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这一点,孙默对她的来历非常怀疑。

这样多变而擅变的气质,犀利的口舌,缜密的心思…说她没在魏宫中混过才怪!但若在魏宫里混过,孙默所听说过的那些厉害的宫人,却没有一个能够跟她对得上的…

“许是我以前身份太低,有头脸的宫人也没见过几个。这宫女又素来沉默,不爱出风头,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孙默这样琢磨。他跟仇皇后说过自己的怀疑,但皇后让他观察下来,没发现仇宝娘跟后妃有什么关系。

倒是跟宫外那位端木八小姐有来往,可这也是有明里的缘故的:仇宝娘的关节早年受过伤,她是去向端木八小姐求医。

虽然单贵妃跟锦绣端木关系非同寻常,不过仇皇后也知道,端木八小姐跟单贵妃背后的那几个端木氏族人,不是一路的,甚至,还隐隐为敌。

所以仇皇后跟孙默商议下来,还是觉得装糊涂的好——长乐殿里实在需要一个行家,只要不是针对长乐殿,不是谋逆,即使仇宝娘另有所图,也值得留下她。

不然,像今天这样单贵妃气势汹汹跑来的场面,仇皇后起初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好?孙默比皇后强一点,也有限——不然在魏宫时他也不会地位不显,早就能混出头了!

而仇宝娘呢?轻描淡写的,就让单贵妃铩羽而归,不但如此,单贵妃显然是被她吓着了,走之前,居然不顾身孕坚持给仇皇后行礼——难怪仇皇后感慨了,孙默是皇后一进宫就伺候她的,可要说单贵妃给皇后行礼,除了册后、封妃的典礼上,年节大典,贵妃才肯做一做样子。

就是在陛下跟前,贵妃也经常撒娇撒痴的,好像把这事忘记了。

陛下不提,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提醒…皇后…皇后做到这份上,再大度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前魏哀帝时,邓贵妃乃是哀帝嫡亲表妹,且与废后顾氏有深仇大恨,但顾氏还是正宫皇后时,邓贵妃哪次见了她敢不主动行礼问安?

一时间,满殿之人,都感慨万千。

☆、第一百四十八章 信任

“不管怎么样,今日若非现在古姑你在,本宫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仇皇后深深叹了口气,她刚才被单贵妃的来势汹汹弄得有点措手不及,话都不知道怎么回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皇后什么都不懂“端木八小姐是女子,至今云英之身!早先厉疫时候请她去军中潮台,那是因为一来当时西凉军的统帅沈阀主是她义兄,两人有道谢名份,做姝姝的帮哥哥的忙是应该的;二来那次厉疫其势汹汹非同小可,还是戎人弄出来意欲亡我中原的毒手!涉及到家国之仇不比寻常!”

“而现在,陛下都没开这个口,我若迫着端木八小姐前去回头”她的丈道谢知道,就算因为端木芯淼过去心里松了口气,回头肯定也会震怒的训斥她糊巴士族嫡女名节当回事以及叻道谢事————仇皇煊膻掌之川愁愧更深“而季神医现在在为卫先生渎命若贸然让他离开瑞蜩堂的话”

卫新咏最近的情况送到帝都,说他已经是活一日算一日了。 季去病离开的这段日子他要能一直活到季去病返回倒也罢了;万一季去病前脚被懿旨催去西南,后脚卫新咏身脍-皇后为了皇帝罔顾功臣、还是皇帝亲口定的首功之臣的性命,仇皇后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这皇后的下场!

但单贵妃口口声声担心陛下——她一个贵道谢把陛下这么牵肠挂肚的,仇皇后这个元配发妻,又如何能够落后?

若非仇宝娘抓了对方把柄,一再把对方气焰打下去,还拿“后宫不得干政”吓走了她的话,今儿吃大亏的肯定是仇皇后了。

“其实容婢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娘娘如今根本没必要替陛下操心的。”仇宝娘听着仇皇后的感慨,冷不丁的道。

时!”仇皇后与孑|-默等人都是一怔;

“单贵妃刚才若是死活不肯走,兴许西南那边情就算的不大好;她既然还有闲心考虑这次被婢子抓了话柄的事情,可见陛下纵然身陷重围,但一定没有危险。”仇宝娘淡淡的道“毕竟单贵妃肚子里的皇子,还没落道谢!即使生了下来,哪能姑娘娘亲生的大皇子比?娘娘请想,如果陛下真的出了事儿,单贵就算口何还敢对娘娘不敬?!”

