的时候一直没跟你说。”

沈藏锋一听就猜到端倪:“舒明?”

“据五弟妹说,他到了矿上之后非常的颓废,三天两头酗酒,什么事也不管。”卫长嬴道,“五弟妹召他去蒙山脚下的别院里开导,奈何前几次他还肯去。后几次,都是他在酗酒或沉迷勾栏地,人都喊不到了。我知道后,打发人跑了一趟,他也不怎么理会…”

沈藏锋皱起眉,片刻后,他淡淡的道:“想来二哥回去后,五弟妹自也会告诉他。就让二哥处置此事吧。”

卫长嬴见两人之间气氛忽然冷淡下来,有些不适应,忍不住道:“我可没跟他说什么!”

“我知道。”沈藏锋叹了口气,摸了摸她鬓发,“你不要多心…我不是怀疑你对他说了做了什么导致他如今这样颓然。我却是替大哥难过,大哥他就舒明一个嫡子,从前怎么宠舒明你也看到的,大哥曾经跟我说过,他不希望舒明往后能有多少成就,靠着沈家做个纨绔子弟也没什么,只要不给家里惹大麻烦就好。”

卫长嬴咬了咬唇,心想:“大哥他当年因为是沈家内定的少阀主,所以无法与辛夷相守,即使私奔也被抓了回来。最后弄得辛夷跟大嫂都没能落到好下场。他要不是少阀主,像五弟六弟这样不指望他继承家业的子弟,没准公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收了那辛夷做妾…怕辛夷受委屈大不了往后不娶妻也就是了。大约由于这个缘故,大哥竟不指望唯一的嫡子太能干。不过舒明现在已经不是能干不能干的问题了…这个人都要废掉了!”

“只是舒明到底是大哥唯一的男嗣,我跟二哥他们不求他有多出色,这次惹的麻烦也就算了。至少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要辜负大哥当年一片爱子之心就好。”沈藏锋叹了口气,“这孩子…委实是…”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诉说对侄子的失望,却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提醒她:“辰光差不多了,咱们收拾下,一会孩子们要来请安。”

☆、第七十六章 作为顾乃峥的弟弟与顾柔章的哥哥…

卫长嬴一行人重回帝都,对于大局上暂时是没什么影响,最高兴的倒是顾柔章与端木芯淼等旧时女伴。

“这两年人少了许多,有趣的更少,日子过着都寡淡了,要不是卫姐姐你回来了,我都想去西凉找你!”自从卫长嬴等人抵达帝都后短短数日,已经是第二次登门的顾柔章眉飞色舞的放下琉璃盏,“如今可好了,往后单是找你膝下的晚辈也不会寂寞——伊人的骑术可真好啊,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是卫姐姐手把手教出来的?”

卫长嬴有些无奈的问她:“你家珩儿一直被他舅舅带着,你也不上点心?”顾柔章跟裴忾在出孝后的次年有了嫡长子,至今也就这么一个儿子。

虽然说他们夫妇是姑表亲的亲上加亲,裴家上下对顾柔章都很好,从来没有因为子嗣稀少让顾柔章闹心,但…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不自己养,真的没问题吗?

“上什么心啊!”顾柔章不以为然道,“苏嫂子你还不知道?她照顾珩儿比我精心多了。何况还有我娘家二哥亲自教导他——苏嫂子他们又不让我老带他出去玩,去看他也就是在那里看看,陪他说说话,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好多话他都听不懂,好没意思!”

“…”卫长嬴嘴角抽搐了下:她昨天听到风声说,裴珩才满周岁就被舅舅家抱去养,原因是因为满周之前裴珩发起了热,顾柔章不但无一所知,还高兴的抱着儿子跟人夸说孩子今儿小脸红扑扑的真是可爱极了…要不是裴家一个婆子发现不对,及时喊了大夫,裴珩能不能养到现在都是个问题。

这事儿硬是把裴家顾家都吓得不轻,裴忾跟顾柔章全部被大骂一顿不说,裴珩也不敢叫他们继续带了。于是两家商议了一下,决定由膝下恰好也有年幼子女的苏鱼丽抚养外甥…

本来唯一的儿子被娘家带走抚养了,按说夫妇两个应该会很伤心。

结果裴忾怎么样不知道,反正顾柔章跑去看过两回儿子,见裴珩被嫂子抚养得活泼机灵,放心得不得了——放心到了她甚至几个月都懒得去看一次…这要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是庶子啊!

