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位这段日子都焦灼得很,觉得刘若耶在刘家城外的庄子上休养的也太有福气了,只奈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端木芯淼道,“所以难得听到卢国公家的小姐,有刘若耶之母张韶光当年的风范,认为不让这两位好好亲近亲近太可惜了!也好等御驾回朝,叫某些人知道,他们家侄女是被谁带坏的?刘若耶带坏人家好好的女孩子,那可是有前例的!”

看一眼霍清泠,道,“但刘若耶要跟卢国公家的小姐亲近了,估计得成天商量着怎么谋害三嫂。”

霍清泠微蹙双眉:“我听说当年刘若耶曾对三嫂不利,可不知道三嫂怎么过刘若耶?就是刘若耶母女的事情,也是她们自己犯糊涂在先吧?”

“总之那一位传出话来,让您这儿防备点。”端木芯淼不想详说从前,呷了口茶水,道,“三嫂快生了,这些烦心事我想还是不要跟她讲,所以只好告诉六嫂您了。”

“你放心,我会留意的。”霍清泠颔首道,“卢国公府不足为惧,不过是个架子而已!就是刘若耶,她如今身份都不敢表露,还能把手伸到咱们家里来?在外面的话,我也会打发人看紧了,决计不会给她们任何机会。”

端木芯淼点头道:“六嫂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送走端木芯淼,霍清泠才打发了人去办这事,怜菊就过来了:“六夫人,我们夫人请您过去一下。”

因为她来的这么巧,霍清泠难免疑心卫长嬴听到了什么风声?

结果到了三房,卫长嬴跟她说的却是:“子阳给长风推荐了他一个堂妹为续弦,我如今生产在即,不便出门,你设法替我访一访可好?”

霍清泠松了口气:“三嫂请说,是顾家哪一房的小姐?”

“跟子阳兄妹同一个曾祖父,在家中行四,年十六,闺名‘思思’的。”卫长嬴道,“据子阳同长风说的,他这堂妹才貌俱全,而且平生最仰慕我卫家的门风。若他说的没差错,这顾四小姐没有不妥当的地方,性情也好的话,这事我就给他定下来。毕竟长风来帝都也有几个月了,身边一直没个人照应不好。”

“我明儿个就打发人去打听。”霍清泠点头道。

但次日霍清泠却没能顾上派这个人,因为当天晚上卫长嬴就开始阵痛,到次日晌午,生下一女——这种生产之事,没出阁的女孩子是不好沾手的。

沈家女眷中,现在只有霍清泠能帮上忙。她忙里忙外,连午饭带晚饭都误了,一直到三更半夜才有功夫坐下来喝碗参汤,这才想起来卫长风那边的托付,忙叮嘱下人给自己记好了。

三房的嫡长女的名字,是沈藏锋跟卫长嬴争论许久后才定的——舒媺。

媺同美,有美善的意思,足见沈藏锋夫妇对盼望多年才得的长女的冀望与宠爱。

沈舒媺落地,亲戚故旧当然要来探望。

不过卫长嬴坐着月子,大多人都由霍清泠代为接待,偶尔抱沈舒媺出去给客人看一看——但像苏鱼丽、沈藏凝这样的近亲又交好,就直入产房了。

过了十天左右,卫长嬴觉得有点奇怪,等沈藏凝又进产房里去探望时,就问:“宋表姐为什么一直没来?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依照交情的话,宋在水应该是打头赶来的。

沈藏凝闻言,叹了口气,道:“头三天她居然没过来,我跟苏大表姐、苏三表姐也觉得很奇怪。前两日派人去苏家询问,结果那边下人说五表嫂她自回帝都以来,就一直在寻访前朝的老宫人。就是三嫂您生产前后,好容易找到了一个,五表嫂竟然连夜微服前去…就是不知道跟那老宫人到底打听了什么,回来后就病倒了!”

卫长嬴诧异道:“还有这样的事情?那可有派人再去向那老宫人打听缘故吗?”

“…就是去问了,苏家上下现在才头疼。”沈藏凝四下里看了看,黄氏会意,忙招呼人都退出去,沈藏凝才小声道,“那老宫人没了!”

卫长嬴皱眉:“你是说?”

“五表嫂虽然带着人去了那老宫人的住处,但跟老宫人说话时却是没有容任何一个人在场的。而五表嫂出门后,吩咐人收拾一下,进去的人就看到那老宫人没了…五表嫂跟前几个得用的下人现在全是一头雾水——一来五表嫂不是那种随意草菅人命的人,对那老宫人下手必然有缘故;二来五表嫂即使迫不得已杀了那老宫人,按说也不可能自责到了回府后就病倒的地步。”沈藏凝叹道,“这么些日子了,下人们又劝又问,五表嫂什么都不肯说!要不是翡羽跟赤羽跪在榻前乞求,她是连茶饭都不想用…那边下人都说三嫂您跟五表嫂最要好了,只可惜您如今在坐月子,不然定要求您去劝她一劝。”

卫长嬴感到如坠五重云里:“我这个宋表姐最是知书达理不过,她平生唯一犯愁过的事情大概就是早年那门亲事了。但就是那一次也没愁到这地步…表姐跟前的下人好多都是跟了她多年的,对她应该有所了解,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沈藏凝道:“没有。就是三嫂您说的,五表嫂根本不是寻常事情能够难倒的,这两日我跟苏大表姐还有苏三表姐她们一起猜了又猜,始终琢磨不透!”