单贵妃之所以能够剔巴仇皇后当回事,无非是因为她年轻美貌,深得陛下宠爱!再加上大皇子闻知齐不受陛下喜欢,她这个贵妃之子,没准能够母以子贵、再进一步但如果陛下没了,即使大雍还在,可想而知,这登基的新帝,会轮得到她肚子那里还没生出来的皇子?

肯定是闻知齐!

不仅仅因为他是实际上的嫡长子,更因为他老实,好控制!

单贵妃背后固然有锦绣端木的分支支持,可相比闻知齐可是跟明沛堂、瑞稠堂关系匪浅,那是远不如了!

而一旦闻知齐登基,仇皇后就算不学吕后,单贵妃母子受冷落那是肯定的!单贵妃又不傻,她最大的靠山就是陛下,陛下真出了事情她指望不上了,怎么还就算罪皇后呢?!她既然有这心道谢罪皇后那当然是因为她知道、或者她有很大把握这么断定陛下那里好好的!

不过是借这机会来坑皇后一把

仇皇后深深叹息:“单贵妃西南那边,我也就听你们打探来的消息才知道点儿。看来她知道的,倒比本宫还要多。”

“贵妃乃是锦绣端木分支之人进献给陛下的。”仇宝娘毫无顾忌的道“端木家的分支指望着靠她压倒本宗呢!不像李美人-一西凉沈氏道谢进宫不过是因为其他人就算送了人,他们不想陛下误快_端木家跟单贵妃来往频繁得紧,通过端木家知道洁息,自然会比咱们这样只能在宫里打探漪息要快得多!”

孙默眼皮一撩,道:“现在古姑的意思,是建议皇后娘娘也寻士族中人,询问消息?”

仇皇后抿了抿嘴,与孙默一起看向仇宝娘:她进宫来,尽心尽力襄助仇皇后,就是为了这个?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仇宝娘轻蔑的笑了笑:“孙公公此言极为不智!您以为,皇后娘娘长于单贵妃这些人的地方是什么?”

不待孙默回答,她已经道“是娘娘跟陛下乃是元配夫妻!更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不是士族!”

“陛下如今宠着单贵妃、李美人等人,但陛下也对她们背后的士族放心吗?”仇宝现在笑着道“这些所谓的名门望族,表面上冠冕堂皇,骨子里,天知道做尽了多少龌龊事!当然陛下高瞻远瞩,不能跟升斗小民一样看人看事,可望族多了,号令乡里,往往凌驾于朝廷王法之上!这样如何彰显我皇的英明神武?!”

她滔滔不绝的把天下名门都大骂了一册——骂得仇皇后跟孙默面面相觑,怀疑仇宝娘到底在士族手里吃过多少亏-好容易仇宝现在静下来,尴尬的请罪:“婢子失仪了!”

“没事。”仇皇后狐疑的看着她“现在古姑,你从前跟士族?”

仇宝娘苦涩一笑:“家母死于士族之手,婢子也被害了一辈子!”她眼中流露出极深的怨毒,但很快又隐去,摇头道“婢子确实有借助娘娘的信任,为家母报仇之念。不过,婢子建姑娘娘不要挨近

任何士族,绝无私心!婢子说句诛心之言:陛下表面上对士族再信任再笼络,终究也是防备他们的!所以单贵妃与李美人这些人,再年轻美貌,在陛下眼中,到底是现在!她们挑衅娘娘,陛下不管,无非是因为一来她们有分寸,没落过把柄;二来,也是姑娘们背后的士族体面!”

仇皇后听到“害了一辈子”忽然之间就想到了女儿闻余兰-一闻余兰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了,这位咸安公主,又何尝不是被害了一辈子?

可害了她一辈子的那个贱.人范氏的骨血,还养在长乐殿里,仇皇后还得小心翼翼的照顾

一股强烈的酸楚,涌上皇后心头!

皇后禁不住道:“我相信你!”

孙默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看着仇皇后眼中隐隐的泪hu三,到底把看话咽了下去。

“婢子谢娘娘信任!”仇宝娘转过身,擦了眼泪,又恢复了常色,沉声道“那么容婢子斗胆,说一下娘娘如今该做的事儿!”

她这话措辞其实不是很客气,很有就算皇后的意思,不是下人该用的话语。但仇皇后性情本来就比较温和,现在心情又震荡,所以根本现在意,还道:*姑姑尽管说!”

