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会做那样的事?”卫长嬴嗔道,“先不说新帝才登基呢,就说新帝那祖上,咱们这样的人家的嫡出女孩子,怎么可能许给他们这一类?您看前两日册贵妃的那单好好,说是锦绣端木出来的,不过是义女——早先是使女的。否则把真正的端木家女孩子送去做小,端木家就算旁支也丢不起这个脸啊!”

宋老夫人听到“单好好”三个字,眼皮一动,道:“这些单贵妃之类,我看你以后回了帝都还是上心点好!这次高蝉夫家那事情,没准就跟她们有关!闻知齐不受其父宠爱,新帝就这么一个元配嫡子活着,那仇皇后已经人老珠黄,往后想再有所出怕是不太可能了。一般是庶出…谁能不对那个位置有念想?而新帝还在壮年,往后这混水天知道会多深!”

“祖母说的是。”卫长嬴牵着她袖子撒娇,“那您看舒颜跟善始的事情?”

“我倒觉得这门婚事不错,就是不知道你那大堂哥会不会愿意。”宋老夫人沉吟了一下,道,“卫新咏怎么都算我们瑞羽堂的人,他这些年来身体都不会太好,哪怕新帝过河拆桥,恐怕他也未必能够等到那时候。往后瑞羽堂少不得要得他的那份好处。只是你也晓得,这人跟咱们这一堂的关系也是极微妙的——如今你父亲身体是好了,长风地位也稳。长绪不犯糊涂,是不会指望阀主之位。但这些年下来,那边子嗣渐渐昌盛,咱们这边倒是不如的…”

如今卫焕这边的曾孙一辈,除了卫长风的独子卫善秀外,就是四公子卫高川的嫡子卫善训、庶子卫佳训,七公子卫高崖只有一个嫡女,膝下还没男嗣。

这些孙公子里,年纪最大的是卫善训,也不过九岁,还没沈舒光大。

相比卫郑雅那些郁郁葱葱、而且如卫善始都已经可以说亲了——由于卫长风年纪太小,为他担心过好些年的宋老夫人,难免又要怕卫郑雅那一脉以后重新压到了自己这一脉上面了。

更不要说卫焕唯一的嫡亲孙女,如今而是往后肯定会受到猜忌与防备的沈家当家主母。

卫新咏跟卫焕这一支,名份上是非常亲密的,但真正感情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卫家子孙那么多,新朝要因为卫新咏优待卫家,未必一定要选卫焕这一支,明面上给足面子、私下里一毛不拔的手段多着呢!

而且有卫郑雅这件前仇,老实说宋老夫人还真有点担心,新朝会抬举卫郑雅那一房来给自己这一房掐架——从前魏桓宗不就最喜欢听这样的消息?居上位者的心思总归是差不多的。

不过,假如卫善始也娶了沈家之女,那两边可就扯平了。即使沈舒颜的身份远不如卫长嬴在沈家重要,但总归他也做了沈家女婿——新朝又不可能只能用个卫善始。

所以对于宋老夫人来说,卫善始跟沈舒颜这门亲事她是很赞成的——对她的嫡亲孙儿、曾孙们有益处么?如今老夫人明着说出来,也是不想瞒着心爱的孙女,让卫长嬴自己考虑。

“我回去同夫君商议下…”卫长嬴想了想,觉得这个主还是让沈藏锋来做的好。横竖沈藏锋也不会坑了自己亲侄女。

☆、第一百十八章 深沉的爱

沈藏锋得知闻知齐似有恋慕沈舒颜之意,思索了片刻,也决定尽快给沈舒颜定亲的好。[]

沈家现在肯定是不能再出什么风头了。

而且不提闻知齐的皇子身份,就说闻家的底蕴——魏室开国之君的祖上好歹还做过大赫的官吏且不说,魏宫妃嫔大抵是士女,那还是从大魏皇位传了好几代之后的事情了。

在那之前,魏宫妃嫔可都是从民间采选上来的,就是正宫嫡后的位置,士族都宁可把女儿许给阀阅子弟。

尤其沈藏锋怎么看卫善始都比闻知齐更出色、更符合他对侄婿的要求。

卫长嬴把丈夫的决定告诉了宋老夫人,又道:“夫君说如今祖父还没痊愈,晚辈的亲事还是先不要提的好。反正舒颜还能拖上一两年,不必急在这一时。这有缘分的总归是有缘分的。”

宋老夫人对最后一句话很有感触:“锋儿这话说的很对,唉…听着我就想到了苏氏跟闵氏!”

“两位弟媳都是好的,只是跟长风没缘。”卫长嬴暗悔招了祖母伤心,赶忙转移话题,“祖父这两天好了很多,季神医说,过年前准能起身了呢!”

“不过长风还年轻,膝下又才一个嫡长子,总这样也不成件事儿。”宋老夫人却还是想着孙儿的事情,道,“既然提起来了,那我索性问你一问:帝都可有适合给长风做续弦的闺秀?”

卫长嬴为难道:“光儿跟燮儿还小,暂时不必操这个心。倒是侄女们渐渐长大到了年纪,这两年只顾着给她们择良婿,却没留意各家女眷。”

“是吗?”宋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光儿跟燮儿过两年才能到议亲的时候,但你那个大侄子呢?他好象早就该婚娶了吧?”