“宋表姐没有亲姐妹,向来很是纵容我。”卫长嬴就道,“要不我先写封信去问问她?”

沈藏凝忙道:“您如今坐着月子还是不要费眼睛了,要不让黄姑姑代写吧?盖上您的私印就好。只要五表嫂拆了信,想来不会因为是黄姑姑的笔迹就丢掉吧?”

但宋在水虽然没有丢掉这信,却是连信都没碰一下,苏翡羽捧着信在她榻前又哄又劝,她只是背向里壁默然无声——这消息传回沈府,卫长嬴感到这月子没法坐了:“以宋表姐的城府与心胸,居然比我当年还要严重,这得是多大的事?”

她坐不住月子,黄氏等人自然不能安心,禀告到沈藏锋跟前,沈藏锋很是无奈,隔着窗子安抚她:“你想宋表姐不是没分寸的人,她如今是有点反常,可并没有出言提醒家里,或者咱们。可见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关于她自己的,与咱们没有什么妨碍。否则她怎么可能不说出来呢?”

卫长嬴不满的道:“我知道!但问题是什么事情把表姐愁成这模样?”

沈藏锋摸了摸下巴,苦笑着道:“宋表姐跟前多年的心腹都不知道,咱们打哪里知道去?不过,宋表姐既然是去见了前魏宫人才不对劲的,可能跟前魏时候的人与事有关?”

“…那年宋舅舅没了,也是叫人疑虑重重!”卫长嬴沉吟道,“你去打听打听?”

沈藏锋咳嗽:“这是宋家之事,为夫贸然打探不好吧?”

“这日子没法过了!”卫长嬴把薄被朝头上一拉,心浮气躁的喊道。

沈藏锋听着房里下人一迭声的劝慰,夹杂着卫长嬴不满的呵斥,只好道:“为夫尽力而为,嬴儿你定定心,好好坐月子——黄姑姑说了,这月子若是坐不好,往后吃苦的地方不知道要有多少,你听话!”

等沈藏锋走了,黄氏哭笑不得的说卫长嬴:“这样的私事您竟然打发阀主亲自去办,这实在是…”

“我是巴不得自己去问问宋表姐呢?”卫长嬴叹了口气,“可是,谁让我还要继续在这屋子里待十来天?”说着长吁短叹的捶着榻。

黄氏忙喝止:“您仔细往后手疼!”

沈藏锋所谓的尽力而为,一直到卫长嬴出了月子,也就打听了下那次宋在水去找的老宫人的住处——卫长嬴心里为宋在水担忧,骂了他好几次,奈何沈藏锋说苏鱼舞出征在外,苏赤羽年纪还小,卫长嬴又坐着月子,他这既是表哥又是表妹夫的人怎么好贸然去登苏家的门?

既然不能登门,那除了打听下前魏老宫人外他还能做什么?

所以出了月子后,卫长嬴按捺着给女儿办完了满月酒,次日就不顾劳累,迫不及待的赶到苏府。

因为苏鱼舞随御驾出征,苏府现在就是宋在水当家。

以宋在水的能力,即使丈夫不在家,偌大府邸照理也应该井井有条。

但卫长嬴携沈舒颜与季伊人下马车后,却看到满地黄叶层层堆砌,因为时已入秋,近来下了好几场秋雨——最下面的黄叶都开始腐烂了。

这样都没人打扫,简直像是没人住一样。

这在宋在水当家的地方按理怎么都不可能…卫长嬴皱了皱眉,问出来迎接自己的管事:“表姐现在全不管事?府里管事的是谁?”

那管事苦笑着道:“是几位大管事商议着来,因为没有夫人做主,有时候大管事意见不合,往往就…这两日大小姐看不过眼,道是想学管家了——昨儿个还跟婢子们说,等卫夫人您来了,她想跟您请教请教。”

卫长嬴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带路吧,我先去看看宋表姐。”

☆、第一百五十六章 真相将出

宋在水住的屋子看得出来是日日用心收拾过的,窗明几净,高案与榻前的紫檀木几上,都还摆放着新摘的花卉。[]

这时节正值菊花盛开。

粉白狮子、桃花春水、鸳鸯荷、银沙玉带…累累插于瓶中,虽然都是名品,单论每一朵也是精心挑选过的,但插到一起却是杂乱无章。只看一眼,卫长嬴就知道肯定是苏翡羽跟苏赤羽所为,宋在水眼光颇高,下人们哪里敢随便插一瓶花就打发她?必然要认真琢磨的。

看了眼四周,苏翡羽姐弟都不在,大概是想让卫长嬴专心劝说宋在水,姐弟两个自己避开、或被劝说避开了。

卫长嬴看了眼自己带来的两个晚辈:“你们去找翡羽、赤羽。”

沈舒颜跟季伊人依言同苏家的下人出去后,卫长嬴才走到榻边,伸手捞开了点烟色纱幕,轻声道:“表姐?”