“您应该马上派人把单贵妃今日的挑衅记下来,传给陛下!”仇宝娘道“宁王固然已经奉诏南下,但留守帝都的还有柳将军!”

“为何不找薄喜而是柳将军?”孙默忽然问。

这次倒不是他故意找麻烦,而是他真的有疑惑“宁王出京后,柳将军跟薄大人、顾大人商议后,下令全城戒严娘娘这会召见他,不如召见就算前朝处置政事的薄大人便揄-若晚了传消息,万一被单贵妃那边恶人先告状”

仇宝娘平静的道:“单贵妃那边先告状不了!今儿个她为了压住皇后娘娘,话太多了点,言多必失!她今日失口虽然就那么几句,但稍加转述,句句都可大做文章!所以锦绣端木要代她告状,也得好好费一番心思整理措辞!”

“至于为什么找柳将军传话而不是薄大人,一来柳将军与陛下、皇后娘娘相识早于薄大人,柳将军甚至可以说是陛下与皇后娘娘看着长大的!他来传信,容易勾起陛下的旧情之念!二来,柳将军负责的乃是戍卫事,薄大人负贵的可是政事!”

她看着孙默,

一字字道“孙公公您觉得,眼下陛下不在京里,西南又才战败,这时候,这两位传信去西南,陛下是听说柳将军的信到了重视,还是薄大人的信重视?!心里有了重视,看起信来才能慎重考虑要的,就是陛下的慎重考虑!”

不慎重考虑怎么会多想?!

孙默吐了口气,执着拂尘的手朝仇宝娘拱了再拱,愧然道:“我不发口茭古女古!”

“孙公公客钌_我道谢早年吃了类似的苦头_所以才比公公多想到一点。”仇宝娘敷衍了他一句,好让他下台,转而向仇皇后道“陛下亲征西南,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在后方胡闹·——单贵妃以为她可以靠一句胡闹蒙混过关?却不知道这天下的事情,很多都是不能胡闹、哪怕她美貌如hu冱又有身孕也一样!”

仇皇后闭了闭眼,睁开时,眸色沉沉,寒如深潭,她缓缓问:“信,要怎么说?”

*姑娘只要告诉陛下,您还在派人打听宁王为何忽然离京时,单贵妃道谢过来说西南兵败、怕陛下不好了,迫着您下懿旨令季去病师道谢赴西南就是了。”仇宝娘淡淡的道“这本来就是真话不是吗?”

“这样陛下会怎么处置单贵妃?”仇皇后转头让孙默去铺纸研墨,回过头来,轻声问。

仇宝娘摇头:“眼下战事洞顺,陛下不会在这眼节骨上分心后宫之事的。”

顿了顿,仇宝娘淡然一笑“但娘娘您主持六宫,处置道谢,不是应该的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哪一种皇后

仇宝娘所料不差,柳容替仇皇后传信西南后,不几日,圣意转回,令仇皇后整肃宫闱。

“没有明确提到单氏,如今她又正有身孕,难道直接处置?”仇皇后有点犹豫“单氏…还是很得陛下喜欢的。”这次仇宝娘连代皇后送信的人都算计到了,无非是抓住了闻伢子正在火头上的时机。

一旦闻伢子气过之后,御驾回京,回到这巍峨富丽的宫殿中来,看到彩衣翩然的宫人,没准又思念起单贵妃的美貌温柔来——再加上那时候单贵妃应该已经生产了,解语鲜hua加上亲生骨肉,一旦惹动闻伢子的怜惜,很有可能不是的人会变回仇皇后。

仇宝娘不置可否的问:“娘娘可曾想过,您做这六宫之主,有什么盘算?”

仇皇后一怔:“盘算?”

“娘娘是只要维持住中宫体面就满意呢,还是希望做个正经的六宫之主?”仇宝娘淡然道“前者的话,那娘娘只要把六宫妃嫔召集起来,将陛下的意思告诉她们,她们自然就会乖巧…当然,陛下回来之后,那就不一定了!”