卫长嬴一怔,见左右没有外人在,就微微嘟起嘴道:“您不晓得那孩子做的事情!”

“我不晓得才怪!”宋老夫人轻轻打了她一下,轻斥道,“他犯糊涂犯得,差点迫得锋儿拿燮儿去换他回来——这事情你以为是什么秘密?!”

卫长嬴撇了下嘴角,道:“夫君罚他去蒙山守矿十年,那时候五弟妹苏氏恰好也在玉矿的附近,回来后跟我讲他到了那边,不但不思进取,反而越发的不成样子…我想磨一磨他的性.子再说吧。”

“你这话拿了哄谁呢?”宋老夫人哼了一声,道,“你就是气不过燮儿这里,不想管他是不是?你这糊涂孩子!前两日还把高蝉的家事分析的有声有色,怎么就当局者迷了?那沈舒明他再不好,总归是你侄子!更不要讲,他胡闹的名声是天下皆知的,但他父亲沈藏厉以你公公婆婆嫡长子的身份,自请断后这份情义,这天下人又有几个不晓得?!”

老夫人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否则锋儿会不疼自己的亲生骨肉?会舍得拿燮儿去换他?不念沈舒明自己,也念一念他父母!至于说他到了蒙山玉矿后不思进取——你这风凉话说的,他闯了那么大的祸,又被当家叔父一罚十年,他要还能把玉矿上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早先还会被人骗去北戎?你要有个这样能干的侄子,才应该替光儿和燮儿担心!”

卫长嬴讪讪的抱住祖母手臂:“其实我现在也没有那么记恨了,说来也是因为这两年事情多,他又不在跟前,这不,忙着忙着就忘记了!”

她这话真不是敷衍,旁的不讲,就说厉疫跟沈藏锋失踪那段日子,如今想起来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候连自己母子的性命前程都不知道在哪里,哪还想得起来沈舒明至今未娶之事?

而沈藏锋回到帝都后,一睡两天两夜——接着新朝筹建、卫焕出事,这么一连串事情下来,别说卫长嬴自己,连她身边人都把这位大公子撇到了九霄云外!

“那现在我给你提起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宋老夫人没好气的点了下她的额,轻喝道,“你是忘记了——你想想你夫家人会不会个个忘记?也就是你那些叔伯妯娌都不在身边,锋儿呢怕是宠你,所以一时间没好意思讲!你不想想,帝都离凤州千里迢迢的,新帝登基在即,为了你祖父的病,他亲自携子陪你回来,他对你这么好了,你还好意思记恨他侄子?!”

“将心比心!别跟高蝉一样,失势时叫人欺负得楚楚可怜,一旦得了势,就可着劲的胡闹!以为永远不会再被踩下去了!”宋老夫人叹了口气,“锋儿是个好的,所以你出阁后,后院里的事情,都不必你操心。但你也要知道惜福!他那样的人,是极宽容体贴的,然而一旦被伤了心,想再回到跟没伤心之前一样,可就不容易了!你说燮儿既然没有真的被交出去换那沈舒明,据说你当时还对锋儿动了手?他都让着你了——这事情到这里就算过去了!你还要惦记着跟沈舒明为难,徒然叫人笑话你气量小,跟个晚辈没完没了…好听吗?”

一番话说得卫长嬴面红耳赤,讷讷道:“实在是…实在是忘记的,我也就是提起来嘴上说两句,哪会真的拿他怎么样呢?”

“这样就更加不对了!”宋老夫人推心置腹的道,“这做下人的哪个不是看着主子的眼色做事?你是嘴上一说,压根没起为难他的心。可下人听着可不就去办了?我就说沈舒明这婚事,到现在都没人跟你提醒,怎么连黄氏都没说?合着是你不时提到他就没好话,也难怪她们都不敢讲了!”

就埋怨她,“你快点去把这件事情收拾了罢!可别风声传到矿上,那边人为了讨好你给沈舒明难堪——传到锋儿耳朵里,全部记在你账上!”

卫长嬴被祖母说的如坐针毡,站起来就道:“那我现在去同夫君讲?”

“你去这么急,他能不怀疑是我提醒你的?”宋老夫人一把拉住她,“我要他的感激做什么?这件事情还是你自己想起来的好!这么着,一会我给你说几个咱们家族里的女孩子,当然并不真的是让你说给沈舒明——你就去给锋儿说,沈舒明的事情你一直记着呢,这不在帝都没看到合适的,如今在凤州,就来向我打听物色了?这样也把你之前对他这终身大事的不管不问给遮掩了过去!”

“所以人家都说远嫁不好,做差了事情,下人能劝的地方到底是少数。”卫长嬴红着眼眶,偎到祖母怀里,哽咽道,“这知心的话,也只有您跟母亲能给我讲!”

宋老夫人叹道:“不要这么说,女孩子出了阁就是人家人了,最紧要的还是夫婿要好!不然娘家人再疼你,最多也就是把你接回娘家来住,免得在夫家怄气,可你走了,那边即使正妻之位空悬,花花草草一屋子,想起来就气…锋儿待你好,这才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他待你太好了,这人得宠惯了,难免就有刚愎的时候。这一次你回来,我前两日都没提,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自己醒悟——也是给你长个记性!以后切不可做这种不智的事!”