从缝隙里看进去,宋在水穿着雪青色地暗纹中衣,肩上虚虚搭了件杏子红的外衫,面朝榻内侧卧,乌黑的长发散得满枕,静静的躺着,像是睡着了,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卫长嬴吩咐:“你们都出去。”待人都走了,她动手把纱幕扣入两旁的金钩,俯下身,用力把宋在水扳过来,低喝道:“你怎么了?!”

宋在水力气自然没有她大,挣扎了几把还是被她按成了仰卧——这时候就可以看到,她眼睛红肿成两个核桃,睁都睁不开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卫长嬴微微发愣:“…怎么哭成这样?这么多天了…是苏五表弟在外面有了人?”

宋在水不作声,只是推着她手。

因为推不动,过了片刻,她终于哑着嗓子道:“你不要烦我!”

“我好容易才盼来的女儿,昨儿个才满月!为了你,我今儿个就赶过来了,你居然还嫌我烦你?!”卫长嬴半真半假的抱怨,催促道,“究竟怎么了?即使苏五表弟外面有了人,横竖他现在人不在帝都,趁这机会,我给你去来个斩草除根!等他回来了,我替你教训他!你要怎么样尽管说!把自己关在房里哭得这昏天地暗算什么事?”

见宋在水不为所动,她想了一想,又换番说法,“好吧,你缩这里伤心,你知道翡羽跟赤羽这两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我跟你讲,我刚下车来,要不是看四周建筑是对的,差点以为是走错了人家,到了什么荒山野外呢?这女眷进来下车的地方,下人都惫懒成这副样子了——今儿个还知道我要来都没收拾,何况是平时?如今五表弟不在家里,翡羽、赤羽就指望你了,你就这么做母亲的?”

谁知她不提“母亲”二字还好,一提“母亲”,宋在水忽然之间嚎啕痛哭!

卫长嬴愣愣的松开按住她的手。

就见宋在水抱住肩,整个人倦缩成团,哭得歇斯底里,毫无她一贯给人的“闺秀楷模”风仪!

“…这…这到底怎么了呀?!”卫长嬴真心不知所措了。

她觉得自己跟宋在水算亲近了,两人都是父母的独生女儿,都没有亲的姐妹,也都跟堂姐妹不怎么说的来——表姐妹两个向来就跟亲姐妹一样,彼此之间根本不见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之前信被宋在水拒看,卫长嬴以为这事情恐怕是不好落纸,那自己亲自过来,想来宋在水肯定会告诉自己吧?但现在宋在水哭得悲痛欲绝,却丝毫没有倾诉之意?

卫长嬴只好给她递帕子:“表姐你哭累了跟我讲?”

然而宋在水哭累了,却送起了客:“你女儿还小,你回去看女儿吧,不要为我耽搁辰光了。”

“那魏宫老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寻死觅活的?”卫长嬴当然不肯走,皱着眉道,“表姐你可不是这种人…当年要嫁给申寻你都没有这样…”

哪知她话音未落,忽然宋在水从床里摸出一物,狠狠砸到了地上!

“哐啷”一声,一柄羊脂玉如意就这么被摔了个四分五裂!

宋在水满面肃杀之气,怒喝:“你再提这些人这些事,信不信我跟你拼了?!别以为你是卫家大小姐!我就怕了你!!!”

卫长嬴呆了好半晌,看着宋在水发作之后重新躺了回去,才吃吃道:“不提就不提…但你…你这是?”

良久宋在水都不作声,卫长嬴怕再刺激了她,以前的事都不敢讲了,因此翻来覆去就是问她缘故、劝她顾念身体、跟她提子女…说到后来卫长嬴也没了词,因为没有下人在,屋子里没有茶水,她唇焦口躁的,也有点心灰意冷,道:“我原以为我们情如嫡亲姐妹,你有心事不想跟旁人讲,总肯和我说的…却不想你…唉…”

这番话没能让宋在水感到歉疚和出声,反而让她哭得更加厉害——卫长嬴只好悻悻的继续道,“我带了颜儿跟伊人来,你要不介意的话。我让她们留下来给你管几日家,等你想开了她们就回去——翡羽和赤羽,我也接走,他们姐弟两个太小了,你如今诸事不管,只靠管事看着,几日也就罢了,日子长了,人懈怠下来…偏如今五表弟又不在家。你说成么?”

宋在水好半晌才低声道:“多谢!”