“若娘娘想做正经的六宫之主,那单贵妃这儿,就得给她点颜色看了。”

仇皇后咬住唇,神情很是为难。

“如今御驾一时还回不了帝都,娘娘还是有几日可以考虑的。”察觉到仇皇后的难以抉择,仇宝娘体贴的道。

“容我好好想一想吧。”仇皇后低声道。

她知道像这次这样的机会不多——倘若闻伢子人在帝都,在这宫里,仇皇后连谋取中宫应有的体面都很艰难。

那些恃宠生娇的妃嫔,她们年轻的身体、美貌的容颜,于莺声笑语里,不动声色的占据着本是她一个人的丈夫的心。她空有高贵的地位,却仿佛年节才有用的器皿,尊贵而落寞的在这未央宫里,抚养着仇人的骨血、思念着远方的亲子…

想一想这样的话,仇皇后迫不及待要选择后者——但她知道那条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即使仇宝娘之精明,也不可能真的成功。

毕竟,妃嫔背后大抵有望族。

她们的背后,还有闻伢子。

而仇皇后,除了仇宝娘外,她唯一拥有的就是不可能威胁到闻伢子的娘家,以及,儿女。

但即使如此,闻知齐还是不能回京——最大的庶子话都还说不清楚,可丈夫已经开始为了未来的新君考虑,开始防范与打压平庸的嫡子…

仇宝娘把思绪万千的皇后留在殿中,自己悄然走出。

孙默在回廊上喊住了她:“仇姑姑请留步!”

“孙公公有什么吩咐吗?”仇宝娘停下脚,温和的问。

“姑姑知道娘娘如果对那些妃嫔下狠手的话,他日陛下归来…”

“那有什么关系?”仇宝娘折了廊外探进来的一枝夏hua,安然而笑“这天下什么时候缺得了美人?”

孙默低声道:“但单贵妃肚子里是有皇嗣的。”

“陛下正当盛年,皇嗣哪有社稷紧要?”仇宝娘一句话叫孙默变了脸色,他紧张四顾,顿足:“你太大胆了!这样的话,是咱们能说的?!娘娘都不敢随便说!”

仇宝娘平静的道:“坊间有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只知道,御驾亲征的机会,以后未必再有了。大皇子自大雍定鼎以来,连帝都都没有踏入过!单贵妃一行人,如今就这样强势。公公若真心为皇后娘娘着想,更该劝说娘娘为往后计!莫忘记,大皇子,是陛下唯一的嫡子!即使大皇子什么都不争,难道公公以为,其他人会放心?!”

语罢,她不再理会孙默,飘然而去。

孙默独自在廊下站了良久,夏日里,汗湿背心是常事,但那种刻骨的冷,却让他微微哆嗦:“这样大的事情…”

他喃喃了一句,却醒悟过来,惨然而笑“若不想从此都忍气吞声,甚至他日为人鱼肉…如今说不得,只好拼这一把了…可是陛下…”

絮絮叨叨着自己都茫然的话语,他失魂落魄的向仇皇后所待的偏殿走去…

沈府,夏日的荷池,田田翠盖满眼,压根看不到半点水面。

临池的凉亭,八面挂下鲛绡帘,翘角垂铜铃,熏风过,铃声悠扬。

亭中冰鉴已放置了一些时候,内中的冰化了一小半。青铜鉴身上,渗出密密的冰珠。放在冰鉴上的时果,犹如带着露,引人食欲。

这时候卫长嬴小腹隆起已经很是明显,她靠在软榻上,盖着薄被,与俯在榻边的侄女沈舒景仔细看着手里一叠桃hua笺:“…这个钱家小姐好像还不错?”

“闺名琼娇,年十五,是钱家本宗第四房的嫡出女,生母周夫人,溪林周氏嫡女…”沈舒景一听,忙把这钱琼娇的情况念出来。

“长相呢?可有描述长相的?”卫长嬴听完,更觉满意,问。

沈舒景道:“有的——容貌端正。”

“只是端正?”卫长嬴顿时失望“听着‘琼娇’这样旖旎的闺名,我道是个美人呢!”容貌端正虽然也是赞美之词,但在说亲时“端正”和“端秀”那是两回事。尤其这钱琼娇就“端正”二字评价,后面连个“清秀”都不带的。这显然说明钱琼娇的容貌,最多也就是五官端正,不至于歪眼斜鼻——至于说美貌那就欠奉了。

毕竟这种为了说亲而打探来的消息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往好处写——无冤无仇的,私下传扬人家闺秀的年岁容貌出身已经有些失礼。不小心被原主知道了,若写的都是好话,还有斡旋的余地;若写的太不客气,一旦泄露那就结定仇了。

所以这份信笺里描写的诸般美貌与佳德,必须打个折扣来听。

沈舒景也知道这里头的道道,抿嘴笑道:“想来还是有些颜色的,只不过,美人也得看跟谁比。三婶母您这般绝色,寻常美人在您跟前,能称‘端正’也是很不错了。”

“我这把年纪了还说什么绝色?”卫长嬴失笑“但比你跟颜儿这些人差太远了也不成——咱们舒明也是个俊俏孩子,妻子长相差距太大的话,瞧着就替他委屈!”