卫长嬴心服口服道:“祖母的教诲我记下来,往后一定每日三省、不敢或忘!”

“记得就好。”宋老夫人微微一笑,叹道,“我往后能够教诲你的地方也不多了,你是该好好记住不要忘记。到底我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比你多,攒下来的教训也多,你听我的总是有你好处。”

卫长嬴忙抱紧了她嗔道:“祖母胡说什么呢?祖母身体这么康健,我可是还指望往后光儿、燮儿他们成家立业的大事上,还要来请教祖母的!”

宋老夫人微笑着道:“罢了,不说这个…高蝉带着源儿回来,你没有同胞姐妹,以前固然跟她有些隔阂,但这么多年过去,姐妹之间还是常来往的好。今儿个在我这里,明日就过去跟她走动走动吧。”

老夫人有点伤感,“我现在想起来宋绵和,却也不那么恨了。总归时过景迁,人心易变。我原本以为我会恨她一辈子呢!”

卫长嬴听着祖母平和的话,心里却是没来由的一阵乱跳,禁不住变了脸色,强笑道:“那是祖母您宽容,我虽然对四姐姐没什么记恨的,可知本堂这位宋老夫人,我可到现在想起来都不喜欢她!谁叫她以前跟您过不去呢?”

“你还年轻。”宋老夫人微笑着道,“年轻人总归是血气旺盛的,祖母老了,人老了心就软,要是以前…旁的不说,高蝉这回做的糊涂事,我哪会随便说她两句就算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你父亲大好了,看到你们都有了好奔头,我也不必再时时刻刻替你们防备着算计着…这才有心情去做好人呢!”

卫长嬴越听这话越觉得不祥——宋老夫人看气色很好,据说这两年身体也好,但语气里那种别无牵挂、了无遗憾之意,却是何其明显?

这简直像是在结束时的话了!

她嘴唇微微颤抖着,希望想点话来岔开,可适合的话还没想到,不由自主的就泪如雨下!

“别怕。”见状,四周下人吓了一大跳,宋老夫人却从容的拿帕子替她擦拭着,温和的道,“祖母给你们遮了这些年的风雨,好歹看到你们都长大成人了——往后即使没了祖母,你们固然很多事情没人请教,但自己未必处置不来——一代代的人,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老夫人给她擦了两下,便把帕子塞到她手里,将她手合上,抓紧了那块帕子,温柔的道,“孩子啊,你已经长大了!也有了孩子…往后,该你给你的孩子们,去遮风挡雨了!”

☆、第一百十九章 宋含露

卫长嬴回到衔霜庭,跟沈藏锋说了几个族侄女的情况,惋惜道:“大堂哥膝下几个女孩子都不是很出色,我问过祖母,族里近年好的女孩子呢,血脉又远,配不上舒明。[]”

沈藏锋听她主动提到沈舒明的婚事,果然很是高兴,安慰道:“舒明是男子,他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也都不急在一时,他的事情晚一点也没什么。再说这孩子以前不大懂事,据说到了矿上也不像话,让他去那里主管,他竟是什么都不管!我看还是晾他一晾,到明年再说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被宋老夫人提醒,卫长嬴立志要做个贤惠的婶母,再说沈藏锋要真不关心沈舒明,怎么会知道他在矿上不像话的?

可见丈夫嘴上不提,心里果然事事如明镜。

因此卫长嬴当下就道,“就是因为他现在不懂事,你当初开口又罚了他十年——他要一直在那边犯糊涂,难道真让他在蒙山那儿耗费十年光阴?依我看,正该早点给他聘个贤妻,规劝着他学好。这样他好歹做出点事来,往后你也有理由提前结束惩罚,着他回家里来啊!不然,大哥跟大嫂统共就这么一子一女…”

提到沈藏厉和刘氏,沈藏锋面上闪过一抹哀色,沉吟片刻才道:“你说的是,不过咱们这次到凤州,是来探望祖父的。晚辈们的事情,还是等咱们回去后再说吧?”

“如今还真的只能这样了。”卫长嬴叹了口气,“卫家没有适合的女孩子,前两日祖母为了四妹妹的事情,要打发人去青州跟四妹妹的婆婆还有四妹夫说道。我托了里面一位嬷嬷给宋表姐带信,请表姐给打量下苏家可有适合的。”

“只要女孩子贤惠懂事,门楣低一点也没什么。”沈藏锋淡笑着道,“世家里也可以看看。”

卫长嬴一听这话就知道沈藏锋是不想给沈舒明娶阀阅之女了,更倾向于世家女。她思索了一下,隐约猜到沈藏锋是对沈舒明还不太放心,别给他娶个大家之女,碰着是个看着精明实则糊涂的,到时候闹得家里不得安宁。索性找门楣不如沈家的,即使蛮横刁钻如裴美娘,门第差距在那儿,到底也不能真正蹦达起来。

这么想着她对于松口让沈舒明回明沛堂的那一丝浅浅郁闷也消散了。

老实说,她还真怕看走了眼,给沈舒明娶个裴美娘那样的侄媳进门,夫妻两个同仇敌忾的拿合家大小当仇雠看——她可不想跟苏夫人当年一样受那个委屈!