卫长嬴乍听到这传闻时怎么都不能相信,想她现在有了两个儿子都舍不得叫他们离开眼前,更不要说顾柔章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结果这会她试探的一问…果然顾家兄妹都是奇葩么?

不过顾柔章提到顾夕年,倒让卫长嬴有了兴趣:“据说子阳至今未娶?你这做妹妹的也不给他上上心?”

“这事儿真不是我不上心——先是,苏嫂子都说了八百次了,他找不到入眼的人就是不肯娶。”顾柔章又喝了口玫瑰露,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才道,“连我大哥劝他先纳几个妾都不肯…”说到这儿,她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见状卫长嬴心生好奇,挥退左右之后询问。

顾柔章这才道:“苏嫂子几次三番给二哥说媒都不成后,我大哥怀疑二哥其实喜好男风,所以亲自买了几个清秀俊美的小厮送给二哥。结果二哥知道后,气得死去活来,跑到嫂子跟前狠狠告了一状,嫂子也被气坏了,拿着拂尘把大哥抽得满屋子跳…当时帝都上下都传为笑谈,嫂子为此好几天都没好意思出门!”

“………”卫长嬴叹了口气,喃喃道,“苏表姐忒是可怜!”扶风堂的嫡出大小姐苏鱼丽当年可也是享誉帝都、海内士族咸称贤惠知礼的大家闺秀,想当初这位苏大表姐是何等的温柔似水、善解人意!

不意出阁这几年下来,居然泼辣到了提着拂尘抽得丈夫不敢还手只敢满屋子乱蹿!

要不是这话打从顾柔章这儿出来,卫长嬴都不能相信——那个温柔得简直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苏大表姐怎么可能打人呢?!记忆中苏鱼丽骂人都是语声婉转的!

“这都是因为苏大表姐嫁的人是顾子烈啊!”卫长嬴在心里唏嘘着,“苏大表姐不拘嫁了其他什么人,哪里会被逼迫到这地步?苏大表姐那涵养,是一般人能激怒到了仪态全无的地步的吗?但顾子烈是何等人物!可怜的表姐…唉…”

“这事还没结束呢!”连向来没心没肺的顾柔章都流露出一抹同情,“后来大哥又琢磨了…二哥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男子,难道是因为…就跑去芯淼那儿求药。”

卫长嬴握着茶盏竭力止住狂笑,木无表情的问:“然后芯淼给了他什么药?”

“芯淼跟苏嫂子不是很熟悉,但念着卫姐姐你的面子,却坑了我大哥一把。”要不怎么说帝都顾氏本宗这一代的子女都让人觉得老家主前几世都在作孽呢?

端木芯淼坑了顾乃峥这个嫡兄,但作为顾乃峥同父同母胞妹的顾柔章脸上居然是幸灾乐祸而不是同仇敌忾,她甚至有点欢乐的道,“当时拿了包寻常的药散打发了他,事后就悄悄约了苏嫂子出去,提醒他我大哥在外头可能纳了外室,而且未必只有一个两个。不然,我大哥也算壮年,何以就需要用药了?”

卫长嬴笑呵呵的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这种事情你也说出来调侃,真不知道你回了娘家,顾子烈会不会跟你拼命?”

“那苏嫂子后来怎么做的?真抓到外室了还是?”想是那么想,卫长嬴在西凉这几年,不是跟妯娌一起处置家事就是给妯娌善后,再不就是相夫教子,已经很久没有跟顾柔章这种身份仿佛的女伴闲谈家长里短的事情了,如今却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追问道。

顾柔章道:“外室倒没抓到,是把事情问清楚了。”

卫长嬴笑着道:“然后是不是表姐夫又被苏表姐拿拂尘抽了一遍?”

“那倒没有。”顾柔章叹道,“大哥那为人,卫姐姐你说他会实话实说吗?哦,不对,是他认为自己是实话实说的,可他那实话…跟咱们认为的实话,那是一回事吗?”

那必须不是一回事嘛!