这时候距离沈舒颜气急败坏从宁王府跑回来已经有些日子。

中间那刘冰儿身体好后,在顾夫人的带领下,跟当日挑衅沈舒颜的几个女孩子一起上门来赔了罪。

沈舒颜虽然看到她们还是很厌烦,但被卫长嬴所劝,还是勉强同她们和好了——当然,嘴上说着和好,其实之后也没来往过。

卫长嬴考虑到她年底反正是要远嫁凤州的,再说沈舒颜的身份也不愁结交不到贵胄出身的闺阁好友,不必勉强她跟刘冰儿等人来往,所以就随她去了。

至于说刘冰儿等人挑衅沈舒颜这事到底是谁的手笔,顾夫人委婉的表示这是刘家的事情——卫长嬴的目的在于给侄女讨

个公道,这公道讨到了,刘家的事情她也懒得插手。所以顺着顾夫人的意思就此揭过。

之前因为沈舒颜哭着跑回来的风波,沈舒景想借设宴的功夫托堂妹给物色弟媳的计划搁了浅。继而莫彬蔚离京——宁王府里就沈舒景母子,丈夫不在家的日子三天两头设宴、尤其西南那边御驾还在重围里,到底不妥当。

所以原本给沈舒明物色妻子的方法只能改变。

现在婶侄手里的信笺,都是亲戚们凑出来的,虽然亲戚们介绍的女孩子往往也是他们的亲戚,难免要把女孩子的品貌大大提高,需要自行分析与识别——但有个好处就是肯被打听到的女孩子,那都是有意要结亲的,不需要再试探对方是否婚配、是否有意与沈家结亲。

卫长嬴从进凉亭起,跟沈舒景看到现在,就数这钱琼娇的情况最满意——家世是沈藏锋建议的世家,门楣比沈家要低一点。本宗嫡女。最难得的是这女孩子父母俱全,兄弟姐妹都有,而且都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是个福分不错的孩子。

要是容貌秀美些的话,卫长嬴就要托人联络,亲自见面相一相了。

现在对着“端正”二字叹息良久,到底放到一旁,继续看下面一个——

下面这个才看了个名字就让卫长嬴有些失笑,也不念了,扬了扬,给沈舒景看:“你瞧这一位要是进了门的话,颜儿会怎么闹?”

沈舒景凝目一看也笑了:“刘冰儿?这不是前两日顾夫人带来给颜儿赔礼的几位小姐里,打头的那一个?”

“既然有意要嫁进咱们家,怎么先把未来小姑子给得罪了?”卫长嬴笑着将这张桃hua笺放到一旁,沈舒明又不是娶不到妻子,这种先跟沈家人结了怨的,她当然不会再考虑。

“想是之前不知道当初宴上就是为了给舒明挑选妻子吧。”沈舒景抿嘴一笑“而且之前也说跟颜儿和解了。”

卫长嬴笑着道:“颜儿是看我面子才说和解的,这孩子如今心里还不痛快呢!也是,好好的婚事被人那么说,换了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芥蒂全消。”

沈舒景看了眼外面的日头,从卫长嬴手里拿过所有的桃hua笺:“三叔快过来了,我先告退,您也别看这些了…仔细伤了神。”

“看这么点东西能伤什么神?”卫长嬴抱怨了一句,让怜梅等人扶自己起来,但也没留沈舒景“你去看点点吧,顺便陪你六婶说说话。”

沈舒景收拾着桃hua笺,应了一声,问:“六婶这两日?”