沈舒明的事情一时间办不了,就先搁下了。卫长嬴又依着宋老夫人的意思找卫高蝉走动,姐妹两个从前关系也谈不上亲如同胞,中间又隔了十几年光阴,初次私下相见时,寒暄话说完了就非常的冷场。

后来卫长嬴只好拿孩子做话题,从夸奖苏源开始,这做了娘的人说起儿女经来很少会讲不下去的,一来二去的这才熟络起来。

熟悉之后说话也就随意了,卫高蝉就向卫长嬴说起其他几个堂姐妹的事情:“五妹妹跟六妹妹都嫁了宋家,六妹妹倒还好,五妹妹这两年可头疼了呢!”

卫长嬴就诧异问:“五妹妹怎么了?”没听裴氏说她亲生女儿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啊?这两年宋老夫人心气日趋平稳,对于晚辈,不管是庶出子女还是媳妇,都和颜悦色起来。

固然因为积威仍在,底下诸人还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怠慢,可该求该提的事儿也敢讲了。宋老夫人既然肯为卫高蝉再三的出头,断然没有理由不管卫长嫣的。

卫高蝉笑道:“我没把话说清楚,叫三姐姐你误会了!倒不是跟我这样的…是五妹妹的长女,叫宋含露的,虽然才九岁,可已经是活脱脱的美人胚子!母亲打发去宋家探望过的下人回来,都讲足有三姐姐你小时候八.九分的样子呢!而且这孩子孝顺得紧不说,德容功行都是把一干姐妹全部比下去的。宋家上下都讲她很有那年在咱们家住过的宋表姐之风!”

卫长嬴听出堂妹拿自己比甥女的美貌是故意奉承,然而这样她也不好夸奖宋含露美貌了,就道:“有宋表姐之风,那可是十足的多少人都想不到的女儿,这样五妹妹为什么要头疼呢?”

“三姐姐你说这么好的女儿,五妹妹哪能不疼她疼到骨子里?结果就是太招人疼了,她生了次子后,她婆婆就找了个借口,说她又要管家、又要照料两个孩子,实在太过劳累,所以为了给她分担些,就把这长女接过去亲自抚养。”卫高蝉道,“五妹妹不好回绝,心里又实在舍不得女儿,三天两头往上房请着安,反叫她婆婆不高兴,索性给她定了隔几日才许过去的规矩…唉!”

卫长嬴渐渐会过意来,这哪是卫高蝉在给卫长嫣诉苦?分明就是卫高蝉有意将宋含露说给自己做儿媳,旁敲侧击呢!

“这事儿五妹妹倒也不必太过伤心。”卫长嬴觉得一来自己两个儿子年纪都还小,二来这宋含露这也好那也好,不过是卫高蝉这么一说,谁知道是真是假,或者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更不要讲如今没爹没娘的沈家大公子沈舒明的婚事都还没着落,她倒是先给自己未到说亲年纪的亲子说起人来,不说传出去叫人议论她偏心,沈藏锋那儿怕也会有芥蒂。

所以假作没有听出来,微笑着道,“早先我才生了光儿没几个月,婆婆也把光儿抱了去养,道是叫我专心管家呢!那会子我也想不开啊,到底头一个孩子!可后来看婆婆把光儿抚养得样样都好,况且也没跟我生份,我倒是感激婆婆了。究竟她们做长辈的,一辈子风风雨雨下来,想得啊就是比咱们周全!”

她又说,“何况孩子就算养在自己膝下,其实这当家主母,一天的事儿下来,见管事的功夫,怕是比见自己亲生骨肉的功夫都多呢!养在婆婆那儿,有长辈时常带在身边耳提面命,规矩也会比养自己跟前放心——到底教养姑姑是不好跟亲生长辈比的。”

卫高蝉吃不准她到底听没听出自己的意思,担心误了裴氏的托付,就又道:“三姐姐说的也是,不过我听着含露那孩子实在招人疼…唉,可惜我没个女儿!”

“你说的这个遗憾我又何尝不是?”卫长嬴惋惜道,“我当初怀燮儿时,看着家里几个侄女花儿朵儿一样,心想要是也得个女儿,倒是不愁没有姐妹一起长大。偏偏又是个儿子不说,燮儿这小子,顽皮得跟什么似的…”

姐妹两个说到傍晚,才各归各房。

卫高蝉回到三房见裴氏,裴氏遣散左右,关心的问:“怎么样?长嬴看得中含露吗?”

“三姐姐没接我的话。”卫高蝉告诉她,“我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许是还要回去跟三姐夫商议吧。”又劝裴氏,“母亲您别急,光儿年纪还小,三姐姐跟三姐夫这次又是为了祖父回来的,未必能够想到这个。但今日这么一提,三姐姐一准能够把含露记下来,往后要给光儿说亲,能不想到吗?”

裴氏叹道:“想到归想到,未必就能中她意啊!我看光儿实在可心,真能跟含露成了多好!”