“其实翡羽跟赤羽未必肯跟我走,到底你是他们的母亲,你在这里,他们如何肯离开呢?而且你如今这样久的不视事,外头已经有了风声议论…”卫长嬴见她回话了,就试探着多说几句,“虽然你跟前的人口风紧,你寻找前魏宫人的事情,只有藏凝跟我知道,可时间长了,议论多了,对苏家总是不好——凭什么为难的事情,总有过去的时候,表姐你向来百般道理不用人讲,何必效仿我们这种俗人,想不开了就缩榻上不起来呢?”

她在榻边站着,许久,低叹一声,出了门。

宋在水现在的大使女玄鸟红着眼睛过来行礼:“卫夫人,我家夫人?”

“惭愧,我也没能劝她现在就想开。”卫长嬴叹了口气,“你带我去看看翡羽和赤羽吧,宋表姐许我接他们去沈家小住些日子…哦,我把颜儿跟伊人留下来,给你们府里搭把手,免得大管事们争论起来耽搁事情。”

玄鸟失望的应了一声,吩咐人进内室去伺候,自己领卫长嬴到了安置苏家小姐弟的屋子。

进去后就看到沈舒颜跟季伊人正一人一个,手把手的教苏家姐弟两个什么。

见到卫长嬴进来,四人忙停手正衣,行礼问安。

“都不要拘礼,在学什么呢?”卫长嬴心事重重,但在晚辈们跟前还是强颜欢笑,问。

“甥女在跟沈表姐学算术。”苏翡羽道,“学了之后可以帮母亲看账本。”

“你们沈表姐的算术,还是咱们家里黄姑姑指点的,你们不如跟姨母去沈家,让黄姑姑教你们好不好?”卫长嬴思索了一下,微笑着问。

苏翡羽连想都没想:“谢姨母厚爱,但家里大管事也会这个的,就不劳烦黄姑姑了。”

“你们母亲刚才说,她这两日身体不大好,所以想把你跟你弟弟送到姨母那里住几日。一来免得你们没人照顾,二来也让你们母亲专心调养…”卫长嬴话没说话,苏翡羽又再次拒绝——卫长嬴看她坚持,而苏赤羽不怎么懂事,样样顺着姐姐说,心念转了转,就没再强邀,只道:“既然这样,那我留你们沈表姐与季表姐下来陪你们好不好?”

这次苏翡羽欣然答应,郑重谢了她。

卫长嬴就把沈舒颜和季伊人喊到一旁叮嘱:“你们两个明年就都要出阁了,眼下留在苏府,既是给你们宋姨母帮忙,也是给你们练手机会。但记住前者才是重要的——到底这里不比沈家,切不可为了练手过多揽权!”

沈舒颜跟季伊人都应了。

卫长嬴又让她们遇事——尤其是跟宋在水有关的,及时派人到沈府禀告。

她独自回了沈府,沈藏凝已经在等着。

听说她也没能劝说宋在水吐露实情,觉得很诧异:“到底什么事情这么难出口?”

“宋表姐不肯说,难道还能严刑拷打吗?”卫长嬴道,“惟今之计,是从前魏宫人那里下手了。当初宋表姐是找前魏宫人,又没说找某一个宫人。可见只要是在前魏宫里伺候过、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沈藏凝感到有点棘手:“这样的人恐怕不太好早,一来帝都沦陷那年,很多宫人遭受了屠戮,只看五表嫂她也是从上京起找到三嫂您生舒媺时才找到一个就知道这难找的程度了;二来…”

卫长嬴沉吟着打断了她的话:“其实对于宋表姐的心事,我大概有了点眉目。只是这种事情…我是说这件事情,不找几个人证实下,我也不敢妄测。”

沈藏凝好奇的问:“是什么?”

“仇宝娘好歹在宫里待过几年,虽然她进宫日子短,但身份不同寻常,兴许她那里可以打听点什么。”卫长嬴没有回答她,而是道,“还有皇后娘娘跟前的孙默孙公公,仿佛听说也是前魏时候的人,早年就进了宫——没有七成以上把握,我不能就这么去问宋表姐。”

她有点心不在焉,“过两日我进宫一趟…出来了再说吧。”

沈藏凝不满道:“提前给我说一点也不行吗?”

“不行!”卫长嬴干脆的道,“你回家去吧,这件事情不要再猜测了,更不要透露给任何人!”打发走沈藏凝,卫长嬴回想着方才跟宋在水见面的经过,渐渐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失神呢喃,“…希望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骇然之闻

“你要找前魏时候的老宫人?要多老?”仇宝娘诧异的问,“宫里的资历是看跟谁比的,就是先进宫一年,那比起才进的人也算老人了。[]”

卫长嬴沉吟道:“越老越好…最好是我亲舅母还在世时就入宫伺候、当时就有点身份的。”

“你亲舅母?”仇宝娘想了一下,道,“哦,你是说前朝司空夫人?她过世都二十年左右了吧?她在世那会就有点身份的宫人——你知道宫中是讲资历的,那一辈的出挑宫人,如今即使还在,年纪也大了不能在宫里伺候了。这五湖四海一散,可不好找。”

“你总归是有点数的吧?从前东宫里哪能没几个老人伺候?”卫长嬴转着腕上镯子,道。

仇宝娘哂道:“年深日久,哪里还记得?若那些人还在,即使我现在容貌不同往昔,恐怕也被认出来了不是吗?”