“她身体是好了,就是为了霍家的事情心里缓不过来。你早上过来去见她,她不见你,也是这个缘故,不过她既然肯代你照顾会点点,想来已经想开了。”卫长嬴叹了口气“你一会去接点点,若有机会跟她好好聊一聊吧。”

顿了一顿,道“就说我跟你们三叔之前曾向你们六叔建议,这嫡子也是长子比较好。”

☆、第一百五十章 收权

“六弟这两日都去了什么地方呢?听六弟妹那边的人讲,都不着家的。 ”沈舒景走后不久,着石绿地联珠团窠纹交领广袖夏衫的沈藏锋携了沈舒光、沈舒燮进了凉亭。

两个儿子请了安,围着母亲说了会话,卫长嬴问过他们都还有功课没做完,就放他们回自己屋里去,只让沈藏锋留下来。

沈藏锋问了她几句饮食,就挽起袖子给她剥菱角,闻言就道:“这两日他都在访友。”

“真的?”卫长嬴斜眼看他“却不知道访的是什么友?”

“知道你向来对六弟妹好。”沈藏锋见敷衍不过去,笑了笑,把剥好的菱角喂到她嘴边,待她吃了,才道“不过你也晓得,做媳妇到底不比做女儿,霍家如今景况惨淡,她心绪不佳也难免。但我沈家可没对不起她,她总是替霍家伤心,六弟劝也劝了,哄也哄了——你知道六弟性.子也有点急,六弟妹一直无精打采的,他看着心烦,难免流连在外。”

卫长嬴皱眉道:“这个不对吧。前两日六弟妹是有些过于伤心了,但现在不是已经缓过来了吗?今儿个景儿回来,她还帮照看点点呢!这会景儿就是去她那边接点点。你想她要是没收拾好,会肯答应代为照顾点点?那可是景儿唯一的儿子!”

沈藏锋笑着道:“是吗?那我回头遇见六弟,说他两句。”

他认为做兄嫂的不应该老是去干涉弟弟房里事,说了这么两句就转开话题“方才西南有消息来。”

卫长嬴从装时果的盘子里挑了一串葡萄递给他,示意他给自己剥皮去籽,才问:“什么?”

“陛下有意整合诸军。”沈藏锋淡然道。

“整合诸军?!”卫长嬴不禁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要咱们交出兵权?!”

沈藏锋哂道:“就是这个意思了。”

“其他人家也就算了,但刘家跟咱们家,难道也要交?”卫长嬴想了想,道“这样狄戎谁来抵挡?”她觉得闻伢子真是用心险恶“派遣几个饭桶领兵,横竖死的也是士卒,多半还是咱们西凉、东胡的子弟。狄戎打进来呢,咱们两家损失最大。磨个几次,就把咱们两家磨得元气大损他是打算趁这机会动手了?”

“这个倒不会。”沈藏锋剥好一颗葡萄,却没给她,而是道“才从冰鉴里拿过来,太凉了。你缓缓再吃。”搁到旁边一只干净的瓷碟里。

继续道“西南刚刚惨败,大雍新建,根基尚浅,这么一次败讯,已经朝野动荡,连后宫都不安了。这种时候,陛下断然不敢贸然再掀起什么事。他只是想趁这次惨败的机会,将此次征伐西南的军队统一一下号令而已。其实这倒是在常理之中。”

雍军——最初雍军指的是闻伢子嫡系,他自称雍王后,部下自然被称为雍军。尔后他登基为帝,建大雍一朝,所有归附他的人的部下,自然也更换了“雍”字旗帜。

但这些非嫡系的军队,闻伢子并不能直接统帅,必须通过他们原本的将领或家族。

目前大雍国祚还不足一年。

这一年中,也不清闲。

所以这种间接的统帅就持续了下来。

倒也不是各家死抓着兵权不放。大雍如果国祚绵长的话,作为臣子,手握重兵,不但朝廷睡不好,做臣子的自己也睡不好。

但大雍现在的根基,各家虽然已经臣服了,到底还有点不能完全放心。

正常情况下,如果西南打下来,四境再无战事,顺利进入百废俱兴的时期——那时候大家领了爵位封赏,对前途也有了指望,也就会做好交权的准备了。

如今闻伢子要提前收权,有西南惨败这个理由,倒也不算突兀。

卫长嬴凝神想了片刻,道:“问题是,他如今只收拢西南诸军之权,可咱们西凉驻边的士卒,迟早他也要管的吧?”

“那是西南收复后的事情了。”沈藏锋笑着道“我早有安排,你放心罢。”

卫长嬴道:“葡萄差不多了,给我!”