卫高蝉沉吟道:“母亲,我说句实话,您别见怪!三姐姐跟三姐夫都是疼孩子的人,含露虽然好,可是连咱们都没有亲眼看到呢,当然我不是说咱们没见到就不一定好。我是说,三姐姐跟三姐夫怕是得亲自相看过的人才能够放心!”

“这个倒不难。如今新朝立了,往后你五妹夫肯定也会入朝为官,到那时候必然会把你五妹妹跟含露他们带上的。”裴氏想了一想,道,“这两天你跟长嬴见面时,多说说含露的好话,叫她印象也深一点。这姨甥总比外人亲近。”

卫高蝉忍不住道:“母亲为何一定要撮合含露跟光儿呢?我听说沈家往后是不会被重用的。”

“再不被重用那也是西凉沈!”裴氏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复杂,“沈家未来阀主…”她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卫高蝉听了出来这是因为嫡母自卑身世,冲着西凉沈氏海内六阀之一,也打从心眼里想给外孙女撮合成功。

“但光儿这重前途谁人不知,他长的又好,功课也认真…往后三姐姐还不得挑花了眼?”卫高蝉告退出来,心里就想,“从前三姐姐跟我跟五妹妹,都不算非常亲近呢!倒是跟嫁了我们苏家阀主的那位宋夫人亲密得很——宋夫人生的头一个孩子不也是女儿?三姐姐若要挑甥女做媳妇,我看十有八.九,还是会找苏家女!”

这话在裴氏跟前不好讲——当初卫高蝉听说卫长嫣的长女很出色后,原本是想给苏源定下来的。奈何裴氏更加看重沈舒光如无意外必能接掌明沛堂的前途,对于卫高蝉之前试探性的提起这事不置可否,如今又要卫高蝉去试探卫长嬴的口风…这意思就很明白了。

“算了,孩子们都还小,过几年想跟三姐姐结亲的人多了,嫡母就会明白含露不是宋家本宗嫡女,即使有三姐姐和五妹妹是堂姐妹的关系,也未必能够入三姐姐的眼——再说这嫡长子的婚事,做母亲的点了头也未必管用,还有三姐夫呢?”卫高蝉思索着回到自己屋子里,“叫源儿这两年好好读书…再常去跟宋夫人那儿走动着,往后总能聘到出色的淑女!”

☆、第一百二十章 惊疑

卫长嬴回去的路上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提宋含露这事儿,毕竟卫高蝉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卫长嬴为了不叫她探到口风,压根就没问宋含露的事情,所以连三房到底想把宋含露说给她膝下哪个儿子,都还不清楚呢。

无论沈舒光还是沈舒燮,议亲还在,成亲更早——眼下要操心要关心的人与事太多了,没必要提前就烦这个心。

这时候日子近年关,即使凤州地气和暖,也下起雪来。

天雪路滑的,又隔了两天,卫新咏可算是到了。

他这一次路上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月的辰光,哪怕是乘车也着实忒慢了。

所以他没到之前,众人嘴上不说,心里总疑心他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所以路上故意耽搁?

而等卫新咏进了瑞羽堂才晓得,他是真的身体不好了。

宋老夫人看着已经瘦脱了形的卫新咏,惊讶莫名:“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无怪老夫人惊讶,连卫长嬴都在同时看了眼身后的黄氏——早先黄氏不是讲,卫新咏尽管身体不好,但再活个二三十年是没问题的吗?

可如今看卫新咏的样子,绯色圆领广袖锦袍下,仿佛裹的只是一具骷髅。从前丰神俊朗,倾倒多少女子的面容,如今也憔悴得不成样子,惟独一双眼睛,仍旧那样的深不可测,淡淡的疲惫中,是隐隐的凛冽。

…看他那毫无血色的脸,连嘴唇都苍白如纸,卫长嬴真心怀疑——他还能不能活着回帝都去?!

黄氏也是一脸讶色,朝卫长嬴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情况…

卫新咏虽然瘦得不成样子了,但精神倒还算可以,神情尤其平和——那种从内到外的波澜不起,让卫长嬴倏然之间想起了之前宋老夫人犹如交代后事时一样的神态。

卫长嬴不禁抓紧了帕子。

就见卫新咏按着礼仪先为自己身体不好、不方便给老夫人见礼请罪,末了就提出想探望卫焕。

宋老夫人自然不会阻拦——卫新咏在瑞羽堂的身份比较特别,所以老夫人特意亲自陪他前去。老夫人一动,卫家大小当然都跟上。

如此轰轰烈烈的探望过卫焕——这时候卫焕渐渐痊愈,看精神气,很该他去探望卫新咏——季去病自然又被请了过来给卫新咏诊断。

这诊断结果却是心病导致思虑过重,连累身体日日受其煎熬,以至于本来底子就不太好的卫新咏身体急转而下。

季去病冷言冷语的道:“你这次南下真的是来探望卫公,而不是特意寻老夫求医来的?”