沉默了片刻,她道,“但你要真的着紧找人打听什么的话,有一个人倒是很有可能知道的。”

卫长嬴忙问:“谁?!”

“清欣…应该说教坊司下申宝姑娘的使女胡氏。”仇宝娘淡淡的道,“也就是从前福瑞宫的那位胡宫女。”

卫长嬴回想了一下——她其实没见过这胡宫女,但听说过,三十来岁年纪,算算卫蝉影过世时,她应该才十岁左右。宫里收小宫女一般都要十二三岁,那时候她都不晓得有没有进宫呢?

“你不能看她的年纪,你得看她的来历。”仇宝娘提醒道,“她是魏哀帝那位废后顾氏留给女儿的人!废后顾氏的手段你还不清楚?这宫闱里有多少秘密能瞒得过她?即使是跟她没有关系的秘密,依她的为人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明白了,以备后用!她失势后一门心思替儿女考虑,怎么可能不把这些事情交代下来,万一她儿女可以籍此活命呢?”

又说,“当初申宝被贬入教坊,这胡宫女本来被后宫妃嫔看中她的利落精干,想点她继续去伺候妃嫔,也算个体面活的。结果她自请跟申宝一起进教坊,宁可落入贱籍,足见是顾氏留下来的心腹之人,否则怎么可能对申宝如此忠心?所以要打探前魏宫闱之秘,依我之见,找那些积年老宫人,都不如找这胡氏!”

卫长嬴沉吟良久,点头道:“多谢你了!”

“这是小事。”仇宝娘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你对景儿跟舒明很好,我总要替七姐她承你的情。而且我能够到仇皇后身边亦有你的襄助,如今提醒你一声是应该的。”

想了想,仇宝娘又道,“你找胡氏的话,最好当心点。虽然如今陛下出征在外,不会私下召幸申宝了,可是你也知道申宝的美貌——陛下对她兴致未减,担心出征时她被后妃谋害,所以名义上她在教坊,实际上住处却偏僻的很。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那地方,但把守的人都是陛下心腹,这个我就帮不上你了。”

卫长嬴随口问:“那地方陛下竟托付给了仇皇后?”

“倒没有,我替皇后盘算时查出来的。”仇宝娘淡笑着道,“正要悄悄透露给单贵妃她们,看看有没有人去下这个手…好叫仇皇后得个黄雀在后的机会。如今你要去找她么,我就先把这事按着。”

“城外庄子上的事情,若需要帮手尽管说。”卫长嬴点了点头——仇宝娘始终没问她找前魏老宫人做什么,她也不想多问仇宝娘在宫里的种种筹划,只道,“那一位跟我也是有过节的,即使如今时过景迁,很多事情都看淡了,也不是没理由动手。”

仇宝娘一笑:“为了这件事情我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有需要求助你们的地方我怎么会不说?”

看了看天色,“我得走了,如今皇后那边鲜少放我离开,今儿个出来还是想了好久的法子。”

“有劳你了。”卫长嬴递上银票,见仇宝娘不想收,解释道,“你既然站在仇皇后这边,皇后娘家又没什么底蕴,就凭中宫那点俸禄,比起有端木家扶持的单贵妃等人…这一笔银钱对我来说可不算什么。”

仇宝娘听罢,沉吟了片刻,到底接下了。

按照仇宝娘给的地址找到申宝现在住的地方后,麻烦来了——连续派人盯了五日,都不见胡氏出门。因为申宝身份特别,那院子里根本不容生人进入——这个问题最后还是端木芯淼解决的,她先给送进去的食材里下了药,等那边找几个大夫都没解决,担心申宝出了事情,没法对闻伢子交代,不得不求到了端木芯淼头上。

而端木芯淼趁这机会代卫长嬴约了胡氏。

“卫夫人?”走进小巷深处分明是临时一用的屋子,胡氏微微一怔,脱口道。

卫长嬴有点意外:“你认识我?”按说她跟这胡氏并没有照过面,端木芯淼也没跟胡氏提前交代她到这屋子里来会碰见谁…这胡氏怎么会知道呢?卫长嬴心念一动。

果然胡氏嘴唇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前魏时候,您进宫时,婢子洒扫宫道,于风吹起车帘之际见过您几次——您身份尊贵,又有国色姿容,婢子是以记得非常牢固。”

卫长嬴颔首,也不废话:“我请芯淼约你来这里,是想跟你打听件事情。”顿了顿,她道,“当然我不会白打听,力所能及范围内,你想要什么报酬都可以。”

胡氏抿了抿嘴,道:“您说!”