所以顾乃峥告诉苏鱼丽的版本,不是“我怀疑咱们二弟不.举,又怕说出去伤了他面子,这才去跟端木家的八小姐讨点药,想给他私下里治一治”;而是“咱们二弟不.举!嘘…这是个秘密,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之前他拒绝了你给他挑的侍妾,以及我给他挑的男宠,外头怕是已经起了怀疑了,万一叫人知道,他这辈子怎么办?”。

苏鱼丽虽然说对丈夫的秉性很清楚,没有听了就相信,但这么大的事情,顾家因为兄弟姐妹少,加上已故的苏鱼丽的婆婆为人和善,所以嫡庶之间关系是不错的。顾乃峥——老实说此人虽然经常干出让人哭笑不得、咬牙切齿的事来,但他真心没什么坏心思。

虽然说卫长嬴一直认为,就因为他没有坏心思,却尽干坏心思的人都干不了的坏事,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总之苏鱼丽知道丈夫不会故意去坑小叔子,她将信将疑的问:“这是你猜的,还是…真的?”

“还能有假吗?”顾乃峥向来就坚定的信任着自己的聪慧,所以非常笃定的告诉妻子,“趁他现在还年轻,给他好好的治上一治,要是能治好,那是最好!要是治不好…唉,那也只能往后咱们把膝下子孙给他过继一个了…”

苏鱼丽看他说着说着都在盘算是把两人的幼子早点定到顾夕年名下呢还是过几年等孩子大了也多了再挑挑的地步了,也觉得像是真的了——毕竟她又不可能亲自去问小叔子:“你那不可靠的兄长说你有不.举之症,嫂子我不是很相信他,你且来说说这是真是假?”

听到这里,卫长嬴猜测:“然后苏嫂子就去找芯淼求助了?”

“可不是吗?”顾柔章道,“芯淼说,这种事情还是要当面把脉了才能确认,才好开出对症的药方来。偏偏我二哥无病无灾的,贸然去找芯淼诊治,苏嫂子认为很难不走露风声!到那时候,对我二哥可是很不好了!”

卫长嬴笑着道:“请芯淼到你们顾家去做客,恰好留你二哥在家里,打发了下人,趁没人的时候看一看不就成了…芯淼看了之后怎么说的?”

不想听了这话,顾柔章有片刻的懊恼,随即叹息道:“我们早点想到这个方法就好了!”

“…那你们?”卫长嬴忽然替顾夕年觉得有点不妙…

果然顾柔章一脸自责的道:“当时苏嫂子跟芯淼都想不出来方法让二哥去求医,正好我去看望珩儿,嫂子就私下跟我说了,我就说我来…”

“然后你是怎么做的?”卫长嬴心中不妙感越来越强烈…

顾柔章叹了口气:“我们都没想到芯淼虽然现在足不出户,但也不是一定不能到顾家个半日。净想着怎么把二哥弄过去了…这个…”

“………”卫长嬴小心翼翼的问,“子阳他如今可还安好?”

“前些日子能起身了。”顾柔章摸了摸下巴,内疚道,“唉,其实我昨儿个过来就是想跟卫姐姐替他讨几味灌州那边特产的药材。芯淼说你过来肯定会带点上品的,比这儿药铺买到的好…结果昨儿遇见燮儿,他想去外面玩,我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卫长嬴诡异的看着她:“这个没问题…你到底是怎么让子阳去芯淼那儿的?”

“…我让夫君请他喝酒,等他醉了,叫人把他蒙上麻袋一顿乱打!”顾柔章尴尬道,“本想一身皮肉伤也能有理由去找芯淼求医了,结果那些家丁以前都是悍卒出身,手底下没了轻重,虽然没断骨头,却也躺了好些日子…”

这是嫡妹么?这是亲嫂子么?这是医者父母心么?!

卫长嬴一瞬间对顾柔章、苏鱼丽还有端木芯淼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郑重的道:“我相信,子阳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大大的得罪了你们而不自知!”

☆、第七十七章 顾家

更新时间:2014-05-02

顾柔章跟端木芯淼这些人都要喊卫长嬴一声姐姐,早先嫁来帝都的沈藏凝是小姑子,自然是登门拜访。

但苏鱼丽是表姐,加上她现在不但自己膝下有年幼儿女,还抚养着外孙裴珩,不容易脱身。所以初初安顿下来之后,卫长嬴就派人往顾家投了帖子,约好了自己带着孩子们去拜访。

到了日子,卫长嬴领着沈舒燮、沈舒颜跟季伊人一同前去。

这时候沈舒光成天出入都由父亲或叔父陪同,陀螺一样跟各方先混个脸熟,叫众人都知道沈家已经开始正式栽培少阀主了。

而闻余兰则跟闻知齐一道被送回盘州去——至于说闻伢子会不会把闻知齐送回瑞羽堂求学,那沈家就管不上了,到底是闻伢子的儿子。

不过本来依照卫长嬴的计划,只是带侄女跟义女的,让次子留在家里好好看书是正经…问题是她跟沈舒颜一走,沈藏锋跟沈舒光也不在,谁能看得住沈舒燮啊?