卫新咏对他的挖苦不以为然,淡淡一笑就算了。他看起来对自己的身体也不怎么在意,哪怕季去病明确说他大概也就这几年了也无所谓…反是侍奉他左右的赖琴娘,闻讯之后当场哭了出来…

瑞羽堂因为知道卫新咏要来,早就给他预备好了院子,现在听说他命不长久,宋老夫人又吩咐人给他换了。

换成从前卫郑鸿养病时住的乐颐院:“季去病虽然有神医之名,可到底也不是神!他讲你时日无多,未必是真的。从前郑鸿何尝不是被认为命薄福薄?可颐养多年到底也撑下来了。这院子他住了很多年,如今且给你住,但望你跟他一样,能够早日康复!”

卫新咏客气的道了谢,但眼神淡漠如旧,显然老夫人这番话他根本不在意。倒是指着赖琴娘请求宋老夫人道:“赖姑娘跟随我数年,受我连累,孤身至今。我想请老夫人收她为晚辈,找个好人家…”

“公子!”赖琴娘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反手掣出一柄解腕尖刀抵住咽喉,冷声喝道,“公子是要琴娘现在就死在这里吗?!”

“…罢了。”卫新咏盯着她看了片刻,意兴阑珊的一叹,挥手道,“把东西收起来!别惊了老夫人!”

赖琴娘忽然这么一手,在场的女眷还真有几个被吓着的。只不过宋老夫人与卫长嬴等几人都是神色安然,此刻老夫人淡笑着道:“好个刚烈的女子!凭这份性情,不管你是何出身,若认在老身膝下,却也够资格了。只不过想来如今是你看不上老身。”

“我岂敢看不起老夫人?”赖琴娘见卫新咏不再说什么给她找个好人家的话,脸色才略微缓和,道,“只是琴娘倾心公子,即使公子无意于琴娘,但琴娘能得侍奉公子左右的机会,业已心满意足了!”

“你既然这么讲,那我也不劳烦老夫人了。”卫新咏咳嗽几声,中气不足代她向宋老夫人请了罪,脸色就透出虚弱来。

宋老夫人看他有点撑不住了,迅速定了赖琴娘跟卫新咏一起居于乐颐院,又许诺会去把从前伺候卫郑鸿的老人里,还算壮年的几个下仆喊过来帮助她照料卫新咏——暂时就留了老夫人跟前的几个下人,搀扶卫新咏进内去休憩,免得他病情继续加重,他如今可是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好在这乐颐院虽然卫郑鸿已多年不住,但日日都有人打扫,供卫郑鸿夫妇不时过来缅怀当初的一些光景。所以虽然是临时给卫新咏换住处,倒也不必手忙脚乱。

从乐颐院回到后堂,遣散闲人后,宋夫人就皱着眉向宋老夫人请教:“母亲,卫新咏这是什么意思?专门回咱们瑞羽堂来养病吗?”

“他那病,还能养几年,你容不下吗?”宋老夫人正在想事情,被她打断,有些不悦的冲了一句,随即醒悟过来,裴氏跟卫长嬴都在,这会落了宋老夫人的面子,她可比平常都下不了台,心里叹了口气,又道,“你别老这么心急,叫妯娌跟孩子都看笑话!”

宋夫人本来很尴尬,见婆婆放缓了语气,忙就着台阶道:“母亲说的是,是媳妇沉不住气。”

“这天下大事本来就是伤脑筋的,尤其如今西南仗着地利,雍军久攻不下,众将都束手无策!只是你们想,卫新咏他的目标,是天下么?”宋老夫人凝神了片刻,淡淡的道,“他想的是报仇吧?”

这话顿时叫众人都悚然一惊!

“母亲您说的是。”宋夫人担心的道,“难道说他伤神到现在这地步,为的就是绞尽脑汁的对付…苏家?”

扶风堂如今的当家人,可是宋老夫人的嫡亲外孙!

不管卫新咏想对付的到底是多少苏家人,苏鱼舞肯定是首当其冲的。

“但苏家根深蒂固,哪怕如今天下都已归了新帝,六叔他纵然可算首功,却未必能够让新帝下旨铲除苏家吧?”卫长嬴不解的问,“反而现在天下尚未完全归一,六叔就因为损耗过大,命已不久…他怎么会做这样的糊涂事呢?”

裴氏在这种场合一贯是没有必要就不说话的。

卫高蝉虽然也是孙女,到底不如卫长嬴得宠,如今商议的是卫家紧要事,没有宋老夫人开口唤住,她就没敢留下。

所以为裴氏留了点辰光看她低眉顺眼不作声,宋夫人又道:“连长嬴都看得出来的利弊,卫新咏岂能不知?他又不是遭了其他意外,所以弄成了这个样子,而是自己折腾的…难道说,他已经…?”

宋夫人话没说完,但众人都听出她惊疑不定的意思——卫新咏这次回来,对宋老夫人客客气气,对自己命不久矣心平气和,怎么看都是一副已经了无牵挂的样子——就连托付赖琴娘,被赖琴娘自己拒绝了,转眼也就不计较了,他要不是把这辈子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会这么平和?

别说他未到四十,就是宋老夫人风雨一世,雷霆手段叫各家记忆深刻多少年——不也是等到嫡长子康复、亲生的儿孙都有了好前程,看到曾长孙了,如今才有心情把慈爱施给其他晚辈?

如果不是卫新咏认为把该报复的都报复了,他怎么会如此洒脱?

总不可能是他忽然豁然开朗,决定放弃仇恨了吧?