“我想知道我舅舅舅母的事情。”卫长嬴道,“前魏司空与司空夫人——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宋司空与卫夫人?”胡氏一怔,随即,她的脸色复杂起来!

片刻后,胡氏似乎颤抖了一下,才道,“本来婢子以为卫夫人想问的都是那些已经时过景迁的事情,从前的深宫秘辛,很多现在说来也无所谓了。但卫夫人要问这一件的话,可不能凭力所能及来搪塞婢子了。”

“你想要什么?”卫长嬴皱眉问。

胡氏想也没想:“当然是公…小姐她能够脱离苦海!”

“这个我办不到。”卫长嬴平静的道,“不说你家主子她是陛下亲自贬进教坊的,就说如今陛下还盯着她,怎么可能放人?!”

“…端木八小姐医术那么好,就不能做做手脚?让小姐她假死遁世,或者…总有其他办法吧?”胡氏目光一黯,随即不死心的问。

卫长嬴摇头道:“你这是想当然了,假死遁世哪有那么容易?芯淼师徒医术精妙天下皆知,你当他们一举一动会没人注意吗?一旦泄露,岂是小事?!再者,我今日向你打听的事情,是我的私事,给你的报酬,我甚至不会从沈家取,只会在我自己的嫁妆里拿。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事,把芯淼也拖下水?她只是给我约一下你出来而已。其他事情我可不想再打扰她,我问你的事情,也不会跟她说。”

胡氏沉默了一会,幽幽的道:“那婢子可就太亏了!”她抬眼看向卫长嬴,“因为您要听的,不仅仅是秘密!”

“也是婢子的命!”胡氏一字字道,“婢子告诉了您这事,您必然会杀婢子灭口!如今我家小姐只剩婢子这一个人陪伴才没有发疯——婢子把命给了您,她怎么办?您若不能答应婢子的要求,那婢子也只能任凭您处置、却一个字也不讲了!”

“灭口?!”卫长嬴面色平静,心里却有凉意渐渐沁入,她思索了片刻,道,“你留着这个秘密到现在,可见它对于改变你家主子的景况是没什么用处的。如今我既然找上了你,你不告诉的话,就是给你家主子结了我这个仇人。如果告诉了我,我即使不能把你家主子救出苦海,往后能帮的时候,总会帮上一把的。”

胡氏摇头道:“您这话太虚了。”

“其实你现在什么都还没说,就说我要灭你的口,这是否也太虚了?”卫长嬴沉吟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故意堵我,逼我许诺?我甚至还没告诉你我要打听的是舅舅舅母的哪件事儿!”

胡氏微笑着道:“您都找到婢子这里了,还要这样诈婢子,岂不自降身份?宋司空跟司空夫人之间的事情确实多着呢,但您找过来问的话…还是找婢子问的话,那肯定只有一件。”

她缓缓道,“婢子给您透个话,您别再说婢子蒙您——您要问的事情,肯定是跟宋司空从前非要迫着宋家大小姐做太子妃、哪怕宋家老夫人,您的母亲宋夫人,这许多人一起说情,宋司空都不肯改口是不是?”

卫长嬴抿着嘴半晌没说话,袖子下,手却死死抓住了衣料——再开口时,委实压不住语气里的微微颤抖:“你…是说?”

“宋司空跟司空夫人的恩爱,前朝末年时,朝野都没有不知道的。”胡氏淡淡的道,“所谓爱屋及乌,宋司空膝下两位公子,亦是受尽司空宠爱。作为唯一的嫡女宋大小姐,不但在司空夫人去世后就回了江南长住,几乎没有单独养在司空膝下的光景,而且终身大事上也非常不得司空的理解与怜惜…哪怕宋家自恃门第不能悔婚,但宋司空始终对宋大小姐一句安慰也无——您不觉得,宋司空那时候对待这子女的差别犹如天壤,简直像是…宋大小姐根本就不是宋司空之女一样?!”

尽管心里早就有了隐隐的揣测,但胡氏真正说出来时,卫长嬴仍然觉得晴天霹雳!

她整个人不辨东西如坠冰窖良久,方回过神来,腾的站起,指着胡氏叱道:“你给我说清楚!否则——我救不了申宝,却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信不信?!”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求活毒计

胡氏这时候神色倒是淡然了:“您能找到婢子这儿问起,婢子就知道不给您个交代肯定会给小姐她招祸——谁叫大魏亡了,您几家却还在、还富贵着呢?说不得婢子只好顺着您了。[]但婢子给您说句实话:这些小姐都是不知道的。毕竟小姐那性.子,这许多事情她哪里存得住?您听完后可以灭了婢子这个口,婢子却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姐…”

看着眉宇之间颇有焦灼之色,显然很不耐烦听她罗嗦了——胡氏道:“您若肯承诺下来,婢子可以发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统统告诉您!您想知道什么,只要婢子知道绝无虚言——您若不肯承诺的话,那…老实说小姐如今心情很是不好,几次三番闹着要寻死…我们主仆一起去见娘娘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不是你说出这样骇然听闻的话来我连你都不想动!”卫长嬴说这话等于是承认她会杀胡氏灭口了,她苍白着脸色道,“何况是申宝?我可以以我凤州卫氏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来承诺:如果申宝她确实不知道这段先人之事的话,我绝对不会伤害她!他日如果有能搭得上手的地方,我定然会竭力相助,以偿还你今日相告之恩!”