要把沈舒颜留下来又不行,因为这时候卫长嬴自己出去走动,除了跟亲戚们叙旧外就是替丈夫探听消息,此外倒没什么大事了。

但沈舒颜这年纪,差不多快要开始议亲,那可得常出去露个脸,好展示下她的才貌双全贤惠知礼什么的…不然千金小姐日日养在闺阁里,外头人家不知道你什么样子,只靠长辈夸奖几句,到底不如亲眼看到的可信,怎么会贸然派人来提亲呢?

尤其沈舒颜生得美貌,举止也好,没有什么拿不出手的,正该多带出去,叫别家主母见了,快点回去打量一下自己家里可有合适的子弟,到了年岁就备好六礼来问口风。

所以卫长嬴也只能让沈舒燮如愿以偿的停了这日的课跟着一道去了。

表姐妹两个见面之后,自是唏嘘万分。

说起来她们已经很有几年没有见过了,顾柔章跟端木芯淼这些人,好歹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帝都沦陷后。而苏鱼丽早在这之前就因为丈夫顾乃峥的外放离开了帝都。

如今隔了近十年再会,中间不知道多少的物是人非,礼都没行完,两人泪水都止不住流淌下来!

做晚辈的年纪小,当然没有这么激动,沈舒颜跟季伊人以及苏鱼丽的长女顾锦字,三个女孩子上来劝说着让她们坐下,顾锦字又吩咐人打进水来伺候她们梳洗。

如此一番,卫长嬴与苏鱼丽方按捺住情绪,给两边的晚辈引见。

苏鱼丽跟顾乃峥如今膝下是二子二女,除了出生没多久的幼女外,都是嫡出。

其中嫡长子顾锦安是去年起被二叔顾夕年喊过去由他教导的,对于这点,听到的人没有不赞成的。就算不为了顾锦安自己好,冲着士族里也不想再看到一个顾乃峥出现,大家都会觉得顾夕年真是个厚道人。

所以跟卫长嬴这边一样——长子年岁大了,跟着男性长辈的时间多,女眷之间的交游,往往就到不了场。顾家今日随同母亲一起见客的男嗣只有嫡次子顾锦勉。

顾锦勉今年是六岁,刚刚开始入学。

一般来说,长子因为大抵都被寄予了继承家业的指望,自幼受到严格管束与教导,所以会比较稳重。但次子往下就可能放松很多,这样性情难免会顽皮些,比如说沈舒燮。

不过顾锦勉却不像沈舒燮那么过于活泼,他安静腼腆得让卫长嬴想起了闻知齐,傍着长姐,好奇而怯生生的看着四周。

苏鱼丽跟卫长嬴说过场面话,按照惯例注意力先放在对方带来的晚辈身上会,沈舒燮听既是表姨也是表姑的苏鱼丽夸沈舒颜与季伊人生得端正:“好似今儿花园里才开的还沾着露的花朵儿一样,透着新鲜俏美,比得咱们都是一把年纪了,真真是岁月不饶人!”

卫长嬴笑容满面,正要代两个女孩子谦逊几句,顺便也赞几句顾锦字的端庄秀美,结果沈舒燮俨然在家里时一样,毫不怕生的插话问:“顾家的花园跟咱们定王府的一样吗?”

卫长嬴瞪他一眼:“没见为娘正跟你表姨说话?你多什么嘴?”

“小孩子嘛,咱们又不是外人,再说燮儿不拘束,这才是没把我这姨母当外人看呢。”苏鱼丽当然要拦她呵斥儿子,又叫自己儿子顾锦勉:“你带你表哥去花园里看看,咱们家园子比定王府要小一点,不过两处宅子不是一拨人建的,想来有些不同。”

顾锦勉小脸顿时刷得通红,磨磨蹭蹭站起来,低着头道:“沈表哥请跟我来。”

卫长嬴很是惊讶的望着他笑:“勉儿怎么这样害羞的?”他是嫡子,又是如今的幼子,应该是被常抱膝前受尽宠爱,不顽皮得叫长辈头疼就不错了,怎么羞涩如女孩呢?