照卫新咏往常的性.子这种可能实在是太低了!

“着人打探一下最近朝廷有什么动静吧。”宋老夫人沉吟着道,“还有乐颐院里出入的东西跟人,全部都要记录好,务必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清晰无误!”

宋夫人肃然道:“是!”又问,“那青州那边?”

“派人送点东西过去,给鱼舞他们提个醒…”宋老夫人皱眉道,“苏泉那事儿…总不会跟这个有关系吧?不过若是有,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晚上卫长嬴回到衔霜庭,陪祖父跟岳父一整天的沈藏锋回来,夫妇两个自然也要说到卫新咏的事情:“他到底留了什么样的后手?”

沈藏锋抚着妻子的背,思索道:“如今空想怕都未必能够撞对,还是得等朝中消息来了才晓得…卫六叔路上迟缓大概也跟这个有关吧。”

“唉…”卫长嬴叹息,“但望苏表弟跟宋表姐能够撑过去。”

“不管怎么样,新帝如今是动不了咱们士族的。”沈藏锋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安慰道,“卫六叔想公报私仇,效果必然也有限。”

话是这么说,沈藏锋次日一早起来,就写了数封密信,命心腹送出!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清欣的结局

紧锣密鼓打听来的一堆消息却也看不出来卫新咏的打算。[]

倒是附带提到的清欣公主的下场让人觉得有点意外——本来未嫁的亡国公主,除非年岁太幼或有残缺,大抵是被新帝收入后宫,或者赏赐功高的权臣名将,尤其清欣公主的美貌,天下皆知。所以众人以为哪怕她被玷污了,新帝很有可能还是把她收入帷幄的。

但新帝不但没有这么做,甚至还下令将她没入教坊司!

“原本就会是这样。”相比卫长嬴的惋惜与不解,沈藏锋倒是毫不吃惊,“毕竟侮辱清欣公主的人只是一名士卒,连伍长都不是。这种情况下新帝再取清欣公主,颜面何存?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那钟杰与桓宗一朝的恩怨——新帝岂肯放过这个抹黑前魏的机会?”

他指了指信函,“钟杰的上司认为钟杰侮辱了新帝要的人,自己不敢处置,所以把他交到新帝跟前。但新帝却说钟杰既是士卒,犯了错该由其上司处置——所以钟杰最终被处死,最主要的罪状不是侮辱了新帝想要纳的前朝公主,而是不守军令!再加上清欣公主没入教坊,足显新帝既不沉迷美色,又断事公允…而且你别忘记,清欣公主虽然没进后宫进了教坊,但,谁规定新帝不能悄悄去教坊,以及清欣公主不能悄悄被送进宫?不过是原本后妃的名份变成了教坊中人…但这对于新帝来说有什么要紧?横竖他是不吃亏、又能得好名声的!”

卫长嬴怔了片刻,才喃喃的道:“幸亏我没有生在帝王家!”

“你生在帝王家,如今长子都勉强可以议亲了,难道还想抛夫弃子吗?”沈藏锋打趣道。

“你是嫌我老了?”卫长嬴狠狠一眼剜过去,沈藏锋忙道:“为夫比你还年长,你可不能看着为夫年纪大了,就不要为夫了!”说着抚了把短髯,神情萧索。

卫长嬴这才扑哧一笑,道:“知道你快是个老头子了,就给我乖巧听话点!不然啊我才不要你了呢!”

沈藏锋笑着道:“是是是,念着孩子们的份上,嬴儿可一定得…”话还没说完,外面有人轻咳一声。

夫妇两个便住了笑闹,卫长嬴整整衣裙,问:“什么事?”

“老夫人请大小姐过去一趟,道是有话要商议。”怜菊在外道。

“祖母喊我呢,我去了。”卫长嬴忙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检查了一下,看仪容大致还算齐整,这才轻吁口气,拿起牙梳轻轻拢一拢有点起毛的鬓边,对丈夫道。

沈藏锋笑着道:“记得给为夫多说几句好话,也叫祖母多疼一疼为夫。”

“祖父祖母还不够疼你的?那霜琅酿跟寻常酒水一样送过来,我以前没注意还没当回事——前两天长风转弯抹角的想跟我讨一壶,我才晓得这东西在海内六阀中都是珍稀物件…连我父亲想喝都没对你这么紧着的。”卫长嬴又好气又好笑的打了他一下,嗔道,“再给你说一说好话,长风得哭了——祖父祖母还不要搬空了瑞羽堂给你呀?”

沈藏锋笑道:“小舅子想喝,何必不自己来跟我这姐夫讲?你也知道我平常是不好酒的。”

“祖母知道你以前折了元气,说这霜琅酿跟其他酒不一样,不伤身体,还滋养人的,特意叫人从库里起了出来。”卫长嬴白他道,“你好生收着吧,走时要没喝完,都带走…咱们沈家那些,据说都在兵燹里被毁坏了?长风想喝这酒,图的无非是个口舌,不必理他!他又不是没有旁的酒喝!”

沈藏锋叹息道:“这上上下下皆把我这女婿看得比长风这正经卫家嫡子还紧要,真叫我惶恐!”

卫长嬴放下牙梳:“对你好,不好吗?”