胡氏自嘲一笑:“其实您这些人的承诺…当初端木八小姐也承诺过…唉,但听您这么说了,至少婢子能有个理由安慰自己吧。如今还能怎么样呢?”

定了定神,她道,“那么,您要婢子从头说起,还是?”

卫长嬴摸着腕上被自己体温捂得温热的羊脂玉镯,目光沉沉:“从头说!”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胡氏思索了一会,道,“司空夫人——您那舅母的出身,想来您是知道的?虽然跟您一样同为凤州卫氏之女,但司空夫人论尊贵比您可差远了。她能嫁给宋司空,真是不知道哪世里的福气?”

“偏偏宋司空极为宠她,您的外祖父外祖母,因为就宋司空一个儿子,即使对媳妇不大满意,念着宋司空的面子,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胡氏淡然道,“婢子倒不是说司空夫人不好,而是——司空夫人出身本来就不高,出阁之后还受尽宠爱,这样她没什么城府也不奇怪了。婢子多一句嘴: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是没有道理的,婢子斗胆拿您说个嘴,您在贵胄里也是最有福气的那一类人了,可要没有生逢乱世的磨砺,婢子想您今日没准也天真烂漫着。”

卫长嬴沉着脸:“我的经历我自己清楚,你说我舅母吧。”

“婢子罗嗦了——您别见怪,婢子说完这次的话就要死了,不瞒您说,蝼蚁尚且贪生,婢子纵然不后悔为了小姐而死,事到临头还是有点怕…难免说着说着就东拉西扯,请您念着人之将死,忍一忍吧。”胡氏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司空夫人不但没什么城府,而且因为自幼家贫,一家人靠父亲给您娘家祖父祖母做事才勉强温饱,说是卫氏族人,其实还不如您家里的近侍威风!难免,就养成了她沉默寡言的性情——娘娘曾说,其实就是被欺负被羞辱多了,怯懦,不敢说话。”

卫长嬴咬了咬嘴唇,没作声。

胡氏看见,道:“您别觉得婢子罗嗦了半晌司空夫人的性情是废话,因为司空夫人要不是这样的性情,事情后来也未必是那样了。”

她可算转进正题,“魏哀帝时头一位太子殿下被废,继立的是废后钱氏之子——而邓贵妃之子郢王,在封完王、即将赴郢地就藩前夕,暴病身故!”

“邓贵妃乃哀帝嫡亲表妹,按照其姑母、哀帝之母邓太后的意思,本是要以邓贵妃为皇后的,后来因为哀帝执意选择了刘家女,元后才是刘皇后。但刘皇后去世后,哀帝几次许诺邓贵妃,会晋其为后——其实这话听听也就算了,以妾为妻,士族们怎么会肯?”

胡氏嘴角有淡淡的讽意,“最初的时候估计邓贵妃也没当真,到底她也是大家之女嘛?这么粗浅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可郢王暴病而死后,贵妃好像受了刺激…竟真的打起这样的主意来,哦,兴许是认为她若早点做了皇后,郢王就不见得会死?邓贵妃的心思,婢子这个伺候娘娘的人当然不是很清楚——总而言之,当时的废后钱氏,被邓贵妃恨之入骨!”

卫长嬴道:“但废后钱氏之后,就是你家娘娘为后…你家娘娘可不像废后钱氏,是被直接迎娶入宫为后的,而是从昭仪晋封为后。”士族当然不赞成以妾为妻,但魏哀帝是守规矩的人么?

“这是有缘故的。”胡氏嘿然道,“这么说吧,邓贵妃当时想对付废后钱氏,简直都快想疯了!但她是哀帝少年时候的贵妃,当时固然还算年轻美貌,然而…寻常男人还讲究个喜新厌旧呢,更何况永远都不会缺了年少美貌妃嫔的宫闱?眼看哀帝对她兴致日淡,却被废后钱氏迷得神魂颠倒,邓贵妃陆续推荐了好几个新宠都无法摇动废后钱氏的地位…”

魏哀帝可以说是最典型的“爱之则欲生,恨之则欲死”。这从他的四位太子更替,几乎都伴随着后宫宠爱兴衰变化可以看出来,他宠爱一个人时,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捧上去,皇后之位、国之储君,还有人前人后的种种体贴怜爱…

但一旦失了兴致,被丢深宫,连同女儿安吉一起不闻不问十数年的珍意夫人,算是最好的下场了。

当时恰是废后钱氏全盛时期,邓贵妃用尽手段都不能够对抗废后钱氏,反而把自己陷入了危局——这时候,魏哀帝私下提了一句卫蝉影。

毫无疑问卫蝉影是个美人。

即使卫长嬴没见过这个既是族姑又是舅母的长辈,也能确认这一点。她自己从小自恃美貌,出阁后,头一回跟婆婆、嫂子们进宫,废后顾氏夸她长得好看时,就提过卫蝉影。可见卫蝉影的美貌,即使不如卫长嬴也有限。

如此美人,以魏哀帝的昏庸好色,觊觎臣妻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是做不出来?