按说苏鱼丽的孩子不会被教成这样子——其实就是换顾乃峥来教子,卫长嬴觉得他也不会教出腼腆的孩子…顾乃峥怎么可能是个腼腆的人!

“…”她这么一打趣倒好,顾锦勉差点把下巴低到了胸脯上,彻底不好意思说话了。

苏鱼丽无语的看了眼幼子,对卫长嬴道:“我跟夫君也纳闷,膝下几个孩子是一样抚养的,偏偏这孩子比女孩子还要腼腆些。”

“许是年纪还小,以前又没见过咱们。往后长大了也就好了。”卫长嬴见这外甥都快要哭了,赶忙圆场。

下人们簇拥着两位小公子去了花园里,表姐妹两个才有功夫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时候轮到卫长嬴夸奖顾锦字了:“活脱脱是表姐没出阁前的模样儿,这贞静温雅的风仪,再年长几岁的女孩子身上都鲜见的,到底是表姐的亲生女儿!”又夸她刚才亲手绞了帕子给苏鱼丽用的细心和孝顺,“怪道人家都说女儿好,我真遗憾我膝下竟没个这样的女儿,两个小子加起来哪有女儿贴心呢?”

苏鱼丽微笑着道:“你都到帝都了,想要女儿,这往后还怕没有吗?”她岁口一句,见卫长嬴投来嗔怪的一撇,才醒悟过来如今有晚辈在跟前,这种涉及到闺房调笑的话却不适合讲,忙补救道,“再说了,你身边这一个侄女一个义女,花儿朵儿一样的,旁人家羡慕都羡慕不到,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话倒是真的。”卫长嬴一直希望能够有个亲生女儿,哪怕沈舒颜跟季伊人她都亲自抚养教导过,跟亲生女儿一样的对待,但到底骨肉之亲是不一样的。不过场面上自然是认可苏鱼丽的话,“颜儿跟伊人我看着也是跟亲生的一样,她们啊也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这样互相夸奖了一番对方带出来的晚辈,又说了几句闲话,沈舒颜跟顾锦字都是正经的大家之女,对于这种场合何时退席让长辈可以方便说话深有心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一个说想去花园里看看沈舒燮;另一个说久闻沈舒颜才学过人以及季伊人擅长骑术,自己很感兴趣想请教请教…

于是苏鱼丽跟卫长嬴顺理成章的打发了她们下去,又叫闲人退出,着人换了茶水上来,这才撇了套话说起正题。

卫长嬴自然要先就姑姑卫郑音的死慰问表姐——这话其实在她进门时就忍不住提过了,只是没说两句,晚辈就上来劝慰,打了个岔就没再提起。

苏鱼丽再次听见仍旧泪如雨下,哽咽着道:“当初母亲跟我讲,夫君他性情过于轻佻,留在帝都不定什么时候会惹出事儿来,所以把他打发外任,磨他一磨。结果因为这件事儿,我们一家竟捡了一条命!偏偏给我出这主意的母亲没了…”

她哭道,“而且父亲也没了!”

“还有鱼舞在。”卫长嬴挨到她跟前,拿自己的帕子给她擦着脸,红着眼圈劝道,“世事无常,福祸难料。但好在鱼舞还在,您得放宽了心,不然鱼舞在青州那边替您放心不下…他如今还守着大舅舅的孝…”

“说到青州那边。”苏鱼丽胡乱擦了把脸,吸了吸鼻子道,“我正打算你今儿不来,明儿就派人去告诉你——鱼舞的嫡长女落地了,就是半个月前的事儿。”

之前宋在水的孕讯,是随着青州报丧的消息传递的,所以写的非常简略,丝毫不敢流露出终于有所出的喜悦。甚至连有孕多久都没提。

所以苏鱼丽要是不说,卫长嬴还不知道,她算了算日子道:“那亏得表姐您给我这消息,不然我都不知道。”

“唉,也不知道那孩子如今怎么样?”哪知苏鱼丽却摇着头,丝毫没有嫡弟终于有了骨血的喜悦,反而满脸愁烦,“按着产期是应该下个月月中才出生的,报信的人说,因为大伯父的丧事,弟妹她非常的操劳,再加上…弟妹的嫡亲祖父跟大伯父差不多时候去世,早产了…”

卫长嬴脸上变色:“那宋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