“就是对我太好了,好得我都不好意思跟祖母告状——你老打我来着!”沈藏锋叹道,“如今我们沈家没有正经长辈在,我满把辛酸泪也只能往肚里咽。本来想趁到瑞羽堂的机会,给祖父祖母,还有岳父岳母讲一讲我这些年来的委屈,也叫长辈做主,叫我往后日子好过点,结果现在…”

“你等着我回来!”卫长嬴凤眼一眯,指着他大喝,“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动告状的念头!”

沈藏锋哈哈大笑,道:“不成,我一会就去侍奉祖父,祖父跟前不要我,我就去父亲跟前…总而言之,你别想再偷偷关起门来揍我!”

卫长嬴啐道:“你躲吧,我不信你能一直躲着!有你好看!”

记挂着宋老夫人那边等着,无暇跟他再戏谑下去,匆匆出门走了。

到了后堂,宋老夫人含笑招她坐到身畔,说了几句闲话,就把左右都打发了,这才握着她的手告诉她:“锋儿跟你是不是真的看中了善始?若是当真看中了,反正你们祖父的病情如今没什么紧要了,祖母这就叫你们三婶去探那边的口风!”

卫长嬴诧异道:“怎么了?”

“那边刘氏好像要从刘家给善始相看女孩子。”宋老夫人道,“具体是谁还没打探出来,所以你们若是决定了,那最好趁刘氏还没打发人去刘家,先把事情提了。免得就这么错过!”

卫长嬴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就道:“那我这就去问夫君——只是堂伯母既然想从刘家聘孙媳,恐怕不想要舒颜吧?”

宋老夫人不以为然道:“长绪又不是这小刘氏亲生的,虽然说小刘氏是从前大刘氏的妹妹,他们继母继子处的也还成,到底隔了一层!善始是苏氏的亲生儿子,苏氏可是比较亲近你们的,善始那孩子素来也孝顺,这继祖母跟亲生父母,你说他偏向哪边?何况如今那边是长绪当家,小刘氏不傻,不会跟长子长媳顶的。”

“…这要是还没进门就招了夫家祖母不喜,怕是过了门之后也会叫长辈看着生厌,给使绊子吧?”卫长嬴素来宠爱沈舒颜,视同亲生,此刻就有点迟疑,“舒颜的性情可是有几分刚烈的,不是那等隐忍的人。”

宋老夫人笑着说:“你这孩子真是关心则乱,果然自己没有女儿,就把人家女儿当亲生的操起了心吗?我跟你说,长绪跟苏氏都不是糊涂的人,你看你们才回来时,过去拜访,小刘氏托病不见,他们夫妇可是热情得很?”

又低声道,“这婚事成与不成,门第固然要看的,但归根到底还是女孩子本身好不好。你想为什么咱们不肯跟那些低下人家结亲?难道是嫌贫爱富?真是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还会缺了银钱?无非是冲着大家子里才有的教养去的!何况刘家门楣不比沈家高,他们家近年可没什么出色的女孩子!”

其实刘家近年也不真的没有女孩子比较出名——比如说前太子妃刘若玉,既然做了太子妃,那么贤德淑静之类的话肯定要通传天下的。以及沈家故去的大夫人刘若仪,那也是素有贤名的人。

但那些论辈分与年纪跟卫善始都对不上了。

年纪与辈分可以许给他的么,又没赶上好时候——这几年来,刘家在东胡苦苦支撑着抵御戎人,男嗣都死了又死,哪里还顾得上给族里女子扬名?自己家里不主动扬名,单靠自己的才干出头,那可不是有真本事就可以的,不是天时地利都赶上,便是才貌无双又好性情,那也是白搭。

所以相比沈舒颜幼年成名,论到这一点,刘家真没女孩子能比得上。

“那我这就回去问问夫君,他要是拿定了主意,就来请祖母帮忙。”卫长嬴细细回想了一下从前对于卫长绪夫妇的印象,确实这堂哥跟堂嫂不是那种阴狠的人,再说这娶媳,还是长媳,那是大事。卫长绪他们要是还对当年的恩怨有芥蒂,不至于答应的。

宋老夫人让她先别走,问道:“你别光管着侄子跟侄女,我问你,光儿的事情你有想法吗?”

卫长嬴诧异道:“光儿才十一呢!”

“要看起来了!”宋老夫人提醒道,“你现在不必给他定,但留意是要留意起来了!这嫡长媳非比寻常,光儿以后又是要接掌家业的,他的妻子,你最好现在开始就看上几个,嘴上不要提,一直着人观察着性情,如此几年看下来,等光儿到该议亲的时候,心里也能有个数。”

卫长嬴沉吟了一下,道:“前两日跟四妹妹说话,听四妹妹的意思,倒是想替五妹妹的长女做媒。只是我也没见过含露,怕四妹妹要我当场表态,就没接话。”

宋老夫人道:“含露这孩子,听宋家那边的人说是好的。不过长嫣嫁的不是宋家本宗,虽然说她夫婿那一支也算不弱,究竟不如本宗来的体面。依我看许给光儿,这门第上是差了。就是许给燮儿,也非常的勉强。”

老夫人又道,“当然这是我的看法,这事情还是得锋儿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