沈藏锋把那瓷碟端过来给她,卫长嬴拈起吃了,道“既然是往后的事情,咱们如今且先不烦那个心今儿个我跟景儿看了亲戚们推荐的一些女孩子的情况,适合舒明的虽然有,但也总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家世可以,贤惠懂事,容貌端正就好。”沈藏锋伸手替她掠了把鬓发,温言道“你不要太劳神了——这会没旁人在,我给你交个底:舒明他自己论才论貌都不是拔尖的人物!真给他聘了个出类拔萃的妻子,不说这等人往往都喜好掐尖要强,平白给他们兄弟之间惹气了;就说舒明自己也不见得喜欢,你道男子很喜欢自己处处不如妻子吗?”

卫长嬴沉吟了会,道:“你这么说的话我心里倒有数了。我跟你讲,刚才我跟景儿看到钱家一个女孩子。”她把钱琼娇的情况描述了一番,惋惜道“这女孩子双亲俱全,兄弟姐妹个个康健太平,据说自己性情也活泼——就是容貌应该不怎么样。”

沈藏锋不以为然道:“娶妻娶贤,性情好才是紧要的。容貌上差点怕什么?只要不是有什么瑕疵隐疾,舒明若是喜欢好颜色的,到时候着他自己纳几个妾就是。”

“我惋惜的时候景儿也没有给舒明说这钱家小姐的意思。”卫长嬴提醒道“少年人爱俏,景儿就这么一个弟弟,自然盼望他能够娶个欢喜如意的妻子的。你想即使舒明可以婚后纳妾,但侍妾不过是个玩物,上不得台面的!哪里能跟发妻比?他兴兴头头的成亲,揭了盖头看到的人不如自己之意即使碍着咱们做长辈的面子不说什么,怕是心里也不痛快。这么多大家小姐呢,不见得每个长的俏丽的都不合适吧?何必在这上头扫了他的兴致?”

沈藏锋皱眉片刻,道:“既然景儿也不愿意,那就再挑挑吧。”又叮嘱她“若景儿挑得厉害,你只管让她自己去操这个心。你如今有孕在身,不要太劳累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卫长嬴听出他这话里不对,细细一品,哑然失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嗔道“你以为景儿做了宁王后,自恃身份给我压力?这孩子很懂事,方才陪我看了会人选,就劝我休憩,也说怕我伤神我只是想着如今又不是急三火四,又不是没得挑,不如把事情做的好一点而已。”

沈藏锋这才展颜一笑,道:“景儿从前一直都是好的,但我瞧你对孩子们都极宠爱,别把人给惯得不懂事了。”

卫长嬴啐道:“是他们好,我才愿意宠!要是不懂事的,你当我不会摆婶母架子吗?”她嘴上反驳丈夫,心里却很高兴——沈藏锋怀疑侄女却信任她,她当然开心。

“你摆悍妻的架子是极娴熟的。”沈藏锋唏嘘道“至于说婶母架子么我瞧你对颜儿她们向来都是一副慈母相,这样的架子你搭出来,能吓唬到谁?”他摸着下巴,笑“唔,吓到为夫了,你对为夫真是不公平!”

卫长嬴二话不说掐他一把:“好好的,为什么要吓唬孩子?!”

两人笑闹了一阵,就听到亭外下人轻咳一声:“阀主,西凉急报!”

听到“急报”二字,夫妻两个神色都凝重起来。卫长嬴忙松开挽着丈夫的手臂,刚才把两个儿子打发走时,沈藏锋把下人也吩咐出去了,为要跟妻子独处——此刻就命来人把急报送进来。

拆了急报一看,沈藏锋原本凝重的神色倒是放松了些,看完后,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卫长嬴微微一笑,附耳悄悄道:“亲为夫一下,为夫就给你看急报,不然”

听他还有心情调笑,卫长嬴知道事情不大,放下心来,就笑着掐住他肋下软肉:“你说什么?”

“越来越凶了。”沈藏锋长吁短叹道“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一面说一面把急报给了她——卫长嬴又捶了他几下,才接过信来看,看过之后就惊讶:“迭翠关遇袭!?”

她声音一低,悄悄问“是漠野?”

“不但是漠野,应该还有乌古蒙的份。”沈藏锋淡然一笑,道“漠野如今又娶了妻子,是乌古蒙的小女儿,十三岁的阿雅公主。”

卫长嬴一惊:“那乌古蒙跟漠野岂不是联手了?!”