但胡氏摇头:“其实这事,魏哀帝也很冤枉。因为他固然对司空夫人有些念头,却还没糊涂到了敢染指江南宋氏准阀主的正妻的地步!尤其宋司空对发妻的宠爱,谁人不知?!照娘娘推测,哀帝他当时也就是私下说了几句不大正经的话——但偏偏这番话,是在只有邓贵妃的时候说的。那时候邓贵妃为了争宠,已经不择手段,魏哀帝不敢动司空夫人,她却敢!”

卫长嬴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道:“你继续说!”

“要对司空夫人下手,实在简单得很。”胡氏淡淡的道,“邓贵妃随便编造了个理由邀她进了宫,在茶水里做手脚让她昏睡过去…往魏哀帝榻上一送也就是了。毕竟司空夫人是那么的天真好骗——”

“你不是说魏哀帝他根本不敢动我舅母?!”卫长嬴颤抖着声音质问!

胡氏哂道:“卫夫人,魏哀帝敢不敢动司空夫人,您以为邓贵妃会不知道?她既然打定主意要拿司空夫人来固宠,又怎么可能不考虑到这个?据她自己后来供认,她最初想把这事闹开,栽赃到废后钱氏身上,无奈实在找不到万全之策,怕弄巧成拙,反而给邓家招灾,只好退而求其次!只算计司空夫人,不张扬事情!”

“总之,魏哀帝在此事后两三年里,都认为那日是自己用多了助情香,才把恰好在邓贵妃平常休憩地方小睡的司空夫人当成了邓贵妃——实话跟您说吧,钱氏被废后,之所以是我家娘娘被封为继后、却不是邓贵妃,就是因为这件事!”胡氏冷笑了一声,道,“我家娘娘要不是揭发了她这事,早就被她占了后位、下手谋害了!”

卫长嬴哆嗦着嘴唇,几次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胡氏看了她一眼,了然道:“您是说这件事情为什么都没有风声?当然没有风声——魏哀帝发现侮辱了司空夫人后,吓得差点没晕过去!为此大受刺激…之后再也没有踏入明光宫一步!不然邓贵妃在郢王之后再无所出,您以为真的只是身体或者命吗?!魏哀帝那会看到她就想起司空夫人,就惟恐事情揭发出来——很长一段日子甚至叫她守着明光宫养病不要出门,免得被魏哀帝看到!更不要说召幸了,您说她一个人怎么生?!”

“但…”卫长嬴低头,眨去泪水,咬着牙道,“邓贵妃想把这种事情…栽赃废后钱氏…我倒是能理解的,可既然栽赃钱氏无望,她还要这么做?!她难道没想过后果?!想借我舅母固宠——她固得了吗?!”

胡氏淡然一笑,道:“婢子说的有点差错——当时情况很复杂,婢子这会就这么给您说,难免有疏忽,可不是故意哄您——邓贵妃这么做,其实是两个缘故:一个是顺着魏哀帝的意思固宠;另一个,却是为了保命!”

卫长嬴泪落纷纷,失笑:“她主导了江南宋氏主母的受辱,她还以为能保命?!”

“为什么不能?”胡氏平静的道,“老实说,娘娘生前对于邓贵妃这一手也十分惊叹——您别误会,不是说她做的好,而是说她胆子大且别出心裁!当时废后钱氏如日中天,连元后嫡子都说冤枉就冤枉、哪怕那位殿下夫妇两个自尽而死,竟没能让她在魏哀帝心目中的地位有任何摇动!您说这种情况下,邓贵妃心痛郢王之死,想方设法的给魏哀帝举荐新人、找钱氏的破绽与麻烦…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据邓贵妃后来自己讲,她倒不怕自己死,就怕自己死了报不了郢王的仇。所以但凡有一线希望的法子,再丧心病狂她也要去做——”胡氏嘿然,“司空夫人受辱这件事情,主使是邓贵妃!如果她死了,您说哪怕是魏哀帝,岂敢代她承担这责任?所以作为罪魁祸首的她必须留下,不但是她还有邓家——因为这件事情,魏哀帝再恨她,却不得不让她活着,让邓家好好的,因为得留着他们,预备事情泄露后给宋家交代!!!”