“不联手怎么可能威胁得了迭翠关?漠野才带了几个人回狄境?任他手腕过人,狄人又不像我们中原,到处城郭可以招募部下之前阿依塔胡战败,部族分散于茫茫草原,他纵然能够找到一两个,想在最短时间里聚集出规模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快的办法就是找乌古蒙”沈藏锋倒是安然处之“我之前没给漠野这种提醒,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这么做。如今看来,之前放他走倒是做对了,至少这几十年,如无意外,秋狄那边是不用我多插手了。”

“这次是徉攻,还是?”卫长嬴把急报翻来覆去的看着,因为沈藏锋私放漠野、还暗中资助的事情不可能落于纸上,所以这份急报也是照常理写的,沈藏锋不说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内情。她想知道,只好问丈夫。

沈藏锋把她揽到自己肩上,懒洋洋的道:“打是真的打,这种事情又不是一个两个人就能伪造出来的,一旦被看出破绽,岂不是麻烦?不过消息倒是我命人传过去的——西南战败,异族蠢蠢欲动——那一位已经开始收权了,总得让他知道有些地方他可以收,有些地方,还是小心点的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主位

七月末,莫彬蔚抵达西南,开始收拢残兵,筹划救出圣驾。[]

差不多的时候,贵妃单氏小产。

这时候单氏身孕已经有六个来月,孩子都成形了,确实是个男胎——单贵妃在有孕后一直都没有声张,遮掩不住了索性仗着宠爱明目张胆的防着仇皇后与六宫妃嫔,只差把怀疑有人会谋害皇嗣这几个字刻在了脸上。

这样的小心翼翼,却还是没了孩子,宫里宫外都做好了迎接单贵妃大闹宫闱这个消息的准备。

可叫人奇怪的是单贵妃痛哭一场后,居然没有闹腾,就静静的开始调养起身体来。

她云淡风轻的完全不像是才没了孩子的母亲——这种反常难免叫人心生狐疑。

同样有孕在身的李美人就惶惶然的托人送信出宫,向沈家求助。

“李美人怕什么呢?一来她之前又不像单氏那么跋扈;二来,她怀的不过是个公主。”卫长嬴这样告诉来人,“只要安分守己,单贵妃才没了身孕,宫里哪可能接二连三的出来不好的消息?”

李美人得了这话,心中才略定。可细细一想,又觉得迷惘:“这话是要我不要得罪仇皇后吗?难道贵妃的身孕,是皇后所为?皇后怎么会这么大的胆子?!”

李美人是下人出身,因为长的好看,早早被父母定下来攀附富贵的大计,看脸色那是打小学起的。脸色看多了,看人也有点准了。

那仇皇后哪有这样的魄力?!

如果不是皇后所为的话,那又是谁呢?单贵妃从端木家得到的襄助不少了,本身又宠冠六宫…李美人这里思来想去的,赵嫔跟玉婕妤却一起来看她了。

这两位品级都比李美人高,闻说她们来了,李美人赶紧迎出去:“两位姐姐来了?”

“你别这么客气,你如今有了身子,只管好好坐着等我们进来就好,皇嗣是顶顶重要的。”江南宋氏送进宫来的赵嫔年方十七,是典型的江南佳丽,她个子不高,娇小玲珑的,看面容也不是顶美,五官清秀而已,但肌肤娇嫩白皙远逾众多妃嫔,在这种夏天的日头下面走过的话,活脱脱的一尊玉像。

此刻她穿着樱草色地绣折枝曼荼罗纹对襟宽袖上襦,翠色留仙裙一路系到腋下,石榴红的系带在胸前打了个如意结,垂下长长的穗子,透着娇俏可爱——不过她这两句寒暄话说的其实不是很合适——正三品婕妤比从三品的嫔要高一级,这番话其实应该由玉婕妤来说的。

即使她们三个因为进宫时间差不多,年纪也相似,彼此之间比较不见外,都以姐妹相称,鲜少提到位份…但太不把位份当回事到底也不好。

李美人不禁看了眼玉婕妤——这玉婕妤论长相其实不比单贵妃差什么,就是性.子远远没有单婕妤那么跋扈,是个美丽而温柔的女子。她比赵嫔大一岁,今年是十八。穿着藕荷色宫装,手里拿了柄象牙柄的绢扇,扇上画着美人梳妆图,扇下坠着的翡翠葫芦,同一束鲜红的宫绦穗子,散搭在她腕上,衬着皓腕如雪。

被赵嫔抢了本是自己说的话,玉婕妤只是笑了笑,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